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贫僧将自己卖了。”
无忧道,似是在提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儿。
“你……?!不是,你这脑袋瓜子是怎么想的?“,沈瑶林震惊。
无忧和尚语气坦然道:”佛祖说,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把沈瑶林噎得不轻。
突然就觉得自己这四千金花得太憋屈了。
一股火熊熊燃烧。
沈瑶林忽地莞尔一笑,”你知道我是沈氏女公子吧?那你可知我的爱好?我这人呢……最喜男色。既然你已舍身成佛,那你也应该知道我花四千金买你回来了,是为什么哦……“
语气缠绵,嫣然百媚。
沈瑶林从书案后款款行至无忧和尚的身前,雪肤丹唇,媚眼如丝的看着无忧,青葱般的纤指慢慢抚上无忧的脸庞,将他一步步的逼至书案前,然后……一把推倒。
“咣当……”
书案上的笔墨砚台纷纷被撞落。
半躺在宽大书案上,无忧俊美的脸再难保持冷静,纤长的睫毛乱抖,羞窘慌乱,淡然碎成一片一片,手中紧握的佛珠猛然飞出落地,发出清脆的珠玉之声。
”女……女公子……“
纯净温暖的声音因呼吸急促而变得破碎,耳垂殷红似血。
沈瑶林以手撑住书案,压在无忧的上方,收敛万千风华,媚眼清冷,”现在才知道怕了?!你是个出家人,出家人就该六根清净,好好侍服你的佛祖。这天下苍生所受苦难又与你何干?自是会有人去收拾这一切。“
”如果我没有从琉璃馆中将你买出,你知不知道你的下场是什么?四楼包厢里坐着的是荥阳郑靖中,这人喜性虐的。“
最后四个字,沈瑶林说的意味深长。
无忧脸色苍白如纸,瞳孔剧烈震动,却死死的咬住下唇。
沈瑶林见无忧知道怕了,气过头,见无忧可怜的样子,又有些心软,悻悻的起身。
也不过就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
谁少年时还不犯过几个错?!慈悲为怀的出家人都能干出割肉喂鹰的事儿,这个少年和尚将自己卖了,又有什么不可能的?
”那……那我这就回悬空寺去……“,无忧见沈瑶林已经起身,知道她只是想让自己吃个教训,并非真的想要自己,亦连忙起身,有些迟疑道。
沈瑶林一听无忧想走,顿时,媚眼圆睁,”想得美!“
”你还欠我四千金呢,钱未还完,甭想走人!“,她沈氏女公子可不做赔钱的买卖!
买了个沈千予,现在还在替她抄书呢。
这个无忧小和尚可比沈千予贵多了,等着给她打工打到死吧。
目光落在桌上的‘鬼画符’上,正好,她这一堆的计划等着人执行呢,正好给自己找个帮手。
沈瑶林红唇微勾,媚眼流光。
无忧和尚突然觉得后背有点凉。
……
就这样无忧和尚便正式住在了沈府,对外宣称与沈千予一样是沈府客卿,只是上到沈府下到外面的人就没有一个人是信的。
哪府的客卿会付四千金聘请?!
一个和尚而已,何德何能?!
还不是仗着长得好?!
一个绝色和尚从琉璃馆那种地方出来,跟在沈瑶林的身边,还能是因为什么?
自然也是沈瑶林的面首了。
沈瑶林的名声更狼藉了。
只是这些,沈瑶林都是不知道的。
她将自己关在书房里忙得天昏地暗,不停的写写画画,山中无日月,沈家人自然也不会拿这种事情来让她烦心。
沈瑶林犹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无忧一直在给她当助理,收拾她随手写出来的东西,进行抄写、整理、归纳,可让沈瑶林少了不少的事儿,减轻了不小的工作量。
沈瑶林一关就是三个月。
从炎炎夏日关到初冬的第一场清雪,沈瑶林的书房门还没有未点要打开的意思。
”良种的识别与挑选……“
”提高农作物产量的方法……“
”有耕种价植之农作物名称……“
”大齐有耕种价植之农作物量产调查……“
”小麦、水稻生长习性……“
……
一张张写满凌乱字迹的宣纸被无忧拾起,在分门别类归好,再一张张用工整小楷眷写到新的宣纸之上,再重新按他猜测的顺序规整到一起。
最开始,无忧真的没有想到,这位沈氏的女公子真的对他没有半点男女之情,亦不要他当她的面首,也不是白救于他,而是,用这种方式还债。
四千金?!
