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不知道是因为商人们不时的往台上扔丝绢绢花,还是每一次打完了向虬髯就冲向武少夫人,大肆开口索要奖赏,而武少夫人也会把金银珠宝赠给他,然后向虬髯就会捧着这些金银珠宝在荒丘下得意洋洋炫耀,引得观众们欢呼癫狂。
这气氛便怎么也不吓人了。
有很多输了的人掩面走了,也有些输了的坐在地上休息,可能太累了伤的太重一直没有离开,武少夫人也没有驱赶他们,让护卫给他们送去了止血的药粉和酒肉。
看到武少夫人如此待他们,自有很多凑趣的商人们也送来酒肉食物,还有新的衣衫,先前的被他们自己撕下不知道扔到哪里去了,现在都光着身子呢。
从开始到现在数十人挑战向虬髯,向虬髯皆不败。
老胡看着台上如同大公鸡一般耀武扬威的年轻人:“这小子的确有几分本事,并非都是花花架子。”
武鸦儿对花花架子没有兴趣,这里一个人都没有死,就根本分不出胜负,都是杂耍。
但这场面这气氛太诱人,老胡忍不住心痒痒:“大黑,你上去把这小子打趴下,然后就能到那武少夫人面前了。”
然后呢,接过她的一杯酒倒在自己头上?
武鸦儿看着坐在荒丘上的女子,四周的灯火明亮,她也始终隐没在黑暗中,四周散布护卫,距离都在五步外,她的身后有一个撑伞的护卫,但也阻止不了他一伸手。
他一伸手就能握住这个女人的脖子。
荒丘下向虬髯顶着一身酒水血水开始大喊还有谁不服,这一次迟迟没有人跳出来。
老胡伸手戳武鸦儿,武鸦儿站着没有动,握住了那女人的性命又如何,母亲的性命早已经被人握住,母亲的命如果不能保,握住其他一个人数十人的性命又有什么用。
如果母亲不在了,这些人命都不在他眼中。
只是现在母亲还在,母亲还在一天,他就不能不管不顾,被握住脖子的是他。
武鸦儿收回视线转身向外挤去,老胡还没发现,看到始终没有人应答挑战,一心急拍武鸦儿,拍的旁人大叫痛。
向虬髯三声高问后再无人迎战,他转身又跑向李明楼:“武少夫人,向某不负您宝刀相赠。”
四周的民众一起跟着欢呼,今晚看到的这场畅快淋漓的比试,让他们也认为向虬髯的价值不低于宝刀美酒鲜肉。
李明楼拿起身边的珍宝扔给他,向虬髯便坐在她脚边将珠宝都盖在身上发出大笑。
李明楼又看向荒丘下:“我想见几位壮士。”
在荒丘下歇息了半日,此事已经结束没有理由不再离开的十几个人闻言有些惊讶不解。
李明楼已经喊出了人名。
“齐谢阳,你的御马箭术仅次于向虬髯。”
“梁谷,你力大无穷,是第一个举起重石,如不是为避开旁人失手砸到,也不会那么早就放下重石。”
“王启,向虬髯肩头这一剑是你刺中的,多谢你记着点到为止没有伤他,但这也束缚了你的快剑。”
听着李明楼的话,那十几人从惊讶道震惊再到激动,还有人眼圈都红了。
武少夫人没有把他们当杂耍。
武少夫人也没有只看向虬髯。
武少夫人竟然看得懂他们的身手,显露的和暗藏的。
被念到名字的没有犹豫来到这边,李明楼让人拿出珍宝非常干脆利索的问:“你们可愿意护我平安?”
十几个人没想到会是这个结果,一时间都没有反应,并没有像向虬髯那样立刻狮子大开口索要宝刀美酒美人。
他们是战败者啊。
为什么要收下战败者?
“战败后,你们没有立刻离开。”李明楼说道。
这话让这些人顿时羞红了脸,就要跳起来将手中的珍宝砸在地上。
“少夫人是怜悯我们吗?”一个男人喊道,“我等游侠虽然官府民众都不喜,但并不需要施舍活命。”
“战败之后你们没有立刻离开,是你们败不馁。”李明楼道,“你们是真心真意来挑战,比的起也输的起,能输的起的人有时候比能胜的人更厉害。”
还能这样说?这些人虽然还红着脸但不能发脾气了。
“少夫人,我们比不过向虬髯,少夫人要我们无用。”一个男人木然道。
李明楼声音里有笑意,向虬髯有种不好的预感,果然听到李明楼说出了那句熟悉的话:“你们一个人比不过向虬髯,两个人一起呢?三个四个十几个一起呢?”
向虬髯跳起来:“这不合规矩!这又不是行军打仗,也不是在军营,不能这样算。”
李明楼不理会他,道:“我请你们虽然不是为了行军打仗,但是是为了保护我自己平安啊,一个人的力量总是有限的,难道对方来的高手,你们要一个一个跟他打吗?我可不管你们什么规矩,我只要活着,你们各有所长也各有所短,你们输给了向虬髯是因为所短,但我要用你们的所长,这有什么不对吗?”
