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唯这才回过神,哭着说:“我要跟你在一起。”
“你必须走,别让烟头白白……”他也说不下去,“听我的,你在这只会分我的心。”
何唯只觉手上一松,手铐居然真的被他撬开。
接着手里被他塞了一把折叠刀,她没来得及开口,被堵住嘴。
熟悉的味道充斥口腔,让她立即飙泪。
周熠狠狠亲了她一口,摸了下她头顶, “乖,记住,你好好的,我才安心。”
“快走。”
他把手铐往后腰一揣,猫着腰跑开,找到一棵树作为掩体,举枪回射。
何唯知道他这是在引开敌人视线,掩护她离开。
她泪水弥漫,用手背抹去。手脚并用往树丛深处爬去,然后就朝他刚指的方向跑去。她脚下不停,脑子很乱,想要去看看烟头……但那个方向不安全,自己不能帮他,起码也别让他分心。
身后枪声依旧,伴随着咒骂和痛呼。这意味着他一直在反击,在战斗。
何唯从没走过这样的路。脚下始终不平坦,落叶,枯枝,还有藤生植物,半空中还不时有树枝划过脸颊,却觉不到痛。
枪声人声越来越远,自己的喘息声越来越重,她立即捂住嘴。
这黑黢黢的丛林,树影扭曲,仿佛有什么飞快掠过,像人影,又不像。
忽然,她听到什么,握紧手中刀,将刀刃打开。
那是一声口哨。
浓密树林渗透一丝月光,前方出现一个人,高大的身影,壮如铁塔。
她转身往回跑,又停下,身后又有一个。
这情形似曾相识。
那时,她身边还有烟头,还能期待他从天而降。
这一刻,他自顾不暇,而烟头……
想到烟头,何唯心中大恸的同时,也生出一股戾气。
两个男人朝彼此走近,一个说:“看来分头走收获还不小。”
“你乖乖听话,我们跟你老子讨一笔钱,就让你回家。”
另一个说:“他老子不是……”
何唯心中一疼,死死盯住眼前的人,“我爸怎么样了?”
男人漫不经心道:“昏迷着,二楼扔下去,看造化了。”
何唯咬牙问:“是你把他推下去的?”
***
明月当空,静照着密林深处的厮杀。
一颗子弹呼啸而来,射入树干。
旁边一棵树后,周熠咬着一支注射器,迅速往左手缠绷带。左肩刚中了一枪,他做了止血处理,身上多处挂彩,影响战斗力,他打了一针肾上腺素。
敌人损失更大,除了死伤的,还有一两个跑路的,只剩下老豁和乔珊。乔珊拎着箱子先走,老豁留下专门对付他。
老豁就在不远处,忽然咒骂了一声。
周熠明白,没子弹了。
然而,他也没了。
老豁抽出匕首,月光下刀刃明晃晃,“是男人就别当缩头乌龟,有种就站出来。”
“我知道你恨不得杀了我,我他妈也发誓宰了你,今天就做个了断。”
“咱们俩,只能有一个走出这个林子。”
老豁的声音越来越近。
周熠不出声,从口袋取出那枚指虎,戴在右手上。
眼看那把匕首就要扎过来,周熠转身,飞扑出去。
老豁虽有防备,还是被这股大力扑倒,立即反击。
近身肉搏,看身手,也看谁更狠。周熠学过格斗,老豁个头不大,是摔跤好手。没几个回合,老豁的匕首被周熠打飞,周熠的虎爪刀也被老豁踢掉。
两个命硬得连阎王都不肯轻易接收的男人,赤手空拳,像两只野兽揪斗在一处,难分上下。
或许是年轻,或是仇恨的力量,又或者是激素发挥作用,周熠的拳头越来越猛。这一拳,为那个惨死的狱警,这一拳,为那个无辜的女孩,这一拳,为了烟头,为了何唯受过的苦……
周熠打红了眼,被老豁抓到肩头枪伤也毫无反应,直到他的手指陷进去,周熠疼得眼前一黑,忽然颈部温热,他立即反应过来。
这厮居然要咬他。
周熠两手都腾不出来,用头狠狠撞上去。
看谁的骨头更硬。老豁闷哼一声,后脑着地。
周熠抽出手,两手迅速动作几下,老豁立即咒骂一声,月光下,一根纤细的铜丝缠上他脖颈,两头分别攥在周熠手里。
只待用力一扯。
千钧一发之际,就听老豁低声说句:“杀了他。”
几米之外,乔珊举起枪。“放开他。”
原来她没走。
周熠从疯魔状态回过神,喘着粗气,极度不甘。
很想比试一下,到底是她的手快,还是他的更快。
他用力眨了眨眼,清醒了些,松开手,缓缓起身。
老豁一骨碌爬起,用力扯下铜丝,哑声喝道:“还不开枪?你不是说没死就再杀一次?”
