第四十六章
新学期开学头一天, 一个不大不小的消息在校园里传开。
宋唯退学了。
知道这件事后,初梨心中诧异, 暗地里打听了两三次,但奈何宋唯人缘不太好,平时一起玩的姐妹都非常的塑料, 一个两个都说不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甚至隐隐对她的退学幸灾乐祸的。
七班比一班早放学半个小时,陈也慢悠悠晃荡到一班教室门外,双手插兜, 懒洋洋靠坐在台阶上, 随手摘了两片叶子盖着眼睛,闭眼假寐。
黄昏时金光灿灿,光线顺着他的轮廓照下去, 玉白的脸颊几近透明, 白璧无瑕, 薄唇抿成一条直线,睡了一会儿,也许是还觉得太阳刺眼,又或许是觉得太过无聊。
陈也缓缓睁开眼,深色瞳孔中泛着浅浅的微光, 少年懒懒散散摸出手机, 低头摆弄手中的手机。
过了十来分钟,一班教室的后门才传来些许动静。
他们班上的人对陈也都见怪不怪了,但还是忍不住朝他这张精致俊秀的脸多看两眼。
初梨心里不安, 上辈子并没有宋唯退学这一出。
她不知道到底哪里出了问题,这对她看上去似乎像是一件好事,毕竟将来偷偷拿走她准考证的人离开了。
初梨和陈也并排走出校园,忍了一路还是问了出口,“赵文杰呢?怎么没看见他人呀?”
她早先就听说赵文杰和宋唯关系不一般,虽说明眼人都看得出赵文杰对宋唯并非真心,但他应该知道比其他人要多。
陈也的声音冷冰冰的,“可能死了吧。”
初梨:“......”
陈也一贯就不喜欢初梨在他面前提起别的男人,不舒服不自在,膈应的很,他可能就是天生的抖S,控制欲强的很,也不喜欢有事情摆脱他的掌控。
初梨掐了一把他的腰,拧上去还挺疼,“我有事要问他。”
陈也斜着眼瞥她,态度冷淡,“那你问啊,我又没拦着你。”
初梨连赵文杰的手机号都没有,从哪里问?
“你可以先问问我。”陈也退了一步。
初梨觉得陈也多半不知道宋唯的事,可能连对方的名字都没记住,她抱着微弱的希望缓缓问道:“你们的宋唯你还记得吗?她为什么退学了?”
初梨猜的没错,陈也连这个人的名字都快忘了,只隐隐约约有个印象,“她是不是老跟着赵文杰玩?”
初梨点点头,“好像是的。”
她也是听别人说的,没有哪个少女不八卦,初梨看着内向腼腆,不太喜欢打听别人的事情,但她有一个无所不知的好朋友啊!学校里发生了屁大点事都要来她面前,非拉着她讨论,她不想知道都难。
宋唯和赵文杰的关系模模糊糊,也不知道他们是在谈恋爱还是搞暧昧。
谢曼当时在她面前提起这两个人时,信誓旦旦的在她面前说,“赵文杰那种混账肯定是在玩她。”
初梨觉得她说的有道理。
陈也身边都是和他差不多背景的二代,早就历经风浪,哪里会搞真心呢?
陈也思量片刻,“不用问了,这事和他没关系。”他的神情略微看得出五分嘲讽,勾唇笑了笑,刻薄中又听得出轻蔑,“赵文杰早八百年前就把她甩了。”
初梨张了张嘴,呐呐道:“哦。”
陈也记得初梨和那姑娘关系不太好,还曾经火药味浓重的呛过声,没道理她会突然关心起这人。
“你问她的事情做什么?”
初梨不好回答,总不能告诉陈也,上辈子她被宋唯整过一次,跌了大跟头,整个人生的命运翻转掉头。
她模糊道:“谁还不能好奇一下了。”
陈也的臂弯勾着她的脖子,冷笑着说:“也没见你这么关心过我。”
初梨只想赶紧把话题岔开,要不然陈也能抓着这点小尾巴作上好半天,她仰着下巴,弯了弯眼睛,问道:“我听说你过年喝醉了呀。”
陈也使了点力气掐了下她的胳膊,带着点警告的意思。
初梨捂嘴偷笑,“你酒量不是蛮好的吗?怎么还喝醉了呢?他们说你喝醉后很可怕的。”
陈也轻易不醉酒,若是真的喝多上头,依旧面不改色,从他的脸上看不出神情的变化。
结婚那么些年,初梨也仅仅只见过陈也醉过一次,极度的克制压抑不允许他放纵。
那个时候初梨发了一场高烧,睡睡醒醒好几天,一直没有彻底清醒,意识模糊,等到她这场高烧彻底退下去都快过了差不多一周。
陈也不让其他人打搅她,临近中秋,也没有让其他人来打扰她。
初梨自己觉得已经没什么大碍,这场病来的突然,从小感冒一步步发展成高烧,一开始连吃药都不管用,她自己心里也隐隐清楚,这场病和她逐渐沉郁下的心情有关。
那天晚上,陈也久违在她面前开了两瓶红酒,她病刚好,有心也喝不得酒,只默默看着陈也一杯接着一杯的喝下去。
灯光之下,男人的脸色并无变化,话却变得比平日要多,他问:“你也想喝吗?”
