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更将他叫去一顿训斥,只道他为人疏懒,无能尤甚,身为家主,家中出了这等暴殄百姓的祸患都不知。无非是仗着宫内贤妃与三皇子之势,叫他回去好生反省,约束家人。
东平郡王府临过年闹了个好大的没脸,虽不至于伤筋动骨,但也是招了皇上的眼,牵累了贤妃。
商驰这背后一刀时机选的太好,将贤妃母子捅的可是不轻,然而他自己一点儿血也没溅上不说,甚至已经挥挥衣袖开始准备过年了。
贤妃这里都不知刀子从何而来,思来想去只能怪德嫔:明明是陛下偏宠贾元春而被御史劝谏,最后却将这邪火发在了她的母家身上,可见德嫔可恶,正是克她母子!
与贤妃一样怨贾元春的还有贵妃,她的点在于对方夺了她的宠爱。
柳贵妃原来是好装个心口疼哄皇上,现在是真的气到心口疼,也请不来皇上了。
当今性情狭窄,一旦不喜了某人,就看人横竖都不顺眼。
从前有多抬举柳贵妃母子,如今就有多冷淡。
兼之皇上现在在太上皇的压力下,不得不给那些老臣之女恩宠,本就烦的不得了,觉得自己这个一国之君当得没意思,哪里有耐心去哄哭哭啼啼的柳贵妃。
既失了宠爱,二皇子哪怕从禁闭里放了出来,也没了从前的张扬。
此时母子二人相对,都是抑郁难平。
二皇子只道:“母妃从前还说,只需装病哄父皇,就能让我娶林家女儿做正妃,以后不愁收服不了林如海和四大家族。如今世易时移,母妃真的病了,父皇却都不来瞧一眼。”
说着面色更加阴郁:“且我翻过年去就十六了,父皇竟然也不提我的亲事。只怕是将我忘到了脑后。”
柳贵妃只得忍气道:“不提也好,现在娶亲也没什么好人家。待过了年,我寻个机会,请你父皇先为你纳个妾室。”
除夕将至。
因黛玉前日已经回了自家,于是商婵婵又空了下来,有时间从商驰那里听了完整的贤妃倒霉事件。
商驰将此事告知,也是为了叫妹妹来日在宫里眼睛放亮些,不要掺和进贵妃、贤妃和德嫔之争。
经此一事,只怕来年后宫格局会有大变。
商婵婵默然。
其实她比这里每个人都提前知道元春的结局。
虎兕相逢大梦归。《论语》中有言:虎兕出于柙。
两者都是凶猛的动物,岂不是正应在贤妃与贵妃上。
贾元春烈火烹油鲜花着锦似的恩宠,也不过就在这两三年了。
商婵婵虽有些唏嘘但也不至于糊涂到同情元春:注定不是一条船上的人,元春再可怜也与她无关,世间只有一条阳关道,当然还是自己走,然后让别人去挤独木桥的好。
于是商婵婵很快收拾了心情,翘首盼望上元节好出去玩。
及至上元节当日,保宁侯夫妇非常善解人意的将次子和三子留在府中,只叫商驰带了商婵婵出去。
商骏本人对此非常满意:自打进了崇文馆,他就像是鸟入天空,鱼入大海,日日与古籍为伴,不亦乐乎。
如今崇文馆正在修订前朝史书,他总领此事,几乎都要住在馆内,反而成为了商家最忙的一个人。
商骥则是对上回上元节,商驰敲打他只知道吃,有些个阴影,于是这次情愿自己留在家里安心吃喝,还能侍奉父母。
而商驰听了父母如此安排,思量了一会儿,也只付之一笑,从善如流。
作者有话要说: 祝各位小可爱平安夜快乐~
第63章 金风玉露
待用过晚膳, 商婵婵便随着长兄一同出门。
江氏还不忘嘱咐许多话, 这才放了他们去。
商婵婵今日穿了一樱桃红绣折枝芙蓉的缂丝袄裙, 外头披着一件月白色青枝纹雁翎氅, 脸上戴着一张狸猫的面具。
上元节的笙歌聒耳,锦绣盈睁,已是商婵婵去岁就见识过的了, 今年再看,虽仍觉得光华耀目, 也少了许多惊艳之感。
刚出保宁侯府的长街,就见街角停着一辆马车,谢翎正站在车下等候商氏兄妹。
他手里还提着一只玻璃芙蓉绣球灯。只见透明的玻璃球中嵌着一朵栩栩如生的碗口大小芙蓉花,花心上有烛座, 插着彩烛,灯火琉璃交相辉映,晶莹一片。
商驰便对妹妹道:“这灯倒正配你的衣裳。”
商婵婵连忙摆手:“我们可没有提前商量过。”
待走近后, 商婵婵见谢翎居然独自一人, 身后马车也是空的, 不由愣了一下:“你家三位妹妹呢?”
