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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欢——冬天的柳叶

时间:2020-04-14 07:11:43  作者:冬天的柳叶
  骆笙最后看一眼矗立在腐朽湖畔的绣楼,欲要转身离开,可眼角余光的一瞥令她僵在当场。
  一瞬间的惊惧过后,骆笙立刻闪身躲在树后,手摸上匕首。
  那是一柄镶满宝石的匕首,是骆姑娘留下来的。
  骆笙已经试过,削发如泥,足够锋利。
  借着月光,她的视线紧紧追逐着那道身影。
  那人罩着头脸难以看出男女,一步步离骆笙越来越近了。
 
 
第32章 第三人
  骆笙目不转睛盯着渐行渐近的人,已经从那人身形判断出是一名女子。
  什么人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出现在这座废弃已久的荒宅里?
  骆笙握着匕首的手越收越紧。
  更令她惊惧的是,那人居然直奔她所在而来。
  一步,两步,三步……
  那人已经近在咫尺,让骆笙不得不把握着匕首的手举起,随时准备挥出这柄削铁如泥的匕首。
  她是清阳郡主的时候学过拳脚骑射,这是父王对她的要求。
  用父王的话说,学些功夫傍身不是坏事,至少以后想揍郡马的时候靠自己就行了,免得让下人们为难。
  她向来听话,拳脚骑射学得都不差。
  而骆姑娘显然也是习过武的,不论水平高低,单论身体条件比她还要强些。
  想想也不奇怪,没事领着一群下人上街闯祸的姑娘至少也该会甩个鞭子什么的。
  骆笙觉得一柄匕首不大保险,考虑到今日没带骆姑娘的那条长鞭,弯腰捡起一块石头。
  那人在离骆笙一丈有余的地方停下,突然跪了下来。
  骆笙眼神一缩。
  如果她没有看错,那人面对的方向是……那座绣楼。
  那人朝绣楼所在方向砰砰磕了几个头,接着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在这空旷破败的荒宅中格外清晰。
  骆笙借着月色勉强瞧见那人把包袱解开,却瞧不清从中取出什么。
  直到熟悉的味道飘来。
  那是她不久前才闻过的烧纸的味道——一种淡淡的很容易让人心情沉重的气味。
  就在骆笙才反应过来那人在干什么时,压抑的哭泣声突然响起。
  骆笙一下子屏住了呼吸。
  今日是镇南王府上下几百口人的忌日,在这个时候来王府烧纸钱,她敢肯定眼前的人与王府关系匪浅,甚至是幸存者!
  想到这种可能,骆笙无法不激动。
  细细碎碎的呜咽声顺着风飘来,随之飘来的还有打着旋的纸钱。
  调皮的灰蝶落在骆笙的墨色衣摆上,却无法引起她一丝关注。
  她所有的关注都给了眼前正哭泣的女子。
  “郡主,婢子来看您来了……”
  骆笙如遭雷击,丝毫动弹不得。
  这个声音……是秀月!
  她有四个大丫鬟,出阁的时候带走了擅理事的疏风与擅梳妆的朝花,把身手出众的绛雪与厨艺不错的秀月留下替她侍奉母妃。
  十二年前的今晚,卫羌挑开她的喜帕去前院敬酒,她坐在喜床边静静等着新郎官回来。
  小儿手臂粗的龙凤喜烛热热闹闹燃烧着,时不时爆响喜庆的烛花。
  可她等来的不是卫羌,而是浑身是血的绛雪。
  从小陪她长大的绛雪,被教她拳脚的师傅亲口赞过天资卓绝的绛雪闯进新房倒在她面前,拼着最后一口气把镇南王府的噩耗带给她。
  在金沙醒来后无数次回忆这一日的骆笙除了心痛,还有一丝庆幸。
  她感激绛雪。
  如果没有绛雪拼死传来的消息,她会如所有新嫁娘那样与新婚夫婿洞房,成为死都无法原谅自己的一个傻子。
  报信的绛雪死了,陪嫁到平南王府的疏风与朝花也不可能活命,没想到留在镇南王府的秀月却活着!
  骆笙指尖轻抖,用尽全身力气才克制住上前与秀月相认的冲动。
  对她来说只是闭眼再睁眼,可对秀月来说已经过了十二年,甚至她还换了一副躯壳。
  至少现在她没办法以郡主的身份与秀月相认。
  风中的呜咽声越发悲戚,那些呢喃一字不落飘进骆笙耳中。
  “绛雪,你个杀千刀的,你为什么要去给郡主报信啊,明明郡主不用死的……呜呜呜,怨不了你,我知道郡主宁愿死也不愿留在平南王府……”
  骆笙默默听着秀月语无伦次的哭诉,眼角渐渐湿了。
  从小伺候她的四个大丫鬟都是很了解她的人,所以绛雪明知她会自寻死路也要赶来报信,秀月有万千抱怨也怨不出来。
  她们都清楚,那种情况下对她来说死比活着要仁慈。
  她曾教导过她们,不要用自以为是的好去替别人做主,她们确实做到了。
  风有些大了,那堆烧纸烧得很快,秀月把一沓沓纸钱往火舌上送。
  “绛雪、疏风、朝花,你们在下边好好伺候郡主,暂时把我那一份差事也做了,等我打听到小王爷的消息就去见你们……呜呜呜,郡主太苦了,我要有了好消息才能去见她……”
  躲在树后的骆笙已是无法呼吸。
  她听到了什么?
