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颠簸,一个没撂好,花生米蹦到了坐榻上,玄睦歪头捡起再撂一次,这次一举中第,嚼一嚼,脆生生,玄睦斜靠坐榻,得意一笑,好一副纨绔公子懒散样儿。
柳逸风也好不到哪儿去,单脚踩榻,歪身灌酒,浪荡的紧。
旁人上香不是祈福便是还愿,可这二位却不,人家醉翁之意不在酒。
这些天,两人逛遍了城中的花街柳巷,连茶楼酒肆弹唱小曲儿的青牙子都不曾放过,虽说白日狎|妓着实有些不合时宜,可丝毫不影响两人的兴致。
如今,这些个投怀送抱的风尘女子他们已有些腻了,早几日便商议好,趁着十五上香的好日子,到香火最盛的菩提寺大浪淘沙,看能不能淘到个美若天仙的大家闺秀,若运气好,说不定还能来一段才子佳人的风流韵事。
余小晚躲在袖中听着他们无耻下流下贱死皮不要脸的侃侃而谈,一点也不怀疑,若非玄睦的厌女症,只怕他早已红鸾纱帐夜夜暖,红颜知己万万千。
哼!色痞!
谈笑间,菩提寺到了。
并未当真到了寺前,而是远远停在了山路拐角,自此往上,数百石阶,需得徒步而上,两旁还有卖私香的小贩,挎着竹篮不住吆喝着。
两人下了马车,丢下柳随风一人看顾,相携上了石阶。
一路之上,两人的眼就没停过,左瞄右看。
此间确实人来人往,比肩接踵,且女子居多,男子不过寥寥,想也明白,大家闺秀也好,小家碧玉也罢,平日里都是窝在深宅足不出户,难得堂而皇之地出来透透气,如何舍得错过?
自下而上放眼望去,艳阳之下,娇花美柳比比皆是,到处一片莺歌燕语,当真是美不胜收。
自然,其间也不乏有如玄睦两人这般名为上香实为赏美的龌|龊之徒。
菩提寺,名为菩提,自然少不得菩提树。
寺外便是一株遮天蔽日的菩提老树,寺中更是院院有树,株株百岁往上,据说庙后还有株五百年老树,普通香客自是不得见,仅高门贵胄用素斋小憩之时,能稍见一二。
太傅之女,自然称得上高门贵胄。
玄睦两人在前院徘徊了两圈,各个庙阁都上了香,两双眼睛都不够用了,一路眼花缭乱,小家碧玉有之,大家闺秀也有之,却始终没见到哪个是皎如明月,亦或艳若桃李的。
天气炎热,玄睦甩开纸扇,反手在胸前忽扇了两下,凑到柳逸风耳畔道:“不若我捐些香油钱,咱们上后院用了素斋,顺便再寻上一寻?”
柳逸风正热得心烦意乱,闻听,立时点头称是。
“好好好,合该如此。”
玄睦捐了两锭金子,又出示了皇子玉牌,这才得了优待,不必如旁人那般或站或蹲的用素斋,而是被引着进了后院。
一入后院,立时凉气扑面,一弯泉水自院而过,五百年菩提遮天蔽日,少了前院人挤人的拥热,着实让人清爽了不少。
吹着扑面山风,听着水声潺潺,朗步在树影斑驳之下,柳逸风的脸色总算稍稍好些了。
想不到他看似英姿飒爽,竟这般不中用!
外强中干,定时平时里好吃懒做缺乏锻炼才会如此。
余小晚自袖中偷瞄了他一眼,这才小心翼翼地观察起院中动静。
小僧将两人引到一处禅房,又布了素斋,这才合掌拜离。
余小晚晃头敲了敲玄睦的手臂,示意要如厕,玄睦不露声色地垂下手臂,任她蜿蜒而下,悄无声息出了禅房。
后院不小,却也不大,余小晚一个窗棂一个窗棂爬过,并未寻到司徒晴兰。
她没来?
不会吧!
司徒晴兰房中摆着不少话本折子,不是才子佳人,便是狐精报恩,她这般二八年华豆蔻少女,正是情窦初开浮想联翩的年岁,怎可能对她的暗示无动于衷?
正思忖之际,却见后院角门吱呀一声,缓缓而开。
两名女子同撑一把桐油纸伞,相携而归,一人手中还拈着一枝紫薇花。
“想不到这后山还有那样大一片紫薇林,真是极美。”
“秦小姐方才来京不久,不知晓也属正常,待下个月乞巧节,我再带你去月老庙瞧瞧,那里求来的红线可是最为灵验的。”
说着话,两人已转入廊下,收了伞,款款袅袅而来。
刚走不远,紫裙轻罗的秦氏女,突然驻足,遥指着廊下木栏,诧异出声。
“那是何物?”
那木栏,朱漆涂之,连在廊柱之间,可供暂坐小歇,本该空无一物的栏面,此刻却依稀放着一细白物件。
那是……
司徒晴兰寻着她的手指望去,水眸微微睁大,她快走两步上前,俯身捡起了那物什。
白玉兰花簪!不正是前几日她遍寻不到的那支簪子吗?怎会在此?