初梨摇头,又点头。
陈也低低一笑,“不行。”
初梨一早就猜到他会这么说,心里不见失落,吃完了晚饭便缩到沙发上看电视剧,八点档的娱乐节目无聊又劲爆,总要起一些吸引人的标题。
小媒体说起豪门爆料头头是道,扯着扯着便说到了陈也的头上,这位年轻的掌权人早早结婚,却从未在媒体上披露过妻子的任何消息,也不曾有过娇妻照片的流露。
这几年,小道消息满天飞,一年比一年传的离谱。
娱乐节目里洋洋洒洒分析了一通,主持人甚至耗费了半个多小时来讲这件事,最终自以为得到一个肯定的结论,说陈也早就和他的妻子离婚了。
要不然也不至于这么小气,就连一面都不给外人见。
曾经有人拍到过陈也和初梨同框的照片,正高兴的要将大佬和他夫人的照片放在网上,当天就被找上门,被客客气气的要求交出相机和底片,半点机会都不给他留。
初梨抱着双腿,打了个哈欠,觉得这个节目实在太无聊了,难怪收视率不好,她指着电视屏幕说:“他们说我们离婚了。”
陈也抱着她,酒气略重,还拿下巴蹭了蹭她的颈窝。
初梨完全是把这个消息当成笑话一样说给陈也听,哑着嗓子,慢吞吞的说:“我觉得也不能怪他们这么想,如果不是因为我是你的妻子,我也觉得你离婚了。”
哪有不让老婆在外露面的呢?
任由外面的风言风语传了个遍。
陈也睁开眼睛,勾着唇角,笑的如沐春风,他咬了口初梨的后颈,附在她耳边轻声细语的说:“把遥控器给我。”
初梨天真的以为他只是想换台,傻乎乎的把手里的遥控器交给了他。
陈也握着遥控器,调整坐姿,手臂微抬,头一次在她面前做了出格的举动,当着她的面用力将遥控器砸上电视屏幕。
男人力道极大,屏幕顿时四分五裂。
初梨紧接着就听见陈也冷冷的说了几个字,“放他妈的狗屁。”
她被吓了一跳,呆呆看着地上的屏幕碎渣,愣了好久回过神,下意识往后退了退。
陈也捉着她的手腕把人捞了回来,初梨后知后觉他瞳孔红的不太正常,神态也和平时不一样,他直勾勾的盯着她,“你想离婚?”
初梨正要否认。
陈也用手指头抵住了她的唇,“嘘,我看的出来。”
清瘦的手指温柔的抚摸着她的脸颊,“笼中鸟听说过吗?”
“你就是。”
第四十七章
陈也觉得喝醉酒不是什么值得挂在嘴边的事, 两三声就将话题带了过去。
赵文杰他们这段时间又迷上了骑摩托,光是头盔就买了不下十个, 耀武扬威的在学校门口臭显摆,生怕别人看不见他们的车。
对于其他人投来的羡慕眼光,他是相当的自豪。
一米八几的少年坐在车座上, 脚落地还有余,嘴里叼着根烟,弓腰弯背的玩手机。
等了快半个小时,怒骂陈也墨迹拖拉, 抬起头的瞬间, 一眼就抓住了不远处的少年。
陈也身上的校服松垮懒散,兜着手,脸上就差写着“我是不良少年”几个字。
赵文杰伸长了手和他打招呼, 目光在看见初梨的瞬间差点又把手给缩回来, 想到过年微信群里那件尴尬的事, 哪怕过去了一个多月,难免还是觉得羞耻。
初梨反而没将那件事放在心上,挣开陈也的手,慢吞吞的走到赵文杰面前,犹豫不决, 小声发问:“你和宋唯还有联系吗?”
陈也大概是不喜欢她冒失的凑上去, 抿直嘴角,脸上略显不悦,冷着脸重新牵起她的手掌。
已经很久没有人在赵文杰面前提起宋唯这个人, 他也有一段时日不曾听过这个名字,虽说面不改色,但眼神却停滞了一瞬,“早就没了啊,你问这个作甚?”
