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到这不要票的羊奶粉,韩茵当然得买一袋子尝尝鲜了。
程遥遥又买了两斤盐,几盒火柴。火柴两分钱一盒,盐一毛五一斤,都不要票。
接下去到日用品柜台了。程遥遥买了两盒万金油,5分一盒。夏天乡下蚊子多得要命,程遥遥早就想买了。
日用品柜台的营业员挺热情,估计是看程遥遥几人大包小包提着,一看就是城里知青:“新到白猫牌儿香皂,茉莉花味儿的,可香了!”
营业员拿出几块香皂放在柜台上。这年头香皂的牌子不多,最高档的莫过于力士,可惜这里没有。只有上海蜂花牌香皂,分为檀香和桃花两种,一块四毛六。北京灯塔牌香皂一块四毛,天津白猫牌香皂是茉莉花味儿,三毛五。肥皂就便宜了,一毛六。都要搭一张肥皂票。
牙刷和牙膏则不用票,响应全民爱卫生的号召。
程遥遥挑了两块桃花香皂和两块茉莉花的,想了想,又拿了一块檀香皂。韩茵和张晓枫也各买了两块。她们在乡下天天累得臭死,香皂消耗得很快。
买了这许多东西,三人大包小包提不动。张晓枫道:“我去找男知青来帮忙,你们在这儿等吧。”
张晓枫说着就走了。
程遥遥和韩茵把东西放在柜台上,站在一边看布料。好几个年轻姑娘都盯着程遥遥的裙子,问她哪儿买的。
程遥遥笑笑:“是我爸出差给我带的。”
其他姑娘听了也就罢了,只有一个穿着黄色布拉吉的姑娘,下死眼盯着程遥遥的裙子:“我出一百,你这裙子卖给我?”
这语气盛气凌人,程遥遥桃花眼扫过她,艳丽无双的脸没有笑容,比她更傲慢:“我不缺钱。”
她不等那姑娘再说,拉着韩茵道:“你想吃冰棍儿吗?”
马路对面有人卖冰棍儿,程遥遥眼馋半天了。韩茵也是个嘴馋的:“吃!”
两人托营业员帮自己看着东西,就一块儿牵着手跑了。
卖冰棍儿的是个独腿男人,脸膛晒得漆黑,一副好脾气的样子:“红豆棒冰4分,奶油雪糕8分,奶油冰淇淋一毛五。汽水儿五分钱一瓶,退瓶退两分钱。”
绿色的木箱子里包着棉被,打开来冒着一股白色的凉气,雪糕冰淇淋都结着霜。程遥遥挑了一个奶油冰淇淋,韩茵买了一个奶油雪糕,两人就站在路边的阴凉处吃。
奶油冰淇淋真材实料,吃在嘴里是浓郁的奶味儿,滑滑润润。程遥遥用小木片挖着吃,还分给韩茵一口:“好吃吧?”
韩茵点头:“真甜!冰淇淋就是比雪糕好吃!”
程遥遥笑着,辫子忽然被扯了一把,差点往后摔倒:“哎呀!”
程遥遥愤怒地转头,只见一群痞里痞气的小青年围着自己。为首的一个歪戴顶帽子,歪着个嘴笑:“哟,瞪我?脾气挺大啊?”
韩茵忙抓紧了程遥遥的手,把她往后拉。
程遥遥却不躲,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这小痞子,“你这么热的天戴帽子,不长痱子?”
歪嘴小青年愣了下,没料到程遥遥忽然冒出这么句话,他身后的跟班们还噗嗤笑出了声。歪嘴转头把几个跟班狠狠抽了脑袋,一把摘掉帽子,这才转头看着程遥遥:“妹妹,我见过你几次,你家住在哪儿啊?”
卖冰棍的男人出声:“徐小军,人家是城里来的知青,你不要招惹人家。”
徐小军一脚踹在冰棍箱子上,道:“独腿儿,没你的事儿!滚开!”
程遥遥噌地冒出火来,瞪着徐小军:“你欺负人家算什么本事?”
“城里来的大小姐就是不一样,还帮别人打抱不平哪,哈哈。”徐小军嬉皮笑脸,伸手来摸程遥遥的辫子。
程遥遥眼睛通红,一巴掌抽在他脸上。
程遥遥从小到大不知遇见多少想揩油的男人,这一手掌法锻炼多年,堪称出神入化。
徐小军被她一巴掌抽得耳边嗡嗡响,瞪着程遥遥那张美若天仙的脸,脸色狰狞起来:“妈的,你还敢打我?我今天非……”
徐小军抬起手来,程遥遥往后躲了下,背却贴在了墙上,看着那只高高抬起的手,紧紧闭上了眼睛。
一声惨叫。
程遥遥睁开眼睛,就见徐小军像只鸡崽子似的被人掐着手腕提起来,狠狠摔在地上。穿着破褂子的青年脸色冷峻,居高临下站在那儿。
“谢三哥!”程遥遥忙跑到谢三身边,冲他告状似的道,“他欺负我,摸我辫子。”
徐小军在地上挣扎了半天,才爆出一句:“我cao……”
谢三一脚又踹在他胸口,把才爬起来的徐小军又踩回地上。
徐小军在地上哭爹喊娘地打滚,冲跟班们喊:“你们都是死人啊?!”
