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拥有得天独厚的资源,必也要有能保护它的手段,否则只能沦为国际资本的玩物,任何一个资源丰富却没有完整工业体系和稳定政局的第三世界国家都逃不过这个命运。
蔺念琴听他说了这些,一时心惊肉跳。
她深呼吸几次,用微微发颤的声音问:“这样风险会不会太大?”
顾锴笑了:“妈,这世上哪有毫无风险的利益?”
蔺念琴沉默良久,终于说:“买家从哪找?这件事情要悄悄做,不能让你舅舅察觉。”
“这是当然的。”顾锴志得意满。
顾锴对这件事思虑已久,如今得到母亲同意,很快着手去做。
然而进行得却没有想象中顺利,文旅项目的危机在发酵,股东和债权人开始提出质问,隐隐有压迫的意思。
其他项目上也出现了大大小小的问题,矛盾集中出现,集团内部开始笼罩乌云,不知道是哪里走漏了风声,竟开始有股东旁敲侧击顾锴是否真的打算卖出股份。
“怎么会,都是些捕风捉影的消息,”顾锴信誓旦旦,“鼎鸿是我舅舅的心血,不论发生什么,我都会和它坚守到最后一刻,况且虽然现在状况是有点艰难,但毕竟动摇不了鼎鸿的根基,我又怎么会走?”
股东们半信半疑,有些心思活络的,甚至也开始私下寻找买家,内部动荡很快传到外部,闻讯而来的买家企图压价。
蔺念琴皱眉:“这个价,可比我们当时的买价都低了。”
顾锴也有些不满,但几番考虑过后,还是决定同意。
“愿意一口气收购这么大笔股份的买家并不多,这家虽然价格苛刻了些,但态度很爽快,一点不拖拉,我们很快就能拿到钱,就算亏了一点,不还能在期货市场挣回来么?”
于是交易达成,股东们得知消息后齐齐震动。
“顾锴,你这样是言而无信!”
顾锴是来辞去总经理职位的,闻言毫不在意地笑笑:“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众位叔伯都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应该比我更清楚这个道理。再说,卖掉股份的,似乎也不止我一个?”
股东中有人闻言,脸色显出几分尴尬。
不论这些人怎么想,顾锴和蔺念琴的离场都是板上钉钉的事了,这件事终于传到独居休养的蔺仲亨耳朵里,听说他知道后直接晕了过去,医疗团队齐齐出动才救了回来。
眼看着这位老蔺总也无能为力了,股东们纷纷寻求出路,买下蔺念琴股份成为二股东的那家PE公司胃口很好,对意图出售股份的几乎照单全收,只是价格压得低了些,但恐慌的股东们顾不上这么多,一心只求套现离场。
鼎鸿如今海外项目出了大问题,又连着没了两任总经理,股东们急着套现,大股东更是病重在床,似乎已到了大厦将倾之际。
这时,在海外度假的蔺惟峥终于回来了,并重新出任了鼎鸿的总经理。
在外人看来,蔺惟峥离开没多久,继任者就把鼎鸿弄成了个烂摊子,还套现离场了,如今尽管蔺惟峥重归高位,也不过是临危受命,无可奈何罢了。
然而蔺惟峥一回来就给股东和债权人们带来了好消息——
拉塞尔家族和政府以及民众代表沟通顺畅,欧洲文旅项目的危机已经解除,项目建设得以继续。
确认了几百亿的投资没有打水漂,他又马不停蹄地推进了鼎鸿文旅的上市进程,协调各方关系,最终敲定上市时间——完美达成当初对股东的退市两年内重新上市承诺。
其他大大小小的问题也在这之后迎刃而解,甚至听说蔺仲亨的身体都有所好转了,鼎鸿动荡数月重归于静,除了换了一些股东,似乎没有任何变化。
蔺念琴听到这个消息,莫名紧张起来。
“为什么他一回来什么都解决了,这下怎么办?我们以后怎么去见你舅舅?”
顾锴心中也是恼恨,但一想到期货市场上的收益,又觉得这些都不算什么。
他冷哼一声:“舅舅现在情况好转了,但病情摆在这里,说不定能撑到什么时候。他和蔺惟峥的矛盾也依旧在,父子俩怕是还有的争执。再说了,现在成为鼎鸿新股东的那家PE公司还不知道是什么情况,它手中有25%的股份,是仅次于舅舅的第二大股东,看起来资金很雄厚,如果它对公司有别的念头,一举将鼎鸿全部收购了也不一定,鼎鸿是能撑下去,蔺惟峥就难说了。”
“至于我们,”顾锴神色自得,“卖掉股份的那点亏损早就挣回来了,现在势头正好,等过段时间罢工爆发……妈,鼎鸿那点利益,哪里比得上金融市场来得痛快?”
