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目光中露出惊艳,“速度还是这么快。”
梨胭扫视一圈,至少三十只情兽,她们不可能逃掉。
“你为什么杀我?”死也要死明白。
“立场不同。”那人看着她,“虽然我欣赏你。”他顿了顿,一下子想起来什么,笑道,“对,我还没告诉你我的名字。”
“我是鄢常,原来情兽族的二少主。”
鄢月眉头一皱,“原来?”她厉声喝道,“你把族长怎么了?!”
鄢常一笑,“我们族长是唯一不死的情兽,谁敢对他怎样呢?”他慢慢走到二人身边,看着她们,“放心,他们都还在,在阳城活得好好的。”
阳城。
梨胭和鄢炀目光对上。
鄢炀抿唇。
“族长永远不死,三个少主换了一波又一波,那么当少主有什么意思呢?不过是替族长做事的人罢了。”鄢常道,“我后来想,人类虽为一个种族,但也没有全部聚集成一个部落,强者为王,各自占山称霸,我们情兽不也可以吗?”
“人有一句古话——‘道不同不相为谋’。”他闭上眼,“说得真好。”
“鄢枝死,族长派我来接管弥城秘洞,我心里恨极了,不懂为什么人就可以光明正大的活,我们就要躲在山洞里?我们情兽做错了什么,要遭此噩梦?”
“好巧,逃到弥城的情兽心中亦愤愤不甘,早受够了人类的鸟气,我们一拍即合,决定脱离族长——”鄢常张开手臂环抱了一圈,骄傲又张狂,“我们日益壮大,决定和人类斗争到底!”
“斗争到底!”
“斗争到底!”
“斗争到底!”
…………
仇恨声响彻山谷。
梨胭打了一个哈欠。她连着赶了一天一夜的路,确实疲惫极了。
鄢常说话啰哩啰嗦,实在让人提不起精神。
鄢月一笑,笑得扯动伤口也没办法不笑,这个哈欠让她也放松下来,对鄢常笑道,“你能赶紧说到重点吗?你讨厌人类就讨厌人类,千方百计杀同类为什么?我们阻止你杀人了吗?我们背叛过你吗?或者,你因爱生恨,见不得她活着?”
鄢常放下手,盯着梨胭,“不,不是。”他缓缓道,“没有理由,我就是要杀她。”
鄢炀瞬间移至鄢常身边,横眉冷目,“你明明说她是情兽族的叛徒,因为她,情兽一族才会一路死伤。我这才答应把她骗过来。”
鄢常摇头,“我可没说她是情兽一族的叛徒。我只是说:‘因为她,情兽一族在逃亡路上增加了更多死伤’。你自己把她理解成叛徒,别怪我身上。”
“那为什么死伤人数会增加?!”鄢炀盯着他,“这不是间谍的意思吗?!”
鄢常笑着摇头,哈哈大笑,笑声响彻山谷,“哈哈哈哈哈当然不是!”鄢常指着她,“她受族长命安顿南逃情兽,把他们安顿好后,她一人提剑闯暗部刺杀秘主,三府倾巢出动,全力绞杀,她一人难敌,被诛于绝崖,尸骨无存哈哈哈哈哈……暗部威严受损,自然勃然大怒,自然就更加严苛追杀剩余情兽,死伤人数可不比之前多吗?”
鄢常眼中情绪浓烈复杂,讥笑中带着浓浓的恼怒,不只是对梨胭,不知道他在恨谁。
鄢炀震惊地看着他。
鄢月也震惊地看着梨胭。
梨胭自己也是一愣。
鄢月笑道:“原来你真刺杀过秘主。”
梨胭问:“秘主死了吗?”
鄢常摇头,“没有人知道。”
鄢炀瞪着他:“你利用我。”
“我可没逼你,所有的事,你是自愿的。”
鄢炀的黑耳朵立起,瞳孔徒然变大,颜色变成浓郁的黑色,一种妖冶的黑,仿佛被下蛊的死士。
他一爪朝鄢常抓去,鄢常早有准备,他一变身,鄢常便退回情兽中央,各情兽瞬间亮出兽爪,发出威胁低吼声。
鄢炀挡在她二人面前。
他哑声道:“你救我两次,我却骗你来此,使你陷入如此境地。此事怪我。我拼死一战,你们尽量往洞口逃,能逃一个是一个。”
鄢月胸口的伤已经愈合,闻言翻了一个白眼,“又倔又傻,还爱逞匹夫之勇,什么荆轲,挡路荆条才对。”
鄢炀抿唇。
梨胭的耳朵也立起来,瞳孔变成空旷蓝色,她伸出尖利的爪子,起势已对。
此番凶多吉少,她可能回不去了。
想到棠篱,她胸中一痛。
她定定神,目光缓慢而坚定地扫过对面情兽——不能放弃,棠篱等着她回去,绝不能放弃!
