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有有意避讳死法的,例如虞生自称姓虞,不肯透露其他,旁人见他年轻,便以“生”呼之,这才叫虞生。
松之秋曾听杏未红提起过,思忖少时,道:“我姓秋。”
声音听着年轻,石佬便选了个大众的称呼:“秋公子。”又问,“你也对焰狱有兴趣?”
“是。”来的路上,松之秋明里暗里打听,终于知道“焰狱”为何物,不得不说,答案超乎他的想象——焰狱,乃是十八层地狱中的烈焰地狱。
前文提到过,十八层地狱位于地府,同五帝统辖的五山井水不犯河水。此话不假,可五山和地府同属一界,虽然治理上泾渭分明,空间上却无法分割。
地府的十八层地狱,其实是十八个“秘境”。
与十四洲飘忽独立的各个秘境不同,十八层地狱的十八个秘境,像是一朵莲花的十八个花瓣。
地府的十八层地狱是花蒂,集中了十八个秘境的一角,而秘境的其他部分却如同花冠,每一片花瓣都彼此独立,遍布在鬼界的各个角落。
值得一提的是,花有开合,十八秘境亦然,除却地府的“花蒂”永恒不变,秘境的其他部分会随着花开花闭转移位置。
因此,虞生并未欺骗杏未红,烈焰秘境一百八十年前在北方的罗酆山,近年才转到西方幡冢山。对于他们这些鬼修来说,错过这次机会,下次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石佬好心提醒:“焰狱归被剑王占了,这可是我们幡冢山得罪不起的主,你想从他手上拿到名额可不容易。”
“承蒙关心,我只是去看看,若是不成,下次再想办法。”松之秋说得谦逊,语气却颇为笃定,仿佛自有章程。
石佬不过随口一提,见他这般应答便不再多言。
正午时分,他们遵从鬼的本能,停下来寻了个阴暗处休息。杏未红磨磨蹭蹭,蹲到松之秋身边,欲言又止。
“有事?”松之秋觑她。
杏未红期期艾艾地问:“你打算什么时候付我佣金?”
他哑然失笑,还道桥姑神神秘秘地拽她说了一路是做什么,原来怕她上当受骗,便问:“你想什么时候要?”
杏未红不信他会像桥姑说的翻脸不认账,但天有不测风云,万一他出了意外,付不出钱或是来不及付钱怎么办?她不是亏大了!所以……“你能不能按天付?”她满怀希冀。
松之秋假作沉吟:“事成之后,我才有钱予你。”
他们说话并未避着旁人,石佬立刻不轻不重哼了声:“空手套白狼啊。”
谁知此举正中下怀,杏未红忙不迭道:“你可以拿别的换。”
松之秋扬起眉梢:“你要什么?”
“法术。”她小声说,“教我法术,什么都行,我都学!”
她不蠢,鬼珠什么时候都能赚,但少庄主这样博闻广见的人,错过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与其等拿钱,不如跟他学法术,上次那个的鬼泣之森可厉害了!
松之秋微微一笑:“行。”
杏未红大喜,伸出手掌,狮子大开口:“五天了,五个!”她满脑子修炼,一不留神忘记了两人如今的关系,只惦记着不能被人偷学(她也是有警惕心的),紧紧挨着他坐下。
松之秋意味深长地笑了:“好。”
他稍加思索,念出一段口诀,杏未红生怕只有一次机会,顾不得理解,首先死记硬背牢记再说。
松之秋察觉到了,笑道:“不要急,哪里不懂,我教你。”
“那你再讲一遍。”她急声说。
松之秋逐字逐句拆开,掰碎了讲给她听,一来二去,试探出了她的真实水平——最基础的东西也没学囫囵,仿佛只背过几本书,如果她生前即是修士,怕是十分不受重视。
谁家这么没有眼光,如此埋汰良才美质?
他们俩各有图谋,其乐融融,看在旁人眼里却不是这么回事。石佬瞄了半天,传音给桥姑:“这个姓秋的是什么人,红姑怎的待他这般亲近?”
相识多年,他们很清楚杏未红的性子,满心都是修炼,对人情世故不大上心,虞生前前后后为她做了多少事,她依旧懵懵懂懂,拿他当朋友看。而这个“秋公子”不过是个雇主,她却跟前随后,亲密如斯。
怪!
桥姑也大摇其头:“我不知,只是这么下去,虞生的一番情意要付之东流。”
石佬瞅瞅阴沉不语的虞生,低声道:“红姑迟钝,你不如敲敲边鼓,省得他们起了嫌隙,白白错过姻缘。”
桥姑思忖片时,点点头。
翌日休息时,桥姑便叫了杏未红过去,笑问:“看你这么高兴,秋公子予了你多少鬼珠?”
