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雪仪神色一松,举杯与顾母一并饮了点酒。
她已经许久不曾饮故乡的酒了,今天心情不知道为什么,倒是很开心的,于是就喝得多了一些。
顾母连忙唤来丫鬟,叫丫鬟扶顾雪仪回房去。
顾雪仪踩在路上,心情极好,她顿了顿脚步,问:“今日那位宴公子,你们安置在何处了?”
“回姑娘,安置在了清风院中。”
顾雪仪面上微醺,眼眸却格外明亮,她当下转过身:“那便去清风院吧。”
丫鬟们素来都听从她的话,当下也不迟疑,扶着顾雪仪便往清风院去了。
而这厢顾父才偷偷摸摸回到了饭桌旁。
顾母没好气地道:“怎么回来这样迟?”
顾父笑道:“怕叫仪儿撞上。她若问我,是否对那宴公子下手了,我都不知该如何回答。”
“那你可下手了?”顾母问。
顾父一笑:“自然!”
不过随即他的神色就又不大好看了:“明日仪儿不会生气罢?”
“你们将那位宴公子打得很惨?”
“……没有。”顾父忆起校场上的情景道:“这人长得一副书生模样,气质文雅,下手却是极狠厉的。与咱们顾家人还真有几分相似的地方。老二,和二房三房几个,在他手底下愣是没讨到好。也就是后头车轮战久了,他才挨了锤嘿嘿。”
顾母道:“一把年纪,还同人家玩车轮战?”
顾父讪讪笑了笑:“你莫说我,你若是去了,也会手痒痒恨不得下场收拾他的。”
宴朝立在场中的时候,风姿丝毫不乱。
他越是这样,越让顾家人觉得佩服,但也更想下手揍他。
“……确实是个厉害人物。”半晌,顾父才叹了一声:“比盛长治更像是顾家的女婿。”
挨了捶的宴朝随意用了些食物。
他倒并不觉得如何受苦。
顾家女孩儿少,顾雪仪上头叔父兄长又多。她在盛家是一家主母,在顾家却是顾家的掌上明珠,顾家自然疼得厉害,哪里肯轻易给他?
宴朝随意仰躺下去,合上眼恢复体力。
嘴角不自觉地越翘越高。
顾家揍他越狠,才越说明当初顾雪仪同他们提起他时,该是何等眉眼带笑。
“砰砰砰”。
门突然被敲响。
宴朝霎地睁开了眼:“谁?”
“是我。”顾雪仪说着,抬手推开了门,走了进来:“你吃东西了么?”
宴朝立刻坐起了身,哑声道:“不曾。……只几块点心,就着茶水吃了。”
顾雪仪走近了,这才看清宴朝面上多了一点淤痕和擦痕。他皮肤也是冷白色,痕迹在上面格外扎眼。
顾雪仪不自觉地拧了下眉。
她也和宴朝切磋,但她从来没揍过宴朝。
“他们同你打起来了?”顾雪仪问。
宴朝轻笑道:“没什么事。”
顾雪仪挨着床沿坐下,又屏退了丫鬟。
因为近了些,宴朝也就自然嗅见了她身上的一点酒香气。
“喝酒了?”
“嗯,陪母亲喝了一些。”顾雪仪淡淡说着,抬手搭在了宴朝的衣襟上。
宴朝眼皮一跳:“顾雪仪。”
“嗯?”顾雪仪淡淡应了声,伸手轻轻挑开了宴朝的衣带,剥下了他的外袍,问:“哪里受伤了?我随身携带有一些药膏。”
宴朝目光暗了暗,沉声道:“没有。”
“嗯?没有吗?”顾雪仪当然不相信,只好将宴朝身上的衣袍脱得更彻底些。
宴朝有些头痛,又有点欢喜。
他不知道为什么,顾雪仪总是在喝了酒之后,会变得格外的轻松放肆,行事完全随心所欲不顾后果……
宴朝沉声道:“那你上来,看仔细点。”
顾雪仪轻轻抬眸扫了他一眼,眼眸中水意涌动。那一眼就仿佛轻轻挠在了宴朝的心上。
宴朝呼吸顿了顿。
下一刻,顾雪仪就甩掉了鞋,翻身坐到了宴朝的身上。
宴朝一身闷哼。
顾雪仪忍不住轻笑了一声,按在了他的腰上:“是这里受伤了吗?”
“你试试。”宴朝说完,将顾雪仪整个反扣在了身下。
顾雪仪牢牢勾住他的脖颈,并不轻易躺下去,反而是抬头迎眸,咬了咬他的下巴:“……你这里怎么也是青的?”