蔺念琴听了儿子的话,稍稍安下心:“你心里有数就好。”
顾锴志得意满,蔺惟峥力挽狂澜的消息没能动摇他,反而让他下定决心在期货市场上大赚一笔,为此不惜压进自己几乎全副身家筹措资金,只等那场动乱的到来。
然而时间离预计的节点越来越近,南美洲那边却始终没有半点消息。
顾锴忍不住打了个电话:“为什么还是一副风平浪静的样子?”
电话那头的声音镇定:“放轻松顾先生,给革命者一点时间。”
顾锴皱眉:“你为什么一点也不紧张?”
“明知道会发生的事情,我有什么可紧张的,”那人嗤笑一声,顿了顿,忽然语气微变,“顾先生,你不是在怀疑我的消息吧?”
顾锴一时无话。
那人冷笑:“顾先生,顾总,我可是投了几个亿在你手上的,难道我会拿我的钱去赌?你要是不信我,大可以现在收手!”
顾锴沉默片刻,觉得他说的也有道理,便开口道歉,把这件事揭了过去。
又过了几天,南美洲那边果然传来了消息,X国发生政变,当局政府宣布进入紧急状态。
消息传来,期货市场某金属价格应声而落,顾锴趁机入场,大肆做空让他赚得盆满钵满。
市场上随即又出现其他借机做空的基金,只是顾锴占据了先机,所得利益不是后来者能比。
“金融市场果然是创造神话的地方……”顾锴望着变幻莫测的大屏幕,喃喃自语。
然而很快又持着不同声音的其他基金入场,这些基金不知来源何处,却默契一致地做多,像在逆势而行。
“蠢货,”顾锴嗤笑,满不在意地一挥手,指挥交易员,“我们还有多少钱,继续砸。”
市场上出现两股截然不同的势力,期货价格有如过山车一般上下波动,两方一时僵持不下。
顾锴看着屏幕冷笑:“继续!”
交易员迅速操作,谁知这时,顾锴收到了一个新消息。
“顾、顾总,收到最新消息,X国的政变已经结束,当局政府赢了,宣布紧急状态解除。”
“什么?这不可能!”顾锴瞪大眼睛,“这才几天?”
“消息很确切,新闻最快一个小时后就出来了。”
有如兜头冷水泼下,顾锴眼前一黑,大吼:“平仓!快点平仓!”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总有比他消息更灵通的人,期货价格瞬间拔高,在屏幕上拉出一条陡峭的弧线。
随即屏幕出现红色预警——顾锴爆仓了。
顾锴看着眼前的结局,几乎要喘不过气。
他几乎是跌坐回椅子上,愣了半晌,颤抖着拿过手机给那位神秘朋友打电话。
可这次电话无论如何没人接听了。
似乎意识到什么,顾锴瘫在椅子上,眼睛发直,脑中如走马灯一般闪过无数画面。
拉塞尔、文旅项目、PE公司、期货市场、神秘人……
他突然站起来,拿过手机打了另一个电话。
这次电话接通了,那头是助理的声音,两边僵持了一会,顾锴坚持,最后电话还是交到另一个人手里。
男人从容的声线从那头传过来:“阿锴,你找我?”
“蔺、惟、峥,”顾锴从牙缝里挤出这些字,“这一切都是你设的圈套,是你!是你授意的拉塞尔家族,是你让人给我南美洲的假消息,那个PE公司的幕后老板,也是你!”
蔺惟峥似乎轻笑了一声,默认了:“那又怎么样呢?”
“你怎么敢——”
顾锴的声音顿住,他忽然反应过来:“舅舅他,难道一直也在演戏?他,他根本就是站在你这边的,对不对?!”
这一动荡过后,原本鼎鸿股东中那些倚老卖老,经常和蔺惟峥意见相左的老人都已经出局了,蔺家父子不但牢牢将公司握在手中,还彻底清楚了异己,甚至将蔺念琴这个亲妹妹,都排除在外。
蔺惟峥:“阿锴,谁没有在演戏呢?论这个,姑姑怕是个中翘楚。”
顾锴握着手机的力气大得几乎要把它捏碎,他脑中一阵阵涨得生疼,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们,你们父子这么赶尽杀绝,连最后一条活路都不肯给我们吗?”
“阿锴,没人对你赶尽杀绝,”蔺惟峥语气冷淡,“是你的贪婪害了你。”
“我走的时候说过,祝你‘好运’,现在我也还是只有这一句,祝你和姑姑……好运。”
他挂了电话,顾锴听着耳边的声音静下来,愣怔半晌,忽然猛地将手机摔向墙面,“啪”地一声,四分五裂。
***
蔺惟峥挂断电话,从阳台回到室内。
文苒问他:“怎么了?是公司有事情吗?”
