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离得那么近,又那么远,彼此间隔着一条名为性别的鸿沟,其实到了现代也很少有人能顺利跨过。
所以在敏锐觉察哥哥身上的不对劲、追查下去竟发现是太宰先生在潜移默化的改变哥哥,把哥哥打磨成一份合适的礼物送给信的时候,她才那般愤怒和失态的去质问对方。
“小银真正想问我的,不是这些吧。”棕黑发色的少年鸢色的眼眸一弯,模样清秀动人,似乎就等着她来质问。
他上前一步逼近了她,带着笑意的语气没有半点压迫的意思,却令人毛骨悚然,“你想问的应该是,明明都是同时遇到信的,为什么哥哥可以,我就不行?”
“非要我把话说的那么明白吗?小银。”
太宰治神色温柔,即使她沉默以对,从那躲闪的眼神,他也能感受到那份爱而不得的卑微。
“就因为你是女孩。”
芥川银前来质问积攒的所有勇气,就此被击碎,软软的瘫坐在冰冷的地面。
“小银啊......”太宰治弯腰拍拍她的肩膀,像交代游戏规则的裁判一样严肃,“你可千万要藏好了,别让信风发现。”
破坏了他的谋划的人,一向死的很惨。
而作为冒犯他的代价,太宰治这个不懂爱情的薄凉之人,不经意间将她不能宣之于口的秘密告诉了她的哥哥——和她一样深爱着信的人。
看到哥哥愧疚疼惜的眼神,芥川银咬紧了牙关方不至全身颤抖,然后拼尽全力的微笑,说道:
“哥哥的幸福,就是我的幸福。”
怎么办呢,不能在一起也依然为信心动了。
但她不能让从小到大一直保护着自己的哥哥放弃幸福,也不能让信感到困扰。
既然都不能,那便接受吧。
有这么一个即使知道他们兄妹喜欢上了同一个人、也仍在做自己坚实后盾的哥哥,她已经知足了,她愿意陪伴在所爱之人身边,守护着哥哥和信的幸福。
芥川银爱着花信风,不抱任何希望的爱着,犹如爱上一朵隔着玻璃的花,它是那么美,那么令人怦然心动。
就算她只能站在一个略带忧伤的距离,默默的守护在花旁,看着它为别人而绽放——
但只要能看到它,她就感到满足。
*
花信风明确宣布和芥川龙之介在一起的那一天来的并不是很慢。
芥川银做饭时切菜一时恍惚差点切到了手,去开门就看到是信牵着哥哥的手一起回来的,她的目光无意间落在两人十指相扣的手上,呼吸便错了一拍。
她早就想到会有这么一天,但当这一天真的来临时,她的心情却没有自己之前预想过的那般平静。
晚上,信留宿在这里,照例和她一起睡。
两个少女亲密无间的挤在一张小床上,像小时候一样有一搭没一搭的轻声聊着天,基本上都是信说着这几天发生的一些趣事,就连办公室里的盆栽开花了这样的小事从信嘴里说出来也格外的有趣。
她已经忘了以前跟她念过的那个说到28页还剩一个未知结局的童话。
银安静的听着,时不时应上一两句,思绪却渐渐飘远,目光也从窗外高悬的明月移动到银发少女昳丽的侧脸上。
信此时离她很近,对视的时候,相差不过十厘米,仿佛她稍微一前倾,就能吻到少女撒满月光的脸颊。
可是银不敢这么做。
与信同床共枕,她的每一个动作都那么小心翼翼,生怕无意中压到了少女柔顺的发丝。
她把不甘和挣扎压抑在心底,埋怨着自己的软弱与懦怯,十分珍惜与对方独处一室的每一秒钟。
这是她的信啊。
这是喜欢夸她可爱、会在她失落的时候抽空来陪她、喜欢在拥抱的时候轻抚她的发丝、喜欢突然与她十指相扣、会在她睡不着时温柔的给她念童话故事的信啊。
哪怕见不得光的感情炙热如燃烧的荆棘刺得她满心流血,她也唯有缄默无言。
银真的怕,怕有些话说出口就再难收场,怕现在有多美好以后就有多难堪,怕信因着她的这份同性之爱疏远她,厌恶她。
于是她这么问,“信姐姐有打算和哥哥结婚吗?”
银不知道信会不会想和哥哥结婚,她是希望信想的,大概这样能让她彻底绝了自己的念想,安心做他们的妹妹。
但她又不能告诉对方自己这多余的感情,只想以妹妹的身份尽可能的依赖着对方,贪恋着对方施舍给自己更多的温柔。
银逼迫着、说服着自己放下这段没有未来的感情。
信这么好,和哥哥在一起,绝对会比和她这个女性在一起生活得更好。
但一想到信以后会和异性在一起,就算那个异性是自己的哥哥,银心底的酸涩就抑制不住的翻涌而上。
怎么能放下,放下不了啊,怎么才能放下对信的爱?