初梨摇摇头,“没什么。”
陈也没有骑摩托,初梨害怕不肯上他的后座,他也不嫌麻烦跟着初梨一路坐公交把她送回到了家。
初梨发觉新学期刚开始,陈也的话就变少了,沉默不语时隐约有婚后的那个样子,让她心底犯怵。
临别之前,初梨勾了一下他的小手指,看着陈也愣神后,捂嘴甜美的笑了起来,随后就跑了,仿佛只为逗弄他。
晚上吃饭,初原叫了外卖。
许美兰又生病住院,家里两个孩子没人管。
初原不知道又从哪里搞来一笔钱,买了新装备,放学后就在房间里厮杀,哪有时间给初梨做饭。
初梨倒是不嫌弃外卖,吃的津津有味,可是吃到一半她就放下了筷子,满脸写着愁字,“妈妈的病严不严重啊?”
初原:“?”
初梨想到上辈子,食欲全无,父母说没就没了,一丝一毫缓冲的时间都不给留,她刚毕业等到了就是父母的死亡通知单,蹲在医院的墙角里,哭都哭不出来。
初梨越想越难受,眼睛红了一圈,软绵绵叫:“哥哥。”
“妈妈不会有事的对吧?”
初原真他妈的是无语了,眼神嫌弃的不行,看她就跟在看傻逼似的,撂下筷子,“你神经病?咱妈就是普通发烧在医院里吊水。”
也不知道这傻妹妹一脸苦大仇深是咋回事。
初梨被他略重的语气说的掉金豆子,眼泪不要钱的往外冒,哗哗不止。
初原:“......”
初梨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上气不接下气,看着好可怜。
初原:“......”
他听着初梨的哭声心情烦躁,宽慰她说:“别哭了。”
可惜他的安慰半点用都没有,初梨的眼泪不受控制汹涌而出。
初梨的上辈子是消毒水的味道,几乎尝不到甜味,十几岁肩上就压着重担,在医院奔波,在警局里游走,担惊受怕,没有自由没有快乐。
她常常害怕,自己一觉醒来又回到了那个黑暗的、乌云密布没有光线的十八岁。
初原扯了张餐巾纸,动作粗鲁,替她擦了擦脸颊上的泪珠,“我死了妈的不会有事。”
“好了好了,我死了行不行?”
初梨的哭声忽然间止住,红通通的眼睛像刚熬了一个大夜,“我不哭了。”
“毕竟仙女是不能掉眼泪的。”
“变成珍珠掉在地上被你捡了,岂不是白白便宜了你。”
初原冷笑,不知道自己刚才为什么要去哄她。
太傻逼了。
*
新学期刚开始,陈也老老实实来上了一个星期的课后原形毕露,连着三天没到学校。
初梨隐隐觉得发生了什么事,但这几天和陈也打电话发消息也没察觉有不对劲的地方。
只是电话那头的声音憔悴沙哑,听得出内心疲乏。
到了第四天,初梨已经打不通陈也的电话了,心里不安,去找赵文杰想问问发生了什么事,哪知道一向嬉皮笑脸的赵文杰这回脸色难看,“陈也会告诉你的,你安心等着就是了。”
又过了好几天,初梨才接到陈也打来的电话。
男孩的嗓子已经沙哑的听不出原本的音色了,一上来就扔了三个字,“我没事。”
陈也没事,他的父亲却过世了,遗产全部都归陈也,却因为他尚未成年,只能交由那个女人保管。
平心而论,陈也知道他那个后妈脑子都没有,只会做些恶毒的蠢事,但这次她身后的父兄出了不少力,把陈也折腾的够呛。
满打满算,陈也今年才十七,面对那群老狐狸还不是对手。
刚处理完父亲的葬礼,陈也四肢无力,疲倦劳累,下葬当天又下了一场大雨,黑色西装被雨水浇的湿透,紧贴着身体黏糊腻人,十分不舒服。
他却连洗澡的力气都没有,躺在卧室地板上,手脚摊开,眼中恨意越发深刻,眉眼间神色恐怖。
过了好久,他才想起来要给初梨回电话,从地上爬起来打开手机,上面有几十条未接来电。
他跟初梨说他没事,也仅是在强撑。
胜者为王败者落蔻,他父亲一死,没人会好心的帮他争家产,只会偷躲在暗处等着上来分一口汤喝。
野兽只有在面对猎物和敌人时,才会露出尖锐的獠牙。
大多数人都把陈也当成个游手好闲的废物二代,没人信他能从几个叔叔口中夺回家业。
可陈也这几天沉稳的表现也确实让他们刮目相看。
“我父亲没了。”
初梨心尖一颤,神思恍惚不敢相信,“你爸他?”
陈也闭上眼,干涩的眼眶流不出任何液体,甚至在他说出这句话时,内心十分平静。
“他死了。”
初梨所受的震撼一点都不少,命运已经和上辈子截然不同。
“突发心梗而死。”
陈也没受过他父亲一分喜爱,提起他的死也不见得多么的难过,血浓于水在他们家不成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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