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焱应一声,把搭在肩头的白汗巾往桌子上一甩,颠颠跟了出去。
“主子,您是不是有话要问啊?”
但凡他知道的有关骆姑娘的事,统统都能告诉主子。
只要主子敢问,他就敢说。
卫晗信步往前走着。
青石路上的积雪被铲至两旁,堆积在树下。
街上行人稀少。
卫晗看石焱一眼,问出盘旋在心中的疑惑:“你会每日都想见到某个朋友么?”
石焱摇头:“不会,除非他每日都请卑职在有间酒肆吃酒。”
什么朋友每天见不烦啊?
卫晗一听皱了眉。
难道他每日都想见到骆姑娘,是因为见面地点在有间酒肆的缘故?
石焱忽然反应过来:“主子,您说的朋友是骆姑娘?”
卫晗点头。
石焱扶了扶下巴,小心翼翼问:“主子,您把骆姑娘当朋友?”
卫晗以看智障的眼神看着小侍卫:“怎么?”
他与骆姑娘在旁人眼里难道还算不上朋友么?
“就只是朋友?”石焱抬高了声音,好像明白主子为何总是不争气了。
他简直不敢相信,天天往骆姑娘身边凑的主子一心把骆姑娘当朋友!
“好友。”想到这些日子一起看了那么多回柿子树,卫晗唇角轻扬。
石焱深吸一口气,一脸严肃问:“主子,您难道就没想过您心悦骆姑娘?”
心悦?
卫晗猛然停住了脚步,那颗本来平静下来的心急促跳动起来。
心悦么?
“就是男女之间的心悦啊,想要把她娶回家的那种心悦。”石焱恨铁不成钢,就差跪下了。
他以为主子只是比较笨,不懂得讨喜欢的女孩子欢心,搞半天主子连动了心都不知道!
而卫晗则彻底愣住了。
把骆姑娘娶回家?
每日醒来的第一眼能看到骆姑娘,睡下的最后一眼看到的也是骆姑娘……
只是这般想着,那颗心便飞扬起来。
卫晗深深看了石焱一眼。
石焱被这一眼看得心里发毛。
难不成一直以来他都会错意了,主子压根没有动娶骆姑娘为妻的心思,只是玩玩而已?
想到这种可能,小侍卫神色严肃起来。
他可不能看着主子误入歧途!
“主子,您……究竟怎么想的?”
“还没想好。不用送了,你回去擦桌子吧。”
石焱默了默,不甘心开口:“可是——”
卫晗皱眉:“要不换石燚来?”
石焱立刻闭了嘴。
卫晗大步往前走,平静的外表下是翻滚的心。
骆姑娘明显不愿与他靠近,他还没想好该怎么办。
他要回府静一静。
卫晗回了王府冷静,千金坊那边一切按着计划进行。
傍晚将至,正是赌意正浓的时候,陷入兴奋的赌徒丝毫没有留意到赌坊被围住了。
“你们是什么人?”千金坊的人发现不对劲,厉声质问。
“官府办案。”穿着装扮与寻常赌徒看起来没有区别的年轻人掏出令牌一晃,喝道,“拿人!”
立刻有十数人抽出兵刃,按住身旁的人。
赌场一阵骚乱。
年轻人高声道:“官府缉拿要犯,无关人等留在原地不要动,否则刀剑无眼,丢了性命自认倒霉。”
那些赌客听到这声喊,吓得不敢动了。
早被盯住的人反抗起来,奈何这些官差竟都是百里挑一的高手,又占着人数的优势,没过多久就败下阵来。
朱管事混在赌客之中,面上挂着与赌客如出一辙的慌张与不解。
眼见一队官差把人带走了,有人凑到朱管事面前问:“朱管事,咱们怎么办?”
“立刻去通知东家。”
千金坊东家闻讯赶来,看着空荡荡的赌坊脸色发沉:“义弟,究竟是怎么回事?”
“小弟也不清楚,那些伪装成赌客的官差突然拿了人……”
“都有谁被带走了?”
朱管事面露尴尬,奉上名单。
千金坊东家扫了一眼名单,看着朱管事面露狐疑:“义弟,这些人中有大半都与你走得近,你不知道他们犯了什么事?”