  小王爷——她没有听错,秀月说的是小王爷!
  难道说她的胞弟还活着?
  这不可能,幼弟是父王唯一的儿子,镇南王府既然遭受了灭顶之灾,怎么可能会放过他。
  骆笙脑海中盘旋着无数念头,最后这些念头全化为一个:她要与秀月相认!
  只有与秀月相认,她才能解开这些疑惑。
  骆笙只要想到胞弟还活着这个可能就激动得浑身发抖。
  幼弟是父王与母妃的老来子,才出生几日就遇到了这般惨祸。
  她的幼弟甚至还没有大名,只起了一个乳名叫宝儿。
  天上的月躲进了云中,秀月伏在地上哭得有些忘我。
  风吹起骆笙的发丝,她站在树后却一动不动。
  一个人心里太苦,总要哭一哭才好受。
  她要等到秀月哭够了才过去。
  至于她,现在的她是没资格痛哭的,更没资格好受。
  那些烧成灰烬的纸钱被风卷着吹散,哭声渐渐歇了。
  骆笙刚要迈出脚,却浑身紧绷起来。
  她与秀月之外,又多了一个人。
  那是一名身材高大的黑衣男子,因为背对着而瞧不清模样,她却能笃定这人身手出众。
  这人又是谁?莫非是跟踪秀月而来?
  骆笙心念急转,就见黑衣男子悄无声息靠近秀月,以手刀斩向秀月后颈。
  这一瞬,骆笙再顾不得多想,举起石块照着男子后脑勺砸去。
  火光电石间,脑袋挨了石块的男子倒下了,听到动静的秀月猛然转身,捂着嘴连连后退。
  骆笙眨眨眼,觉得运气不错。
  她有一种直觉,如果不是恰好选在男子对秀月动手的那一瞬出手,倒下的是谁就难说了。
  骆笙弯腰去扶秀月,顺便往男子面上扫了一眼。
 
 
第33章 你是谁
  肤色苍白,眉峰锐利,是个极年轻俊朗的男子。
  样子尚可,竟然做贼。
  骆笙皱眉欲要收回视线,对方突然睁开了眼睛。
  眸若点漆,深不见底。
  这一瞬,骆笙每一根汗毛都惊得竖了起来。
  不过她是越紧张越能超常发挥的人,惊惧非但没有阻碍动作,反而让她快若闪电一扬袖,藏在袖子里的辣椒面就撒了出去。
  一声饱含痛苦的闷哼传来。
  骆笙一听就放了心,却见秀月连连后退,仓惶爬起来就跑。
  骆笙愣了一瞬拔腿就追。
  她当然不能放任秀月这么跑了。
  人海茫茫,她只能在南阳城短暂逗留,一旦今夜与秀月错过,想要再寻到恐怕就渺茫了。
  可她偏偏不能开口把秀月喊住,以防被那名黑衣男子记住声音。
  秀月跑得很快,没多大功夫就跑到了某段墙根,一矮身不见了踪影。
  骆笙紧跟其上,拨开半人高的野草赫然发现一个洞口。
  难怪秀月能悄悄溜进王府。
  骆笙俯身从墙洞钻出,敏锐察觉有劲风袭来,忙往旁处一躲。
  手持木棍的秀月发现扑了个空,把木棍一扔扭身就跑。
  骆笙嘴唇翕动,还是把喊声咽下去,加快速度去追。
  夜很深了,她能听到前方的人逐渐沉重紊乱的呼吸。
  二人间的距离渐渐拉进,就在骆笙伸手能够到秀月衣角时,秀月突然冲进一处民宅,并把院门用力合拢。
  骆笙一手抵住木门,阻止院门彻底闭合。
  秀月渐渐顶不住了,大滴大滴的汗珠从额头滚落,艰难开口:“你,你为什么追着我不放?”
  骆笙没有回答,趁着秀月发问时一个用力推开院门闪身而入,把门从内里拴上。
  秀月抄起立在墙角的锄头横在身前,厉声警告道:“你再不走,我就动手了!”
  骆笙微微调整了一下呼吸,摸出那柄镶满宝石的匕首在手中把玩:“你打不过我。”
  宝石璀璨,匕身锋利,以黑巾遮面只露出一双眼睛的女子浑身上下都透露出轻松自如。
  秀月渐渐绝望,手颤抖着险些拿不稳锄头。
  骆笙环视一眼四周,问道:“这是你家?”
