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今天穿了一件灰色格子潮牌外套,刚一坐下,他就把外套脱下挂在椅背上,露出里面同一品牌的白色T恤,穿着宽松的工装裤,脚下是一双白色A锥,整个人看上去又酷又飒。
陆言渊看了她一眼, 点了点头, 没说话。
昨天主动约了顾柒玖,回到家后他就有点坐立难安, 感觉自己可能吃错了什么药。竟然主动开口约女生出门,这要是让黄耗子听到,肯定会觉得他莫不是出了什么毛病。
今天早上也早早地就起了床, 想起再过不久就要去赴约,他就有点慌,也有点紧张,但他自己也不知道到底自己在紧张什么。
来到图书馆,看到顾柒玖,对上她干净澄澈的大眼,他发现自己突然淡定了。
——这么反常,可能真的吃错了什么药。
陆言渊把东西放下,拿出书开始学习,顾柒玖见他一言不发地就开始干自己的事,欣赏了一会儿他完美的侧脸,低头继续背《琵琶行》。
没背多久,她的耐心就宣布告罄。全文篇幅太长,背了后半句忘了前半句,背诵这种事情实在太为难她了!
语文背诵不在这周周末作业范围之内,纯属她自己心血来潮想要超前背一背,但她现在选择改天再背,否则今天一整天都要耗在语文上。
顾柒玖合上语文书,拿出化学试卷抓着笔,开始做题。
做着做着,她又开始想抽死以前选择了理综的自己。
以前她嫌文综太难背,而且字又多,她根本懒得看也懒得写,于是选择了在她看来只用谢谢字母和数字、列列算式的理综。
结果发现理综和她想象中完全不一样,以前陆言渊给她补课的时候她就有这种感觉,现在更是体会颇深。
现在流的泪,全都是当初为了偷懒选择理综时脑子进的水。
而且现在没有儿子在身边,顾柒玖没了免费家教,她又不好意思打扰陆言渊。
她知道陆言渊一旦开始认真,他就会沉浸在他自己的世界中,跟睡着了一样,别人如果打扰到他,他就会非常生气,沉着一张脸坐在那里散发冷气,浑身上下都写满不爽。
这有点类似于起床气。
而他正坐在她身边认真写题,笔尖不停地在纸上写写画画,她甚至能听到他笔尖在纸张上划过的窸窣声。
顾柒玖叹一口气,低下头,继续和化学题目努力奋斗。
这是一中老师自己改编的题目,她翻了书本,查了资料,可该不会的还是不会。
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个智障。
她去问了儿子,可儿子不知道在干嘛,没有理她。
有一个女生坐在自己身边,而且跟自己挨得特别近,陆言渊几乎没办法静下心来,这又让他感到自己吃错了药。
在学校里也不是没跟女生坐一起过,可从来没像这次一样,让他如此心神不安,甚至在写作业时根本没法进入状态。
笔在指尖转过一圈,他侧过头。
身侧的少女正在看题目,看得非常认真,但神情似乎有点痛苦,紧紧咬着唇瓣,好看的弯眉微微蹙起。
陆言渊低头继续写自己没做完的题目,但一分钟过后,他又转头看她。
她仍然是那副苦大仇深的模样。
他轻声开口:“你题目写不出来吗?”
顾柒玖怔了怔,还以为自己幻听了,猛然侧过头时却发现陆言渊真的在问自己。
“啊……”她愣愣地点头,“是啊。”
顿了顿,陆言渊说:“哪题不会?我可能可以帮帮你。”
话说出口,那种反常感再次涌上陆言渊心头,但可能是因为这两天,他的反常现象过多,也就没把这种相对而言比较微不足道的一次放在心上。
顾柒玖猛地点头,“要!当然要!”
生怕他反悔似的,她立马把试卷往他那边推,指出自己不会的题目,“这个,这个,这个,还有这个……还有这个,还有这题能帮我一起讲一下吗?”说完后,她才反应过来,不好意思地问:“会不会太多了?就先把前面两个讲一下吧……”
“没有。”见顾柒玖微微一怔,陆言渊继续说,“没有太多,你把不会的题目都指出来吧,我都帮你看看。”反正他自己也没法投入学习,不如做做好事学习雷|锋算了。
——如果是以前,他哪来的好心去帮别人辅导题目?
