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看看外甥女和宝玉
这行字从贾政头上跳了出来,他满场转了一圈,只说道:“以月做诗便是,不必堆砌辞藻。”
伺候的丫鬟们连忙递上笔墨。众人或吟或念,一时都思考起来。
黛玉只抬头略微看看明月高悬,心中就有了一首。作诗对她来说从来都是轻松的,这会儿她目光扫过众人。
每个人的心语都在头顶跳跃着,在夜里倒是五光十色的亮眼。
宝钗心中也有诗了,不过这会只作沉吟,故意寻思。连带着宝琴也不好动笔。
三春倒是洒脱,有了便写了。只是宝玉湘云等想留个好印象,这时候都在深思。
一时间大家诗词成了,又有丫鬟收了纸,一个个给贾政送去。
贾政略微看了一遍,依着老太君的问话点了点宝玉诗作,一时只是皱眉沉吟。
“如何?”
“难为他,只是词句不雅。”贾政为让老太君喜欢,到底夸了一句。
贾母笑着一声,“那你再挑个好的。”
贾政看过一遍,自喜黛玉诗词精巧不失大气,就择了她的笑道:“我看这个好。”
他回头就让婆子取了两把扇子并新巧玩意,当做贺礼一同给了黛玉。
贾政没想太多,本就只想着挑两个亲近的略看一看,见了黛玉诗词喜欢便说了。
可刚刚贾元春赐下宝钗宝玉相同的物品,倒是和他的选择冲撞。
而王熙凤从后头知道巧姐无事了,这会已经缓过心神,闻言忙接了句:“到底是林妹妹,从来都是别一格的。”
她想着之前失错的事,只顾讨着贾母喜欢,张口就笑道:“林妹妹好歹也教教你哥哥,下次让他也得两把扇子。”
一时间在场的心思又跳跃了起来:
老爷倒是偏爱林姑娘
看宝二爷的光景,也是在意林家的
还要看林姑娘有没有意思呢
“这不过是本末倒置了。”黛玉敛下眉目,对着这阵阵的心语倒是没多大意思。
她扫过王熙凤一眼,缓缓将她的话一字一句驳了回去:“诗词不过陶冶情操,要紧的还是经纶。表哥自有先生教导,何必舍本逐末。”
“这话说的很是。”贾政对黛玉点点头,赞许之心溢于言表。
他一时心血来潮,又转头点了点宝玉道:“明天把你功课取了让我瞧瞧,到底这段时间学了些什么。”
宝玉起身唯唯应是,只觉五雷轰顶般,无名压力往身上背。
他刚刚还在为黛玉夺魁高兴,这会儿就被吓了个踉跄,要不是晴雯后边推了把,差点就摔了些。
贾母也意属宝玉多读些书,故而只是点头。
只有凤姐儿拍马不成反被厥,这时候低头略动了几筷,僵着笑不说话了。
而外头婆子又进来传话,说是大老爷听到消息,也送了配菜来。
鸳鸯听到贾赦的名字,就想起他之前要强娶,心中便是不喜,只将配菜端到案上。
贾老太君面色也是淡淡,她看了下菜色,向左右一笑:“不过是一时玩玩,何必这么正经。”
“正好,你也一道出去了,免得打扰我们看月。”贾母笑着撵赶贾政走。
贾政连忙起身告饶了,将老太君的意思往外头传去。
也就是他来这样亲热,我大房送菜竟是不得进来
邢夫人低头喝茶不语,而水青色的字体一下从她头上冒出来。
这时候院子后头花树下,戏曲们的笛声也响了起来。
黛玉在位置上细细听着,只觉得这笛音悠悠扬扬、阵阵清朗。配合眺望天宽地广,一时间令人心情舒畅。
不过也有人体会不到。
她凭借着位置,将目光从上往下一扫而过。
宝玉两眼无神,头上沉甸甸的墨色字体,正有气无力地挪着:明天就要考察功课,这可怎么办
湘云这时候也学乖了些,只是夹着面前的菜并不多言,殷红色的字头在金麒麟旁围绕:
我难得来一趟,二哥哥也不和我多说说话
等看向宝钗时,正好对上她的视线。宝钗像是已经忘了之前的事情,便冲黛玉宽和一笑。
紫蓝色的字体顺着她半新的坎肩滑下:要是能嫁的北静王,难道不比宝玉好?
