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睦又问了他些朱国风土人情,此番来玄商运哪些,家有几口,可曾娶妻,杂七杂八。
夜色越发沉了几分,直到梆子声响起,小院才响起脚步声。
脚步直冲厢房而来,停在门前,规矩地敲门。
“少庄主,该回了。”
来人声音温和,可步数轻迅,像是个练家子。
霓袖看了一眼玄睦,起身开门。
盈月之下,美人娇态万千,聘聘袅袅夺人眼目,可偏偏那人看都不看她一眼,隔过她,直勾勾盯着趴伏酒桌的柳逸风。
“小的柳随风,少庄主贴身小厮,来接少庄主回去。”
玄睦瞟了一眼柳随风。
同样是一身青衫,却少了柳逸风的锦边华带,朴素了许多,再观那脸,线条柔和,眸光诚挚,唇略丰厚,带着几分天生的老实相,很容易让人放松警惕,可若说只是个单纯的小厮,他的相貌却又过于清隽,谈吐气度又比之普通小厮沉稳许多。
尤其这名字。
柳逸风,柳随风。
呵呵。
玄睦微挑眉梢,笑得轻佻。
“你来的正是时候,你家少庄主醉了,快带他回去好生歇着吧,未尽之语,明日午时,城东酒楼再聚。”
柳随风背上醉成一滩烂泥的柳逸风,前脚刚出了厢房门,玄睦便探手点了点余小晚的小脑瓜。
“头可还晕?或是有哪里不适?”
余小晚摇了摇头。
摇罢才惊觉,自己只不过是条蛇,这般通人性,会不会不妥?
却不想,玄睦早已习以为常,又搔了搔她的下颌,这才垂下了手臂。
“去,跟上他们,探一探他们究竟想做什么?”
纳尼?!!!
原来她不止是条宠物蛇,还肩负着细作蛇的重任?
这么说来,当日她做上官锦时,玄睦大抵也曾让这竹叶青探过她的虚实,采琴当日不就被探过吗?
余小晚认命的顺着手臂爬了下来,又顺着门缝钻了出去,一路爬过碎石小路,拼了蛇命勉强跟上柳随风的步伐。
柳随风十分警觉,立时便察觉不妥,回头巡视了一圈,不见人影,这才继续前行。
余小晚吓得三魂都飞了七魄,幸而她是蛇,又是一路顺着墙根暗影,不然还真躲不过他的视线。
跟着他们一路到了一处客栈前,小二打着呵欠卸下门板放他们进去,还嘟囔着:“大半夜的才回来,幸好城中没有宵禁,不然可不把你们都抓了去。”
柳随风也不多言,径直上了楼。
余小晚趁着那小儿睡眼惺忪,大堂又光线昏暗,赶紧也跟了上去。
柳随风对那少庄主的确尽心,又塞给小二些碎银,要了盆热水,给他粗粗擦洗了一番,这才给他盖上了薄被。
柳逸风醉的一塌糊涂,咕咕哝哝地也不知嘀咕了些什么,这才翻身睡去。
柳随风微叹了口气,随身坐在榻边,探手又帮他掖了掖被角,柔和的线条越发的柔和了几分。
“少庄主以后万不得这般任性行事了,那玄九子虽只是个不受宠的皇子,可既是晋王亲名所点,必有他不同之处,你这般莽撞,万一有什么差池,你让我如何对得起老夫人临终所托?”
柳逸风早已醉死,又哪里听得到。
柳随风又是一声轻叹,带着些许疲惫。
“过几日你便及冠了,还如此不分轻重,这要到何时才能长大?”
回答他的只有柳逸风轻微的鼾声。
柳随风也没多坐,起身熄灯离开。
直到隔壁关门声响起,余小晚这才从床下钻出,扭啊扭,爬啊爬,仗着灵体的夜视能力,轻松寻到了个包袱,钻进去找了半圈,寻到个货单,叼在嘴里,转身回去交差。
回到客栈,玄睦房中还晃着飘摇的烛火。
叩叩叩。
余小晚艰难地盘在树杈上,拼命地伸长了脖子,拿脑袋撞了撞窗户。
玄睦立时便过来开了窗,先左右看了两眼,这才伸过手来,让她爬上他的手臂。
“你这小畜生,这次死而复生,倒真是呆笨了许多,怎得不顺着下水孔入了后院,再钻了门缝进大堂,顺楼梯上来?”
要不是嘴里还叼着那货单,余小晚真想一口咬上那一张一合讨人厌的嘴!
他说的这是人话吗?
她不过吃了他两口烧鸡,又是冒着蛇命危险给他跑腿,又是费尽九牛二虎之力爬上树敲窗户,他居然还嫌弃她笨!
她就不信他第一次当蛇能比她好到哪儿去!