谢翎言简意赅:“没带。”
与保宁侯府给儿子和未来儿媳创造机会一样,谢家的心思跟此不谋而合,于是便叫家下人带了三位姑娘另外一道, 并不曾跟着谢翎。
商婵婵此时不管谢家用意如何,她全心都在自家哥哥和未来嫂子身上,只是心道:也好,如此大哥也不用分神每个姑娘都照应到, 只需要好好照顾林姐姐就成了。
诸人早已约定了在此地相见,免得到了主街上被车马人流所阻,倒是不便相聚。
于是三人便在此等荔容郡主与黛玉。
谢翎见商婵婵未戴雪帽,想着这冬日寒风朔气恐她受风寒,便对她道:“马车里暖和,你且上去等吧。”
商婵婵摇摇头,从他手里接过灯来赏玩:“约好的时辰,林姐姐与郡主都是守时的人,估计马上就到了,上下马车折腾反而麻烦。”
果然她话音未落,便见一翠盖珠缨八宝车自夜色中驶来,果然是林家的马车。
去岁黛玉是打荣国府出来,身边不过带了几个丫鬟,今次出门却截然不同。不但一众丫鬟仆妇围随的风雨不透,更连林大管家都亲自跟车来送大姑娘。
此时须发斑白的林大管家对诸位少爷姑娘请安后,更对商驰再次行礼作揖道:“老爷原说今年街上较之从前热闹,恐人马纷纷,万一委屈着大姑娘可怎么好,就不欲叫姑娘出门的。”
“还是今晨保宁侯爷派人又来府上下了请字,更言明大公子跟着,老爷才放心。”
当然林如海此时还不知道商家的联姻之意,纯粹是因这一年的相处,令他十分信任商驰的能力。又素知女儿与商家姑娘和睦,上元佳节每年就这一回,不忍将女儿拘束在家中,这才允了。
林大管家满脸堆笑:“小的还要回府伺候,一切有劳商大公子了。”
商驰自点头应了。
这里商婵婵见黛玉穿着的一件大红羽纱面白狐皮里的鹤氅,束一条青金闪绿双环四合如意绦,好似朝霞映雪一般流光熠熠,就问道:“这是皇后娘娘给姐姐的白狐皮吗?果然叫娘娘说准了,这一身在雪里格外好看。”
黛玉脸上还是戴着去岁的玉女面具,点头道:“是,还有那两件灰鼠袄我也叫人做得了,等明儿入宫给你一件。”
皇后叫了黛玉去挑皮子,她起初只肯挑灰鼠的,皇后便几件一同给了她。
如今街上的雪还未化,黛玉身着红色大氅亭亭立在雪中,宛如画中人一般。
黛玉这里伸手试了试商婵婵的手炉,觉是热的才放下心来,继续笑道:“去岁郡主带了一只黑犬来扮作二郎神,不知今年又是什么打扮。”
商婵婵也兴致勃勃等着看,荔容郡主总是能把上元节过成万圣节。
然而两人虽有了心理准备,但在看到荔容郡主戴着张果老的面具,倒骑着一头驴“哒哒哒”过来时还是惊到了。
凭良心讲,那驴是头好驴,看起来精神昂扬,毛发黑亮,四蹄结实。
但问题是再好的驴也是头驴啊。
商婵婵不由问道:“郡主要什么骏马没有,为什么非要整头驴来呢。”
荔容郡主仍然保持着倒坐在驴上的高难度动作。
只见驴前头两个马夫,不,驴夫,正诚惶诚恐地牵着缰绳,满脸都是担惊受怕。而驴身边也是乌央乌央一群下人围着,生怕郡主因这倒骑驴的神奇操作而掉下来摔着。
荔容郡主倒是无所谓的样子,还扬了扬手里的小皮鞭道:“张果老当然要倒骑驴。你们也知,我父王平生最敬佩鲁班大师,而张果老倒骑驴的典故岂不是就和鲁班有关?所以我这是女儿肖父,表达孝心呢。”
黛玉忍不住笑道:“那就请郡主找个桥踩一踩,才不辜负这一身行头。”
传说有言,张果老正是与鲁班打了赌,不信鲁大师造的桥能承受自己骑驴而过,结果赌输了,从此才只能倒骑驴了。
所以黛玉有此一言。
荔容郡主却是当真了,点头道:“那你们先去玩吧,我今儿非要找个桥走一走才罢。”
然后还曼声念了一句颇有佛家之意的诗句:“不是倒骑驴,万事回头看。”
这才催促着家下人赶着驴快走。
见数十人夹着一驴消失在上元节灯火中的奇景,黛玉便忍不住与商婵婵叹道:“荔容郡主当真是个木兰红拂一般的奇女子。”
商婵婵深以为然。
因荔容郡主骑驴飘然远去,这里便只剩了四人赏灯,与去岁十数人相比,队伍就小了很多,商婵婵也就更随意些,各色花灯跟前都要停下瞧瞧。
她起初还兴致颇高,后来就发现与这灯火与去年也无甚分别,就无聊起来,只道:“大哥,咱们直接去锦绣楼吧,我还是觉得从上面看灯更好看些。”
待落座与去年相同的雅间后,商婵婵不免奇道:“锦绣楼仿佛较之去年热闹许多,是因我们今年来的早吗?”