杏未红喜滋滋道:“他说手头上没那么多钱,我让他每天教我一个法术相抵。”
原来如此,怪不得能迷住这个修炼狂魔。桥姑恍然,替虞生松了口气,暗示道:“学法术不急于一时,要紧的还是焰狱,你连任务都不太清楚吧?”
杏未红一怔:“我忘了问。”
“虞生真是把你宠坏了,每次都替你张罗。”桥姑不经意地说,“到底是你自己的事,总归要问问清楚。”
杏未红连忙点头,立刻去找虞生:“你说要我帮忙,任务很难吗?”
虞生难看的面色微缓:“我当你不打算问了。”
“我忘了。”她垂下脑袋,宽大的红兜帽搭在脑袋上,可怜兮兮,“我会尽力帮忙的。”
虞生好气又好笑,“帮忙”就是个托词,说是人情还差不多,偏她当了真。但她要不是真的娇憨,他也不会如此上心,只好道:“那我先谢谢你了。”
“不谢,我们是朋友嘛。”杏未红牢记来意,“到底是什么任务?”
“焰狱有变,剑王欲寻剑胚。”虞生细细解释。
西帝久不现世,各地府官难以制衡鬼王,此次焰狱甫一出现,便被剑鬼王占为己有。他原打算拿试炼的名额和其他势力换取好处,谁知焰狱发生了奇异的变化,无尽的烈焰阳火之中,竟然莫名出现了阴火。
要知道,焰狱之所以能惩罚鬼魂,便是因为其火至阳,对于鬼修而言是极大的折磨,至阳之地生出阴火,实在是一桩奇闻。但活得久了,什么事儿都能看见,剑王对此不甚关心,他在意的是,传闻阴阳二火交淬之地,会生出一种极其罕见的天材地宝,丹霞玉。
这是一种珍惜的矿石,色若朝霞,坚硬无比,拿来铸剑再好不过。
剑王的名号中既然有个“剑”字,自然是个剑修,而剑修,又少有不爱剑的。他大笔一挥,命下属招募一百好手,进焰狱寻找丹霞玉。
虞生机缘巧合得到了内幕消息,立刻疏通关节,求来了四个名额。
“若能找到丹霞玉,自然最好,即便不能,我们走这一遭也不亏。”虞生顿了片刻,又道,“剑王手下高手如云,你必有与之交手的机会。”
杏未红点了点头:“我们一定要找到丹霞玉——剑王给报酬吗?”
虞生无奈道:“这不是报酬的问题,要是我们能找到,就能在鬼王面前大大长脸……总之,机会难得,你可别事到临头跑了。”
她认真道:“他们做我不喜欢的事,我才会走的,这次肯定不会。”
虞生自然知晓,不过心里有刺,故意道:“要是那个雇主有事呢?”
“应该……不会吧?”她心虚了。
虞生趁机道:“那就和他说清楚,到了焰狱就结束,他要是还要人保护,我可以介绍旁人。”
杏未红想了想,点头同意了。
不远处,桥姑走到松之秋身畔,看了他们一会儿,意有所指地说:“红姑随性,亏得虞生肯处处牵就。这么看来,确是一对璧人,阁下认为呢?”
“我不这么想。”松之秋眼光深邃,缓缓道,“红姑……年纪有点小吧?”
作者有话要说: 少庄主:谁这么没眼光浪费良才美质?
小红:……你还有脸说??
第407章
桥姑心思细腻,早早看出了虞生的情意, 因而想委婉地劝说松之秋和杏未红保持距离, 免得坏了人家的姻缘。当她听到“我不这么想”的时候, 自然下意识想要反驳, 而后面接着的“年纪有点小”便成了最好的切入点。
“红姑哪里小了?”桥姑驳道, “十七、八岁, 活着的时候也能说亲了。”
松之秋微微一笑,继续下套:“年少不知深情,十七、八岁, 也要看是凡人还是修士。”
桥姑登时语结。
松之秋观其态度,猜想她许是也不知晓来历, 轻轻放过:“看来你的朋友还要多多努力才行。”
这话听着没有掺和的意思, 桥姑的口吻缓和下来:“这就是他们两个人的事了。”她在“两个人”三个字上重重咬了音。
松之秋一笑,不置可否。
而这些汹涌的暗流, 杏未红不曾察觉到一丝半毫。她依旧每天准点问松之秋讨债, 也不管自己学不学得会, 囫囵记下再说, 贪婪之心溢于言表。
松之秋趁她埋头苦思, 佯装不经意问:“鬼修的心法更适合鬼身, 你缘何修了道法?二者兼修, 容易走火入魔。”
“当时不知道, 有什么修什么。”杏未红心大得很,既然没修出毛病,那就没什么问题, 管他呢。
松之秋的目光又添了几许思量:出众的资质,却只有粗浅的修炼知识;鬼身、道家心法、剑修;对他莫名了解,十分信任;十七、八岁的外貌,必然会被他认出来的声音……她到底是谁?
