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依然维持着被抄家那会儿的样子,到处都空荡荡的。
乔婉继续改造空房间,她设计了一些供孩子们在室内锻炼身体的小玩意儿,家里暂时也不方便添置新的家具,只能一切从简。
马伯文也没有闲着,他在研究冬天烤火的炉子,至少两个睡觉得房间里要各自安放一个。
马家湾的冬天,特别冷,不烤火根本睡不着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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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振豪是家里最大的孩子,虽然他只比两个弟弟早出生几分钟。
村子里跟他们差不多大的孩子加起来有十多个,值得一提的是,这些孩子不是姓马就是姓何。这是因为,罗家、江家和刘家的后辈正当出嫁、娶媳妇的年纪,还没有幼儿出生。
“哈哈,我抓到你了,马振杰,你束手就擒吧!”何卫勇是何村长的大孙子,今年已经六岁。
他们一群男孩子在院坝里玩官兵捉盗贼的游戏,女孩儿们则在戏台旁玩过家家。
“二弟,我来救你!”马振豪拿着一根树枝赶到,几个孩子闹作一团。
要是马致远还在世,他是不会允许孙子们玩这些打打杀杀的游戏的。他向来对儿孙的管教比较严格,马伯文和三个孙子都是他亲自开蒙的,他有空就会带着孙子们到田地里转悠,跟他们讲庄稼,偶尔也会讲一些武侠话本。
现在马家湾没有了地主,大家都是农民,乔婉和马伯文一致认为孩子就应该跟同龄人玩在一起。
马振宇比较狡猾,他没有正面进攻,而是从背后偷袭“官兵”,三兄弟两相夹击,竟然让何家四个小男孩节节败退。
孩子们的笑声传了很远,角色扮演让他们乐此不疲,官兵和盗贼还会交换着扮演,一玩就是大半天。
突然,马振豪听到了小姑姑的哭声,他连忙扔下手里的树枝跑了过去。
“姑姑,怎么回事?”
马振杰和马振宇立刻宣布休战,神情紧张地跟过去。
“呜呜,眼睛,我的眼睛。”马雪燕有些吓着了,闭着眼睛直哭。
跟她们一起玩过家家的何美玉一把抓住马红杏的胳膊,“你太坏了,往燕子脸上扔沙子,我要去告诉我爷爷!”
何美玉今年四岁,口齿清晰,脸上充满了正义感。
三岁的马红杏是马伯涛的女儿,她昂着脖子,用力挣脱了何美玉的束缚,“谁叫她不跟我玩!松开,长工家的孙女,你凭什么抓我?”
马家三兄弟知道了事情的由来,但是小姑姑的眼睛更重要。
何卫勇毕竟年纪大一些,他飞快地端了一瓢清水过来,“来来来,给燕子洗洗。”
清洗了眼睛之后,马雪燕不再哭了,她害怕地牵着马振豪的衣袖,“我想回家。”
马振杰和马振宇见姑姑没事,来到马红杏的面前,警告地看着她。
“以后,不许你跟我姑姑玩。”
“你要向美玉道歉,我们都是农民家的孩子,你刚刚这么说是不对的。”
马红杏哇地一声哭了起来,“大哥,二哥,你们在哪里?马振杰和马振宇他们欺负我。他们帮着外人欺负马家人!”
何卫勇是何美玉的亲哥哥,他一手拿着瓜瓢,一手将妹妹护在自己身后。刚才妹妹做得很好!他年纪虽然小,却也知道马振豪三兄弟和他们的两个姑姑是可以一起玩耍的,至于其他马家的孩子,个个都是讨厌鬼。
藏在草堆背后啃鸡腿的马振邦和马振华听到妹妹的哭声,连忙咽下口中的鸡肉。
“要不要出去?”马振华犹豫地问道,他是马伯仲的儿子,跟马红杏关系一般。
“不去,她肯定又惹事了。”马振邦懒得理会自己亲妹妹的哭喊,啃完鸡腿还舔了舔手指,真香!
马振华听马振邦这么一说,也就继续啃自己手上的鸡腿。他们背着家里的大人把唯一的两只鸡腿分了,这会儿正吃得开心。
没等到援军,马红杏脚步匆匆地往草堆的方向跑过去,她刚刚明明看到哥哥们往这个方向来了。
“大哥,二哥,你们快点出来,我知道你们在这里!”
院坝里的孩子们安静下来之后,忽然有人咽了咽口水。
“我好像闻到了鸡肉的香味。”
“我也是,刚才我还以为自己出现幻觉了。”
“香味,好像是从那个方向飘过来的。”
其中一个孩子指着马红杏所在的位置,他们不约而同地走了过去。
草堆被马红杏拉开的瞬间,孩子们看到了嘴里含着鸡骨头的马振邦和马振华,他们满嘴都是油,吃得不亦乐乎。
“爹娘,快点来啊!”