只要有一口气,她就能活!
两边同时动手,这边三人目标一致,径直朝洞口攻去。
梨胭屏气凝神,瞳孔圆睁,杀人手法熟练而老辣,躲、攻、守、防……速度快得让同类心惊,下手无情,只求效率最高,死相好看与否,完全不在她考虑范围內。
宛如修罗在世。
梨胭气势如虹,一时倒把对方数十情兽震住,无一人愿上前。
鄢常笑眯眯欣赏了一会儿她杀人,拍手叫绝,“鄢枝就是鄢枝,杀起人来勾魂夺魄,令人目眩神迷。”
下一瞬,梨胭闪现其面前,内力爆出,将其控于当下,四爪凸伸,毫不留情掏心而去。
一股更强大的内力震开她的钳制,鄢常瞬移至她身后,神色兴奋,“好久没打架了——”
梨胭才不听他废话,转身一挠,跟身追近,又是一挠,爪子每次都咫尺擦过,鄢常次次躲过。
空旷的田野间,二人犹如两道鬼影,一黑一白,交错闪现,空中传出锋利的咻声,听得人胆战心惊,这爪子要是真抓在肉上,完全能将人劈成两截。
二人大战三百合,木倒石裂,难分胜负。
鄢常的脖子上,有一细小的血痕。那是梨胭唯一次伤到他。
鄢常与她打了两个时辰,耗尽她体力,随即身后情兽围上前,众人合攻之,活捉梨胭。
鄢月与鄢炀亦难逃此厄运。
梨胭虽汗流浃背,云鬓缭乱,但目光依旧亮得像月亮,直直盯着他。
鄢常有片刻失神。
他回过神看她,“我改变主意了。”
“我不想杀你了。”鄢常隔空摸了摸她的眼睛,“你讨厌人类吗?”
梨胭不说话。
“鄢枝,你讨厌的。”他道,“不然你不会冲动地去杀秘主。”
“让我们一起为情兽的崛起做一番事业怎样?”他笑起来,“灭暗部,诛晏氏,扬我族威,让子孙后代不用躲躲藏藏!”
梨胭目光平静,道:“我不讨厌人类,也不喜欢。但我不会和你合作,你不适合做掌舵人,你和现在的皇帝没什么区别。”
她顿了顿,“皇帝容不下情兽,你容不下人,甚至容不下和你观点不同的同类;皇帝追杀情兽,你杀暗部;为了权力,你可以从族长那里分离出来;为了个人喜好,你苦苦相逼,不给他人生路……自私自利,狂妄自大,虚荣慕权,我耻于与你为伍。”
“说得好!”鄢炀在身后钦佩盯着她。
鄢常目光森然,梨胭多说一句,他面色黑沉一分。
天光微亮,露出鱼肚白。
半晌,他勾唇一笑,“好,很好,好得很。族长说你傲骨难训,我原本觉得夸大其辞,现在终于有所体会。”
“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我凭什么要回答?”鄢常嗤笑一声。
“你可以不回答。”梨胭道,“我是谁?”
鄢常哈哈大笑。
他笑了足有一柱香的时间才慢慢停下,目光玩味,又变得癫狂起来,“好,我告诉你。”
“你是鄢枝,情兽族的三少主,族长最器重的继承人,杀人如麻的机器,无父无母,专为情兽族未来而生,你身上没有鄢字,是吾族新生的开始。皇宫里的瑶妃娘娘,你不必知道前因后果,你只需要知道,她诞下一子,身上也没有鄢字,不知道那小子活没活,没活也没关系,有一就有二,当下一个没有鄢字的孩子诞生,来年三月,吾族便会有崭新的未来……”他讥讽又悲悯,嘴角含笑,“你是谁?你是情兽一族救世主啊!”
鄢月与鄢炀俱是一愣。
梨胭目光沉静,倒是对这些没有什么反应。她忘记了过去,没有记忆,这些对于她来说只是事实,既不冷冰冰,也不热乎乎,就只是事实。
一个概括过去的真相。
知道了就好了,不会影响她对未来的决定。
如果还有未来的话。
鄢常见她面色如常,对此不甚在意,心中有股幽火滋滋烧着他,让他难以平静。
她怎么能不在意?
这么重要的事,这样重要的身份,她为什么不在意?
脑中有什么倏尔闪过,他笑了:“你是不是和一个书生相爱了?”