看到北静王这三个字,黛玉下意识就比较了起来。
当初在比丘尼寺里,水溶吹起笛子,倒是比这多了一分开阔,少了一点愁思。
她晃荡了下手中的玉杯,透过水面看向自己的影子。
一时间在场都是安静,面上大家都在肃然欣赏歌乐。等一段萧声告落后,俱是称赞不已。
“还是老祖宗的法子妙,这会儿听得别样难得。”
“正是另有一番趣味,从前是想不到的。”
贾老太君笑着接受众人的奉承。
这会她倒是注意着宝玉有些神思不属,知道是为功课烦心,只略坐坐便让他先去了。
“我这两个玉儿体弱,一会风露起了倒是不好,少不得要先走。”
她想了下,又加上了黛玉。一时不由分说,嘱咐小丫鬟们打好灯照亮路上送去了。
转头贾母又对宝钗湘云笑道:“我们倒是好好喝一会,馋他们两个弱的一馋。”
宝钗举杯陪了一回,面上都是坦然自若的笑意。
就是湘云一时不喜,也不太敢表示出来。
她只略微沾了沾唇,看着黛玉宝玉一道走的方向,猜测他们会说什么悄悄话。
黛玉在回程路上自有侍女围着,并不像湘云想的一般多话。
而宝玉这时候心里急着明天的考察,就像是长了草一般毛躁躁的,双方倒是静静分开了。
等回到碧翠阁的时候,月色更是皎洁如霜。
黛玉从窗户往下看去,院子里那棵风铃树还是一身的金黄。无论风吹下雨,金色的花都傲然挺立,依旧闪闪发光。
“我们这回上京,可有带玉笛来?”黛玉一时兴起,倒是也想吹吹笛子。
明怡是照看黛玉一切随身物品的,她只略微回忆一下,就摇摇头开口:“笛子是没带。不过带了一把琴来,姑娘可要试试?”
黛玉本就是一时念起,这时候一笑便罢了。
还是紫鹃想着要让黛玉多走走,追着问了一句:“后天是乞巧。明日京里有街市热闹。姑娘若是要笛子,正好一道去看看?”
黛玉想了想,只点头不语。
次日艳阳高照,黛玉懒懒待在阁内并不出去。倒是闻得宝玉昨夜受惊,功课也考察不成了,一时府中都有些兵荒马乱的。
等到晚些偏凉的时候,她才坐轿出府。
外边街上果然热闹,有街市正在装扮开放。
各色各样的彩灯已经高高悬挂起来,一片的面具商贩在街边讨喜地吆喝,还有人在入口处分发红绳。
黛玉只略瞧了眼,倒是先往尤氏姐妹处去。
凤凰树依旧张扬地艳丽,花苞大朵大朵地开放,而院子里已经没有人声了。
这地位于酒楼后边,倒是一片静谧。远远街上有丝竹喧闹乘风传来,也听得清清楚楚。
黛玉遣开侍从,令他们暗处保护,而自己伴着侍女下了车轿。
她一身淡银红纱裙,随着动作闪烁出流动的细光。
面上覆着白纱,乌发如云坠,一身气度出众,犹如天仙下凡尘。
黛玉先是扫过院子一圈,又微微眨眼,鹊羽似的长睫起伏。
等她再次凝望的时候,依旧是无一心语出现。只有凤凰花热烈开放,犹如烈火燃烧。
尤氏姐妹应该都自去了,这倒是也还好。
黛玉想了想预知梦的情景,有些满意的自己点了点头,嘴角微微扬起。
黛玉亭亭玉立在凤凰树下,只听着从街市传来的热闹。这时却响起一声木鱼佛音、直达人心。
她顺着眼望去,就见巷子门口隐约有两个妖娆人影出现,冲自己遥遥下拜,
黛玉一时有些惊奇,下意识向前跨了一步。
而等一阵风吹过,“阿弥托福”的一声佛号响起,她们又随之消失不见
“姑娘怎么了?”
紫鹃有些迷糊地跟着黛玉走了一步。她看了看空荡荡的巷子口,并没有发现什么。
黛玉心头有所触动,刚摇头,就见天上落下一点金光。
就像是一颗发光的星星,从天而降飘飘摇摇映入黛玉眼帘。
她下意识微微抬腕,金色的星星就消散在她指尖,只留下微微的暖意。
黛玉转眼扫过,这才发现大片的金色光点飘摇而下,将自己围绕其中,犹如身处漫天星辰。
就在这堪称瑰丽的情景里,上方天空却传来鹦鹉扑腾翅膀的声音,然后是熟悉的“哎哟!”的一声。
一行金字直直掉了下来:
迟早要趁玉儿不注意,将这鹦鹉拔了毛!
作者有话要说:水溶:出场自带预告的男子.jpg
黛玉:我看着呢●v●
第42章 可以准备求婚?!
迟早要趁玉儿不注意,将这鹦鹉拔了毛!
这行金字直直地从黛玉面前招摇而过,还扭动着尾巴摇头晃脑地招呼着。
她忍不住莞尔一笑,已经猜到是谁的心语。这会儿自己可是直接就看到,想不注意都不行了。
黛玉抬眼往上看时,果然瞧见水溶。
北静王就在窗边,斜阳照在他身上,犹如金光披散,倒是衬托他如神邸般俊美。
只是向来矜贵冷淡的他这时候难得狼狈了些,一头墨发散开,英挺的眉眼皱了起来,手上正揪着鹦鹉头顶飘摇的绿毛。
鹦鹉一边死命扑腾翅膀挣扎着,一边冲着黛玉大喊着:“救命!救命——”
黛玉弯起眉眼,只是笑叹了声。这一对凑在一起就会生事。
还没等她说话,鹦鹉就先张开嘴巴,大声嘎嘎嘎起来:“我要念诗了!我要念诗了!”