*
半月后,他们到达剑王的地盘,名剑府。此地本不是这个名,但剑王一来就给改了名,久而久之,本名反倒无人知晓了。
因着焰狱之故,名剑府的鬼修比往日多了不少,大街上乌泱泱一堆黑斗篷,一不留神就会跟丢人。
杏未红穿了身红衣,可谓是万黑丛中一点红,显眼得很。她却不自知,牢牢跟着松之秋,生怕自己一不留神人就没了。桥姑看不是办法,和她传音:“我们要去的地方不好带别人,你快点同他说清楚,拿了钱就走。”
鬼修们不爱带陌生人回自己的洞府,杏未红是知道的,点点头,快步走上去拽住了他的衣袖。
松之秋不动声色:“你跟着我,不如我跟着你,不会丢的。”
她不松手:“你接下来去哪里?”
“你要跟我去?”他反问。
“我不能跟你去了,所以……”她吞吞吐吐,“能不能结佣金了?”
松之秋隐蔽地瞥了眼桥姑等人,心中冷笑。他们打的什么主意,他很清楚,但他不能放她走——她是个货真价实的鬼修,可以掩护他,她有实力,能解决许多麻烦,更重要的是,这个心思不缜密,来历不明,目的亦不明确的人,知道他的身份。
在回到十四洲前,他不能让她离开眼前。
“当然。”他温言一笑,抬手揽住了她的肩膀,“跟我来。”
变色藤自他袖中钻出,爬遍她的斗篷,手掌大小的黑色藤叶密密麻麻交织,严严实实挡住了她身上的红色。转眼间,她看起来便和其他鬼修一模一样。松之秋揽着她脚步一错,两人如同一滴水汇入了大海,再也分辨不清。
“虞、虞生!”桥姑瞠目结舌,“那家伙把红姑拐走了!!”
探路的虞生脚步猛地顿住:“什么?!”
人来人往,哪里还有他们二人的踪迹。
另一头,杏未红被他半搂在怀里,一样目瞪口呆:“你要带我去哪里?我答应虞生去……”
“嘘,乖一点。”松之秋握紧她的手臂,鬼修没有实体,他只摸到了灌满风的斗篷,“办完事我们就回去,误不了你们的事。”
杏未红信了,停下挣扎:“你要去哪里?”
他但笑不语。
半日后。杏未红眼睁睁地看着他进了剑王府,拿了两块通行令牌出来,百思不得其解:“你是怎么拿到的?”
“送了点东西。”到了鬼王的境界,几近实体,不似低阶鬼修必须使用鬼界的东西,普通的法器照样能用。他收藏丰厚,宝剑、矿精、石髓应有尽有,挑了件罕见的送去,换个名额轻而易举。
他把其中一块令牌递给她:“拿着。”
杏未红说:“虞生已经给我准备好了。”
“天上哪有掉馅饼的好事,他说是帮忙,你就信了?”松之秋淡淡道,“他对你别有图谋,这才叫你承情。”
杏未红有点生气,瞪他:“不许污蔑我的朋友!”
他道:“朋友才不好欠人情。”
杏未红推开他的手,扭过脑袋:“那我也不要欠你人情。”
“你想什么呢,我与你素昧平生,凭什么帮你?”松之秋瞥着她,“我接下来要进焰狱,你是我的护卫,当然要与我同去。”
杏未红:“……噢。”
他又递了一次。这次,她乖乖接下:“现在可以去找虞生他们了吗?”
“等会儿吧,我要买点东西。”松之秋朝着人流最多的主街走去。杏未红履行职责,寸步不离地追上,怕跟丢,牢牢牵住他的衣袂。
松之秋脚步微顿,突兀地开口:“以前也有人喜欢这么拉着我。”
杏未红吓出一身冷汗,立刻撒手,欲盖弥彰地负手到背后:“是吗?我不知道。”
“是我的幼子。”他道。
“你什么时候有的孩……”她顿住,想起自己已然死去很多年,他喜获麟儿也是很正常的事,“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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