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毛笔从袖口拿出来给他看。
林倾拿过去打量一番,点头赞道:“好笔。”
林景渊:“三哥喜欢吗?喜欢的话,用你的香囊跟我换怎么样?”
林倾:“…………”
林非鹿:“…………”
林倾默默把毛笔递回去,用行动表示了拒绝。
林景渊嘴巴噘得能挂水桶了,特别幽怨地看了林非鹿一眼。林非鹿抿了下唇,甜甜喊:“景渊哥哥~”
他哼了一声。
林非鹿又蹭过去扯扯他衣角,“景渊哥哥——”
林景渊就差一点就要投降了,但余光看见林倾腰间那个漂亮的香囊,想着那是小鹿一针一线亲手做的,里面的兰花也是她一朵一朵挑的,自己都没有这样的待遇,又气上了,昂着头不说话。
林倾忍不住笑道:“你这是在跟五妹置什么气?”
林景渊心说你还有脸问,生气地大吼道:“她都没有送过我礼物!”
林非鹿:“?”
我那本《论语》是喂了狗?
她忍不住小声反驳:“我有送的,我送了你《论语》,还有……”
话还没说完,林景渊不可置信地打断她:“《论语》也能叫礼物?!”
林倾:“…………”
林非鹿:“…………”
他又生气又委屈:“就跟这只毛笔一样,只会让我头疼难受!”
熊孩子闹脾气怎么办?
别人:打一顿就好了。
林非鹿:演一场就行。
她眼眸一眨,眼眶就红了,眼泪挂在睫毛上要落不落,红着鼻子哽咽着说:“景渊哥哥不喜欢,那就还给我吧。还有书里面的那朵海棠花,也一起还给我吧。”
林景渊:“!”
他顿时不敢闹别扭了,手忙脚乱地去哄妹妹,“我……我不是不喜欢,我只是,哎呀!你别哭,四哥错了,四哥不凶你了啊!”
林非鹿吸吸鼻子,可怜兮兮地问:“那你还生气吗?”
林景渊恨不得竖起手指发誓:“不生气了不生气了!《论语》也是极好的!”
林倾在一旁叹为观止。
林非鹿这才破涕为笑,三人便一道离开太学回宫去。
林倾身为太子,如今住在东宫,所有皇子中如今只有他有自己的封殿。三人倒是顺路,林倾在路上考了几句四弟的功课,发现他的确有长进,想到之前宫中传言五公主监督四皇子读书,不由得又对自己这个五妹高看了几分。
他喜欢聪明人,和聪明人交往省心又省事。
这个年纪小小的五妹,倒是比他另外几个姐妹聪慧多了。
三人正说说笑笑的,经过小断桥时,架在冰湖上的亭台里突然传来争执的声音。
最近大雪封湖,这片夏季开满莲花的湖面也结了冰,枯萎的莲枝立在冰面上,很有些禅意,是以后宫的妃嫔们也爱来这里赏景。
抬眼看去,挽着白纱帘的亭台里约莫站了四五个女子,而她们面前则跪着两个人。因都垂着头,林非鹿第一眼看过去,还没认出来是谁。只觉得有些眼熟,顿了顿才反应过来,可不就是她娘和青烟!
只听那为首着粉衣的女子趾高气扬道:“我叫你跪着,你便得跪着,跪到我满意为止!”
青烟不住朝她磕头:“我们主子无意冲撞菱美人,请美人恕罪吧。”
萧岚低声阻止:“青烟。”
青烟这才停了动作,默默流泪。
粉衣女子身边还有两个妃嫔,都掩着嘴笑,眼里不无嘲弄。
菱美人往前走了两步,在宫女的搀扶下半蹲下身子,把萧岚的手一把扯到眼前,边打量边问:“听说你这双手倒是很巧,给娴妃娘娘做了不少漂亮衣服?”
说完,掰着萧岚的手指往下一使力,萧岚手指弯曲成可怕的弧度,疼得脸色发白,硬是没吭一声。
菱美人讥笑一声,还要有动作,身后突然有个小身影横冲直撞跑过来,一把推开了她。
菱美人半蹲着重心不稳,直接被推了个趔趄,要不是身边宫女眼疾手快扶着,就要撞上一旁的石桌子了。
周围人都是一声惊呼,手忙脚乱地去扶她,趁此期间,冲过来的林非鹿已经把萧岚拉起来了。
萧岚没想到会被女儿撞见这场面,脸色有些不好看。
她今日气闷,才让青烟出来陪她走走,听说这里的枯莲很有禅意,她又是向佛之人,便往这里来了。
没想到刚到亭台就遇到位份比她高两阶的菱美人。上次梅园的事她沦为大家的笑柄,都知道她再无复宠可能,自然少不了人落井下石。
她想把女儿拉到身后去,但林非鹿却挡在她身前纹丝不动,虽然个头小,张开双臂护着她时气势却汹汹,小脸充满愤怒瞪着对方。
菱美人大呼小叫地被扶起来,嗓音又尖又细:“是哪个不长眼的东西竟敢如此放肆!””
