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现在的状态就很符合动画里演的那样,有一黑一白两个小人在我的左右肩上吵架。
黑的那个说:上啊深海!给他点颜色瞧瞧!还敢拿水壶砸人!怕不是不知道牛顿见到你都要揭棺而起!
白的那个立刻挤上来说:不要啊深海!这里是学校,打架不仅解决不了问题还要挨老师批!你想想开学这个月教务老师打多少个电话了!中也会疯掉的!
对噢!想到中也,我稍微清醒了一点。
武力真的是比想象中更加简单快捷的手段。当然了,这并不代表我倡导无理由的野蛮与粗暴。能够令对方意识到实力差距、心生绝望、放弃抵抗,就已经能够达成大多数的目的了。不能否认,在还没有将中也身上美好的品格全部习得之前,我先学会的是他的坏脾气与“能动手少动口”的至臻真理。
但这里是学校,比起亲自动手惹一身腥,有一种更聪明的做法通常被我们俗称为——
告老师。
除了总是拿不出成绩之外,冰帝的篮球部还有一点遭人诟病的原因在于他们的部活占用了全校第二大的室内体育馆(第一是自行车的使用场馆)。至于要问为什么他们这么废柴还能占用这么好的资源,还是因为前辈们栽的树成了现在滋生惰性的荫。
而今天连夺全国大赛冠军与冬季杯亚军的洛山来势汹汹,前来观赛的虽然没有围在网球部外部的人多,但对于势颓不振的篮球部来说绝对是自我入学以来最为热闹的一次。
“喂!你们!”我对着观众席上的围观群众喊道,“等下跟我走一趟怎么样?”
他们之中显然是有部分人认识我的——怎么说我也是掌握冰帝财政大权的人,大大小小的报销都要到我这里来——没有因为我没头没脑的要求而面露不愉,“做什么?”
“当然是一起去一趟教务处,检举这位柴田同学的劣行!”我正色直言,仿佛占据了天下之理义,“还是说你们比较希望这种败坏冰帝声名的事情传到京都去?那也太无药可救了吧!”
大家都是大孩子了,总能拎得清轻重,他们面面相觑一阵之后没再让我多费口舌,其中一位男生点头答应道,“这么多人一起也不方便。我们可以先去教务处提供证据,有人录了像。”
“那还真是多谢,帮大忙了。”我突然有点想不合时宜地吐个槽。仇怨到什么程度才会连练习赛都要录像存档?冰帝到底多少社团把篮球部从这栋楼里弄出去?
我压下满肚子怀疑惑,用露出八颗牙齿的笑容朝他们摆手。天知道我有多感谢日本人注重“阅读空气”的良好品质,很快他们便自觉的将整个篮球馆的空间留给了洛山与冰帝篮球部的成员。
柴田文次的双手被叶山小太郎反剪在背后,他的额头磕在地上,看不到脸。至于冰帝其他的篮球部员……要我说也太惨了,这事如果赤司想闹大的话完全可以让他们禁赛到今年的全国大赛结束,可他们明明什么事都没做。尤其是篮球部的部长,我是真没想到冰帝还有这样性格唯喏到能立马让我想起泽田纲吉这个名字的人……
篮球部可真是怪人遍地。我挠了挠头,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只能望向赤司,听他发落。毕竟那个水壶差点砸到的是他而不是我。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我隐约又从他回望着我的左眼里看见零碎的金色的光,“深海想怎么做呢?”
“就是不知道才看你的啊。”我皱了一下鼻子,偏过头去,随后听见赤司轻轻的叹道:“小时候你就对别人的恶意不太敏感。这可不行。”
“哪有!”我立刻反驳他,“刚才要不是我,你早就因为脑震荡躺进医务室了!”
赤司笑了笑不再与我争执,但我知道他一定没有认同我的话。
如果不顾及我们之间强行被森先生架起来的情谊,我现在一定要骂赤司了。从小他就这样,不把自己想表达的意思好好告诉我,明明只要说出来就好了,再怎么说我都不是什么听不懂人话的笨蛋。
赤司示意放开柴田文次,叶山虽然不赞同,但还是照做了。
趴伏在地上的少年立刻手脚并用地站了起来。他只是急着找回自己所剩无几的颜面,并不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有多狼狈。
赤司静默地注视着他,片刻后问道:“可以告诉我这样做的理由吗?”
在我听来这话可比直接辱骂更加扎心,无异于冷水当头浇下,只要这人尚存一丝羞耻之心,都不至于再继续狂吠。
就连一直默默站在一旁的冰帝篮球部成员们也露出了难堪的神色。
理由?