陆言渊再次觉得自己很反常。
但反常多了,也会变成正常,他也就随它去了。
在顾柒玖指题目时,他顺带简单看了一眼题目,发现她指出的都是一些比较简单的题目,只有最后一题是计算题,还算有点难度。
连简单的基础题都做不出来,由已知可得,要么是她吃饱了撑着没事干故意想折腾他,要么是她的成绩的确不太好。
陆言渊看了她一眼。
少女双眸很清澈,也很真诚。
应该是真的成绩不好。
顾柒玖小心翼翼地看他,见他没有不耐烦的神色,反而看上去心情还挺不错,于是她大胆地又指出了几题,把自己不会的题目指了个遍。
指出的题目有点多,而且很简单很基础,讲讲完需要很强大的耐心,但话已说出口,陆言渊就耐着性子为她讲题目。
儿子他爸为自己讲题目的机会来之不易,顾柒玖前世失去过一次,现在更加珍惜,没像以前一样专门欣赏他为她讲题目时认真专注的帅脸,听到最后什么都没学会,而是认认真真地听他讲每一个字,努力理解他话中的意思。
她以前就知道陆言渊虽然看上去不太好相处,但他讲题目的水平绝对一流,思路清晰,表达流畅,但可能只有她一个人曾经享受过他的专属小课堂,因为陆言渊跟不相干的人,别说讲题目了,他就连一句话都懒得施舍。
……等等,那他怎么突然开始给自己讲课了?
顾柒玖猛然从陆老师小课堂中分神。
身边少女突然浑身震了震,陆言渊正在给她讲题目,所以她坐得离他很近,甚至他的左臂甚至贴着她的右臂,她抖了抖,他能直接感受出来。
陆言渊侧头看她。
少女的眼睫毛很浓密,也很长,此时低垂着双眸,眼睫微微颤抖,看上去很乖顺的模样。
她今天穿得还是特别好看,一身水蓝色的长裙,长发没有像往常一样束起,而是披散开来垂在肩头,她动的时候,有几缕头发会碰到他的手臂,微微发痒。
怀城今天降温,气温从原本的近三十度降到二十度不到,十八十九度的样子,而她竟然只穿了一件短袖长裙。
陆言渊皱了皱眉,“你很冷吗?”
“还行吧。”顾柒玖说。
他不说还好,但他一说,顾柒玖瞬间觉得浑身凉飕飕的,禁不住打了个寒战,搓了搓手臂。
但她以前就连大冬天,零下的温度都曾经穿着抹胸小礼服参加过晚会,这点冷根本不算什么。
陆言渊沉默了几秒,右手伸到身后,把刚才被自己脱下的灰色格子外套拿过来,递给顾柒玖,“我的外套,你要先穿着吗?”
“我不冷的。”顾柒玖摆手拒绝。
“没事,拿着吧。”陆言渊把外套放到顾柒玖怀中,“我是男生,比较抗冻,女生身体没有男生耐造,小心别感冒了。”
“万一等会儿你冷了怎么办?”顾柒玖拎着外套,这是陆言渊的外套,她当然想穿,却又有顾虑。
“室内温度比较高,我不冷。”陆言渊低下了头。
继主动邀女生来图书馆、主动给女生讲题后,他又主动把自己外套给了女生穿。
怪事年年有,这几天特别多,而且竟然扎着堆一起来,让他产生自己精神状态出现了问题的错觉。
算了,就算发扬一下雷|锋精神。
陆言渊为自己的反常找到一个还算贴切的理由。
对,没错,雷|锋精神。
学雷|锋,树新风!
把顾柒玖指出的所有题目都讲解完毕后,陆言渊感觉自己被点亮了一个新技能。
在今天之前,他竟然从来不知道自己竟然能这么有耐心地把题目讲解清楚,而且能够不厌其烦地把一个知识点讲解透彻。
他从来不知道自己竟然还会讲题目,也从来不知道自己这么有耐心。
从前亲戚聚在一起过年,有些年龄小的孩子就团团坐着写作业,他不想被一群小屁孩纠缠,每每到这个时候,他都选择出门去找黄耗子,或者去武道馆打拳。
坚决不被小屁孩们缠着,也坚决不给他们补习功课,即便很多长辈看他成绩拔尖,想让他帮忙教教家里的孩子。
陆言渊自觉是一个非常没有耐心的人,今天能这么耐得住性子,他觉得有点神奇。
可能是年龄大了,性子沉下来了。
也可能是单纯地学雷|锋,树新风。
为顾柒玖讲了题后,陆言渊起身去上厕所。
四楼厕所门口放了一块“维修中”的牌子,里面还传出电钻的声音,楼梯间就在旁边,他进了楼梯间,走到楼下三楼去上厕所。
在厕所门口时,一个低着头玩手机的少年和他擦肩而过,少年路过他身边时也没抬头,只感觉前面有人,于是让了让路口的位置,继续往前奏。
陆言渊脚步顿了顿,回头看少年离去的背影。
少年身材很高,却非常瘦弱纤细,穿着的宽大外套似乎能把他整个人都罩住,皮肤是不正常的苍白,双手皮肤很薄,能直接看到浅层的经脉。
又是这只白斩鸡。
陆言渊蹙眉。
白斩鸡竟然也在这里。
那他知道顾柒玖就在楼上吗?