宴朝哑声道:“青的地方还有很多。”
顾母到底还是惦记着有人没用饭,于是让贴身的丫鬟从厨房拿了一份补汤,送到清风院了。
丫鬟走进门,却见丹桂守在那里,不由一怔:“姑娘在这里?”
丹桂点了头道:“你且放着吧。”
那盅汤一放就放到了凉。
等第二日醒来,顾雪仪懒洋洋地撑起眼皮,便瞥见了宴朝裸着上身,站在床榻前,正拾起地上的衣物,不大熟练地往身上穿。
顾雪仪粗略一扫,他肋下、腰腹上,都有轻微的淤痕。而淤痕底下,则是线条流畅的肌肉。有了淤痕作添色,反而还多了一分说不出的野性。
顾雪仪缓缓撑着坐起身。
宴朝听见动静,立即朝她看了过来。
“怎么醒得这么早?”
“习惯了。”顾雪仪缓缓坐起身,她的身形还仿佛少女,窈窕纤细。顾雪仪昨夜抢了宴朝的里衣裹上,宴朝的里衣自然宽大许多,但穿在她的身上也并不显羸弱,反而有种别样的气势,冷艳勾人。
宴朝喉头动了动,只觉得血液又飞快地从四肢百骸窜了过去。
他这顿打没有白挨。
哪怕顾雪仪的父亲、叔叔们,一个比一个下手凶狠。
思及这里,宴朝心底还有一点微妙的心虚。
顾雪仪很快起身换了衣裳,道:“你今日随我一并进宫吧。”
“嗯?”宴朝很快就反应了过来:“是要请皇上赐婚?”
顾雪仪点头:“是。”
宴朝哭笑不得。
倒真像是她包养他一般。
这样的事,她也不需要他做什么,她自个儿就先办好了。
宴朝沉沉应声:“好。”
他们在这里是应该在顾家人的见证下,举办一场婚礼,这样才能真正让疼她爱她的亲人放心。
顾雪仪却并未立刻起身,而是先翻了下身,道:“腰疼。”
宴朝欺身上去:“我给你揉揉。”
顾雪仪满意地眯起了眼。
宴朝揉着揉着,室内气氛就又变了。
顾雪仪觉得这事也蛮有意思的,当下勾住了宴朝的腰。
宴朝将她整个抱了起来。
如此直到晚些时辰,顾雪仪方才真正起身洗漱。
如今顾雪仪已经不是盛家主母。丹桂很早便跟着顾雪仪了,分外熟悉她的性子,知她比男儿也丝毫不输,凡事决定便不容更改。
丹桂在院子里守了一夜,便连脸色都没变一下,神色自如地去打了水来,又去取了新的衣裳来给顾雪仪。
二人很快都换了衣裳,便去给顾父、顾母请了安,之后就上马车前往皇宫了。
顾父超生气,心道我昨天怎么没捶死他呢?
顾母则不一样,她淡淡道:“你便当是仪儿养了个面首,如此想想,是不是觉得心下平衡许多?”
顾父怒声道:“那也不成!”
顾母“嘁”了一声,自个儿走远了。
这女子也能掌主动权。
仪儿自己喜欢,那就主动些,也没什么不可。何况仪儿那样聪明,从不会亏待自己。依她瞧,那位宴公子模样俊美,气质出众,又身手不凡……仪儿心有好感也是正常的。
顾父在这边气得直捶桌。
还得揍他三天才行!
不,四天!
顾雪仪虽然已经与盛家没有关系了,但诰命是不会变的,她手中持玉牌,就这样轻易入了宫门。
宫人见之,也丝毫不敢怠慢,忙不迭将人引进了门。
顾雪仪却顿了顿脚步,与宴朝道:“你在此处等我就是了。”
现代人与古代人终究是不同的。
古人可跪天地跪君王跪父母。
现代人却只会跪自己的父母,而没有君王的说法。顾雪仪当然顾及到不同的习俗,自然不会让宴朝陪她一块儿进去跪皇帝。
宴朝微微一笑:“嗯。”
顾雪仪这才一提裙摆,进了大殿中。
殿中还有几位大臣在,他们见了顾雪仪都是心下一惊,彼此也客客气气见了礼。
皇帝早已从盛家人口中得知和离的事,当下飞快地拟了婚旨,又问顾雪仪:“婚期选在何时?”