跟班们这才反应过来似的,挽起袖子冲谢三打去。
谢三一把护住程遥遥,背上挨了重重的一下。程遥遥可以感受到他浑身肌肉僵硬了一瞬,他一把将程遥遥推出人群,转身扭住一个小跟班,抬手就是一个过肩摔。谢三打架的动作迅猛绝伦,没有花架子,那几个小跟班却是呼呼喝喝,手里还抓着不知哪来的棍子。
天干物燥,雄性荷尔蒙堪比汽油,一点就燃。一群男人斗殴在一块,拳脚击打皮肉的声音令人心惊肉跳。
程遥遥眼睁睁看着谢三肩膀被砸了一下,终于爆发出尖叫:“救命啊!耍流氓啦!有人欺负知青啦!”
不知道是哪一句奏了效,街尾呼啦啦冲过来一群知青:“谁,谁欺负知青?!”
第26章 奶粉和萤火虫
听到知青们的声音,程遥遥尖叫道:“这边这边!他们欺负知青!耍流氓!”
谢三以一敌六,脸上背上眼看着挨了好几下,程遥遥心急如焚,叫得嗓音沙哑。
就在这时,一个骑自行车路过的军装男青年跳下车,冲入战局,一脚踹开从背后偷袭谢三的小流氓。
知青们眨眼间也杀到跟前,不由分说就跟小流氓们混战成一团。小流氓才六七个人,已经被谢三撂倒两个,剩下的眨眼间也被安排得明明白白。
徐小军被踩在地上嗷嗷直叫:“妈的,你们敢欺负我们贫下中农!“
“呸!敢欺负我们知青,真是瞎了你的狗眼!”一个穿海魂衫的男知青用力踢向徐小军。
却被军装男青年拦住:“把他交给公安,不要动私刑。”
程遥遥只顾着看谢三。谢三额角有细血丝流淌下来,眉宇间的戾气还未全部褪去,像极了程遥遥第一次见他时,那副杀气腾腾的模样。
程遥遥心惊肉跳地盯着谢三的伤口:“痛不痛啊?”
程遥遥白嫩的眼圈泛着红,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仿佛下一秒就要哭了。
谢三周身的戾气渐渐沉下去,低声道:“没事。”
这时,几个男知青都纷纷关切道:“这位同志,你……你没事吧?”
众人这才看清楚程遥遥的脸,呼吸都为之一滞,刚才还喊打喊杀的知青们瞬间像被上了笼头的马,嗓音都放柔了,唯恐惊到程遥遥。
程遥遥往谢三身边靠了靠,这下意识的动作令谢三心中涌起惊涛骇浪。她浑然不觉,只用那双娇滴滴的桃花眼看着众人:“谢谢你们。”
“应该的应该的。”男知青们只剩下傻笑,主动跟程遥遥自我介绍:“我叫赵大勇,我们是坝上村的知青!”
另一个男知青道:“我叫周滨,我们这一波儿是桃庵村的!”
程遥遥道:“我们是甜水村的。”
赵大勇欣赏地看着谢三:“这位哥们儿也是知青?身手挺好啊!”
正说着,又冲过来一拨人:“谁欺负我们点的女知青了?!”
沈晏带着几个男知青也冲了过来,身后跟着上气不接下气的韩茵和程诺诺。
姗姗来迟的沈晏挤开众人,走到程遥遥身边:“遥遥,听韩茵说你被小流氓欺负了?没事吧?”
程遥遥只想对他翻个白眼。
赵大勇挺看不上地道:“你们怎么回事啊?让女知青单独在街上?要不是这位哥们和我们几个,女同志要受欺负的你知不知道?”
沈晏被熊得脸都绿了,下意识开口辩解:“我……”
“谁在这里闹事?!”一阵威严的呵斥声响起:“都给我把手举起来!”
临安县城公安局。
临安县的治安一向好,今天却是满满当当挤着人。谢三赵大勇周滨和沈晏被当成领头的抓了起来审讯,程遥遥也被单独带到一间屋子里做笔录。
一个30来岁的女公安坐在程遥遥对面,还给程遥遥倒了一杯水,公事公办道:“说吧,,今天又是怎么回事儿?”
程遥遥跟这位女公安是老熟人了。原主长得实在美,每次进城都招蜂引蝶,引得一帮小青年为她打架。在女公安看来,程遥遥实在太不安分,不像个正经姑娘,脸色自然也好不到哪儿去。
程遥遥双手捧着水,迫不及待地道:“公安同志,刚才帮我打架的那几个人真的是见义勇为!,是那几个小流氓先调戏我,他才……”
女公安打断程遥遥的话:“我们不会冤枉一个好人,也不会放过一个坏人。你只要一五一十地把事情的经过告诉我们,我们会把事实调查清楚的。”
程遥遥只好忍耐下来,把事情经过都讲了出来。她口齿伶俐,着重强调了小军要打自己,谢三千钧一发之际解救她于水火之中,自己还光荣负伤的事。
女公安也是女人,气愤道:“这帮小流氓,光天化日就这么嚣张,必须得严惩!”