凡顶楼上的皆是贵客,且多半是带着女眷的贵客,于是掌柜的就不方便亲自在跟前伺候,只在各屋都安排了两个伶俐的侍女,现其中一个见商婵婵发问,就连忙答了。
商婵婵这才知道,今儿是锦绣楼的十周年店庆。
虽然不像现代一样搞打折活动,但这上元节灯会却是办的更热闹了。
那侍女堆笑道:“亥时三刻楼前还要放一场好烟火呢,各位少爷姑娘若是不乏,能留下来瞧瞧,就是这烟火和我们锦绣楼的造化了。”
商婵婵心道:好会说话的口齿,且服侍这些公侯少爷小姐一点也不怯场。她倒真有点好奇这锦绣楼背后的东家是谁。
能让京中世家名门的女眷都将此作为歇息之处,必不是普通酒楼。
然当着这侍女的面,商婵婵也不好刨人家老板的底儿,于是只问道:“那今年还有文武灯魁比试吗?”
“自是有的,且今年热闹不同以往,文试除了猜灯谜,还有填词作诗。”
“说来还是因着去年有一位姑娘早早便摘了文魁,赢了彩头去,倒叫后面才来的宾客有些扫兴,今年我们便添了些花样,务必使得贵客尽兴才是。”
商婵婵笑道:“那位早早赢了魁首去,以至你们锦绣楼改了规矩的姑娘,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呢。”说完就看黛玉。
那侍女忙屈膝笑道:“是奴婢有眼不识泰山。”
商婵婵听这两位侍女一一介绍完毕,又见各色茶点悉备,就叫两人下去了,连着一同跟出来的许多丫鬟仆妇们也都只让她们在外面候着。她身边不过留了灵芝,黛玉也只带着雪雁。
见屋里就剩这几个人,商婵婵便伸手解了狸猫面具,笑道:“这玩意实在是憋闷的很。在大哥跟前我自不必戴它,而谢家哥哥也与我在宫里见过许多回,不差这一次。”
又劝黛玉道:“林姐姐也摘了吧,如今咱们两家与一家人也不差什么,带着这劳什子作甚,平白闷出病来。至于谢家哥哥……”
商婵婵有点卡住,想着林家和谢家确实不太熟。于是就颇有些过河拆桥的意思,对谢翎道:“要不你出去自己溜达吧。”
谢翎:……
好在商婵婵又想了想,继续劝黛玉道:“不说从前在我们府上,林姐姐与谢家哥哥也有过一面之缘的,只说如今皇后娘娘有认姐姐当义女的意思,谢家哥哥又是娘娘的亲侄子,从这里论,也就是兄妹无需避讳了。”
这才使得谢翎免于早早被撵出门外,在雪中流浪。
黛玉略一犹豫,也就同意了。
她去岁戴了一夜面具后,次日脸上就泛起痒来,足闹得擦了几日蔷薇硝才好了。实在是有些受罪的,于是听商婵婵这话也就解了下来。
在座诸人,唯有商驰是不曾见过黛玉面容的。
他的目光本是淡然而过,却在看清黛玉时倏尔一凝。
只见这林姑娘生的眉若青山黛,眼似寒星碎,顾盼之际宛若姑射神人。
商驰一时竟分不清,到底黛玉手上拿着的面具是观音座下的神女,还是眼前这张欺霜赛雪的芙蓉面才是真的玉女。
他右手食指无意识地叩了两下桌面,回想着,自己上回心跳这样快还是……哦,就是在夜里猛然见了妹妹堆的丑雪人时。
丑雪人一过脑,他方才那心头一悸也就止住了。
商婵婵根本想不到,她堆得雪人已经丑到对商驰产生了晨钟暮鼓的作用。
从此后,商驰心中每逢繁乱不静时,就会闭目回想那日夜间“惊鸿一瞥”,撞见的那只嘴歪眼斜的丑陋雪人。
脑子里顿时就清醒了。
当然,这都是后话,此时商驰却只是垂下眼帘,不再看向黛玉。
他失神不过短短一刹那,旁人都未发觉,只有商婵婵是蓄谋已久,眼珠不错地盯着两人,这才捕捉到了商驰的一抹异常。
什么叫金风玉露一相逢,这便是了!
她心中喜悦,居然没忍住笑出声来。
而商婵婵这一笑,商驰的目光就有了落点,转过来淡淡问道:“妹妹在笑什么?”
商婵婵自家心虚,于是立刻眼观鼻鼻观心,双手摆在膝上乖乖坐好,快速答道:“没笑什么,我错了,下回不敢了。”
她在商驰跟前是认错认惯了的——不管有没有错,我先认了,争取一个良好的态度,以期大哥心情好了放她一马。
然她这样老实乖巧的样子落在谢翎眼里,却是当场就惊了。
心里对商驰忍不住升起万分的敬佩和羡慕来。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是学神之间的文试切磋,我已经改了许多次,头都要秃了。
心情与婵婵是一样的:原是我不配。(暴风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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