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萧绥。
虽然人影很模糊,但明显能看出来这就是萧绥。
“穆笑笑……神识……留意……嫁祸……”
“乔晚……”
真相大白。
将目光从留影像上收回,马怀真转动轮椅,拨开周衍和陆辟寒,走到了穆笑笑面前。
面前的少女埋下了头,脸色惨白毫无血色。
男人阴森的目光落在少女身上,笑吟吟道:“原来你师妹就是这么陷害你的?”
话音刚落,余下一片哗然。
刚刚帐篷外面那些偷听壁角的细微的动静,就没瞒过马怀真他这耳朵。
既然他们能听得见帐篷里面的动静,自然也能听得见少女捂着脸问师妹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现在看来,穆笑笑说这话,简直是其心可诛。
目睹了这一切,萧博扬眼神有点儿复杂,沉默地看着面如金纸,在马怀真这逼问之下,步步往后退的穆笑笑。
毕竟之前是从北域战场中杀出来的煞神,身上这气势几乎轻轻松松就碾压了一直处于师长保护之下的小姑娘。
穆笑笑脑袋里一片嗡嗡直响。
他们都在看她,盯着她一片哗然,议论纷纷。
“穆师姐不是说乔晚故意在她识海里动了手脚吗?”
“这不是睁眼说瞎话吗?”
马怀真笑吟吟地转动轮椅,挡住了穆笑笑的去路。
那些曾经笑着喊她穆师姐或者穆师妹的昆山弟子,此时眼里满含复杂、惊讶和厌恶。
修士大多数都是不服就干的生物,比起戕害同门,这种私下里玩的让人防不胜防的阴谋诡计,明显更让人厌恶。
尤其是刚刚哭得这么柔弱可怜,竟然还让人一下子就信了。
“这明显就不是第一次了吧?”
“那真人呢?”昆山师姐皱眉,“玉清真人不至于看不出来。”
怪不得刚才玉清真人急着拦住素霓仙子查探神识原来是为了替他这徒弟遮掩。
“我……我没有……我不知道。”穆笑笑六神无主地摇头哭道,“我当时记不清了……”
萧博扬嗓音干涩,看着这自己的心上人沉默了一会儿:“就算记不清,那也不能顺水推舟就推给乔晚。”
“意图戕害同门,带回戒律堂再作询问。””马怀真嗓音陡然转厉,阴恻恻地甩出了两道灵丝,一道将穆笑笑五花大绑,直接丢到了周衍面前。
另一道则直接把萧绥给捆了个结实,一并丢到了穆笑笑身边。
萧绥面色大变:“马怀真!你当我是谁?!”
还没说完,男人淡淡地曲指,在虚空中轻轻一抓,这灵丝宛如加了千斤之重,把萧绥给砸进了土里。
男人嗓音淡淡道:“萧家小公子,我是昆山问世堂的堂主,你插手我宗门事务,如今又企图戕害我宗门弟子,就算老家主在场,你说我当不当绑得?”
一听马怀真搬出老家主,毕竟年轻还没经验,萧绥立刻就慌了。
这灵丝薄如蝉翼,还泛着点儿冷光,但却如同泰山压顶,生生地把穆笑笑压趴在地,不能动弹。
少女惶急地抬起眼,没了之前半分的娇软可人,只看向周衍,慌乱地哭叫道:“师……师父!师父救我!”
周衍面色遽变,脚步微动。
却被一道森冷的目光拦住:“事到如今,真人还要护着你那小徒弟吗?”
眼看周衍僵在原地,穆笑笑又泪流满面地去看一直没开口的病弱青年:“大……大师兄!”
但触及到男人寒火般幽深冷寒的目光之后,还没说出口的话卡在了嗓子眼里。
师父在看她,大师兄在看她,萧博扬也在看她,所有人都在看她……
那些昆山弟子的目光就像在看一个垃圾。
甚至萧博扬看她的目光,也像是之前从没认识过她一样。
目光一瞥,却突然瞥见了静静站在远处的少年,少年容貌明艳,垂着眼看着这一场闹剧。
穆笑笑愣住了。
裴……裴师弟……
她幻境里的噩梦,成真了……
一步行错,满盘皆输。
“堂主。”就在四周议论纷纷的时候,周衍忽然出声,目光扫过被压趴在地上的穆笑笑,神情疲惫。
“笑笑神识毕竟确实被人动了手脚。又受这幻境影响,神思不清,一时半会误解了晚儿也算人之常情。”
“念在她年少懵懂,被有心人利用的情况下,请堂主允许我叫笑笑带回山上,好生询问管教,等养好了伤,再行遣送到戒律堂查明真相也不迟。”
话音一落其他昆山弟子都变了脸色。
这是真的下定决心要保穆笑笑了。
先替穆笑笑遮掩不说,如今真相大白了还要保住穆笑笑,就算之前有点儿看不上乔晚的,这个时候也忍不住替乔晚骂了一句。
这做师父的,真是偏心到海里去了。
马怀真冷笑:“年少懵懂,神思不清?我看她陷害自己同门师妹的时候,脑子倒清楚得很!!”
