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侯爷觉得沈清不像是脑子有病的,既如此说了,应该是有几分把握的,于是说道:“刚好我那外甥明年也要下场,什么时候你写篇文章,我带你们去礼部尚书季大人那里拜访一趟。”
这就是意外之喜了。沈清可不是不谙世事的人,多少人在礼部尚书门口等着就想让季大人指教一下,人家季大人看都不看,如今程侯爷肯带着自己去,这可是个大人情了,沈清抱拳行礼,正色道:“那就多谢侯爷了。”
程侯爷点点头,继续说道:“还有一事,我家小女的事相必你也清楚,这年头女子存活不易啊,稍有不慎就要被人指指点点,只是你也知道我家小女是清清白白的啊,平白遭受了此难。我每每想到此事,总是痛心不已。”
这突然间的卖惨是怎么回事?刚刚的王霸之气去哪儿了啊?
沈清沉默不语。
程侯爷接着说道:“我也不求我家小女嫁到什么高门大户去,只要是清清白白的礼仪之家即可,我看贤侄就甚好,若是他日贤侄中了进士,我再将家中小女许配,这也是一番佳话啊,贤侄觉得如何?”
沈清都要笑了,这一口一个‘贤侄的’说的是自己吗?沈清微微歪头,脸上带着一丝调皮地问道:“那在下要是没中进士呢?”
“那贤侄自是还要苦读的,我也不好再拿婚嫁之事打扰你。”程侯爷一脸笑意,看着很是善解人意。
“自古都说,先成家后立业呢。”
“温柔乡,英雄冢呢,贤侄若是将心思花在别的上面而疏忽了读书,就是本侯的不是了。”
这老狐狸……感情只能自己中了进士才能娶你家女儿啊,考不中的话你就要跟我拜拜了呀。
沈清面上不显,还是面带微笑地说道:“侯爷真是一片慈父心肠啊。”
程侯爷长叹一口气说道:“贤侄还小呢,等你到了我这个年纪,有了自己的孩子,就知道我的这一片心了。”
沈清心说,我的确到了你这个年纪,可惜的是我没有孩子。
沈清与程侯爷的第一次见面就这样结束了,彼此间的印象还算不错,只是两人未来到底有没有成为翁婿的缘分,还未可知啊。
沈清从镇北侯府告辞以后就去街上溜达,此时阳光正好,大街上人来人往的好是热闹。在一片空地上,沈清看到一大群人聚在那里,很明显都是吃瓜群众,沈清也不能免俗,慢悠悠地走过去看,然后沈清就看到了经典场面,卖身葬父。
之见最前面跪着一个十五六岁的女孩,长得还算清秀吧,此时披麻戴孝,哭的那叫一个梨花带雨啊,后面有一个人躺在那里,整个人用竹席盖着,显然就是这个女孩死去的父亲了。女孩一边哭一边说着:“大家行行好吧,买了我吧,也让我爹能早日下葬……”
人群中有人问:“多少钱啊?”
姑娘回答:“不多的,五两就好。”
人群议论起来了,五两还不多,都可以换十石米,够一个五口之家生活一年的了。
沈清认真看着躺在地上的那个人,想着电视剧里演的人故意装死骗钱到底是不是真的啊,这个竹席盖着也看不清楚啊。沈清正伸长脖子去瞅,突然听到旁边传来一道含笑的声音:“这位仁兄看什么呢?”
沈清往旁边看去,就见给自己说话是一个三十多岁的男子,此时双手背后,正侧着头看着自己,人长的很是不赖,天庭饱满,剑眉凤眼,鼻挺如峰,唇形也好看,真是一等一的好面相。沈清受了这卖身葬父的影响,很有一种置身于现代的感觉,脱口而出道:“兄台,你这面相好啊,完全就是帝王将相的命格啊。”
沈清以前跟人侃习惯了,此时随口一说,没想到对面的人却目光一变。沈清一激灵,暗道自己今天开始有主角光环了呀,先是遇到卖身葬父,现在难道还要再遇见一个微服私访的皇帝?可是不对啊,现在的皇上是一个老头子啊,难道这是个皇子?
沈清猜得不错,这位就是当今的四皇子傅修。傅修今天在王府里待着无聊,见天气不错,就带上侍卫出来转悠,见到这人多就来瞅瞅,里面卖身葬父的女子还没来得及看,就被一个人吸引住了。这个人看着是个书生,长相气度也不错,就是伸着脖子去看的样子有点儿滑稽,他无意间问了一句看什么,就见那人转过身来看了他一会儿,然后就说他有帝王将相的命格,傅修也吃了一惊,想着难道这个人还是个有道行的?
沈清立即自我检讨了一番,觉得自己今天实在是冒失了,就对着傅修行了一礼,说道:“在下唐突了,还请见谅。”
若是沈清还揪着命格一事,傅修就觉得他可能是个骗子,可是沈清却偏偏地将那事放下了,又恢复成了一派淡然模样,傅修心里还有一点小失望。傅修对沈清说:“无碍,我看阁下文质彬彬,温文尔雅,可是赴京赶考的举子?”