亦或是,他就是为了顾柒玖而来?
听题听了太久,一下子接受太多东西,顾柒玖感觉自己脑袋有点发胀,揉揉太阳穴缓解一下,顺手拿起手机。
刚才她把不会的题目发给儿子看,儿子没有秒回,现在终于回复她了。
-我刚才在给大胖叔他们讲题目,没看手机,现在出来上厕所了,等我回去给你写步骤
-不用写,我已经会了
-你自己揣摩透了?
-没,你爸给我讲完了qwq
-我爸当代活雷|锋?看不出他竟然还这么热心肠
-以我对他的认知,他绝对不是活雷|锋,也不可能这么热心肠
-他为什么会这么耐心地给你讲十几道题目?
-你怎么知道我让他讲了十几道?你刚才在偷窥我们?
-没,以我这么多日子的经验,你没让他讲十几道,那七八|九道也肯定跑不了
-在你心中,你妈就这么菜吗?
-所以他怎么会这么好心给你讲题?你威胁他了?
-谁特么威胁他了!我也正纳闷儿着他为什么突然这么助人为乐,难不成我们俩重生回来,发生了蝴蝶效应?不对不对,应该不可能,其他事情都在正轨上,不可能只有你爸突变了
-那是为什么?
不知道啊!
顾柒玖还没打完字,一通电话突然进来,她瞬间沉了脸色。
想都没想就把电话挂断,她把因为被打断而自动输入字母的消息框中消息给删除,刚删完想打字时,电话再次进来。
真他妈烦人!
顾柒玖起身走出自习室,走到外面走廊里,接通电话。
“干嘛?”没等对面的人开口狂轰乱炸,顾柒玖先发制人,向对面表达她的不爽。
“你反了你,竟然敢挂你老子的电话!”对面顾雄的声音也掺杂着怒火。
不愧是山野村夫,都已经当上董事长了,却仍然张口闭口就是“老子”,跟个一夜暴富的暴发户一样,一点真正的涵养都没有,有钱也没法改变的了刻在他骨子里的鄙陋。
顾柒玖单单只听他声音,恶心感和恨意就齐齐涌上心头。
“没事我就挂了。”她很不耐烦,根本不想听顾雄瞎逼逼。
现在有正事需要顾柒玖的协助,顾雄压了压火气,“下周回家一趟,我们全家一起吃个饭。”
“家?”顾柒玖被气笑了,“顾总,我家在景乐花苑,我全家人就我自己一个人,我妈早死了,我爸也跟死了没什么两样。顾总,您能不能说人话?”
“柒柒别闹,爸爸还活得好好的。”顾雄的声线听不出什么情绪。
顾柒玖恍神了一下。
多久没在顾雄口中听到“柒柒”的称呼了?
好像是她妈死了之后吧。她妈死了之后,顾雄就一直连名带姓地叫她,刚开始她还十分不理解爸爸为什么突然变得这么凶,变得不愿意亲昵地喊她“柒柒”,甚至变得不愿意理她。
小时候她哭过闹过,想唤回从前疼爱她的父亲,却没想到换来的却是顾卿卿和项宜兰的入门。她闹着让顾雄把这对不速之客赶出去,等来的是顾雄的冷漠相向,以及他对顾卿卿母女俩的温柔以待。
生母突然死亡、生父不理不睬,偌大的变故使得她近乎性情大变,从乖巧懂事变成乖张暴戾。
后来长大了,她才逐渐懂得顾雄根本就是不喜欢她,也不喜欢她妈,他喜欢的只是他家公司。他费尽心机地娶到她妈,进入她外公外婆的公司,得到的不是他想象中众人的景仰,而是人们的看不起,“野鸡”“凤凰男”等称号纷至沓来,统统落在他身上,把他这个原本以为出人头地就能高人一等的穷小子的自尊心再次打入尘土中。
他恨上了她妈、她外公外婆,连带着恨上了她,甚至认为就是他们才让他陷入千夫所指的境地。
人心不足蛇吞象,他筹划着直接夺走外公外婆的公司,架空外公外婆。外公外婆防不胜防,等到发现时为时已晚,顾雄得偿所愿。
顾柒玖恨顾雄。
在他疯后,没有对他赶尽杀绝,是为了回报他曾经给她生命,并且给了她七年的快乐,虽然这些快乐都是虚假。
顾卿卿和顾雄相互折磨、狗咬狗,是她最乐意看到的事,所以她愿意花钱养着他们,没把顾雄送往疗养院,反而让顾卿卿照看他,任由顾雄这个没有意识、吃喝拉撒能同一时间进行的傻子去折腾顾卿卿,也任由顾卿卿辱骂殴打顾雄,给她自己增添一些生活的乐趣。
说她变|态,她也认了,在这种畸形的家庭中出生成长,她没有心理扭曲报复社会,已经是一件非常难得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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