无忧看着对面书案后那张奋笔疾书的人,空灵清透的双眸闪过疑惑,明明应该是缱绻如画、百媚夭浓的人,却无端端的多了几分冷然认真,孤意在眉。
如同悬空寺后崖上那株苍劲的红梅。
花开时,如云一般,红得绚丽妖娆,却自有品格,无雪不开。
染尽世间风华。
无忧纤长的睫毛抖了抖,复又低下头,认真的眷写起来。
他的字曾被悬空寺住持大师评为‘绝品’,可是,他却生平第一次对自己的字没有自信起来,生怕会浪费了那人的心血。
她真的是那个风评糟糕遍洛阳的纨绔女公子吗?
这些日子以来,他渐渐的猜出来这位沈氏的女公子是要做什么了……她是要提高农作物的产量,造福天下百姓。
这个想法让无忧心神震动。
他明白这个举动背后所蕴含的意义和价值。
第一次猜出来,他手中的笔都打翻了,染坏了一张他刚刚抄好的宣纸。
这三个月来,他是眼看着沈氏女公子东一头、西一头,想到哪儿就写到哪儿,渐渐变得越来越有条理。他才恍然,沈氏女公子并非没有条理,只是她脑海中所思所想千头万绪,如流星一般一闪而过,她根本来不及梳理条理,只能用笔飞快的将这些记录下来。
他很奇怪,沈氏的女公子怎么会知道这么多?!
难道是因为沈家藏书众多吗?
无忧心中的疑惑越来越多……
”哗啦……“
又一张宣纸被沈瑶林扔到了地上,沈瑶林没有再看它一眼,而是,飞快的又拿过一张雪白的宣纸,提笔稍稍思索一下之后,奋笔疾书。
烟年轻手轻脚的拾起那张纸,走过来,恭敬的轻轻放在无忧的桌案上。
无忧礼貌的向烟年点了一下头,便随手拿起这张新的”鬼画符“。
这是沈氏女公子的安排。
据说是为了他的清誉考量,他们在书房这几个月,一直有第三个人呆在书房里。有时候是这个叫烟年的,也时候还会换成宝画。
在大管家也在书房呆上半天后,沈府就再也没有人来打扰他们了。
”苜蓿、芜菁、苕草……饲料或绿肥作物……“
无忧长眉微蹙。
这些可不是粮食,而是,牲畜的饲料。
难不成女公子也打算考虑发展畜牧养殖?!
虽然心里疑惑,但无忧还是低头认真抄写起来。等到烟年再一次拿来一张”鬼画符“,看到上面的写的什么后,无忧这回彻底闹不清沈瑶林要做什么了,忍不住开口问道:
”黑顶雀……粪十两、姜黄六两、枳实六两、车前子二两、豆粉七两……“
“女公子,您这……这是药方吗?!”
他粗通药理,可却看不明白这是治什么病的药方。
沈瑶林停下手中的笔,转了转有些僵硬的手腕,好受些后,对着无忧莞尔一笑,眼神中有着说不出的得意狡黠,波光潋滟,“是药方!却不是给人开的药方。”
“而是……”
“给庄稼开的药方。”
……
作者有话要说: 雁奴的性格是一般有仇当场就报了,除了某人……因为她……欺软怕硬!
呵呵……
第40章
”给……给庄稼上的药?!“
无忧长眉微蹙,神情迷惘。
没有想到居然还有人给庄稼开药方, 他以为只有人才会用到药方。
”对啊, 给庄稼开的药方……“
沈瑶林手腕发酸,放下手中的狼毫, 活动了一下手腕,觉得今天的工作量已经差不多了, 再干下去, 她的脑细胞又不知道会死了几个军团了, 要掉头发了。
难得收工早, 心情好, ”无忧师傅,怕是没有种过地吧?“
”无。“
无忧很诚实的点点头。
他每天要做的事情很多, 却没有一条是与种地有关。
”这就是了……想养活庄稼可不容易,想养好就更难。除了选良种、松土、施肥……最重要的是要防虫害。否则, 你辛辛苦苦一年,最后,都被虫子啃得七七八八,那可真是欲哭无泪,想死的心都有了。“
关于虫害的问题, 可是把她难为坏了。
她肚子里有一堆防虫害的配方, 可是, 没有一样是能在大齐找到的。
就在她快要放弃,觉得自己要死了,牛皮怕是吹大了的时候, 突然回想起了以前上课时,老师在课间随意闲聊时,写在黑板上的一道纯中药的杀虫药方,那是为一些娇弱的名花所配的。
她爱花,觉得也许日后有用,便记了下来。
后来在花店生意中还真的有用到过。
虽说效果肯定不如那些化学制剂的杀虫药,但是,在这样的条件下,她还有得选择吗?!