周熠看向乔珊,不慌不忙地问:“乔少阳还好吗?”
乔珊果然面色微动。
玫瑰提供的消息,乔安受过重伤,影响了生殖功能,越是如此,越找女人,还要求对方吃避孕药……因为玫瑰最受“宠”,久而久之觉出不对,因此发现怀孕后不敢再留下。
周熠在此前调查张文朗的私生子时,也顺便查过同在加拿大的乔安妻儿。
“他现在读高中,成绩不错,喜欢棒球……”
看乔珊眼神变化,果然她一直都知道侄子的情况,或者说,乔安一直在暗中关注着儿子的成长……
老豁骂:“别被他忽悠。这小子就会玩这一套。”
乔珊再次瞄准,握紧枪。
周熠说:“他可是你哥唯一的血脉。”
乔珊尖叫:“你别提我哥!”
她扣动扳机,枪响。
周熠往右后方扑倒,听到惨叫不由一愣。
只见乔珊右手在半空颤抖,一脸的难以置信。
周熠手撑地稳住自己,回头,在他身后几米处,有人举枪,枪口冒烟。
月光下,脸上星星点点的暗红。
何唯没看他,只盯着目标,再次开枪,没打中。老豁迅速捡起乔珊的枪,他枪法不如周熠,但实战经验多,不等站起身,就瞄向何唯腹部……可不等他扣动扳机,就定住,抬左手摸向脖子。
摸到刀柄,又不能妄动。
因为正中动脉。是那把虎爪刀,周熠扔出去的。
变故来得太突然,乔珊呆了呆,顾不上受伤的手腕,枪还在老豁手里攥着,她当机立断,拎起皮箱就跑。
周熠冲向何唯,去接何唯手里的枪,可她手指僵硬,他不敢硬来,小心掰开,再看乔珊已经跑了很远。他没追,而是半蹲,瞄准乔珊手中皮箱,连开几枪。
乔珊不愿撒手,但手腕被震得发麻,箱子脱手,密码锁被打坏,盖子绽开,一阵风吹过,钞票翻飞。她惊叫着去扑,抓到一把后却呆住。
除了一部分是真钞,其他都是白纸。夜空下,分外刺眼。
她忽然跪在地上,冲着手里一把纸钞,又哭又笑。
周熠上前,冲着老豁眉心就是一枪。
转过身时,何唯身子打晃,被他冲上去及时抱住。
她极度虚弱,却看着乔珊方向,周熠想起后腰的手铐。
他先给她擦脸,看是否有伤。
他自己也好不到哪去,额头有伤,头上有汗,血水蜿蜒而下。何唯伸手抚摸他的脸,顿住,似乎看见自己被染红的手。
周熠立即握住。不露声色地在自己衣服上擦拭掉。
何唯呢喃,“烟头。”
周熠说:“我们这就去找它,然后一起回家。”
不远处,忽然响起一声叫唤。
像呻~吟,像呜咽,不像是出自人类。
作者有话要说:
2020.1.31
第84章 唯你一生
周熠身上大伤小伤十几处,好在都是“皮外伤”,接受治疗并短暂休息后,他独自接受了警方的问询,做了笔录。
除了在场死伤的,在几百米外又发现两具尸体。经核实,也是老豁的同伙。
办案警察问:“都是你做的?”
周熠点头。
“你一个人对付这么多?”
“肾上腺素,还有仇恨的力量。”
警察抬头,眼里似乎带了一抹钦佩,“还有爱情的力量。”
“对。”
笔录结束,周熠问:“那个,那根铜丝,我能要回来吗?”
对方公事公办道:“这恐怕不行,这是重要物证。”
周熠摸了下鼻子,那可是他的求婚戒指啊。
拿不回就拿不回吧,他再琢磨个更好的。
如果她非要这种,那他再做一个就是了,一回生二回熟。
***
何唯身上没有大伤,但身心状态都很虚弱,营养失衡,需要输液。
周熠回到病房时,何唯拥着被子蜷缩成一团,只露出一双眼睛……她一见他,就委屈得不行,“你去哪了?醒来看不见你,打电话又不接。”
周熠赶紧过去,担心地问:“又做噩梦了?”