“马振邦和马振华在偷吃鸡腿!”
“爹,娘,我也想吃鸡腿!”
孩子们全都炸锅了,眼馋地看着马振邦和马振华手中光秃秃的鸡骨头,这是他们做梦都想吃的东西。
☆、第 23 章
马振邦和马振华反应过来后, 站起来推了一把马红杏。
“谁叫你过来的?”
马红杏哇哇地大哭起来,“你们吃鸡腿不叫我, 大哥,二哥, 你们哪里来的鸡腿?”
已经有大人听到了这边的动静, 刚开始他们还以为是孩子们闹了矛盾;这在村里是很常见的事情, 不足为奇。直到他们听到了鸡腿两个字, 脚步不由得加快了。
马振邦和马振华想跑, 被何卫勇带着孩子们将他们围了起来。
村长何大牛和徐主任得知消息赶过去的时候,院坝里已经闹成一团。
“我们这些农民累死累活,家里连顿饱饭都吃不上。这些地主家的小崽子倒好, 鸡腿啃得满嘴流油。”
“说什么打到地主阶级,他们还是比我们过得好!”
“我第一个不服气, 咱们现在就去马家看看,他们到底还藏了多少浮财?”
“私藏浮财是死罪, 这是徐主任说的。我们现在还能相信上头的决定吗?会不会要不了多久,这些地主又可以骑在我们头上压迫我们了?”
徐主任听到这样的言论,脸色都青了, 靠着何大牛的一声爆喝,大家安静了下来。
“我们要相信政府, 土地已经握在我们自己手里,还有什么可怀疑的?”何大牛气坏了,他们村的地主分子竟然这么嚣张,引起了公愤。
徐主任连忙站在戏台子上安抚大家的情绪, “何村长说得没错,我们一直在对地主分子做思想改造,他们表面上改好了,没想到内里还是这么恶劣。我宣布,‘鸡腿’调查小组现在正式成立,我是组长,何村长是副组长。每个家族派一名代表作为组员,马家就不用派代表了。”
机灵的马振宇已经回家通知了乔婉和马伯文,他们听了孩子的话后对视一眼,早上的预感到底成了真。
乔婉当机立断,“你去院坝里看看,顺便照顾好孩子们。我来转移粮食!相信我,我有办法。”
马伯文知道乔婉力气大,点头表示同意。
就在他带着马振宇重新回到院坝的时候,刚好听到徐主任的最后一句话。
马伯文的垂下眼眸,藏起自己眼底的真实情绪。说到底,他们家还是被归在跟叔公他们那房一样的角色,只不过因为爹和自己的作为,上头不好拿他们开刀。
马家湾的老老少少都被惊动了,他们分成三路,浩浩荡荡地朝马伯仲、马伯祥、马伯航三人的家中走去。
而此时,正准备做午饭的马伯仲媳妇,发现藏在柜子里的鸡腿不翼而飞了。她惊呼一声,“当家的,你偷吃了鸡腿?”
马伯仲刚从田里晃了一圈回来,听到媳妇的话他立刻冲进家里。
看到空荡荡的盆子,马伯仲气得给了媳妇一个耳光。
“你这个败家娘们儿,让你藏好,你就放在这儿?鸡腿肯定被孩子偷吃了!”他心疼的不是鸡腿,而是他们家有鸡腿的事情要是被村里人知道,那可就彻底完蛋了!
被打了一巴掌的马伯仲媳妇哪里甘心,她一边哭嚎,一边用指甲去抓马伯仲的脸。
“你敢打我?马伯仲,你现在出息了,敢打媳妇了?我告诉你,我王秀娟不怕你。老天爷呀,我这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才嫁给你这么个混蛋。”
调查小组赶到的时候,马伯仲俩口子正扭打在一起。
“徐主任,你看,这就是装鸡腿的盆子,里面还有黄色的鸡油。”
“把他们拉开,带到房子外面,调查小组的人,给我仔细地搜!”徐主任一声令下,马伯仲和他的媳妇都惊呆了。两人绝望地睁大了眼睛,然后开始抱头痛哭。
不多时,调查小组的成员从茅草房里搜出了五个银元。他们还从马伯仲的身上搜到两个银元。
村里的人一看到马伯仲家居然有这么多钱,纷纷嚷了起来。
“他们家肯定藏了浮财!”
“挖浮财,斗地主,徐主任,我头一个报名。”
“他们家的家财明明全都被抄了,这些银钱不知道藏在哪里?”
“你难道不知道地主有多狡猾吗?他们提前知道土改工作组的人要来,肯定早早做了准备。你们别看马伯文家也清查了个一干二净,我跟你们打赌,他们家也有浮财。要不然,他们家的孩子能有这么好的气色?小脸红扑扑的!”