能有一道药方就不错了。
说不定,大齐的这些什么蚜虫、粘虫、螟虫……什么的,都没有尝试过农药的厉害,只这些中药制剂,就可以收拾了呢?!
有了虫害的解决办法,沈瑶林信心大增,心情自然也好。
”原来如此……“
无忧满是赞叹。
沈瑶林的话似乎给无忧打开了一个新的窗口。
人是生命、虫也是生命。
既然,这世上有可以毒死人的毒药,又怎么会没有毒死虫子的药呢?!可否将用于人的毒药,稀释药水,用在虫子上?!
用量为何、药性为何,还要人去慢慢摸索了。
”女公子,这药方可否允许小僧抄上一份?“,无忧有些激动。
沈瑶林无所谓的点点头,”可以啊。“
”只是,你要这药方做什么?!“,沈瑶林好奇。
无忧微微一笑,似昙花随风摇曳,荡起人心湖阵阵涟漪,”无忧粗通医术,想试验一番,看能不能按其药方再仿制出一张来……“
”你懂医术?!“
沈瑶林双眼放光,连手腕的酸痛都顾不得了,挥退了给她揉手腕的烟年,三步两步便来到无忧书案前,媚眼圆睁,喜不自禁。
”尚可。“
无忧望着面前这张百媚夭浓的脸,身子不自觉的微微后仰,嘴唇发干。
”太好了!“
沈瑶林顿时喜笑颜开。
她的手气不是一般的好啊。
随手救了个小和尚,竟然能有一身好医术。若是他真能配出其它杀灭害虫的药方,那可就帮了大忙了。这药方只是老师随手写的,当时并未多加细说,只说对大部份害虫都有用。
可是,若是她选中的那些农作物就有几个不好用的呢?那可怎么办!?
她可是不懂药理的。
现在,有了无忧。
就如无忧所说,若真是有那样的害虫,便拿来试药方好了。
大齐药材那么多,毒药也多,总能药死几只小小的虫子的。
难得无忧愿意花费心思去研究它。
沈瑶林用满意的眼光看着无忧。
她第一次觉得这四千金花得不冤。
无忧在沈瑶林炽热的目光下落荒而逃,直至回到自己的院落前,才又恢复了澄静柔雅的模样。
天空不知何时,已经下起了清雪。
那人说她最是喜欢在这样的天气,架上红泥小火炉,煮上两盏香茶,然后,品茗闻香,静静的在窗口看着碎玉湛湛。
人人都说沈氏瑶林是洛阳城第一女纨绔。
嘴尖皮厚腹中空。
喜爱男色、作风放荡、声名狼藉。
无忧的眼神渐渐变得如同湖水一般沉静,让人再难看透。
雪越下越大,转眼间,天地间,白茫茫一片。
”真干净……“
无忧带着佛珠的手,修长白皙,轻轻的托起一片飘落身前的雪花。
雪花在温热的指尖,慢慢融化,变成一滴晶莹的水珠。
”嘎吱……“
轻轻的脚步声在身后响起,踩得雪地”嘎吱“”嘎吱“响,惊醒了无忧。
无忧眉头微皱,在转身前,迅速恢复了平日的安详宁静,澄澈无垢。
只见身后之人,是个十分俊秀的少年,雪白的狐皮大氅将他包成个粽子般,只露出半张脸陷于毛绒绒的狐领之中,见到自己似乎有些惊吓,惶惶然不知该说什么好。
无忧知道他。
他是沈千予。
他住在他隔壁的院落,亦是沈府的客卿。
负责沈府藏书的眷录工作,与他一样,都是沈氏女公子买回来的人。
只是,他已是自由身。
他还有一个哥哥沈千堂,是女公子身边的护卫。
沈氏兄弟!
”沈客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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