沈清道:“阁下好眼光,在下洛阳人士,沈清。”
傅修道:“在下京城人士,我比你年长些,你可以叫我方四哥,今日初见沈兄,觉得很是投缘,不妨交个朋友,前面不远处有一个茶馆,环境还算清幽,沈兄可愿与我过去坐坐?”
沈清弯腰一揖,道:“恭敬不如从命。”
沈清跟着方四过去的时候还在心中默默吐槽,还方四,我可是知道当朝四皇子傅修的母家是吏部尚书方大人的,你爹还在的时候你就给自己改了姓,也不怕你爹捶死你啊,不过到底是皇子,先混个脸熟再说。
两人来到茶馆的一间雅间坐下,傅修带的那些人自动守在门口,沈清想着人家既然不愿意吐露身份,那自己就当不知道呗。傅修先问道:“沈兄刚刚在看什么呢?”
“是这样”,沈清说道:“以前曾听过一个故事就是关于卖身葬父的,说有些人故意装死躺到那儿,找个女子在前面哭,有些人觉得可怜,就给些银子把人买下来,结果那女子刚卖到人家里就又逃出来,换个地方再行骗。我就想看看是不是真的有这种事情。”
傅修很感兴趣,问道:“那沈兄看出来了吗?”
“没,人家用竹席盖着呢,看不清楚,不过”,沈清一停顿,傅修追问道:“不过什么?”
“我听人家说,试出来其实也挺简单,拿个小棍儿在脚心划几下就知道了。”沈清曾经在电视剧上看过的。
傅修愣了一会儿,想着还可以这样,市井之事到底也有些意趣。
傅修问沈清:“沈兄可有字?”
“无浊”。
“无浊”,傅修自己念了一遍,说道:“真是好字,可见沈兄是一个霁月高风的疏阔男儿。”
“不敢当不敢当”,沈清一副智者的样子道:“这世间有黑就有白,有清就有浊,不求天道昭彰,惟愿内心无浊罢了。”
沈清一副大师的做派,心中却在想:我可得在你面前把我的形象塑造好了。
第6章
傅修与沈清聊的很是投机,傅修发现,不管自己说哪一方面的事情,沈清总能接上话,还有很多新颖独特的看法,对实事民生也很是了解,比如说傅修认为应重农抑商,因为农业才是国家的根本,一个国家若是百姓连饭都吃不上了,就要出乱子了,而沈清并不直接否认傅修的话,只是说重农本身是对的,但重农就不一定非要抑商,就像南北朝时期发展出来的轮作复种和良种繁育一样,提高农作物的产量才是王道。
傅修觉得很是惊喜,就像是无意间挖到一个宝一样,这个沈清不仅博学多才,而且对于庶务也很通,比那些只会掉书袋子的人强多了,心下已起了招揽之心,后来听到沈清现在住在寺庙时就说道:“天越来越冷了,寺庙实在清苦,无浊若不介意,我倒有一座宅子,就在城区,无浊住在这里还可与其他学子切磋切磋。”
沈清摆摆手,道:“四哥的心意我领了,只是我住在寺庙就是图个清净,人心静下来了,才能做的好学问啊。”
傅修便不再勉强,心中越发觉得这个沈清是个难得了。沈清看着傅修的眼神想,是不是觉得很感动,我自己也很感动,我在寺庙里是真的很受“冻”啊……
镇国公府正房,林氏服侍程侯爷宽衣之后问道:“听景儿说你今天见了救萱萱的那个年轻人,你不会真想把萱萱许配给他吧,我听说是一个很贫寒的人呢。”
程侯爷一脸不赞同地说道:“贫寒怎么了,这个沈清可不简单,别看程景一天到晚吆五喝六挺厉害的的,对上沈清那是白给。”
林氏一听就皱起了眉头,说:“难道是一个城府很深的人?”
一说到某人城府很深,总会让人觉得这是个阴险小人,程侯爷想起了沈清的眼神,坦荡清澈,看着正人君子的不得了,就摇摇头说:“不至于,总之是一个很聪明的年轻人,配萱萱也算可以了,至于家境贫寒嘛,这个倒是无所谓,以他的能力以后自是能把家产慢慢置办起来,我今日已给他说了,若是他春闱得中,就将萱萱许配给他,你这几天也给萱萱提提,让她有个心理准备。”
林氏听到自家侯爷说已提了亲事就吃了一惊,可后来又想到侯爷的眼光总也不错的,本来还想提提秦川,可是想到姑太太,林氏到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有这样的婆婆也是遭罪。
第二天林氏来到程萱的皎阳阁,程萱正在练字,见母亲来了就迎了上来,林氏握着程萱的手说道:“练字时间不要太长,手腕会酸的。”
程萱点点头。
林氏带着程萱坐下,让其他丫鬟都下去,程萱疑惑道:“母亲是有什么事情给我说吗?”