梨胭瞳孔一震。
他嘴角的笑意扩大,“啊,原来如此。”
“你想做什么?”梨胭心跳徒然加快。
鄢常听着她急促的心跳,仿佛听到美妙的音乐,竟闭上眼享受了一会儿。
“我是爱上一个书生。”梨胭深吸一口气,目光灼灼看着他,“但他没有爱上我。”
鄢常眉头一皱,“如此不知好歹!”倏尔一笑,“没关系,我给你抓来。”
“你把他困在身边,一年不行困两年,两年不行困三年,日久生情,他总会爱上你的。”
梨胭垂眼,“强扭的瓜不甜,我不需要不爱我的男人。”
“好,那就杀掉。”
“鄢常!”
鄢常身体一颤。
鄢炀一直关注着他,时刻防备着鄢常突然动手。鄢常突然的颤抖,使他下意识挡到梨胭前面。
鄢常朝他看来。
他缓缓走到鄢炀身边,贴着他耳朵道:“觉得她美吗?”
“是不是被她的直接打动?”
“感觉她很特别对不对?”
他又笑起来,摇着头,“不够,这些算什么……”他悄声道,“她过去更美。”
“情兽族无一可媲。”
“她杀人的时候,美得令人心窒……”他沉浸在回忆里,仿佛在回味梨胭杀人的场景,笑容诡异。
半晌。
鄢常看了看太阳,突然道:“不杀了,把他们关起来。”
没有记忆的鄢枝不是他要杀的鄢枝,多没意思。
不知道把那书生抓来,当着鄢枝面杀掉他,鄢枝会不会恢复记忆?
想想都期待。
他勾唇一笑。
第三四章 我要成亲
三人被关在一个山洞里。洞里三个玄铁打造的笼子, 铁丝细密紧实,交叉缠织三层, 牢不可破, 三人便被关在笼子里,脖、手、脚、腰都被枷锁扣住。
看守他们的是鄢茂。
鄢月说看得开也看得开, 说看不开也看不开。
二人少说也相处了几年,大大小小的事一起经历不少,他们不谈过去, 是对彼此的尊重。
未曾想她以为的尊重,是他的故意潜伏。
四人无言半晌,鄢月最终还是开口道:“给我一个解释。”
鄢茂笑了一笑,恍惚有昔日风流之韵。一双桃花眼,眼尾微弯, 未语自带三分笑, 原本是多情温柔的眼睛, 此刻却没了温柔,冷冷的。
他道:“对你说的都是真的,我亦确实一个人飘零甚久。若大半年前没遇到来弥城躲祸的族人, 我或许依旧会这样下去。”
“躲,是永远躲不来安宁的。”他面色冷然, “只会让情兽一族一步一步后退, 忘了自己还有爪子。”
没见过族人被杀,所以可以心安理得的过自己的生活;见过了,他们的血溅到脸上, 就不可能了。
人有心,他也有心;人会痛,他也会痛。
“所以鄢常叫你杀她你就杀?你所谓的反抗就是人没杀几个,自己人先打起来了吗?”鄢月冷笑一声,看了鄢茂、鄢炀一眼,“仇恨吃了你们脑子吗?谁他妈阻止你们反抗了?老娘也不是忍气吞声的人,梨胭也不是!我们都在为族群努力,那个疯子在干什么?!况且你们为什么不回去找族长?鄢勿这些年是不是真的一点儿没反抗?你们把你们的想法告诉族长了吗?怎么就认为族长一定是忍气吞声的人?!他活了一百年,见过的残杀场面比我们几个加起来都多,他的痛心会比你我少?!”
鄢月越说越气:“你们真的觉得鄢常那个疯子会比鄢勿更适合带领族群走向新生吗?!他今天可以为了一己私情追杀梨胭,明天就可以为了一瞬情绪杀了你们!我们情兽一族尊卑等级没有人类那般严苛,你我能自由自在逍遥这么多年是因为鄢勿从不逼迫!他尊重每个情兽的选择!呵,现在倒好,你们嫌鄢勿给的自由太多了?情兽族没有凝聚力?不懂反抗?于是自己跑来要强制团结,自我感动,强制牺牲?我倒是真的觉得鄢勿默默做太多了,才养出你们这群愚笨狂妄的蠢物来!”
鄢炀嘴唇紧抿,不发一语。
鄢茂直接出去了。
鄢月气得胸口疼,对外大叫道:“你给老娘回来!老娘还没骂完!”
噼里啪啦,噼里啪啦,噼里啪啦,鄢月对着洞口足足骂了一个时辰。鄢炀起先还默默听着,听到后来,眉头皱起,打断她道:“……倒也没到这地步。”
鄢月转头一瞪,“又不是骂你驴头,上赶着接什么马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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