玄睦并未察觉出她的愤懑,自她口中接过那货单,递到油灯下瞧了瞧。
“只是些普通商货,与他所说不无二致,数量也不多,着实不该他一个少庄主亲自过来,即便是家中有意锤炼,也不该挑西夷攻打西甲关这节骨眼过来。”
朱、玄两国之间,正隔着西夷与苍国,苍国有意为难,关税繁重,朱国商人大多选西夷路段通商玄国,可偏巧那路段就在西甲关附近,兵荒马乱,谁敢轻易乱过?丢了身外之物事小,丢了性命可就万万不值了。
可若绕道走苍国,成本加重,利润太薄,便有些不值得这般长途跋涉了。
余小晚心知柳逸风此行,必然与柳随风口中所言“晋王”有关。
可她该怎么传达给玄睦呢?
玄睦将那货单移到灯下燃了,转眸睨了她一眼。
“怎么?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余小晚微点了下头,却不知该怎么表达。
正踌躇之际,却见玄睦已从袖中取出一支碳笔,径直便塞进了她嘴里,随即取了张纸摆在她面前。
然后,一言不发,撑着下巴看着她。
蛇没有汗腺,不然余小晚现下绝对是满头大汗!
这,这几个意思?
这竹叶青居然会写字!!!!!
要不要这么玄幻!
当初她曾问过系统这世界有没有其他穿越者,系统很肯定的说没有,自然是指除了她要纠正的炮灰之外没有,不然的话,上官锦的剧情是怎么乱的?采琴的呢?还有这竹叶青的,又是怎么乱的?
竹叶青会写字,显然是穿越者的锅,不然打死她也不信一条蛇居然会开智到这种地步。
本来还发愁这笨拙的蛇身怎么完成任务,如此就好办多了,借着穿越一号的便利,她这个穿越二号也方便行事了。
“玄武?”发呆的似乎略久了些,玄睦探指抚了抚她的小脑瓜,“是不是太勉强你了?你才刚刚恢复没几日。”
余小晚一怔,有些不能适应玄睦这般的温柔体贴。
是真温柔,还是……笼络蛇心?
对于玄狐狸这种奸滑狡诈到无孔不入之人,余小晚还真有些吃不准。
玄睦见她还愣着,桃花异瞳微敛了敛,探手自她口中取了那碳笔,转手将她抱起,长袖一拂,灯灭屋黑。
“是我欠考虑了,抱歉,睡吧……”
小心地将她盘至枕边,气流扫过,衣袂拂动,玄睦宽衣躺下,半绾的青丝也散了开来,几缕长发滑过她冰冷的蛇身,那丝丝滑滑的感觉,莫名的有些熟悉。
昏暗中,玄睦的眼阖上了,手却抬起,顺滑地抚弄着她翘起的蛇头。
“明日再逗留一日,看那姓柳的究竟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后日一早启程回家,你大抵想家了吧?”
玄睦的手,温温热热,明明蛇是喜阴冷的生物,她却偏生喜欢这温暖的感觉。
“可我却不想回去,那里于你是家,于我却是……”
少年独特的嗓音顿住了,再开口,声音更沉了几分。
“也不知她……可还好……”
她?
余小晚可没空寻死他口中的“她”究竟是何人,迟疑了一下,绕开他的手,扭啊扭啊扭,爬下床,再晃着她那如假包换的水蛇腰,又爬回来。
嘴里多了根涩涩的碳笔。
“玄武?”
玄睦疑惑得半撑起上身,余小晚顶了顶他的手,仗着自己夜视能力强,晃着蛇头,径直在他掌心歪歪扭扭书下二字。
玄睦并未起身掌灯,她还未写完他竟已猜出。
“晋王?”玄睦蹙眉,桃花血瞳划过一丝冷意,“那只老狐狸可是出了名的奸滑,他找上我,是想打什么鬼主意?”
余小晚滞了下蛇信。
你好意思说别人狐狸奸滑?你怎么不想想你自己!
玄睦随意拍了两下手,拍掉手心碳灰,这才再度取下她口中碳笔,抚了抚她滑溜溜的蛇身。
“辛苦你了玄武,不过,今日不能允你喝酒,你身子刚好些,天又晚了,待回了玄城我定让你喝个过瘾。”
余小晚摇了摇尾巴,算是应了他。
他也不知看清没有,蹙眉又想了好一会儿,这才躺下,抚着她冰凉凉的蛇身,睡了过去。
他睡得极浅,稍有动静,睫毛便会颤上一颤,手也始终没离过她的蛇身,像个缺乏安全感的孩子似的,不抱着心爱的玩具,无法安睡。
翌日午时,玄睦在东城酒楼如约见到了酒醒后的柳逸风,自然,还有那小厮柳随风。
酒醒的柳逸风颇为健谈,尤其深谙风花雪月之事,先是夸赞了玄国美人的妙处,又与玄睦谈起南朱美人,尤其是南朱万紫千红的头牌凤一曲。
他道,那凤一曲,不敢说天下第一,南朱第一却是当之无愧的,如何美艳暂且不论,虽艳名在外,可毕竟见过她真面目之人屈指可数,那便单说她的雪月之能。
什么琴棋书画简直信手拈来,诗词歌赋也绝不输给那些风流名士,尤其是她吹奏的那一手筚篥,传说为凤凰骨所造,人称凤凰醉,只一曲便能让人神魂颠倒。
他有幸听过那么一次,当真是余音绕梁,仙乐坠凡,让人终身难忘,无愧凤一曲的名号,只一曲便让人如痴如醉。
一顿饭,足足吃了两个时辰,本以为这少庄主会提一提晋王,说一说此行真正的目的,却不想,单夸那凤一曲他就夸了一个半时辰,言词之间,玄睦若不去赏一赏那美人,委实白活一世。
第150章 鬼眼丑皇的心尖宠(3)
余小晚盘在玄睦手臂上,听得兴致勃勃。
名|妓什么的, 太带感了!
