眨眨眼,努力憋回了眼泪,乔晚也一字一顿,直视着孟沧浪,铿锵有力道:“孟道友,也是我的好朋友。”
青年好像轻笑了一声,旋即又干咳了一声,挺直了脊背,不自在地别过了眼:“时候不早了,耽搁了道友这么长时间,让道友听在下这段唐突之言,在下很抱歉。”
“就由在下送道友回洞府罢。”
这一路上,乔晚与孟沧浪虽然没再说一句话,但却像多年的好朋友一样,气氛也渐渐地趋向了自然和熟稔。
顾忌男女之别,到了洞府门口,孟沧浪就没进去了,只不好意思地说,这洞府里,有他们大家送来的礼物,算是之前把乔晚她给摁在了温泉里的赔礼。
回到洞府之后,乔晚果然看到了孟沧浪口中的那个礼物。
竟然是一箱子蝴蝶结,各式各样的!
这上面还有张字条,落款就是孟沧浪。
“齐师兄搜集整理出来了市面上所有的款式,谢道友与小芳亲自跑遍了多宝阁,最后有我和珊湖亲自挑选装箱,希望道友能喜欢。”
乔晚脸烧红了,眼泪不住往下掉,但又忍不住神采飞扬,眉飞色舞,到头来,反倒是捂着脸笑了出来。
她的好•朋•友!!
就连孟广泽也被她这兴高采烈劲儿给感染了,笑着问:“什么事让我家阿晚这么开心?嗯?”
乔晚红着脸伸出手在半空中比划了一下:“甘南!岑少爷!孟沧浪,小芳,齐师兄,白珊湖师姐,如意,郁行之,谢行止……”
“大家都是我的朋友!”
她好开心!
之前虽然没朋友,但现在她有好多!好朋友啊!!
好多,很好很好很好的朋友!!
想到这儿,乔晚立刻啪嗒啪嗒地冲到了桌子前,打算写回信,结果刚坐下,又在桌上看到了个什么东西。
竟然也是一封信,信上压着碗醒酒汤。
抽开一看。
字迹挺拔苍峻。
“逝波残照。露华电影,世相无常,唯愿你能秉持正心,勤勉修行,莫要懈怠,总有一日,定当独超三界跳脱烦笼。
饮酒伤身,喝下这碗醒酒汤后早些歇息。”
可能是察觉到自己这言语太温和纵容了点儿,信上字迹笔锋一转,色厉内荏道:“今日之事,若有下次,决不轻饶。”
第266章 不如归去
看着面前这碗醒酒汤, 乔晚的脸忍不住又红了,但顾忌到身后的孟广泽,默默地把这碗醒酒汤“吨吨吨”一饮而尽, 往桌上一搁, 几乎压抑不住内心的雀跃了。
她!真的!好高兴啊!!
活了四十多年, 好像从来都没这么高兴过!
喝完醒酒汤,乔晚倒头就睡, 这一觉, 一直睡到了第二天一大早。
晚宴虽然结束了, 但这儿还有不少拜帖等着她一一回复呢。
乔晚先是整理了好了仪容,去见了崇德古苑, 陆家等一干长老, 离开之后, 天际都已经日落西山了,在转道去往岑家的半道上, 突然瞥见了三两个大光明殿弟子。
一想到尊者, 乔晚略一犹豫,上前叫住了那三两个大光明殿弟子:“诸位道友,请问尊者……”
“乔道友?”那两三个大光明殿弟子十分亲切地笑了起来, “你来得正好。”
她来得正好?
结果大光明殿弟子接下来的那半句话直接把乔晚给砸懵了。
“尊者正准备闭关啦,道友你不来看看尊者吗?”
乔晚顿时就愣住了,从昨天到现在一直在心口翻涌的热烈与高兴,突然像被泼了盆冷水一样, 她听到了自己干巴巴的问:“闭关……什么闭关?”
那两三个大光明殿弟子却突然叹息了一声,嗓音有些沉郁:“这一役我们……我们那么多同修早登了涅槃, 尊者虽然不说。”
但他们知道,这位刀子嘴豆腐心的尊者, 其实心里难受着呢。
乔晚这次突然想到了这一茬,忍不住抿紧了唇。
是的,和魔域的这一次正面冲突,牺牲了这么多弟子,根本算不上多么值得欢欣鼓舞的事情。
她甚至……甚至被喜悦冲昏了头脑,忘记了大光明殿弟子的惨死。
“尊者这回来昆山就是为的鬼市和人牲这回事,昨天已经联络了各宗门,与云烟仙府的公孙长老一道儿,将残存的萧家势力连根拔起。如今事情解决了,尊者担心魔域迟早会卷土重来,这才决心要闭关。”大光明殿弟子有点儿疑惑,“乔姑娘,你与尊者关系最好,尊者没告诉你这件事吗?”