这几个字,如同惊雷当头劈下,其他昆山弟子看着趴在地上,哭得梨花带雨的穆笑笑眼里更添一丝厌恶。
“我是问世堂堂主,既然坐上了这位子,就不敢徇私。还请真人不要插手我们问世堂和戒律堂的事。”马怀真沉声吩咐周围的暗部弟子,一挥手:“带走。”
问世堂负责抓人,戒律堂负责审判,这是昆山众所皆知。
马怀真看样子是完全没再打算顾忌周衍的面子。
眼看着穆笑笑和萧绥被人带走,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剩下来一干人等还有点如坠梦里。回过神来之后才猛地意识到,乔晚呢?刚刚怎么没看见乔晚出来?
帐篷里,乔晚沉默地坐在地上,靠着帐篷休息。
因为她和陆辞仙神识共通,刚刚一眼,来福就认出了她,不过她这个时候,明显没办法和来福相认。
就在这时,门帘突然又被人从里面打起。
马怀真转动轮椅,停在了她面前。
“你师姐被带走你不高兴?”
乔晚:“前辈。”
“没什么可高兴的。”闭着眼睛,乔晚低声道。
这事儿没什么值得她高兴的。
马怀真静静地看了她一眼,体贴地没再打扰她,调转轮椅离开了。
正如刚刚她对马怀真说的,把心眼用在这上面没什么值得高兴的。
或许是之前为了叫人神识损耗太大,没一会儿的功夫,乔晚就睡着了。
不过梦里很不安稳,神思恍恍惚惚,时梦时醒。
一会儿是梦到了当初周衍带她上山,一会儿梦到了当初的行刑台,一会儿又梦见了大师兄。
或许在她心里,她其实很羡慕穆笑笑。
模模糊糊间,面前好像出现了道高大挺拔的身影,青衣落拓,乌发拢了个松松垮垮的低马尾,垂在了脑后,男人蹲下身,宽大温厚的手掌轻轻落在了她发顶,目光透过单片眼镜细细地端详着她,眼镜上的白金链子温顺地垂落在肩头。
男人好像叹了口气,嗓音温醇中透着些无奈和宠溺,薄唇一张一合,好像在说着些什么。
“晚儿……乖……”
好温暖……
大掌反复而有耐心地抚摸着她的发顶。
好温暖……
在这安抚之下,乔晚终于疲倦地沉沉睡去。
第221章 断
等再次醒来的时候, 乔晚一睁眼就看见了萧博扬一脸复杂地蹲在了自己面前。
“你醒了?”
目光宛如见了鬼一般地落在了自己……自己肩头?
乔晚茫然地伸手一摸,两个字如惊雷般滑过心头。
我•操!
这光滑的触感……这恍若有流水从指间淌过的美好触感……
乔晚瞪大了眼,惊恐地问:“我头发?”
萧博扬掏出个镜子递到了她面前:“我一见你的时候就成这样了。”
镜子里的少女, 顶着一头乌黑亮丽的秀发, 甚至比她之前的头发发质还更好一点儿, 不分叉,不打结, 纵享飘柔和丝滑。
盯着镜子里的自己, 乔晚有点儿恍惚。
她睡觉之前好像确实听到了什么声音来着, 但现在却记不起了,识海里面也是空荡荡的一片, 没留下任何神识记忆。
这是哪个好心的神仙爷爷的魔法吗?!
萧博扬目光也有点儿复杂地拽了拽乔晚脑袋上的头发, 他只听说过一夜白头的, 就没听说过一夜长出来的,不过修真界嘛, 什么怪力乱神的事情都有可能发生。
“不说这个, 穆……”青年嗓音突然沉了下来,“穆道友被戒律堂放出来了,你知道吗?”
乔晚闻言一愣, 抬头四下扫了一眼。
这是她的洞府。
“我睡了多久?”