林氏觉得很难开口,自己这样的人家,自己的萱萱本应嫁到高门大户,身边奴仆环绕的,结果出了这档子事,现在只能嫁给一个穷书生,不说萱萱听后什么反应,自己就受不了,只是侯爷既已做了决定,这事轻易也变不了。
林氏打起精神,想想自己从程景那里问出的消息,组织了一下语言,然后问道:“你可还记得救你的那个人?”
程萱本来看着自己的母亲,听到这话低下了头,嘴里闷闷地说道:“记得。”她记得那个人穿的并不好,还有一身鱼腥味。
林氏接着说道:“你爹昨天见他了,说是一个很不错的年轻人,为人识礼上进,很是聪慧,明年也要下场的,或许……”
林氏在程萱的注视下,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几不可闻。程萱双目圆睁,下颌紧绷,一脸震惊地问道:“爹爹这是什么意思?”
林氏不敢看程萱的眼,低下头去低声说道:“你爹说,若是这个人春闱得中,就考虑一下你们……你们的亲事。”
“我不要……”程萱一下子就爆发了,站起身来倒退几步,眼泪夺眶而出:“你们怎么能这样对我呢?是不是觉得我辱没了家里的名声,所以想把我赶紧嫁出去一了百了……”
林氏也急了,想上前去拉住程萱的手,却被程萱一把甩开,林氏也哭出来,说道:“萱萱你不能这样想我们的啊,你出了这事,我和你爹比你还难受,你说这话不是往我们心口上插刀子的嘛。”
程萱已接近崩溃,这段时间她表面上看着还好,实际上一直在忍着,一是因为她的名声毁了,二是因为她不能嫁给六皇子了。六皇子,那也是她曾经的梦啊,他们曾经偶遇过,他还对自己笑过,当她知道自己有可能嫁给六皇子当正妻以后,她内心是欣喜的,可是后来一切都毁了,而现在,她最亲的家人竟然还要匆匆把她嫁出去,嫁给一个一无所知的男人。
那个人是救了她,她心里感激,可是这和嫁给他是两回事啊。
程萱自己跑回卧室,趴在床上痛哭起来,嘴里喊着:“我不嫁,我死也不嫁……”
镇北侯府正房,林氏一脸愁容地给程侯爷说着程萱的事:“她现在什么也听不进去,整天不吃不喝的,我实在担心,要不然你说的那桩婚事就算了吧。”
程侯爷也面露担心,只是还是说道:“她年纪小懂什么,这个沈清除了家境贫寒一些,其他各方面都不错,而且家境贫寒也有好处,他以后要靠着我们,就不敢不对萱萱好,总比嫁到高门大户去受气强啊。”
林氏也明白这个道理,可是萱萱想不明白啊,林氏说:“要不然什么时候把这个沈清叫到府里来,让萱萱看看,或许就能看上了呢。”
程侯爷叹口气道:“也只能这样了。”
“爹,爹……”程景一路大呼小叫的跑进来,只叫的程侯爷头疼,呼喝道:“多大的人了,都不能稳重一些吗?”
程景一脸兴奋地跑进来,说道:“爹娘,六皇子妃的人选定下来了。”
“谁?”林氏赶紧问道。
“你们绝对想不到”,程景一脸神秘地说:“是吴国公府的小姐姜琼,听说是福安长公主亲自跑到皇宫给皇上说的,皇上就同意了。”福安长公主是皇上的异母姐姐,也是吴国公夫人,此次当上六皇子妃的姜琼就是她的幼女。
“哼,吴国公府也就只剩下长公主的这份体面了,云贵妃结了这样一个亲家,也不知道高兴不高兴。”程侯爷颇是幸灾乐祸地说道。
皇宫长乐宫内,一个宫装丽人把一个上好的青花瓷杯子啪的就摔倒了地上,口中骂道:“这个老婆子……”
这个人就是宫里的云贵妃了,虽年近五旬,但保养的的确是好,看着不过三十几许。他本来是想给六皇子娶一个得力的岳家,本已看准了镇北侯府的大姑娘程萱,这程萱的父亲深得圣眷,叔父又在外领兵,是个极好的人选,没想到却被人毁了。不过毁了就毁了,自己再挑就是,却没想到福安那个老婆子进宫找皇上说话,她一离开皇上就将她的女儿赐婚给自己的儿子,那吴国公府有什么,不过一个虚架子罢了,最近连排场都摆不开了,云贵妃越想越生气,脸庞都扭曲了。
“母妃息怒,还不至如此”,说这话的就是云贵妃的儿子六皇子,他今日一身皇子礼服,整个人甚是威仪,但却面容温和,气质恬淡,是个翩翩佳公子的样子,怪不得京城那么多的女儿家都倾慕于他。
六皇子走到云贵妃的身旁说道:“我们还有别的办法……”附耳一番后,云贵妃终是露出了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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