乔晚嗫嚅了两下,吶吶地轻轻“嗯”了一声。
那两三个大光明殿弟子又看了她一眼,好言安慰道:“兴许是尊者舍不得打扰姑娘你吧。”
乔晚猛然抬起头,问道:“尊者……尊者什么时候出发?”
“现在就准备出发了。”大光明殿弟子道:“我们几个是来处理最后那点儿事儿的。道友你要送尊者吗?”
大光明殿弟子离开之后,乔晚默默地站在原地,看着清朗的碧空下这巍峨起伏的群山,看了半天,也站了半天。
直到孟广泽惊讶的嗓音响起:“妙法尊者闭关,你不去看看?阿晚,你与这位尊者关系不是很好吗?”
乔晚觉得有些挫败,捂住了脸:“前辈……我……我也不知道。”
孟广泽静静地看了她一眼,好像明白了什么,轻轻叹了口气,揉了揉她脑袋:“去看看吧。”
自家女儿喜欢上个佛门高僧这件事儿,孟广泽无法多说点儿什么,看着少女有些闷闷不乐的样子,更有些苦恼,叹息自家女儿情路之坎坷……甚至于……无望。
“我在想。”昨天的高兴被兜头浇灭了个一干二净,乔晚沉闷地道:“是不是避开前辈比较好。”
喜欢这种情绪,根本由不得她自己掌控。
乔晚心里很清楚,她与妙法尊者没有半点可能性,倒不如……倒不如就此减少点儿接触。
那两三个大光明殿弟子惊讶的嗓音仿佛还在耳畔回荡。
“乔姑娘,你与尊者关系最好,尊者没告诉你这件事吗?”
说不定,说不定,就是因为对她的仰慕之情而感到困扰,所以才故意没有告诉她吧!!一想到这一点,乔晚脸上一阵火辣辣的,尴尬如同潮水一般快要将她吞没了。
但是这叫她怎么回复那些大光明殿弟子呢。
或许是看不下去她这般纠结和沉闷了,孟广泽温和地,掰碎了讲给她听。
“那位尊者这一闭关,不知道何时才能出关,到时候你又要沉睡,不去看看,阿晚,你确定不后悔吗?”
“去看看倒也好,思念这种东西,不会因为你刻意逃避而减弱半分,反而在以后的日子里越来越浓郁,越来越强烈,直至沉溺其中。”
乔晚震惊地看着孟广泽:“前辈……?!”
她爹怎么会那么熟练啊!
孟广泽轻笑了一下,又摸了摸她脑袋,笑吟吟道:“那是因为将阿晚交给乔家之后,爹爹无时无刻不都在想你啊。”
宽厚的,有些粗糙的手掌落在发顶,乔晚脸又忍不住红了。
够了!这个无时无刻不在散发魅力的老男人。
不过,被孟广泽这么一分析,乔晚犹豫了一下,还是按紧了腰侧的佩剑,冲下了昆山。
这回尊者没有回大光明殿,而是一路往北,往北境大雪山的方向去了。
那里……是魔域与修真界最重要的关隘。
不用多想,乔晚也能明白,妙法尊者选择在此处闭关的用意。
一路马不停蹄地狂奔,终于在渡口前,乔晚远远地隔着漫天的芦花,瞥见了渡口前那几道寥寥的清寂的身影。
晚霞落在这冷冷的一汪秋水中,渡口前芦苇丛生,秋风乍起,芦花深处荡起雪涛。
佛者看上去有些清瘦寂寥的身影,也落在了这冷冷的秋水中,藏蓝色的长发被秋风吹起,风灌满了青色的袈裟袍袖。
极艳,极哀。
前来送行的人不多,或许是因为在山门前就已经寒暄过,如今这渡口只有妙法尊者与门下两三个弟子和一匹白马。
妙法尊者敏锐到几乎可怕地抬眼,目光落在了芦苇荡中乔晚的身上。
“乔晚?”他皱起远山般的眉,“你怎么在这儿?”
乔晚不太自在地上前几步,“前辈……”
在那道严厉清正的视线中,喃喃道:“我……我来送送你。”
话音刚落,那道严厉的视线突然柔软了下来。
就在这个时候,天际突然飘起了蒙蒙的细雨,天际雾霭蒙蒙,芦花被风一吹,恍若雪花漫天四散。
雨水清瘦,水波荡漾。
在对上那莲华青眼的刹那,看着这芦苇深处的清瘦身影,乔晚心里冷不防地想起了“银碗盛雪,明月藏鹭”那八个字。
“前辈……”乔晚顿了顿,涩声问:“前辈这回要闭关多久?”