昨天她半夜惊叫着醒来,说梦见自己杀了人,到处都是血。
这会儿她摇头,但小脸煞白,显然还对昨天那个梦心有余悸。
周熠亲吻她头顶,柔声安慰:“梦都是反的,不怕。”
何唯喃喃自语:“是啊,我还梦见烟头也死了,可它还活着……”
周熠知道,就像七岁那年痛失布丁后发生的一样,何唯的自我保护机制再次启动,对于丛林之战最惊险的部分,她选择性遗忘了。
即便忘了,还是有别的后遗症,会做噩梦,变得黏人,缺乏安全感。
周熠抱着她,大手一下下捋她的后背,她像猫一样渐渐放松,闭着眼,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很快再次入睡。
周熠靠床头坐着,左胳膊被何唯抱着,他用右手轻轻摩挲她的头发,她的脸,脸颊上还有些细小的伤口,已经结痂,还好医生说不会留疤。
后来发现的那两具尸体,各有一处枪伤,并不致命。致命伤是刀伤。他推测,她是乘人不备,夺了枪,连开两枪打中两人,再用刀……
办案警察说,一刀刺中心脏,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所以周熠揽下来,虽然战斗力强大得有些可疑,但也没人怀疑到何唯身上,谁能想到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会有如此大的杀伤力呢?
却不知艺术生也对人体结构极为了解。
两人平时偶尔也会“寓教于乐”,周熠教过她一些防身术,讲过人体各处要害,对男人来说,首当其冲是那啥,其次是眼睛……危急时刻,只管下手。
至于为什么要用刀?也许是恨极。也许是节省子弹。
想到此,他捧起她的手,轻轻亲吻她的手指。
愿这双手从此只接触美好事物。
***
相比周熠跟何唯,烟头伤势最重。
多亏了平日的严苛训练,又继承了父母的优秀基因,烟头不仅够英勇,还够聪明,最后关头,它丢开手~雷跑开,但还是被冲击波所伤,失去了意识。
等周熠与何唯闻声赶过去时,几乎认不出它,遍体鳞伤,毛也被烤焦了。
经检查,耳朵被灼伤,身上大小伤口无数,为了清创和缝针,必须把全身的毛剃光光。现在也在宠物医院输液,留院观察。
***
乔珊从被逮捕到接受审讯,一直念念有词,“假的,居然是假的。”
不知指的是这短暂的自由,还是被“黑吃黑”的事实。
她的口供翻来改去,一时说所有人都是她杀的,包括那个无辜的女孩,一时又说是老豁干的,甚至推到周熠身上。
当然,在她口中依然是“七喜”。
鉴于她情绪不稳定,不乏胡言乱语,也没人在意这个称呼。
经鉴定,她患上应激性精神障碍。当然也有可能是装出来的。
但有一件事是确定的,她怀孕了。
周熠听说后,忍不住想,或许对她来说,自杀成功了更好一些。又或者,像她哥那样在火拼中死去,也不失为一种归宿。
其实大半年前,审判期间,以老二为首的所有人,都不曾指认过乔珊,尤其是老二,沉默许久,开口就是认下所有罪。
大家都默契地想要保住乔珊。
如果她愿意交代出那批货的藏匿处,还会减刑,几年后就能重获自由。
可那不是她的性格。
周熠现在特别信那句话,性格决定命运。
此外,他还从玫瑰口中得知另一真相,原来老二萌生退意,是因为查出肝癌……老二的确是对玫瑰有好感,但也恪守规矩,不曾逾越。但他也很同情玫瑰的遭遇,听说她有了孩子,表示愿意帮忙。
用他话说,干了大半辈子缺德事,如果能救人一命也是积了功德。
终究还是没能做到。
***
尘埃落定,无限唏嘘。
路边杨树叶子飘落,黄了,秋天真的来了。
这个边陲小城也有一些景点,有令人叹息的历史,无论是周熠还是何唯,都无心出去走走看看,因为这里的一切,都不需要在记忆里停留,现在只等着烟头出院,就可以回家。
在此之前,周熠还要去看望一个人。
位于郊区的公墓,环境整洁干净,至少比崽子生前预测的乱坟岗要好许多。
何唯现在跟周熠寸步不离,也跟着来了,但还是善解人意地留在车里,给他空间,跟曾经的兄弟单独相处。
周熠带了两罐啤酒,点了两支烟,一支放到墓碑前。
然后席地而坐,抽着烟。有很多话,可是一句都说不出。
抽完烟,他打开一罐啤酒,绕着墓碑洒了一圈,剩下一半放在墓碑前。然后打开另一罐,几口喝光。
温吞的啤酒,刺激得险些流泪。
他站起身,只说一句,“兄弟,来世投胎到一个好人家。”
***
终于等到烟头出院,何唯怕它旅途中碰到伤口,准备了舒适的软床,盖一条柔软的大毛巾,绑好安全带。
烟头还很虚弱,任由摆布,不时舔一下何唯的手。一如从前的亲昵。
一家三口踏上回家的路。
何唯把小猪和小刺猬都挂在车前,开动起来后,两只晃悠悠,不时撞在一起,像是在亲吻。周熠无声一笑,搂着她亲了下她额头。
后座的烟头发出一声哼哼。
刚离开这座城,周熠就接到玫瑰的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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