除了输不起、气急败坏、无能狂怒,还有别的理由解释刚才作为副部长的柴田文次的行为吗?
哪怕有,然而对于外人来说,对于其他冰帝学生来说,他们也只会把它当作开解的说辞,甚至还会认为这理由蹩脚得没品。
我本来以为柴田文次会一言不发。毕竟在我们发生校外争执并被老师抓回学校之后,他也是这样一脸恍惚地坐在办公室里。结果谁知道他竟然说话了。
“没有理由。”
哇真是老掉牙的回答。我瘪嘴腹诽着,下一句他是不是就要说“我的目标不是你而是你身后的那个疯婆娘”来?
“你自己跑到她面前,我有什么办法?”
嚯!还真被我猜到了。
要知道,日语里“他”和“她”的发音是很容易区分的。而且站在赤司身后的人除了我还有谁?
如果不是中也总跟我三令五申女孩子在公众场合要注意形象,我的白眼可能早就翻进天灵盖里去了。
不过表达鄙夷之情的方式还有很多,不仅限于这种。
我上前一把推开赤司,仰头望着柴田文次,“来啊,我站到你面前了,有本事往这上面来一拳?”
我伸出食指点了点自己的右脸颊,余光瞥见叶山张大嘴巴的惊愕模样,很滑稽。
柴田文次比赤司要高上不少,比我就更不用说了。他修长但不算魁梧,长相也能算清秀一挂,同桌白鸟千织甚至告诉了我不少关于他的花边轶事,我也是才知道高一的时候还有不少女孩子喜欢他来着。
直到他加入了篮球部。
“我们讲道理,冰帝社团千千万,身体条件这么优秀随便去哪个社团不好?一定要去跟奇迹的世代争那一亩三分地做什么?”我这样问迹部。
缘何要放着大好的蓝海市场不理不顾,而要跳进那水深火热的红海之中与早就存在的强者激烈竞争。他自己不具备那个才能,也没有招揽到能够杀出一条血路的猛将。
迹部皱着眉头,就像我总不能理解他们的热血一样,他也不知道我为什么好像老对他们的执着有什么偏见,偶尔我问出的那些问题在他那里总有再理所当然不过的答案。
“……兴趣爱好又不是做生意。你就当他原本是个有梦想的人吧。”
“可你们不都是为了胜利吗?那他就更不该跟你们这群bug一样的高中生同台竞技了。”
“本大爷姑且把你这话当作赞美——这么和你说,如果你很想有个哥哥,但他不能是中原中也,那么你还想要这个哥哥吗?”
“胡说什么呢!没有人能代替中也!”
“那么篮球对他而言大概也是这样的。”
当时我张了张嘴,半天说不出话。
哪怕到现在,我的逻辑也还没有从迹部的话之中找出一条能够自洽的道理。
如果篮球真的对他很重要的话,他为什么还要打泽田纲吉呢?
自己的行为会造成多坏的影响,他难道不知道吗?
唔,写到这里,你可能很想问,为什么我要花费那么多的笔墨去描写一个欠打到极致的青少年。
但我必须说,这当然都是有原因的。
可以先告诉你们的是,柴田文次是我会想要定下自己社会实践报告内容方向的主要原因之一。
虽然他的存在对于我来说,连中也的一根头发丝儿都比不上,但直到我写完这篇社会实践报告的很多年以后,我还会偶尔想起这个可恨又可悲的少年。
第22章
022人生就像一场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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柴田文次到底想不想打我成了未解之谜。
因为在我说完“有种往这里招呼”之后,赤司立刻一把将我捞回了他的身后。
虽然这肯定是他努力锻炼得来的成果,但我还是想感叹男孩子真是神奇的生物。
想起刚认识赤司的时候他只比我高两三厘米,力气也不大,比蛮劲扳手腕甚至会输给经常和芥川打架的我,可现在他已经能轻松抱起我了。
柴田文次被送到了教导老师的办公室。从我踏进办公室的门,说明情况,再退出将门轻轻阖上,整个过程不超过二十分钟。
我向教导老师道别,祝他工作愉快顺心如意。
赤司说,他这辈子都不会忘记当我们教导老师看见我时,那张红光满面的胖脸上立刻出现的灰败之色。
活像见到了什么洪水猛兽。
我无所谓地耸了耸肩,“不是说问题学生会更被老师偏爱吗?”