“直到心魔安生。”
乔晚默默行了个晚辈礼:“江湖纷扰,难得有此机会,前辈且安心修行。”
“请让晚辈……”局促道:“请让晚辈,送前辈一程吧。”
妙法尊者静静地看了她一眼,并未出言拒绝。
主动牵着那匹白马,乔晚静静地落后在佛者半步。
没想到妙法尊者竟然温言道:“到我身边来。”
“这几天可有所感悟。”
乔晚抿唇,审慎地回答:“世相无常。”
“望你能歇一切攀缘,贪嗔爱取,垢净情尽。不被见闻觉知所缚,不被诸境所惑,望你能在锦绣丛中,秉持本心,勤勉修行。”
乔晚心境突然间也清静了下来,与佛者并肩,沐雨缓缓而行。
乔晚问:“前辈,请问三教有什么相同或不同之处吗?晚辈儒释道三修,始终不能将这三教功法贯彻。”
妙法答:“你若用它就相同,你若拘泥于它就不同,迷惑省悟在个人,不再三教的相同与不同。”
”前辈的意思是,不论是儒,是道,亦或是佛,不过都是渡人的大道罢了?”乔晚略一思忖,又问,“那什么是道?”
妙法答:“平常心即是道。”
乔晚问:“时人多想着得道成仙,前辈怎么看?”
妙法答:“心生向往之意,则生执着之心,即背离大道。如登大道,则广阔开朗,如荒荒油云,寥寥长风,心境开阔,心无挂碍。”
妙法尊者温和道:“你且记住,切诸法,莫记忆,莫缘念,放舍身心,令其自在。心如木石,无所辨别。”
“那要如何做到心如木石呢?”
“一切诸法,本不自言空,不自言色,亦不言是非垢净,亦无心系缚人。但时人自虚妄计著,作若干种理解,起若干种知见,生若干种爱畏。须得明白诸法不自生,皆从自己一念。”
“诸法不自生,皆从自己一念。”乔晚默默回念,一抬眼,不由得又怔住了。
佛者秀眉舒展,那冷艳的容貌竟然依稀多了几分温柔。
原来,妙法前辈竟然可以这么温柔。
乔晚默然无语,恭敬有礼地又行了一礼,郑重地收下了佛者这温和的,不厌其烦的谆谆教导。
又并肩走了一段路之后,妙法尊者转身,却不让她再相送了。
妙法尊者微微颌首,藏蓝色的发丝间落了些芦花,恍若白头,他长发披散,看着她的眼神温和了下来:“乔晚,回去罢。”
乔晚没有拒绝,只是从储物袋里掏出了那把笛子:“就让晚辈用这一首笛子为前辈送行吧。”
笛声悠悠,在这一叠声里,秋水冷冽,白练中倒映出一轮苍凉的落日。
枯草没膝,佛者并未回头,袍袖翩翩间,与那三两个弟子一道,消失在了这茫茫芦花,蒙蒙细雨深处。
银碗盛雪,明月藏鹭,白马入芦花。
乔晚愣愣地收回了笛子,沉默无言地朝着佛者离去的方向,恭恭敬敬地行了个弟子礼。
今日相寻何处去 ,数声清磬入芦花。
第267章 穿越了?
日暮时分。
荒芜的平原上吞吐着一轮火红的落日, 沙丘绵延出苍凉的曲线,枯草被风吹得瑟瑟。
一支车队刚好停下来歇脚,从车上走下来三两个衣着打扮富足的青年男女, 这些少年少年刚一下车就开始忙活了起来, 架篝火的, 架锅子的,个个笑意盈盈, 但在这盈盈笑意中又透着些淡淡的怅惘。
其中一个少女仰头看了眼天, 忍不住叹了口气:“唉, 也不知道这魔物肆虐何处才是个头呢。”
他们是一群前去求仙问道的“准修士”,目的地是不平书院。
乔晚沧桑地看着眼前这一轮落日, 虽然脸上依然没啥表情变化, 但心里吐槽欲宛如疾风骤雨般席卷而来。
就在刚刚, 她穿了。
她就是下晚自习后多走了几步路,一抬头的功夫, 宿舍没了, 自己穿越到了这个平原上。
目前的情况就是她疑似是魂穿,她这具身体的主人可能早就翘了辫子,正好被她接手。
看着这广阔的平原和身边在交谈着的青年男女们, 乔晚内心略感不妙,更冒出了点儿淡淡的苦逼感。
对于这具身体的原主,她可以说是一无所知,只知道原主貌似酷爱粉色, 穿着件粉裙子,脑袋上还别了好几个蝴蝶结, 袖子里只有颗红通通的菩提子。
而她穿越的这个世界环境貌似很不妙。
是危险数值极高的修真界,目前好像正处于个开战状态, 北方的魔域在全力进攻修真界。
这些都是她从过路人口中听到的寥寥几笔有用的信息,再多的就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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