  秀月死死盯着骆笙,一声不吭。
  骆笙嗅了嗅,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豆渣的酸味。
  “你卖豆腐为生?嗯,应该是豆腐脑……”
  秀月忍不住喝问:“你到底是谁,追着我有什么目的?”
  骆笙深深看了秀月一眼。
  秀月头上蒙着布巾,同样只露出一双眼睛。
  那是一双熟悉又陌生的眼。
  “那个男子是谁?”骆笙问。
  秀月一愣,想到那名突然出现在身后的黑衣男子一阵后怕。
  “他盯上你了,或许听到了你那些话,很快就会找到这里来。”
  秀月僵立当场,从里到外透着绝望。
  比起那名黑衣男子给她带来的绝望,更令她绝望的是眼前这名神秘女子。
  黑衣男子顶多是可能找到这里来,可这名女子现在就站在她家院子里!
  “那个人是谁?你又是谁?”秀月颤声问。
  她几乎无法想象那些话被旁人听到是什么后果,可又没有杀人灭口的能力。
  她果然还是郡主的四个大丫鬟中最笨的。
  骆笙摇摇头:“我不知道那个人是谁。至于我——”
  她信步向屋内走去,留下一句话:“我要做一道菜。”
  眼见骆笙背影消失在屋门口,秀月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她问对方是谁,对方居然说要做一道菜?
  紧追着她不放的神秘女子莫非是个疯子?
  怀着好奇与惊惧,秀月跟了进去。
  灶台就在堂屋,骆笙打量一番,指着一旁簸箕上码着的豆腐块以十分熟稔的语气对跟进来的秀月道:“我用豆腐做道菜,你来烧火。”
  直到秀月蹲在灶台前把柴火往里头添,都想不明白自己怎么就开始生火了。
  也许是对方吩咐她的样子太像郡主了,也许……也许什么,她也说不清。
  秀月一边烧火,一边观察骆笙的举动。
  骆笙仿佛忘了旁人的存在,净手后把豆腐加盐、花椒粉等作料揉抓成泥,直到豆腐泥有了黏性再加入少许葱花拌匀,团成一个个体态均匀的丸子。
  秀月不由睁大了眼睛,露出不敢置信的神色。
  为什么对方做菜时的一举一动那么像郡主?
  为什么对方会做豆腐圆子?
  不错,她此时已经看出神秘女子要做的是豆腐圆子。
  豆腐圆子并非南阳小吃,而是一位从黔城逃难来的厨子凭着这道菜进了王府,并教给了郡主。
  那一日王府倾覆,王府养着的厨子同样没能幸免,逃过一劫的她以卖豆腐脑为生,却从不敢做这道豆腐圆子。
  她怕害王府的人发现蛛丝马迹,斩草除根。
  可眼前这个黑衣女子居然在做豆腐园子!
  骆笙睨了秀月一眼,提醒道:“火大一点,炸豆腐圆子油温要高,不然成不了型。”
  “是。”秀月下意识应了,随后又是一愣。
  油温已经起来,骆笙把豆腐圆子下锅,见一个个圆子迅速膨胀定型就立刻捞出,等油温下降至只有七分热继续下锅炸,直到圆子浮在油面上再捞起放入盘中,豆腐圆子就炸成了。
  当然,成功与否现在还不好说。
  骆笙以竹筷夹起一个圆滚滚的圆子轻轻晃动,里面立刻发出响声。
  “成了!”喊出这话的是秀月。
  豆腐圆子最难的就在这里,下锅时只是平平无奇的实心丸子,出锅后却变成空心,里面流淌着豆浆,再往调好的酱料中一蘸,热腾酥脆又能咬出嫩滑豆浆的胖圆子滋味别提多美妙了。
  没等骆笙说话秀月就夹起一个圆子,掀开面上布巾咬去一半。
  “豆腐泥应该放上一个时辰再捏成圆子下锅的,现在这样吃起来碱味有些浓,味道差了些。”骆笙说着把调好的蘸料递过去,不疾不徐道,“直接吃豆腐圆子没什么滋味,你蘸上蘸料试试看,我多放了几滴醋,想来你会喜欢……”
  秀月听不见骆笙后面的话,筷子上夹的半个豆腐圆子掉下来,直勾勾盯着骆笙问:“你,你到底是谁?”
 
 
第34章 表哥真机智
  知道把豆腐泥静置一个时辰再团成圆子下锅炸,知道她喜欢多加醋,眼前这名女子到底是谁?
  如果不是郡主确实不在了,她几乎以为站在眼前的就是郡主!
  “你到底是谁?”
  你是谁?
  骆笙觉得这个问题问得好。
  隔了十二年,换了一副躯壳,她都说不清自己是谁了。
  不过很显然,她凭这道豆腐圆子成功引起了秀月的猜疑,不用再担心一个不留神对方就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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