因为事发突然,马伯祥和马伯航家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就被请出了家门。
他们倒是没像马伯仲一样去买鸡肉,然而八个银元在怀里还没揣热和,就被调查小组的人给搜了出来。
自从马伯文带着孩子去了院坝,乔婉便关上大门,去地窖里把公公储备的物资挪到了私人空间里。还好这些东西并不多,她的空间刚好装下。
六平米左右的地窖瞬间变得空荡荡的,只留下一袋大豆种子,半袋玉米种子,以及一袋山药,两袋板栗和他们最近采集到的野菜、野生菌、野果。
一小布袋玉米粉是村长给的,放在架子上,旁边零零星星有几颗土豆和红薯。
乔婉并不满意自己看到的,她把所有粮食摆放后留下的痕迹抹掉,空气里的各种味道也让她皱了皱眉头。
果然,转移粮食这件事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简单,如何快速去除地窖里的腌腊味道和五谷香味才是最要紧的。
忽然,乔婉想到了草木灰。
她从地窖上来之后,将灶膛里的草木灰掏空。有了它们的帮忙,应该可以吸附和掩盖住地窖里的杂味。再说,他们家会不会被连累搜查还不一定。
做好了这些,乔婉打算趁机把家里的每一个角落都检查一遍。
确保没有可以给人抓住把柄的地方。
马伯仲三兄弟再次被押上了戏台,就连装疯卖傻的马致海也不例外,被村民用门板抬了上去。
“我再给你们一次机会,说出藏浮财的地点。不然,我会直接把你们交给县委,让你们接受法律的制裁。”徐主任是真没想到,马家湾的地主分子如此狡猾。
站在台下,马伯文眼里闪过一道悲凉的神色。
法律的规定,土改的政策,具体落实到地方,尤其是像他们这种偏远的农村,完全变了味儿。
他心里很清楚,这一次马伯仲的事情肯定会把他们家拖下水。但愿,乔婉能够找到地方将那些粮食藏起来。
如果地窖里的粮食被调查小组的人发现,他们就算假装自己并不知情,成分也会被重新定义,粮食也会没收。
到时候,五个孩子怎么办?
马伯文把孩子们拢在身边,要不是乔婉要转移粮食,没时间照看孩子,他真不想孩子们看到这一幕。
“没有浮财,真的没有浮财。”马伯仲已经知道了他们是怎么暴露的,他这会儿浑身的力气好像全都被抽走,整个人站都站不稳。
马伯祥和马伯航两兄弟也死死咬住嘴唇,不肯开口。
“徐主任,我想起来了。昨天他们两兄弟拿着砍柴刀去了后山。结果,一根柴火没砍到,空着双手回来了。”
“我也看到了,他们下山的时候好像很开心的样子。”
“浮财肯定藏在后山上!”
“后山这么大,他们要是不松口,我们怎么知道在哪里?”
村民们嚷了起来,强烈的心里不平衡让他们忍不住跳上戏台,对着马家三兄弟拳打脚踢。
马伯文立刻捂住双胞胎妹妹的眼睛,同时叮嘱身边的儿子,“闭上眼睛,不要看。”
眼睛可以捂住,但是耳朵堵不住,孩子们听到了哀嚎声,还有拳头打击肉-体的身体。哪怕在声音嘈杂的院坝,他们也能敏感地捕捉到和马家人有关的细节。
对于眼前发生的一幕,徐主任和何村长都是默认的。
看到地主的后代被暴揍,院坝里的村民甚至开始叫好,就该狠狠地打。
最终,马伯仲三兄弟还是没能坚持住,说出了浮财的位置,也交出了地图。
没有吃中午饭的村民们兴致勃勃地跟着上了山,打算带孩子们回家的马伯文却被调查小组的人拦了下来。
“马伯文同志,鉴于你堂兄弟的表现,我们决定对你家进行一次彻底的排查,你没有意见吧?”
虽然是商量的语气,但是带着不容置疑。
“没有意见,我会全力配合你们的工作。”马伯文淡淡地开口。
“那就好,等挖浮财的那部分人下山后,我们在所有村民的见证下排查,也算堵住那些说闲话的嘴,证明你家的清白。”
就这样,马伯文家被人围了起来,外面的人不能进去,里面的人也不许出来。
两个小时后,挖浮财的人气急败坏地下山,“被马家三兄弟坑了,藏浮财的地方一个银元也没有。”
“依我看,他们震惊的样子不像是装的。”
“鬼知道他们在耍什么花招,你也不是没看到,徐主任的脸都黑了。”
没找到马东阳这一房的浮财,村民们把目光全都聚集在马伯文家。
有句话没说错,哪个地主家里还能没点浮财?听徐主任的意思,如果真的找到浮财,除了上交给县委之外,还会留下一部分买粮食分给大家。这也是村民们这么激动的原因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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