若是按照古代繁琐的流程,还不知要耗上多久的功夫。
顾雪仪知道自己从现代消失时,来得太过突然,后面连宴朝也来寻她了,还不知道留下了多少烂摊子,还是越早回去越好。
“便五日后罢。”顾雪仪道。
一时那些大臣都纷纷惊愕地看向了她。
皇帝哈哈大笑道:“夫人果然从未变过,行事还是如此雷厉风行。好,那便按夫人所说,五日后大婚吧。朕亲自主持。若是顾家来不及准备嫁妆,朕来给你添妆。”
顾雪仪躬身行礼谢过,又与他们说了会儿话,方才告退。
大臣们此时也跟着告退,往外行去。
等到了门外,他们便见着了宴朝。
宴朝立在那里任由他们打量,神色依旧淡淡,身形挺拔如青松。
一着官服的男子却驻足道:“这位便是……”
顾雪仪点了下头:“他是宴公子。”
说罢,顾雪仪为宴朝介绍道:“这是右相,我朝最为年轻的右相,不过年三十二。”
宴朝淡淡一笑:“丞相大人。”
二人彼此目光交错。
男子扭头道:“你在何地结识的这位宴公子?从前怎么未曾听说过?”
顾雪仪浅浅笑道:“有缘地结识的。”
男子见她不欲多说,这才住了声,半晌,才道了一声:“恭贺你终是寻着了心仪之人。”
顾雪仪微一颔首。
男子这才转身离去。
而等他拾级而下,背后传来的目光却始终如针扎一般,牢牢附着在他的身上,冰冷锐利。
他怔了下,回头去看。
那位宴公子正俯视着他,一刹那间,他有种被对方强势压制的错觉。
这人到底什么来头?
男子暗暗皱眉,然后又叹息了一声,这才远去。
宴朝心下酸得仿佛喝了三缸醋。
他早该知道,纵使是在古代,倾慕顾雪仪的人,也只会多不会少。
宴朝垂下眼眸,装作不经意地道:“方才那人早年是不是向你们家提过亲?”
顾雪仪惊讶道:“你如何知晓?不过他没挨过我二哥两拳,后来直斥我二哥凶恶。”
宴朝心道,顾二哥真是个好二哥啊!
顾二哥要是再来找他切磋,他下手一定轻点。
宴朝不动声色地接着道:“除了他,还有谁人同你示过好?”
顾雪仪倒也并不掩藏,落落大方地道:“我也不大记得清了,多是上门提亲的,还有些便总是莫名其妙拦了我的马车与我搭话……”
宴朝暗暗记在心中。
二人归去后,顾二哥果然又来找宴朝切磋了。
宴朝也不推拒,和人家打了半个时辰。
顾二哥冷嗤道:“你也算聪明!”
宴朝淡淡恭维道:“哪及二哥?”
顾二哥又冷嗤了一声,不过到底没再说别的话了。
宴朝问他:“昔日爱慕平秋的人是不是如过江之鲫?”
宴朝口中提的“平秋”是顾雪仪的字。
顾二哥点头道:“正是!什么小侯爷啊,大学士之子啊,郭副将的小儿子啊……”
宴朝不动声色地听着,一个个记了下来,胸口却是醋得都快炸开了。
顾二哥说着说着也就住了嘴。
这世道难免有轻视女子的,说一个女子博得多少人爱慕,有人会欣赏惊叹,也难免有人会觉得轻浮不喜。
顾二哥顿了下,怕坏了自家妹妹的名声,连忙道:“自然,……她只喜欢你一个罢了。”
说完,顾二哥又觉得自己嘴太快了。
这么一说,这小子还不得高兴死?
宴朝眉眼一舒,嘴里酸意中又蔓延出了点甜味儿,他笑道:“多谢二哥。”
顾二哥有点恼羞成怒:“老四老五,一起来!”
宴朝如此又被捶了几天。
便到了大婚前一日。
没人顾得上捶宴朝了。
因为盛家和顾家,为了谁背顾雪仪上花轿的事儿,先自个儿内部捶起来了。
顾家哥哥说:“我是顾雪仪的亲兄长,自然该是我来背我妹妹。”
盛家子弟只默默流泪道:“盛家耽误长嫂多年,盛家欠她诸多。算来我们也是她的弟弟,该我们来背……”
气得顾二哥直跳脚:“哪有你们这样的?”
二房的几个兄弟,也忍不住摇头:“盛家满嘴歪理,你讲不过他们的……打一顿还差不多。”
盛家人叹息道:“若是动手的话,长嫂就该知晓了。”
顾二哥一撇嘴:“卑鄙无耻盛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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