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住几日?
翡欢的眸光动了动,难不成想对她来一个瓮中捉鳖?
她神色不变,只开口道:“若说这样,咱俩还不如快些启程,早点儿去京城。到了那儿,也好另外找个大夫看看。”
“我这破身子自己再清楚不过,只是不疼不痒的小病,静养几日就好。”贺宴歪头枕上翡欢的肩头,轻轻在她肩窝里蹭着,微哑的嗓音带着些缠绵的味道,“再说了,床铺可比马车的垫子舒服多了。”
自出发去京城的那一日开始,贺宴就一直在有意无意地拖延两人的速度。如今为了留在这里,一说情话就耳尖泛红、直道授受不亲的贺宴都做出了这种撩人的举动来。
但对于贺宴现在的举动,她觉得十分受用。
贺宴蹭动时,细碎的发丝蹭得她的颈窝痒。翡欢偏头往他的额头上亲了一大口,除此之外再没了别的举动,只笑道:“早点儿休息吧,出发的事过几天再说。”
听她答应下来,贺宴松了一口气。
坐了大半个月的马车坐累了是真的,待吹灭蜡烛,贺宴躺在安稳的床褥上,昏昏沉沉地就被带入了睡梦中。
瞧着他熟睡的模样,翡欢的手悄悄摸上了他的脖颈。这么纤细的要害部位,毫无保留地展露在她面前。
屋里黑漆漆的,他什么都看不到,翡欢没必要再笑嘻嘻的。她的瞳孔一片漆黑,毫无情绪,手下一点一点地缩紧,看贺宴因呼吸有些难受而蹙起的眉头,有一股若有若无的电流感也从她的指尖蔓延到全身,阻止她的行动。
只有任务目标才会有的待遇。
为什么系统要阻止她杀任务目标的行动?
这么一阻拦,她反而对做一些挑衅系统的事情越来越感兴趣。
电流感突然加大了。
翡欢收回了手,默默等待身体的麻痹感消失,目光却一直看着睡梦中的贺宴。
房屋里很快静了下来,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村子里藏不住消息。
才不过一晚上的功夫,村里的人就都知晓了胡大娘家里住进了一位容貌美丽却又病弱的男子。至于翡欢,还多亏了贺宴才被认识。
翡欢出来走动时,那些村民还会跟她打招呼,还会有人笑容和善地夸赞一句她的相公长得俊。得知贺宴身子不好,又是惋惜又是心疼地拿些菜送给她,道是要好好招呼她的俊相公。
翡欢笑眯眯地应下,一边不着痕迹地踩点和布置陷阱。
在村子里住没几日,就有一位不速之客不请自来。
翡欢当时在胡大娘家附近,才到门口,她的步伐微微一顿,察觉到大娘家周围多出数道陌生的气息。
该来的还是来了。
现在退也来不及了。柳叶枪放在屋里,称手的武器只有她袖口里的短刀。
她不动声色地跨入门槛,正眼就见到简陋的农家小屋里坐着一个人。
那位不速之客衣着华贵,气宇轩昂,映得满屋都要生出一股富贵感来,令人一看便知身份非同一般。
贺宴淡然地坐在男子对面,只手端着茶杯,另一只手漫不经心地揭着杯盖,伴随着清脆的瓷器碰击声,有丝丝热气自杯盖边沿漫出。
两人不言不语,沉默中透着一股无法言说的紧绷感。
待翡欢进来,才打破了屋里的沉默。
见到她的身影,贺宴神色倏然一紧,他搁下茶杯,抿唇不语。
而那陌生男子望着她,微微扬起下巴,笑道:“这位就是贺夫人吧?”
贺夫人?
不称她是白狼寨的寨主吗?
翡欢的神色没有丝毫起伏,她站在贺宴身旁,扬眉道:“你是?”
她这一个问题落下,贺宴就握住了她的手,目光紧紧盯着她,抿唇沉默,似是不想她继续问下去。
贺宴的这一个举动被男子看在眼里。看出他的意思,男子嗤笑一声,斜眼瞥向贺宴,“贺先生迟迟未归京城,可是忘了回京的路?”
这里虽然只站了男子一人,但翡欢仔细一探,就能清楚察觉到,这四周起码藏了十几个各种高手。
男子身份绝对不一般,这些高手……怕是现实小说里写的暗卫。
翡欢清楚自己的本事,她所得到的快活宫残本只有下卷修炼内力的法子。如今这身体的内力雄厚,自然是皮糙肉厚,不过对上这么些高手……再厚的皮也得扒个干净。
她漫不经心地看着贺宴与男子交谈,暗自绷紧神经,心中动了挟持男子,再引暗卫去陷阱的心思。
面对男子的问话,贺宴沉默了许久。他没有直接回答,开口道:“什么时候派人跟踪我的。”
他不知道自己被跟踪?