程遥遥垂下眼睛,浓密的睫毛掩住那对多情的桃花眼,红红眼圈,泛白的樱桃唇,看着简直我见犹怜:“公安同志,这件事都怪我,我就不该跑到街上,如果不是我就不会惹出这些事了。刚才那几位同志都是见义勇为,为我出头才打架的,要是连累了他们,我心里怎么过意的去呢?”
女公安听了这话,不由得正眼看了看程遥遥,语气温和下来:“你这话可说得不对。我们公安是干什么的?就是为了保护老百姓。我们要抓的是那些耍流氓的坏分子,而不是把漂亮姑娘都关在家里,不让她们上街。”
隔壁审讯室里。
谢三脸上带伤,神色冷漠阴鸷坐在那儿。沈晏他们都已经被放走,只有他留在这,被当做犯人一样审问刁难。
这时,一个四十来岁的公安敲敲门进来,身后还跟着程遥遥。审问谢三的年轻公安忙站起身:“刘副。”
谢三脸色微动,紧紧盯着程遥遥。程遥遥给了他一个眼风,转头去跟审问谢三的公安小声说了几句话。
那个公安的脸色变了几番,最后有些尴尬地咳嗽一声:“原来他是见义勇为,刚才怎么不早说?”
谢三神色漠然。他没有说么?只是在他说出身份的一刻起,就被打上了有色标签而已。
刘副赞许地对谢三道:“没想到你成份这么高,却是见义勇为的好青年。。”
程遥遥忙对刘副道:“您能给开一封证明吗?”
刘所长愣了下:“证明啥?”
程遥遥指着谢三的胳膊:“刚才他被那小流氓用棍子砸了好几下,您看看他的胳膊,还有头,都打破了。这样可没办法下地挣工分呢。”
“您帮他开一封证明,证明他是见义勇为受了伤,这几天没办法下地劳动。”
刘副看见谢三手上狰狞的伤痕,眉头皱了皱。
谢三冷着脸,把胳膊往后藏了下:“不用。”
程遥遥从背后掐了他一把,对刘副连声道:“您看看,多么好的同志啊!光荣负伤了还惦记着劳动!”
刘副脸色严肃的:“打成这样,不知道有没有伤到筋骨,有条件的话还是去医院看看,这几天就不要从事重体力活了。年轻人落下病根可不是好玩的。”
所长立刻掏出胸口口袋里的钢笔,从桌上撕了一页纸刷刷写下几行证明,还盖上了大红公章。
所长把证明信交给谢三时,还语重心长地道:“现在虽然讲究成分,但不是唯成分论。你们这种属于可以改造好的子女,你今天见义勇为的行为也让我看出来你是一个有正义感的好青年。好好干,好好表现!”
谢三胸口涌动着一阵滚烫的东西,仿佛横亘在胸口多年的块垒终于有所松动。他双手接过那封信,对所长致谢后转头快步走出了公安局。
程遥遥忙追在他身后:“谢三哥你等等我!”
知青们都守在公安局外,一见程遥遥和谢三出来,立刻迎了上来。
知青们互相通报了姓名,他们一拨是甜水村的,一拨在坝上村,一波在桃庵村,都是临安城周边,相隔不远。
大家都是从天南海北聚集到一起的知识青年,互相一通报姓名和来历,还有好几个是同乡甚至是同校,都有种他乡遇故知的亲热感。
女孩子们高兴自然不必说,男知青们更是勾肩搭背,称兄道弟起来。
男人们的友谊可以通过三样东西建立:喝酒,吹牛,斗殴。刚才那一场架打得酣畅淋漓,谢三的表现更是让天生崇尚武力的男青年们钦佩不已,也不管他的冷脸,照样称兄道弟。
赵大勇迫不及地问谢三:“哥们儿,你这身手怎么练出来的?刚刚踹那一脚太漂亮了!”
程遥遥偷偷转眼去看谢三,他脸色淡淡,眉头却舒展着,显然并没有不耐烦。大部分时候都是赵大勇和周斌在说话,谢三偶尔也回上一两句,居然相处得挺融洽。
韩茵和张晓枫一左一右紧紧挽着程遥遥的胳膊,对她嘘寒问暖:“刚才真是吓死我了,你没吃亏吧?”
“刚才那流氓想打我呢!”程遥遥爱撒娇,有人关心立刻顺杆子往上爬。
其他女知青说道:“你们知青点的男生怎么回事啊?怎么能让你们自己出门?多危险!”
“就是。我们点的知青都是集体行动的。”
大家伙你一言我一语,传入沈晏耳朵里,激得他脸红脖子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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