这话刚落,就听见身后一声厉斥:“本宫看你才放肆!”
众人转身一看,才瞧见是太子和四皇子,赶紧行礼。
林倾年龄虽然不大,但已有东宫风度,发起火来倒有几分林帝的模样:“见公主不拜,欺压妃嫔扰乱后宫!母后平日的教导你们都当做耳旁风了吗?!”
菱美人更是瑟瑟发抖,正想狡辩两句,抬眼一看,四皇子咬牙切齿地瞪着她,看样子恨不得冲过来扒她的皮,吓得赶紧低下头去。
林倾厉声道:“父皇为前朝政事忙碌,母后操劳后宫琐事,身为妃嫔本该恪守宫纪维护安宁,你们却还兴风作浪,真当这宫中规矩是摆设吗?”
几名妃嫔纷纷求情:“请太子殿下恕罪!”
林倾冷哼一声:“此事我定当回禀母后,由她发落!”
等几人花容失色地离开,林非鹿才包着一筐眼泪转身拉着萧岚的手轻轻呼了两下,“母妃,你手没事吧?疼吗?”
林景渊也跑过来,看了两眼,急道:“回去请太医看看!”
萧岚笑着安抚她:“娘没事,不疼。”又朝林景渊和林倾行礼,“多谢太子殿下,多谢四皇子殿下。”
林倾略一点头,算是受了她的礼,撤去方才的威严,又变回谦和有礼的模样,对林非鹿道:“小五陪岚贵人回去,叫太医好生看看。”
林非鹿点头应了,水汪汪的眼睛里满满都是感激。
林倾又安抚几句才独自离开,林景渊担心路上又遇到事,索性一道陪她们回去。
好在林非鹿推的及时,那菱美人还没来得及下狠手,萧岚的手指没有大碍,太医开了点活血化瘀的外涂药给她。
林景渊放下心来,跟林瞻远一块儿玩了会儿小兔子才离开。
走之前还惦记着小鹿妹妹亲手做的那个香囊,期期艾艾道:“我也不是不喜欢那本《论语》啦,但它跟亲手所做的意义不同,我……我也想要你亲手做的礼物。”
林非鹿满口答应:“好!”
林景渊这才欢欢喜喜走了。
再说那头,林倾离开后先去了皇后所在的长春宫,将今日之事禀明。
皇后虽说潜心礼佛,平日里都是两位贵妃在协助六宫。但既是太子遇见,出声训斥,自然要上心,一道懿旨下去,今日为难萧岚的那几名妃嫔便被罚了月供,半月禁足。
林倾这才回了东宫。
身为储君,他的功课比其他皇子都要重,他自己也深知不可懈怠,才能长久得父皇喜爱,对自己要求十分严格,一回宫就开始看书练字。
午膳时分,林帝恰好得空,便来东宫考察太子功课。
最近刚好闹雪灾,父子俩一问一答,谈的是民生之道,林帝对他表现很满意,临走前倒是对他腰间那个与众不同的香囊起了兴趣。
林倾老老实实摘下来递给父皇。
林帝闻了闻,觉得这香味十分清淡舒适,笑道:“看样子还是崭新的,内务府新供的?”
林倾道:“不是,是五妹赠予儿臣的。”
林帝愣了半天,愣是没想起来五妹是谁。
看他一脸茫然的样子,林倾不得不提醒:“是岚贵人的女儿,父皇的五公主。”
哦,那个傻子。
林帝脸色淡了下去,看了看手中的香囊,突然觉得也不是那么别致了,兴趣索然地还给了儿子。只是心里第一次对自己这个女儿有了印象,林非鹿在林帝这,终于不再是查无此人。
林倾重新把香囊挂回腰间。
他挺喜欢这样式和香味,每日都佩着,唯一的不好就是每次遇到四弟,都会接收到他幽怨的目光。
好在没过两天,林景渊也终于收到了小鹿妹妹亲手制作的礼物——一盒护手霜。
听她将制作护手霜的流程娓娓道来,林景渊顿时觉得满足了!这可比做香囊麻烦多了啊!自己果然还是小鹿妹妹最爱的人!