或许等信和哥哥真的结婚了,才会放下......也有可能,更加的痛苦。
“如果龙之介开窍了向我求婚,不出意外的话我会答应的哦......银为什么突然这样问?”
头枕着双臂的银发少女笑着说完,就侧过身正面对着她,手支着头,好奇的看着她,红宝石般璀璨的双眸有她小小的倒影。
“哥哥有这样对过信姐姐吗?”
银没有回答信的问题,只是像依赖姐姐的妹妹一样自然的伸手,亲昵地抚摸她的脸颊,感受她的柔软,仿佛在触碰一朵娇美的花。
“有的。”
“哪只手?”
“右手。”
“那就和我一样了。”
银轻轻地笑,用自己的掌心贴在信的面颊上。因为有信的温度,是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人,所以她并不抗拒。
夜的阴影笼罩着她,朦胧的泪光让她看不清月色中银发少女的神情,想来是温柔而又疑惑的。
“银怎么哭了?”
信试探着伸手拭去她不自觉落下的泪水,却被她紧紧地抓住了手。
“我、我太开心了,以后就不能再叫你信姐姐了......”
银将自己的脸埋在少女的掌心,忍住声音的哽咽,泪水却不住的流淌,从少女的指缝间滑落,沁湿了雪白的枕头。
终于快从这份无望的感情中挣脱出来了,自己现在的心情,是开心的吧。
依然被信担心,是快乐的吧。目送着信嫁给自己的哥哥,这又是痛苦的吧。
偏偏在她想要放手的时候,这个对她挣扎的心情一无所有的少女又用她安慰的怀抱让她绝望的心再次生出了一丝希望。
这怀抱太过温暖,甚至让银开始幻想也许信对她也有爱情,如果她不顾一切的把自己的心意告诉信,也许很多年以后她们可以走在大街上嗮太阳,不畏惧任何人的目光。
“没事的,没事的......”
银发少女抱着她,任她把头埋在自己怀里,轻拍她的后背,又在她的发旋落下一个轻柔的吻,坚定且怜惜的说道。
“无论发生什么,银永远都是我和龙之介最疼爱的妹妹。”
可是,我不想做你的妹妹。
眼泪不住的滑落,似乎要流到干涸为止。
芥川银艰难的卡住自己的喉咙止住呜咽,尖锐的指甲几乎陷进血肉里,方才让心底的那句话不至于脱口而出再无回旋的余地。
她终于明白,不管信对她笑的多温柔,对她的承诺多像告白,她对她的感情永远都不会是她想要的那样。
爱上同为女子的信,她真的从一开始就错了吗?
第110章 落幕于淬砺之后(一)
死亡降下的火种, 燃烧着新生者的灵魂。
那些人类不可见的金色光点汇集成火鸟的轮廓,微敛羽翼悬浮在半空中, 浑浑噩噩的看着战场上为少女流泪的那些人。
“殿下。”
云端有个温柔得像叹息的声音在唤它。
“跟我走吧。”
那火鸟浑身的羽毛都仿佛在燃烧,像淬炼过真火的神铁,烧得通红, 展翅欲飞时低头看了眼下方——那个少年在抱着具失去灵魂的躯壳失声痛哭。
尾羽拖着一条逆流而上的金色瀑布, 火鸟飞入云霄,徒留一地星屑,悠悠飘落时,天空都仿佛下了一场涎玉沫珠般的雨。
跪坐在青鸟背脊上的异瞳青年双手捧着一个梧桐树枝叶筑成的苍翠巢穴,里面有一枚剔透如雪、温润圆滑的蛋。
火鸟立于云端之上, 迟疑不前, 恰似生怕再次受到伤害的幼兽。
青年双目通红, 此刻竟流下泪来,怔怔道:“殿下,回家了。”
这句简洁的话仿佛是什么高深的咒语, 令火鸟仰颈清鸣一声, 散作点点星火, 汇入蛋中。
异瞳青年抱着鸟巢, 像是抱着什么绝世珍宝,一动不动,唯恐失手遗落。待星火尽数涌入蛋中,他肃穆的神色方才放松,流露出一点释怀。
“走了, 青雀。带殿下回家。”
*
周围很温暖。
像是返老还童回到了母亲的子/宫里、被温柔的羊/水包裹着的感觉。
在这种安逸的环境里,你沉睡了很久,久到仿佛永远也不会再醒来。
但对外界,你并非一无所知。
通过D伯爵每日对着你这颗蛋的絮叨,你知道了白山吉光和妖刀罪歌折断后的本体被时之政/府讨要了去修复;织田作之助无意间发现太宰治留下的遗书后带着他收养的女孩脱离港黑入了武社;森鸥外的作风平和了不少,你的改革成果没被破坏,那些忠于你的人也没有受到任何惩罚,继续在原来的岗位上任职......