听此,翡欢多看了贺宴一眼。
“我听一位朋友说,贺先生与他的夫人琴瑟调和、夫妻恩爱,担心贺先生不能如约回到京城来。”男子摇头轻轻叹息一声,“看来贺先生当真忘了回京的路,不然怎么会到这么个穷乡僻壤的地方来?”
语气里的嘲讽清晰可闻。
贺宴缓缓站起身,他面对着男子,却是将翡欢护在身后,道:“您多虑了,我夫妻二人只在此停歇几日,不想误了时辰,您莫要见怪。”
“见怪?”男子讶然,“贺先生可真是误会我了,我此番前来,只是想邀请贺夫人来我庄子里坐上一坐。”
怕不是单纯地坐一坐吧。
不过……翡欢心中一动,明明这周围有埋伏,男子轻易能制服她,为何还要在此跟她废话这么多?
她对男子还有用处——男子所代表的朝廷一方势力还未拿下白狼寨,或者说,在要拿下白狼寨时遇到了阻碍。
翡欢微微松了口气,既然如此,白狼寨现如今十之八九是安全的,只是她不知道寨里的人是否全部撤离。毕竟寨里人不少,还得悄无声息地离开,怕不是一朝一夕能办到的。
不论现在结果如何,翡欢都需要为白狼寨争取离开的时间。在得到寨子安全的消息后,她的处境是死是活也不重要了。
贺宴与白狼寨两方面的任务基本完成,她可以依靠死亡脱离这个界面也没有关系。
握着翡欢的那只手越发紧了。
面对男子的邀请,贺宴沉默不语,表达出来的拒绝却是不容忽视。他牢牢将翡欢护在身后,可脑海中不如面容上那般平静,只飞快地想着如何摆脱现在这一个局面。
没有给贺宴思考的时间,女子的轻笑声打破了屋里的沉默,“既然贵客亲自来邀请,我又怎么好拒绝?”
贺宴猛地看向翡欢,却只见到她笑眯眯了一双眼,那与以往并无二致的笑容弧度令得他心里一凉。他一动不动地看着她,一时间仿佛知道了什么。
“贺夫人是个爽快人。”男子起身笑道,“马车早已备好了,贺夫人,我们现在就出发吧。”
他的话音落下,屋外适时地响起了马儿的咴咴声。
怕是早就打了要带她走的主意。
男子并不担心翡欢会趁机离开,先一步上了马车。而在翡欢要出门时,她听到了贺宴干涩的嗓音,“你早就知道了。”
翡欢回头看向他,见他面色苍白,怔怔盯着她的模样,她微微一顿,只低笑道:“事实上,我也才确认。”
在接收了原主的那半截记忆之后,翡欢就有了这个猜测。
白狼寨抢了那么一大堆价值连城的贡品,朝廷不可能没有一点儿反应,她也因此对忽然出现的贺宴起了疑心。
她原本猜测贺宴是为了贡品而来,但思来又有些不同寻常,毕竟记忆里贺宴是出现在青坨山的地盘,并以一副病弱的身子在青坨山占有一席之地。
如此一来,他的目的绝不单纯。
这一次贺宴说要回京城,翡欢也答应得干脆,这里边,她有一分心思是真为了贺宴。至于剩下的,是想让贺宴背后的人清楚自己已经掉进他们的陷阱里。在放松他们警惕的同时,也掩护了白狼寨的撤离。
贺宴沉默地跟在翡欢身后,看她踏上了最后的一辆马车。
在得知他骗了她,并对她的寨子不怀好意之后,她没有一丝气愤吗?
她依然是那般笑眯眯的模样,一如既往地瞧上去很好说话,没有一点儿责怪,没有一点儿生气,平静到令贺宴不知所措,只能睁着眼,怔怔地看着翡欢走入车舆里。
“贺先生,太子殿下吩咐您快些上马车,咱们得启程了。”太子随侍的公公来到了贺宴身边。
贺宴缓缓收回视线,在见不到翡欢的身影后,混乱的思绪也一点一点恢复了冷静。
此番回京,怕是没那么简单。
经大臣行贿一事,太子日渐失去了皇帝的圣心。眼见太子不得宠,其他皇子的心思活跃起来,明里暗里纷纷打压太子安插在朝廷里的势力。
若是再不努力一把,怕是太子的这个位置也要坐不稳了。
为了重得圣心,太子与门下谋士商量过后,便想了个法子。
皇商护送的贡品居然被一群胆大包天的山贼劫走,实属挑衅皇权,如此一来,皇帝必定震怒。而他们再领命除了这等山贼,重新挽回一番圣心也不难。
一切已经想好,唯一麻烦的是那俩山头各有各的难攻之处。于是,太子门下的谋士以求医为由,混入山头中谋取路线图。
而最后,贺宴得到了路线图,然后带着翡欢离开,想保她一命。
他这一路扮可怜又装病,就是想躲避太子的势力,可没想到最后还是落入了太子手里。
接下来要怎么办?