“小弟真的不清楚。”
“算了,我去打听一下。”
千金坊东家离开赌坊,匆匆去了某处。
千金坊在京城的赌坊中算是有年头的,又开在西城这种贵人云集之处,千金坊东家其实只是被推出来负责打理的,背后自然另有靠山。
那靠山听了千金坊东家的禀报,立刻发动关系四处打探,然后就打探到了开阳王那里。
“赌坊歇业到上元节后,你那个义弟立刻让他走人。”
虽然没打听出来被带走的人到底犯了什么忌讳,保险起见还是把可能有牵连的人打发走,省得祸害赌场。
朱管事得知被辞退的消息,冲千金坊东家深深作了个揖,默默离开了千金坊。
天上又开始飘雪,街上行人寥寥。
朱管事往城门的方向慢慢走着,面上不敢露出丝毫心急,经过青杏街时遥遥瞥见一张青色酒旗,上面写个几个大字:有间酒肆。
他下意识驻足,遥望着风雪中的酒幌突然想到了那个邀请。
第378章 远方来客
朱管事出城的决心并没有那么大。
官差带走的那些人虽然不全是他的人,可也占了大半,偏偏他安然无恙。
是对方漏过了,还是放长线钓大鱼?
他更怀疑是后者。
这个时候选择出城不是明智的选择,等于主动送入那些人的视线。
如果有落脚地,不如留下来……
朱管事遥望着风雪中瑟瑟抖动的青色酒幌,下定了决心。
酒肆还没到开门的时间,门外积了雪的青石板路上,几只家雀儿正蹦跳着觅食。
突然厚厚的棉门帘掀起,从酒肆走出一个穿红袄的小丫鬟,小丫鬟身后跟着个眉目俊朗的年轻人。
不知是听到动静还是发现来人,几只家雀儿慌不迭飞走了。
红豆抿了抿嘴,不快道:“这些家雀儿越来越贼了,不就是吃了几波嘛,居然见到我就跑。”
她一打眼看到了朱管事,咦了一声:“你不是千金坊那个管事吗?”
朱管事微微点头。
红豆扭头喊:“姑娘,千金坊那个朱管事来投奔您了。”
朱管事抖了抖嘴角。
虽然这小丫鬟说中了他的来意,可是听她这么说,很想拔腿走人……
棉门帘被一个穿丁香色比甲的丫鬟挑起。
小丫鬟立在门口笑盈盈道:“朱管事,姑娘请你进来。”
朱管事略一犹豫,走了进去。
大堂中暖意洋洋,穿着素衫的少女坐在窗边桌子旁,神态慵懒。
听到动静,她平静看来。
“骆姑娘。”朱管事拱手。
骆笙微笑看着对方:“朱管事是想通了,打算来酒肆做事?”
埋头整理账册的女掌柜一听,警惕看过来。
一个做过管事的来酒肆做事,最适合的那不就是掌柜了?
嘶——难道东家嫌她做得不好,准备换掌柜?
不能吧,她整理账册可仔细了,最近的记录都具体到每个贵人来的时辰了,东家难道还不满意?
女掌柜心中打鼓,直直盯着朱管事,手不经意放在铁算盘上。
朱管事一边眉毛忍不住动了动。
骆姑娘的凶名他是耳闻过的,怎么一个看似良家妇人的女子也直勾勾盯着他瞧?
压下心头古怪,朱管事拱手道:“小人如今不在千金坊做事了,若是贵店需要小人这样的人手,还望骆姑娘收留。”
女掌柜用力抓着铁算盘,神色严肃。
骆笙微笑:“咱们酒肆生意兴隆,自然需要朱管事这样的人才帮忙。”
“不知小人能干什么差事?”
“还缺个账房先生分担掌柜的活计。”
女掌柜抖了抖唇。
她不用人分担!
然而面对微笑的东家,她可不敢抗议。
罢了,以后防着这人,别被抢了饭碗就是。
“多谢骆姑娘收留。”
骆笙以手支腮,漫不经心问:“朱管事在千金坊做了多年吧,怎么突然不干了?”
朱管事面露惭色:“千金坊出了点事,歇业了,遣散了一些人……”
“原来如此。”骆笙微微点头,再问,“对了,还不知道朱管事怎么称呼?”