“三天。”
这三天时间,她几乎一点儿印象都没有,甚至陆辞仙那边儿也没有一点儿记忆。
好在没等她去问,萧博扬下一句话就打消了她的疑虑, “陆辞仙那儿也跟你一样,睡了三天, 这个时候不知道醒还是没醒。”
两人同时昏睡,其他人只当他们是神识耗损太大, 也没引起多少惊疑。
萧博扬心情说不上多愉快,平常飞扬跋扈的萧家小少爷,好像一夜间突然就长大了。
前脚才看到自己不愿意面对的老人参精,后脚又看到了自己……自己心上人陷害自己的同门。
萧博扬觉得,自己算不上什么好人,但他和萧博玉不一样,决计做不出来陷害旁人这种阴损事儿,偏偏又让他目睹了这一幕。
时至今日,才明白了自己一颗真心错付,这感觉说不上有多好受。
“是吗……”乔晚心平气和地回答,往榻上一躺,沉默地看着头顶。
“穆道友,是萧焕亲自去戒律堂作保,捞出来的,倒也不是全无惩罚。”萧博扬皱眉补充了一句,“戒律堂罚了三十鞭,不过……”
“不过,是缓期执行?”乔晚扭头。
萧博扬沉默了。
乔晚阖上眼,耳畔又传来了萧博扬的嗓音。
“真人和陆辟寒师兄替穆道友代受了十五鞭,她自己挨了五鞭,剩下来的那十鞭,只说是她生辰将近,希望戒律堂开恩,等她过了这生日再执行。”
乔晚抿紧了唇。
这个判决不出乎她的意料,甚至就连大师兄替穆笑笑代为受过也不出乎她的意料。
“我想一个人休息一会儿。”乔晚面无表情地拉上了被子,“萧师兄,你能先出去吗?”
刚刚这话说出来,萧博扬自己都觉得有点儿对不起乔晚,一瞥眼,就看见被子里鼓囊囊的一团,从来就只有别人体贴他,没他体贴过别人的萧家小少爷,听到这声平静的“师兄”,心里突然有点儿不是滋味。
既然被称作了一声“师兄”,看在没人愿意照顾乔晚的份上,他怎么也得发挥点儿师兄的光热。
犹豫一下,萧博扬别扭地拍了拍那一大团被子:“你……好好休息,这回穆道友也不是丝毫没受影响。”
至少,在昆山面前,名声可算是毁了大半。
当时萧博扬他也看见了,戒律堂行刑从来就不藏着掖着,反倒是拎到行刑台上昭告天下,目的也是为了警示其他昆山弟子,穆笑笑被戒律堂行刑的时候,里里外外来了不少人。
戒律堂这灵鞭是实打实的,鞭身带了倒刺,一鞭子下去,倒刺勾连血肉,再生生地撕扯出来。
从小就被周衍护在掌心里宠着的少女,哪里吃过这种苦,跪在行刑台上,被这五鞭子抽得忍不住凄凄哀哀的惨叫,眼泪流了一地。
至于台下的看着的弟子里面,同情的少,惊讶的多。
毕竟修士吃过的苦多了去了,虽说戒律堂的灵鞭的确恐怖了点儿,但第一鞭大家咬咬牙还是能挺过去的,像这第一鞭就叫得凄楚的,实属少见。
被子里一大团的“不明生物”僵了一下,“嗯”了一声。
她不能消沉太久,切了陆辞仙的号,安慰了如意和其他人等,又安顿好了来福,多谢齐非道和马怀真帮她照顾来福。
按理说来福是要带去戒律堂的,但据齐非道所说,是马怀真给拦了下来。
再切回乔晚的大号,安抚了甘南,君采薇和济慈一干人等。
至于妙法尊者却没来,只让济慈带了一封信。
看了眼济慈带来的妙法尊者的书信,乔晚展开一看,有点儿怔愣。
这上面就写了一个字,和她当初在大光明殿尊者禅房里看到过的一模一样。
遒劲险峻的一个大字,一笔一划锋锐逼人。
“断”
佛门常常说人各具五阴而诸苦炽盛,放下执着,或可得解脱。
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但这一个遒劲的“断”字无疑给了她不少安慰。
刚准备将这信郑重地收进了抽屉里,就在这时,她房间里的留影球突然响了,球上倒映出男人清俊的容貌。
乔晚一愣:“前辈?”
李判端坐在那间“棋室”里面,沉着的问,“昆山之行怎么样了?”
想到这儿,乔晚略感羞愧,沉默了一会儿:“多谢前辈关心,但……”
李判敏锐地就抓住了重点,淡淡道:“看来是不合你意了。”
这几乎也在李判他这预料之内。
李判静静地凝视着面前正襟危坐,恭敬有礼的少女一会儿。
是他逼她上了昆山,这里面存了他的私心,不过可惜,乔晚的表现,让他说不上失望,但也谈不上有多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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