“啊!——”
这熟悉的开头一出来,水溶下意识是就抖了一个机灵,手上不注意就让鹦鹉挣脱了去。
红羽绿毛的鹦鹉立马扑腾着翅膀冲黛玉飞了来,它一路呜呜咽咽的,直直飞到黛玉怀里缩着。
黛玉又是心疼又是好笑,只小心地揉揉鹦鹉,替它查看了些头顶的绿毛,所幸看着都好。
水溶看鹦鹉直接飞到黛玉怀里,觉得它简直就是恶人先告状。
被鹦鹉激地心念一起。他一手撑在窗沿上,脚下旋转微微用劲,身手轻快纵身一跃,就直接从楼上翻了下去。
下面的紫鹃明怡等简直要看呆了。她们面上沾染了丝不可思议和惊恐,一时想上前护着黛玉,一时又不敢动。
黛玉也是第一次看到这个方式下楼。
她只觉得时间像是放慢了,慢到自己能看清水溶在空中猎猎作响的衣摆。
而一会又像是加快,只一眨眼,他就从天而降,于漫天金光中出现在自己面前。
北静王干净利落的落地,脚尖踏实在地面,悄无声息地惊起一圈灰烟。这对他来说只是寻常。
他墨发扬起衣摆翩飞,一身气势蓬发。
这会他英挺的眉眼皱了起来,面上却有一抹红色的笔痕。
殷红色从右侧眼尾往后延伸,一直隐到墨色发梢。
现在细细看来,黛玉才发现水溶的眼尾是微微上翘的。配合幽深瞳孔和那抹殷红,倒衬托出略带妖异的俊美。
“这是何时兴起的装扮?看着倒是不错。”
黛玉倒是看出这是颜料,却不点出来,面上只含笑夸了一句。
水溶眉梢松了些,他略微咬咬牙,只点点黛玉怀里的鹦鹉,最后沉声道:“我正在作画,它倒是冲了上来。”
他头上浅蓝色的字体随着噗噜噗噜冒了出来:
画里玉儿就差最后几笔,这鹦鹉就扑我一脸
难道刚刚他就在上面画自己?
黛玉念头一转,她揉揉怀里鹦鹉的羽毛,顺手就将它揪了出来。
鹦鹉见事情暴露了,这会倒是没有再装可怜,而是撒娇地蹭蹭黛玉指尖。
看黛玉面色,它又扑腾翅膀飞到水溶身边,也蹭了蹭水溶,还讨好“嘎——”了一声。
水溶还是第一次被鹦鹉这般亲近,看它两只圆溜溜的眼睛水润润的,像是盛满了歉意和乖巧。
“你一周的瓜子可是没了。”黛玉想了想,还是不能这么轻松放过它,指指点点又加了句。
鹦鹉闻言就将翅膀捂在眼睛上哀嚎了一声,一副伤心欲绝的模样。
半饷,它亮晶晶的眼睛才从翅膀里露出来,小心翼翼左右看了一眼。
见黛玉没有收回话的意思,鹦鹉只得边哀嚎边飞走了。
“都是我纵容了它。”黛玉微微行礼致歉。毕竟是自己家的鹦鹉,出了错还是该自己担着。
水溶微微摇头,侧身一步避开这个礼,“这和林姑娘何干。”
一行赤金色的字体冒了出来:这都是要怪我。当初挑来挑去,挑中了这个不省心的
黛玉稍稍莞尔。
两人现在在巷子里,远远的喧闹和丝笛声传了过来,在这静谧的地方倒是清晰可闻。
水溶这才发现,自己跳下来的位置离黛玉有些近。
在这微微亮的傍晚,他都能清楚看见黛玉清浅眉目,里面含着的淡淡笑意。仿佛映出远处灯火,又像是有漫天星辰坠在她眼眸。
水溶心中一跳,只右手握拳咳了声,又若无其事地后退了一小步,目光远远往外放去,“林姑娘这是来看街市的?”
不等黛玉回话,他又欲盖弥彰地补充了一句:“我也是恰巧来这,没想到就遇上林姑娘。”
而他头上,心语正欢欣鼓舞地跳着:
守了这么多天,我终于蹲到玉儿了!
黛玉看着金色的字体一上一下跳着,倒是坦然地说想买笛子。
水溶忍不住看过黛玉一眼,他嘴角微微翘起,只作漫不经心地问了句:“笛子的确好,我也喜欢笛子。”
一行黄金色的心语正热烈地蹦跶:
难道是玉儿之前听我吹笛子,这会儿喜欢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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