“不是,放心,”蔺惟峥淡笑安抚,又看向面前的文家父母和文珩,歉意道,“抱歉,一点小事,已经处理好了。”
这天是蔺惟峥正式到文家拜访的日子。
回国后,文苒已经把自己答应蔺惟峥求婚的事情告诉了父母和哥哥,蔺惟峥也一直想要上门拜访,只是刚回国,鼎鸿要处理的事情太多,蔺惟峥又不想把拜访弄得太仓促,于是只和文家父母通过几个电话,直到今天才正式上门。
文修平摆摆手:“不要紧,以后就是一家人了,不用这么客气。”
盛巧珍笑得更是开心,她如今看这个准女婿是越看越满意,自然不会在意这点小事。
文珩则神色淡淡:“蔺总公司的事情已经处理好了?”
“大哥叫我的名字就好,”蔺惟峥微微一笑,“都已经处理好了,这次是我和父亲为了收拢股权的无奈之举,让伯父伯母担心了。”
文苒腹诽:你这声大哥叫得真顺溜。
盛巧珍说:“小苒出国之前已经和我们大致说过,没什么事就好,只是,不知道你父亲身体怎么样?”
蔺惟峥:“父亲身体还可以,这段时间恢复得不错,我把和小苒的事情告诉他,他很高兴,还说想找个时间,和伯父伯母见一面。”
文修平点头:“应该的,应该的。”
文珩又问:“你刚才说,想在两个月后和小苒订婚?”
蔺惟峥颔首:“我的确是这么想的,我知道时间上有点着急,但……”
他忽然偏头,深情地凝视文苒:“我是真的很爱小苒,想让所有人都知道我们的关系,也想早一点能和她成为夫妻,希望伯父伯母、大哥,能体谅我的心情。”
话音一落,文修平不自然地轻咳一声,盛巧珍脸上笑意更深,文珩则是满意地点点头。
文苒默默脸红:“……”虽然但是,总觉得有哪里不对的样子。
蔺惟峥继续说:“订婚宴的策划不必担心,鼎鸿旗下的酒店都可以随意挑选,也已经联系过专业的策划公司,一定能给小苒一个完美的订婚宴。”
蔺惟峥又简单说起他的一些设想,文家父母听了都有些愣怔,盛巧珍犹豫道:“订婚宴办三天,还要请这么多客人,是不是有些太隆重了?”
文修平也表达了同样的意思。
文苒得意地看向蔺惟峥:你看!我就说吧!就连我爸妈都是这么认为的!
蔺惟峥却陈恳道:“怎么会?能和小苒在一起,是对我来说最幸福的事,我希望把这份幸福传递给身边的人,让大家都分享我们的快乐,三天正合适。”
文苒:“……”为什么这个人能这么腻歪?
文修平夫妇一下也不知该说什么,只得沉默。
文苒见父母败退了,又寄希望在哥哥身上,拼命向他眨眼。
文苒:哥!你懂我意思吗?你懂我意思吧!
文珩接收到了妹妹的信号,不动声色地点头。
文苒双眼亮晶晶,满怀期待。
却听他说:“惟峥说得有道理。”
文苒:“?”
“三天并不多,”文珩微笑赞同道,“小苒的订婚宴,隆重点是应该的,你有心了。”然后同蔺惟峥热切讨论起来。
文苒:“……”
我的哥哥和未婚夫,看起来都不是特别聪明的亚子。
作者有话说:总觉得明天写不完的亚子……
第51章 正文完
总而言之,他们顺利得到了文家长辈的首肯,而后蔺惟峥又很快安排了两方父母的见面。
蔺仲亨是坐着轮椅出现的,看着心情不错,面泛红光,他完美展现了持重但友善的大家长风范,表达了对这份婚事的高度满意,与文修平夫妇相谈甚欢。
文修平夫妇自然也态度友好,双方家长在饭桌上互相吹捧对方的孩子,有商有量地敲定了婚事的一些细节,文珩不时附和,文苒和蔺惟峥陪在一边点头微笑,场面看上去其乐融融。
只是文苒忍不住偷摸戳了一下蔺惟峥:“伯父今天笑得也太多了,我觉得他的面部肌肉好像有点不太适应这种强度,你要不要提醒他让他放松一下?”
蔺惟峥淡淡扫了一眼父亲有些僵硬的脸,满不在意地继续给文苒剥虾:“不要紧,他自己心里清楚,吃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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