没有什么不对,民众们发出欢呼声,武少夫人就是这么仁慈可亲的人,她从来看不到别人的错,只看到别人的好和难处。
十几个人也不好说话了,李明楼又起身对他们施礼:“请诸位助我。”
道理说了,礼节有了,珍宝也给了,再推辞他们就不是洒脱不羁的游侠儿,就成了沽名钓誉的酸儒了,十几人纷纷将珍宝举起来。
李明楼很高兴,于是老习惯请今日在场的见证的人们一同饮酒吃肉,早就准备好的商人们将自己的酒水美食纷纷拿出来卖给武少夫人,于是荒丘上下一片欢乐。
刚成为武少夫人门客的游侠儿们被民众们邀请,向虬髯则独霸在李明楼这边。
“向公子,你何必如此辛苦。”李明楼说道,看着背对自己而立的年轻人。
火光照耀绢丝下的年轻身体上已经伤痕遍布,血迹在结实的肉体上龟裂。
他一个人战了几十人,虽然不是车轮一般肉体相搏杀的对战,但不管形势怎么变每一场他都参加了,而且拼尽了全力胜了。
胜利从来都是要付出代价的。
向虬髯回头,俊美的脸上灿烂一笑:“少夫人赠我宝刀,我便让少夫人脸上有光,让天下的豪杰们都来投奔。”
他日日在城中招摇,何尝不是为了吸引更多游侠儿的奔来。
李明楼道:“你做事真是努力啊。”
向虬髯道:“做事当然要努力,活着都要努力。”
李明楼垂目,是吧,她那一世从没努力过,白活了一场,那今世要好好的努力,噗通一声,原来是向虬髯跌倒在前方。
方二上前看了看:“没力气了,昏睡过去倒也好。”
荒丘上下一片欢乐,有醉倒的睡到的混杂在一起也没什么奇怪,李明楼越过这欢乐看向更远处,夜色里隐约可见起伏的围墙。
武鸦儿将手搭上围墙,围墙并不高大,恰好能遮挡人的头顶,他伸手抠了一块,土泥草混杂,他再抬手一撑,脚下离地大概踮起一张木凳的高度,视野就立刻开阔了。
武鸦儿一手搭在土围墙上,一脚踩在墙面上,另一只手向后一扬,做出了拉弓射箭的姿势。
这可不是什么让百姓安心的城墙,这是能防能攻的守城围挡。
蹲下身子能避开外边的万箭齐发,踩上垫石就能够对外万箭齐发。
“它是不是很不错?”
有女声忽的在另一边问。
武鸦儿汗毛倒竖。
第十五章 识别的与不识
夜色已经浓浓,这里不是民众聚集地,也不允许商户在此经商,更远处军营作息有定,除了另一边荒丘有歌声喧闹随风传来,四周一片安静。
他能察觉到枯草下有虫子爬过,察觉到远处来来去去的欢闹的人群脚步声的方向,为什么察觉不到这里有人?
几乎是这声音响起的一瞬间,他的念头闪过,脚在围墙上一踩,人如流星一般滑了出去,消失在黑暗里。
在他身后有杂乱的脚步声响起。
“少夫人。”方二滑过来,将李明楼护在身后,“什么人?”
李明楼让他留在荒丘安置一下,自己随意先走开了,他急忙跟来,李明楼已经来围墙这边了。
虽然从一开始到现在他们都警惕的巡逻着四周,但还是疏漏了,这里竟然有人。
李明楼看着已经消失在视线里的人影:“我吓到他了。”
虽然现在她的身体不再有烂疮,白天出来也不会有灼痛,晚上在室内甚至能解下束缚遮挡,但还是有些地方跟正常人不一样,比如对死物的感觉很灵敏,在黑暗中视力很好,以及在黑暗里她自己也像个死物。
所以适才她站在这里就像一块没有生命的石头,那个人完全没有发现。
原本她不打算出声,看到他做出了拉弓射箭的,很显然是明白这个围墙真正的作用。
“我去查他是什么人。”方二听到这里立刻警惕。
一般的民众可不会注意也不会认出这个,最近游侠儿增多,这些人好武犯禁,以收人钱财替人消灾为傲,说不定会被安德忠收买。
李明楼摆手制止方二,不管是安德忠的人手还是其他人,她并不在意,她做的这些事都摆在青天白日下,藏不住也不怕人看。
李明楼再审视了一刻围墙,听着荒丘那边歌舞奏乐声越发的热闹。
“少夫人,还要过去看看吗?”方二问。
李明楼笑了笑:“让他们自在尽欢吧。”
方二应声是带着护卫们拥簇着李明楼消失在夜色里。
武鸦儿在夜色里停下狂奔,身后只有老胡气喘吁吁跟来,并无其他人。
“你跑什么!”老胡抓住他,喘气,看他看向自己后方,也跟着向后看,“有鬼追你吗?”
比鬼还可怕。
武鸦儿道:“我见到她了。”
适才虽然惊吓,虽然只说了一句话,他当然认得这个声音,这是那个女人。
他听过她说话的声音,牢记在心,过耳不忘。
“谁?”老胡没反应过来。
“武少夫人。”武鸦儿道,伸手一指,“在围墙那边,那个围墙不是围墙,是用来御敌的箭垛子,我看.....”
他的话题转到了围墙,老胡听的有些懵,伸手按住他的胳膊:“等一下,你见到武少夫人?你县衙里的那个媳妇?”
武鸦儿放下胳膊嗯了声。
“怎么回事?”老胡围着他转一圈,“你怎么见到她?她怎么去那里了?她发现你了?她认出你了?你和她说了什么......”
武鸦儿打断他的追问:“你问的这些我都不知道,但我知道了一件事。”
“什么?”老胡问。
“她身怀绝技,深不可测。”武鸦儿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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