惊诧之余,她不由想起几日前府中发生的一桩奇事。
那日晨起,阳光斜照床前,一群黑蚁如有神使,在她脚踏之下组了一行字。
【惊鸿一瞥菩提寺,夙世姻缘一线牵。】
当时她便想起了戏本里的十里桃花为卿开,千里姻缘伞下度,想起了狐精兔怪为情舍妖身,想起了才子佳人月下目传情。
她越想越羞,一颗春心生涟漪,没敢将此事声张,赶紧浇了盏茶冲掉了蚁群。
今日她刻意挽着秦家小姐在这寺中转了许久,就是为了寻那惊鸿一瞥的姻缘,不曾想,没见到那玉面郎,倒是先遇见这白玉簪,这到底是……
秦钟燕上前拿过那簪子反复瞧了瞧。
“这簪子我好似见过,不正是你的兰花簪吗?”
“哦,嗯。”
司徒晴兰随意敷衍了一声,抬起头来,视线不经意一瞥,正望见对面支起的格子窗里,玄睦执杯抿茶,妖冶的桃花眼稍稍一转,正与她对了个正着。
玄睦放下茶盏,冲她勾唇一笑,菩提摇曳,光影斑驳,玉面郎君,桃目如春,只是浅浅一笑,已如夏日凉风,瞬间便吹皱了一池春水。
惊鸿一瞥,果然是惊鸿一瞥!
秦钟燕诧异道:“咦?这是哪家的俏郎君?生得这般芝兰玉树,着实招人!”
司徒晴兰怔了半晌,这才陡然忆起蚁群提示的另一句话。
【一见兰花簪,矜持自当转身躲。】
转身躲,对,转身躲。
她赶紧转过身去,顾不得理会秦钟燕,就那般背着身子仓皇逃回了自家禅房。
玄睦本不过下意识地报以一笑,见她如此突兀逃走,不由微微蹙眉,狡猾的狐狸眼转了两转,起身走到窗边望了过去。
“怎么了小九?”
柳逸风也跟着过来,扒着他的肩头向外望去。
玄睦盯着司徒晴兰转进的禅房门望了许久,这才回眸懒散笑道:“发现个美人,许是能入了柳兄的眼。”
“哦?怎样的美人?我没见着,真是可惜了。”
玄睦又望了一眼那紧闭的禅房门,又是一笑:“不可惜,人便在那禅房之中,稍后定能再见。”
作者有话要说:
靴靴~为阿岚而来~~~三十~~~吃肉的大咸鱼~~~妖孽御~~~还有无名宝宝~~小可爱们~~给文文浇水~~
第155章 鬼眼丑皇的心尖宠(8)
用罢素斋, 院中走动的人也多了起来,玄睦与柳逸风也出了禅房,刚绕过盘根错节的菩提老树,便见司徒晴兰立于泉边, 俯身捡起一方丝帕。
丝帕湿了一角,她捏了捏,勉强挤出一滴泉水,泉水滴落, 晕过一点微光划过玄睦绯色的身影。
司徒晴兰怔住,捏丝帕的手跟着僵在半空,不过几息之间,她突然将那半湿的丝帕遮在脸前, 转身便走。
紧随在她身侧的秦钟燕目不转睛地望着玄睦俊美无俦的面容, 那玄底赤纹的眼罩不仅不让人觉得碍眼, 反而更添了几分别样的风华。
树下翩翩少年郎,正是风华好时光, 芝兰玉树天人姿, 惹得红妆春心漾。
秦钟燕不由看痴了, 竟连司徒晴兰离开都不曾察觉。
她情不自禁走上前,款款施礼。
“小女子秦氏钟燕, 不知这位公子……”
话问了一半便说不下去了,玄睦压根看都不曾看她一眼, 直接越过了她去, 直勾勾盯着司徒晴兰离去的背影, 妖冶的桃花眸流光驿动。
柳逸风瞧了一眼那尴尬的秦钟燕,倒也有几分好颜色,只可惜……还是略平庸了些,倒是方才掩帕离去的女子更动人几分。
“小九,那女子莫非就是你方才说的美人?”
司徒晴兰已绕过角门,入了后山,玄睦摇开折扇,忽扇了两下,转眸冲柳逸风懒懒一笑。
“正是,可惜她逃得太快,倒是没能看清,不若咱们也去后山赏赏紫薇,说不得还能再撞见美人。”
“好好好!正和我意!走!”
两个臭味相投的纨绔,二话不说,抬步便朝角门而去,被彻底无视的秦钟燕忿忿地盯着他们的背影,眼神微一游移,快走几步跟了上去。
司徒晴兰并未躲太远,一出角门便泄了气了。
【二见兰花帕,自重必该掩面遮。】
又是让她躲,又是让她遮的,这神蚁的提示究竟是何用意?
说来,二见兰花帕只是让她掩面遮一遮而已,她为何要躲这般远?那样的玉面郎君,若是错过了岂不可惜?
他究竟是哪家公子?
他既能来这后院,想来也是皇亲贵胄,之前在屋中不曾看清,方才看来,他左眼戴着眼罩,莫非是那传闻中生了一只鬼眼的九皇子玄睦?