“您叫我朱五就好。”
“朱五啊——”骆笙喃喃念着,嘴角微扬,“好名字。”
身为郡主,她之所以对朱五有印象,是因为这人是杨准的手下,她曾见过二人切磋。
朱五于武学上很有天分,那时不过十几岁,与杨准交手已经不落下风。
这样一个人,十二年后明面上当了赌坊管事,暗地里成了一个杀手组织的负责人。
她想把这个人放在身边看一看,看他为何会变成这个样子,与镇南王府是否还有关联。
“蔻儿,把东厢收拾出来一间房给朱五住。”
蔻儿冲朱五点点头:“随我来吧。”
有间酒肆多了一个做事的人并没有引起酒客注意,酒肆每日客似云来。
毕竟有一折菜呢,等酒肆年底歇业就吃不着了!
酒客们注意的是另外一个人。
每日雷打不动来吃酒的开阳王居然两日没来了。
莫不是吃穷了?
也不敢问,只能在心里暗暗揣测,并且一直到酒肆歇业也没能解惑。
就连红豆都忍不住嘀咕了:“姑娘,开阳王怎么不来了呢?”
骆笙想到那日柿子树撒下的细雪,想到那只替她挡雪的大手,淡淡笑了笑:“谁知道呢,安心准备过年吧。”
大都督府过年的气氛越来越浓,眼看着小年过了,有亲戚到了。
盛二舅带着盛大郎、盛二郎两个侄子进京了。
盛大郎与盛二郎桂榜有名,要备考来年春闱。
像这种外地考生,凡是有条件的人家都会提前进京安顿,一是能以最好的状态参加科考,还有一个重要原因是要拜访大儒,结交同年,打出名气为考试造势。
红豆旋风般冲了进来:“姑娘,舅老爷到了,带了大表公子和二表公子,还带了个人您肯定想不到!”
“是苏曜么?”骆笙平静问。
红豆一愣,转而对蔻儿一瞪眼:“蔻儿,是不是你对姑娘说的?”
这个小蹄子,又抢功!
蔻儿白她一眼:“我都不知道苏曜是谁,对姑娘说什么呀。”
红豆眨眨眼,才想起来蔻儿当初没有随着姑娘一起去金沙。
这般一想,小丫鬟登时心满意足,不过转而又气起来:“大过年的,那个扫把星来干什么!”
姑娘长这么大就吃过那么一次亏,就是那扫把星害的。
骆笙不以为然笑笑:“苏曜是有名的才子,两位表兄中了举人,他没有不中的道理。盛、苏两家交好,二舅为了两位表兄的事进京打点,自然会对苏曜多加关照。”
红豆啐了一口:“要不是他姑娘当时也不会出事,他怎么还好意思登大都督府的门。啊,他该不会住下吧?”
“应该不会,二舅上次离京时就留了人在京城安排住处了。”骆笙起了身,接过蔻儿递来的斗篷,“走吧,去看看。”
花厅里,骆大都督正与盛二舅寒暄着。
向骆大都督见过礼的盛大郎与盛二郎看着盛三郎,目瞪口呆。
“三弟,你来一下。”
盛三郎凑过去:“二哥叫我干什么?”
盛二郎上下打量着盛三郎,小声问:“三弟,你说实话,这些日子你照过镜子吗?”
第379章 放大白
盛三郎一听就皱了眉。
二哥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见盛三郎居然没反应过来,盛二郎拍了拍他胳膊:“三弟,你和在家里时比起来,真是胖若两人啊!”
怎么就胖成这样了呢,那个浓眉大眼的俊朗弟弟哪去了?
盛三郎听了也不恼,意味深长道:“回来二哥就知道了。”
表妹和秀姑做的菜那么好吃,谁能忍得住啊。
再说了,心甘情愿吃胖的,为什么要忍?
盛二郎摇摇头,觉得三弟没救了。
骆大都督带了些不满的声音响起:“舅弟怎么另住呢?骆府这么大,房间有的是,你们哪里都别去,就住在这里。”
盛二舅笑着道:“已经安排好了,离着大都督府不远,随时都能过来。”
“那又何必,住在骆府一应事宜都有人安排,侄儿们一心读书就是。”
盛二舅婉拒:“赁的住处挺清净,他们请同年来坐坐也方便。”
锦麟卫指挥使与文官清流毕竟隔得太远,虽然盛家对这门亲戚早已接受,但孩子们进京备考以住在大都督府的姿态进入人们视线,不大合适。
骆大都督听盛二舅如此说,觉得也有道理,遂不再强求:“舅弟要是有事就派人来传信,平日可要常来与我吃酒。”
“那是自然。”盛二舅笑眯眯应了,问出一直惦记的事,“笙儿的酒肆生意还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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