霓袖这般算不得出名的已然曲音绕梁, 这凤凰醉又该好听成什么样?
玄睦始终似笑非笑地听着,不时附和着点一下头, 颇有志同道合之感, 直到柳逸风说的口干舌燥, 停嘴喝茶之际,他才开了口。
“这凤一曲, 我倒也略有耳闻,他日若有机会去往南城,定是要前去一睹为快。”
柳逸风放下茶盏, 笑道:“好, 届时九爷可千万莫忘去柳家庄寻我,我也好尽一尽地主之谊。”
玄睦勾唇笑道:“说什么九爷, 太见外了, 唤我小九便好。”
柳逸风也不客气, 赶紧借坡下驴。
“不才刚巧虚长九爷一岁有余,便厚颜唤九爷一声小九了,明日一早我便启程赶去玄城,大抵会逗留十天半月, 赏玩一番, 届时小九可一定要带我好好逛一逛这大玄都城。”
“哦?柳兄也是明日一早启程?当真是巧了, 我也是, 不若同行?”
“那自然再好不过。”
第二日一早, 玄睦便与那柳逸风一行人拖着冗长的商队一同驶向玄城。
一路上两人称兄道弟,好的恨不得黄天在上厚土为证立时拜了把子,不过堪堪行了半日,两人已然好到可互换小妾的地步。
可余小晚分明记得,那夜醉酒之时玄睦早已套过柳逸风的话,柳逸风根本不曾娶妻,更无小妾,甚至连个通房丫鬟都没有。
而玄睦,身为皇子,没有正妃是绝不容许先有小妾的。
两人都不曾娶亲,也都无小妾,这换的哪门子的妾?
当真是一个比一个虚伪!
这也便罢了,为表现亲近,两人的谈话尺度越发的没有下限,余小晚身为一条灵体尚未完全和肉身融合,脑细胞还不太够用的蛇都快听不下去了。
起先明明谈的都是风花雪月,美人抚琴的媚态,吟诗的高洁,可谈着谈着怎的就变了味儿?
他们一路骑行,谈一谈如何龙精虎猛,如何延长快活,余小晚勉强还能红着蛇脸听一听。
可后来,在柳逸风的刻意引领下,话头越发的偏了去。
什么女子何处最搔不得碰不得一碰便是一滩春水?什么耳后,颈窝,锁骨,腰侧,是舌叶扫过最麻痒难耐?还是舌尖轻舔更让人欲罢不能?甚至还讨论了九浅一深的妙处与九深一浅的精猛。
柳逸风这般无耻下流侃侃而谈,余小晚还勉强能接受,可玄睦也跟着深情探讨,她就有些蛇脸抽搐了。
玄睦!玄临渊!你才十八岁啊十八岁!貌似还是虚岁,你就这么……深谙偷欢之道,你你你……
单纯善良的如一张白纸稍一调戏便羞赧红脖子的小白兔?
余小晚真想把当日自己的眼珠子抠出来扔到地上踩爆!
横竖都瞎成这样,还要眼珠子作甚?
他那哪里是羞赧红脖子?他那肯定是憋笑憋红的脖子!
到此尚不算结束,之后两人的话题越来越惊悚,甚至已经演化到玉祖好用,抑或是牙祖好用?铜祖又如何?
余小晚恨不得生出一双手堵了耳朵,再不要听他们的污言秽语。
自那日他俩的“倾心”交流之后,俩人的关系更亲密了,勾肩搭背时常有之,而余小晚却是整个人,不,是整条蛇都不好了。
她被迫接受了她丁点都不想知道的新知识,让她对玄睦的“渊博”有了更深层次的认识,这还是次要的,最最重要的是,现在她真的是打死都不敢暴露自己的真实身份了!
若说之前她是怕玄睦发现她骗了她,一怒之下剁了她,才不敢暴露,那么现在,她却是怕玄睦一怒之下拿她当了道具赏玩美人,让她生不如死啊!!
她绝不是在危言耸听,以玄狐狸的淫邪诡恶,他怒急攻心,真的极有可能干出这种丧尽天良光速掉节操的事!
尤其那日他分明还对柳逸风说,若有机会,他定要寻一条小蛇来,好好那般赏玩一番美人。
吝城到玄城不过区区两日路程,余小晚因为他俩,真真儿是度日如年生不如死,就在她当真快要顶不住这两个节操碎尽,整日除了谈论如何赏玩美人,便是如何让自己更持|久的无耻之徒时,玄城终于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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