若真是他,爹爹必然不会允了这桩婚事,又怎算的一桩好姻缘?
难不成,不是他?
正缓步思忖之际,却见眼前绯袍晃过,一双麒麟靴现在了她身前。
“在下玄睦玄临渊,观这位姑娘好生面善,可是在哪里见过?”
少年向成年过度的沙哑嗓音,明明该如公鸭般难听,却偏生带着些许磁性,恰到好处的将那沙哑调制成了让人怦然心动的熨帖。
方才还在思忖不是一桩好姻缘的司徒晴兰,立时便红了桃腮,脑中只剩下那一句。
【三见玉郎面,谈笑自若情缘得。】
她定了定神,并未急着抬头,先含羞带怯地款款一福。
“小女子司徒晴兰,不知九殿下驾临,失礼了。”
“姓司徒,莫非是太傅司徒长陵之女?”
“正是小女子。”
言毕,她这才抬起头来,却不想,正撞上他含笑的桃花眸,那眸明明灭灭,仿佛载了万千星辰,只一瞬间便让她深溺其中,失了大半心魂。
她痴痴地望了他许久才回过神来,不由暗自羞红了脸,这还是她有记忆以来,第一次这般失态。
她赶紧垂下眼帘,却不想,玄睦依然还在望着她,那赤果果的视线,即便她想忽视都忽视不掉。
“殿,殿下为何这般看着小女子?”
紫薇枝摇,花荫斑驳,玄睦斜唇一笑,桃目生晕,美玉荧光,分不清究竟是佳人倾了人的城,抑或是才子迷了人的眼。
“丹唇素齿,明眸善睐,司徒小姐这般国色天香,玄某一时看出了神,唐突了小姐,还望小姐莫怪。”
这般登徒子言行,若换个肥头大耳之人来说,司徒晴兰决计是愤恨气恼的,可玄睦来说,她却是越发羞得抬不起头来。
“晴兰!你怎的在这儿,可让我好找!”
秦钟燕上前的正是时候,解了她的窘迫,她倒也没注意她突然亲昵的称呼。
“这位是太医院秦太医的嫡妹秦钟燕,这位是九皇子殿下。”
几人互相引见了一番,自是也没忘了柳逸风。
盛夏午后,紫薇花林,几人携同赏花,相谈甚欢,直到司徒府丫鬟过来寻人,这才依依惜别。
一路坐着马车匆匆而归,赶在宫门落钥之前,斜身进宫,侍卫早已混熟,调侃玄睦,当真是比那滴漏还要精准,次次都掐的正是时候。
玄睦浪荡一笑,长步回了自家小院。
若非皇子不准夜不归宿,他倒真不想回来了,如他这般不受宠之人,除却上朝做做摆设,四处受受冷眼,再无他事,回了小院也不过是同没有资格出宫的长生闲聊两句,再或者练一练他的暗器银针银狐毫,然后便是吃喝拉撒睡。
这不,长生又做好了饭,唤他来吃,他寻了一圈没见着他家玄武蛇,一转头,却见她比他还早一步盘上了树下石桌。
玄睦挑眉过去,撩袍坐下。
晚风习习,枝叶沙沙,落霞染红了天际,盛夏傍晚院中用饭,着实凉爽许多。
玄睦一如既往,先喂了余小晚吃饱了,这才吃她剩下的半碗卤肉。
“殿下,别光顾得吃肉,喝些粥。”
若不喝,长生又得半晌唠叨,玄睦勉强端起粥碗喝了一口,随即便皱起了眉头,看那愁眉苦脸的样子,哪还有半点纨绔奸猾的模样,当真像是个挑食的熊孩子。
长生无奈道:“这粥当真就这般难喝?殿下不能总吃荤腥,总是要用些五谷杂粮的。”
玄睦抚了抚额角,每日晚饭都要来这么一出望粥兴叹。
“我今日有吃花生米,也算是杂粮,可不可以不喝?”
“不可以。”
长生也就这时候能硬气两声。
玄睦无奈,眼一闭,咕咕嘟嘟一口气灌完,赶紧又夹了两口卤肉,这才算是舒展了眉头。
余小晚盘在树梢望着他,直到那粥碗见了底,这才松了口气。
吃完饭没多大会儿,玄睦便有些乏了,招呼着余小晚一同回屋,随意灌了两口酒,便宽衣解带上榻安歇。
余小晚乖乖地卧在枕边,任他攥住她的小尾巴,拇指若有似无地摩挲着冰冷的鳞片。
“今日许是走了山路,身子格外的乏,先稍事休息片刻,待夜半时分再出宫寻那翻脸不认人的……无情女……”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话未说完,人已沉沉睡去……
……
再度醒来已是月上中天,玄睦睡眼惺忪地撑床起身,这一觉睡的丝毫不解乏,反而更添了几分疲惫,着实怪哉。
抬指揉了揉隐隐跳痛的额角,他转头望了一眼枕边,他的玄武乖顺地盘在那里,蛇脑袋随意搭着,睡得正香,绿油油的鳞片镀着月色,晕着冰冷却让他无比安心的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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