“能这样理解也很好。”我过于盲目的乐观让他笑起来。
今年春天的雨水并没有往年那般丰沛,我看过天气预报,好几天不用把伞放进书包。
天空并不澄澈,絮状的云朵缓缓地流淌,我盯着他浅浅的笑容,发觉自己最近好像总是能看到傍晚时分的景色。
在我们返回篮球馆的途中,赤司忽然伸手捧起我肩后的一绺头发,随着我疑惑扭头的动作它们很快从指间滑落,却又在即将彻底分离之际被他倏地攥住。
“嘶——”我疼得抽了口气,“你弄疼我了!”
“对不起。”他从善如流地向我道歉,“你把头发留长了。”
“嗯啊,懒得去剪。”
“很漂亮。”
“那么能看在我这么漂亮的份上把手放开吗?”我嘟哝着,往他的手背上拍了两下。可这人还是没有想要松开的迹象,于是我只能转而握住他的手,晃了晃,“求求你啦——征十郎——”
拖长的尾音里充满敷衍,真是毫无诚意的恳请之词。我反手往身后抓了两把,我也不知道自己的头发竟然长到髋骨位置了。或许入夏之后还是去剪掉比较好,否则我可能会被捂出一脖子的痱子。
赤司松开手,帮我重新将头发拢好,没再说话。
跟赤司单独相处的时候我老觉得有些别扭,这并非阔别许久的忸怩,而是无话可说的尴尬。小时候我就总是和赤司这样相顾无言,然而多少次在我想扭头就跑的时候,森先生的谆谆教诲恶魔低语都会准确地掐住我命运的后颈皮。
赤司的步子比较大,一路上刻意放慢速度与我保持着半步的间距。老远我看见叶山和实渕不知道又因为什么事情吵了起来,根武谷和刚加入的一年级新生站在旁边看热闹,一点劝阻的打算都没有。赤司走向他们,空气又重归寂静。
有一瞬间我恍惚觉得有些愤怒,好像我认识的尽是这种不大正常的人。
芥川偏执又顽固,太宰先生热爱给自己寻找一个了结的方法,镜花空洞呆滞得仿佛人偶。至于赤司,他现在看起来再好不过了,但鬼才知道他是怎么在身边有这么多人的情况下,默不作声地分裂出了第二个人格的。
哪怕他痛苦到需要以此种极端的方式保护自己,他也从来没想过自己似乎还有个叫“朋友”的玩意。
我想中也了。
我哥哥果然是世界上最好的哥哥。
偶尔实在无聊的时候,我会做出“如果大家都是普通小孩”这样听起来就很荒谬的假设。
因为在此前提下迹部景吾不可能会成为迹部景吾,赤司征十郎也不会变成现在的样子。
我们之间的友谊也的确很塑料,大家都好好地把守着自己的秘密,漏不出丝毫的风声,再见时也能假惺惺地互相问好,用一句“我过得还不错”粉饰天下太平。
我转身离开,赤司的声音从背后传来,问我要去哪。
“去找迹部!”我头也不回地往网球部的方向快步走去,“你总不可能来了冰帝都不见他一面吧!”
风飒飒地拂过步道两旁树上新长出来的叶子,它们还是脆生生的,哪怕浸泡在绸红的夕阳之中也泛出一层油亮亮的崭新的光泽。
“她怎么突然那么生气。”球场上素来以直觉见长的叶山小太郎一头雾水地望向自家队长,“你们刚才吵架了吗?”
“没有。大概是以前的事情惹她不高兴了。”赤司一边说着,一边走进篮球馆内,向冰帝的篮球部员征求使用淋浴室。他们的部长与柴田文次一起去了教导老师的办公室,他的错误是管理上的疏忽大意,当然也不能幸免于难。
气氛难免有些凝固,但叶山毫不介意,他好奇地追问着,“以前是多久以前?”
赤司沉思一阵,“国三?”
“那么久远的旧账都能翻?!”小前锋顿时哑口无言,讷讷半天,“女孩子的心思可真复杂……”
然而他的队长却摇头否定了他,“她记性向来很好。要是一起读过幼稚园的话,她能翻出更多旧账吧。”
“而且深海已经算很单纯好懂的类型了。”
“刚才还嚷着一见钟情,现在就开始嫌别人了。”实渕从鼻子里哼出一声,最后将叶山这种善变以一言蔽之,“男人。”
“觉得她难懂和觉得她可爱不冲突啊!”叶山中气不足地反驳着,“赤司,队长,你能把她邮箱给我吗?”
“联系方式还是找当事人自己要比较好,这样也容易给她留下印象。”
“你是料准了她不会给我邮箱才会这么说的吧!这难道就是传说中幼驯染的余裕吗?!看起来好欠打!”
“噢哟,说的跟你打得过赤司一样。”
“一对一你可至今没赢过。”
“好烦啊你们不要往我伤口上撒盐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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