贺宴弯腰走进了马车,不疾不徐地正襟危坐,即便对面是太子若有所思的目光,他的神色平静如水。
马车缓缓行驶。
车舆里应有尽有,坐垫又厚又软,即便车轱辘碾过石子,车里也感受不到丝毫起伏……这可比他和翡欢坐的那辆好多了。
不知道后面那辆马车里的翡欢情况如何。
太子徐徐斟了一杯热茶,递在贺宴身前,有淡淡茶香在狭窄的车厢里弥漫。
太子抬起眼看了看贺宴,似是不经意地询问道:“本殿下实在好奇,贺先生为何迟迟未归。”
贺宴端起了茶杯,精致如画的面容上一片平静,茶的热气徐徐蒸腾,却是晕出了他眼眸里的冷清,“内人体恤贺某的身子不适,才会在此停留了几日。叫殿下为贺某担心,贺某深感惭愧。”
“当真如此?”
贺宴淡淡抬眸,平静地面对太子审视的目光。
“本殿下怎么听人说,贺先生颇得那位女寨主的宠爱?”太子轻轻一笑,“本殿下还以为贺先生乐不思蜀了呢。”
他的音尾里带了些怀疑。
“她待贺某的确很好,”贺宴心中一沉,面上波澜不惊,不紧不慢地回答道,“但殿下于贺某有知遇之恩,这等恩情,贺某更不会忘记。”
太子捧着微烫的茶杯,久久不曾回答。
到底是少年时期就陪在自己身边的人,要是连他也不信,身边就没有其他人可信了。
他叹出了一口气,“不要辜负我对你的信任。”
贺宴垂眼饮茶,不再多说什么。
马车里陷入了一片死寂。
接下来要怎么办?
看着茶杯里沉沉浮浮的茶叶梗,贺宴思绪微微一恍。
第73章 霸道山贼爱上我(13)
马车日夜兼程,尽管如此,却还是花了五六日的功夫才来到目的地。
入宅之后,男子道是要设宴为翡欢接洗风尘。不等翡欢拒绝,就有几个婢女来到她身边,请她去沐浴更衣一番。
翡欢多看了一眼那些婢女的脚下,走来时步伐沉稳,不沾泥土,显是有武功底子的。
男子还真是不放心她啊。
沐浴过后,翡欢身上的衣服也全换了一遍,就连袖里的短刀和内襟里放的东西都被一一拿走。待头发绞干,婢女们开始给她盘头发。
最后插入发中的是贺宴送的那支玉簪子。
翡欢往铜镜一看,镜里的女子眉眼之间明明带着英气,却偏生让一身红色长裙逼出一抹艳色来。
好看是好看,只是熟悉了劲装和束发的翡欢瞧着不大习惯。
整装完,婢女领翡欢前去赴宴。
屋里富丽堂皇,镶金嵌玉的装饰让四下的灯火照得熠熠生辉,一派流光溢彩的景象。男子在桌边,只手撑着脸颊听牡丹屏风后的朱弦玉磬。
琴声悠悠,美味佳肴,倒真像是诚心地邀请翡欢来坐一坐。
是不是鸿门宴,翡欢心里自然清楚。她不着痕迹地看了四周一圈,果不其然,又察觉到了那些暗卫的存在。
翡欢淡然地落座在男子右手边,明明堂里只有她与男子二人,桌上却摆了三副碗筷。
难不成还要等贺宴?
注意到身边的动静,男子的目光从屏风上挪开,他端起酒壶,为翡欢斟了一杯酒,一边笑道:“一连赶了好几天的路,翡寨主累了吧?”
不叫她贺夫人了吗?
翡欢漫不经心地看着酒杯里渐渐满上的液体,回道:“的确累得慌。”
她回答得不客气,男子轻笑道:“是我考虑不周了,不过实属有要事找翡寨主商量,这才匆匆忙忙赶了回来。”
翡欢抬眼看向男子,不言不语,只是眉梢微微一扬,等着他的后话。
“听闻翡寨主所掌管的白狼寨最守江湖道义,不像隔壁的青坨山,劫完财后连人也要劫走。”男子笑道,“翡寨主以女子之身坐稳了寨主的位置,实在令人佩服。不过,既然能走到今天这地步,想来翡寨主在白狼寨上灌注了不少心血,必然不愿白狼寨就此覆灭吧?”
“不用说这些虚的,直接入正题吧。”翡欢淡淡打断了他的话。
接二连三被堵话,男子哽得一噎,好在心理素质好,面色如常,“此番宴请翡寨主,是想与你做个交易。”
他向翡欢举了举酒杯,笑容温和,“只要翡寨主将白狼寨与青坨山的路线图交予我,我便保你弟兄们的一条命。待我收了两座山头后,还会送予翡寨主黄金万两,再另划一块地,好给寨主的弟兄们一个去处。”
这算是……招安?
更令翡欢奇怪的是,他没有从贺宴手上得到路线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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