没了你在港黑,平和岛静雄辞职回了池袋继续和折原临也相杀;矢饮羽回了平安京做他的山大王,跟了晴明做事;六道骸出乎意料的选择留下,说是要在港黑等你回来;芥川银每周都会去那片,先是扬了太宰治的骨灰、后来又撒了你的骨灰的海域,给你和顺带的太宰治扫墓,风雨无阻。
已经是彭格列十代目了的沢田纲吉和笹川京子完了婚,正在试着接手一些家族产业;中原中也出任务的频率越来越高,却每个月都会在百忙之中专门抽出时间回国来宠物店和伯爵纠缠......
你知道的,这个世界没了你,还会照常的运行着。
D伯爵日/日用玉龙涎帮你擦洗着蛋身。说是这样对修复灵魂有好处,麒麟血也可以,但即使麒麟自愿,他也万万下不了那个手,便退而求次用龙涎代替。想到所谓龙涎真的是白龙神的口水,你心情微囧,却没拒绝。
“今日/我请中原先生抽了张塔罗。”D伯爵像往常一样与你絮叨着闲话,看样子中原中也不算是人类的身份和即使吃闭门羹每月最低也会上门拜访一次的举动刷了他不少好感度,“殿下要不要猜猜是什么?”
【我不信命运。】
“但您无法否认没有人能逃过命运的洪流。”
【......】
你默了默,传音出去,【是什么?】
D伯爵温柔道,“死神,逆位。”
【你以前,好像也哄过我抽一张牌。】
“殿下好记性。”
【可惜你却不肯把那张牌的内容告诉我。】
“那张牌上的内容是——魔术师,逆位。”
【创造......?】
你知道魔术师大意代表创造,但你创造了什么?
港口黑手党历任首领篡位的传统,还是那革新到一般就因你的死而荒废的制度。
“殿下重抽一张如何?”
做完清洁工作,D伯爵声音里带着笑意,你能感觉到他拿着千年冰蚕丝织就的毯子包裹住夜明珠一般的蛋身,把你抱起来放回了铺满梧桐枝叶的巢穴。
【对切,从右往左数,第三十六张牌。】
无需道具,已在脑海中切好牌的D伯爵语气有些微妙,似乎自己也没预料到这种情况,说出占卜的结果,“审判,正位。”
【......】
复活?
伯爵为了让你破壳出来看你的真身依然那么花样百出、坚持不懈。可惜你是真的不想再来到这个逐渐抹去了你一切痕迹的新世界。
【太宰找你占卜过吗?】
“那真是几年前的事了,太宰先生看了牌面,并未听我解牌就匆匆离去了。”D伯爵似乎对太宰治感官不太好,语气略带不喜,但并非是因为对方的无礼,“是高塔,逆位。”
【森鸥外?】
你猜太宰来了,森先生多半也带着爱丽丝来过这里。
“他?战车逆位。”
隔着蛋壳,你都感觉到D伯爵身上之前隐藏得很好的、对人类劣根性的厌恶。
【那......龙之介呢?】
三年了,你一直在刻意回避龙之介的消息,今天还是第一次主动提及。
“芥川先生啊......”D伯爵想了想,思忖道,“您想亲自去看看吗?”
*
你也不知怎么就神差鬼使的答应了。
以少女的形态样貌,你出现在横滨的一家咖啡店里,手里捧着一杯黑咖啡,坐在靠窗的位置,状似随意的往外看。
龙之介在那边。
他的身形愈发瘦削了,明明是个男子,侧面看却总给人冰冷的纤美之感。
他站在街道边,拿出雪白的香烟和暗黑色的打火机别过头点烟。
过肺的烟雾细细地呼出,朦胧了他的脸,楼房投下的阴影笼罩着他的侧颜,那一点火光在烟雾中飘忽不定,似乎随时都会熄灭。
他和他手里的颜色和这繁华的街道,哪一个都格格不入。
突然,像是被浓烟呛到,他眉头紧蹙,侧头用拳头掩唇抑制不住地咳嗽起来,苍白的脸上浮起潮红,胸膛剧烈起伏,似乎要将五脏六腑都咳出来。
看见他的指缝间溢出鲜红的血,你仿佛被什么东西刺到,“蹭”的一下站了起来,又意识到自身的突兀,立刻若无其事的坐了回去。
正在用帕子擦干净手上鲜血的黑发青年何其敏锐,蓦地朝这边看来,目光冰冷刺骨,却忽然转换为惊愕。
你破壳而出,在伯爵的赞叹声中舒展华丽的羽翼,洗去一身铅华,化作人形时,红发鲜艳如火,眸色也染上一层淡淡的金芒。
龙之介不可能认得出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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