直到他在课堂看见长姐林念知拿出一个同款盒子擦手。
又闻到同桌奚行疆手上熟悉的白梅香味。
林景渊:她好像只是很短暂地爱了我一下。
第27章 【27】一更
太学一直快到过年时才终于停课。
林非鹿感觉这有点像放寒假的意思, 更有意思的是,在放假之前,居然还有类似期末考的测验。
在这里叫做年终考察, 每年太傅出的题都不一样,今年的考题叫做“指物作诗”, 学子们两两一组,互相给对方出题, 指到什么就要以其为主题赋诗一首, 共作九首。
最后由太学太傅们评出最佳, 呈给林帝过目,前三名以示嘉奖。
林非鹿觉得这比当年要考七八门课的自己难多了。
诗那玩意儿,是说作就能作的出来的吗?
很显然,林景渊也这么想,他愁得小小的脑袋上全是大大的问号:“为什么今年不考背书了?不考辩论了?不考书法了?我背了书准备了辩论还练了字,结果最后考作诗?”
他可是打算今年好好表现让大家对他刮目相看啊!
太欺负人了。
他都想装病逃课了,到了考试那一天,还是在林非鹿的监督下才不情不愿去了太学。
这一次大家没有进入太学殿内, 太傅将考场设置在另一所庭院,冬日虽冷,雪景甚好,即是作诗, 自然要雅。
不用入大殿,林非鹿跟着也无妨。这还是她头一次完整地看到在太学读书的皇家贵族子弟们,足有几十人。为了防止学子们作弊, 伴读小厮也是不让带的。
林非鹿实属对古代的期末考试有点好奇,才想跟着去见识见识,进去的时候还被老太傅拦了一下。
好在林倾林廷都在旁边,有太子和大皇子说情,太傅得知是小五公主,便也没拦,只交代她安静站在一旁,不要打扰。
林非鹿乖乖应了,进去之后已有十多张案桌陈列在空旷的空地上,案桌上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太傅让学子们自行两两组队坐下。
林倾看了林廷一眼,笑道:“皇兄,你我一起?”
林廷默了两秒,不知在想什么,最后还是点头。
林非鹿远远看着林景渊不知在和奚行疆说什么,最后两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大眼瞪小眼地坐在了一起。
她在旁边瞅着的时候就觉得人数有点不对,粗略点了一下,好像是奇数。等各自组完队纷纷落座,大家一看,果然单了一个人。
宋惊澜独自一人坐在最边上的案桌前,没人跟他一起。
太傅这才想起,名册上的三公主林熙早已离宫了。
其他人看了两眼,又随意收回目光,似乎对这样的情况早已司空见惯。在太学殿里,这位宋国的质子也是自己独坐,以前就是常爱缠着他的林熙上课时都不愿挨着他,觉得有辱身份。
大家说说笑笑,气氛友好,唯他这一方小天地安静又沉默。
可他脸上却还挂着笑,眼眸低垂,挽着白色宽袖不急不缓地研磨。
像极了以前上学时被班上同学拉帮结派孤立的小可怜。
是可忍,颜狗不能忍。
原本揣着小手炉站在树下旁观的林非鹿踩着小步子哒哒哒跑了过去,跑到太傅跟前,乖乖举了下手:“老师,这里少了一个人。”
太傅正愁呢,本来也打算叫个属下补上,见她过来,眼睛一亮,喜道:“好好好,五公主便补在这里吧。”
林非鹿歪着小脑袋:“可是我不会作诗。”
太傅道:“无碍,你为他指物便可。”
林景渊当即不干了:“太傅,我跟宋惊澜换!”
奚行疆:“?”他也举手:“我也要跟宋惊澜换!”
太傅看着这些问题学生就头疼,“不许胡闹,四殿下与奚世子快坐好吧,考试马上便开始了。”
没见过五公主的其他人好奇地打量了两眼便也收回目光,林非鹿提溜下自己的斗篷,把衣角抱在怀里,开开心心在宋惊澜对面坐了下来。
他研磨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坐姿优雅又端正,正垂眸看着她。
林非鹿不太习惯跪坐,挪了好一会儿才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抬头对上他的视线,弯着眼睛笑起来:“殿下,你穿白衣服真好看!”
宋惊澜也就笑了一下。
门口的官员敲响自己手上的锣,示意考试开始。
刚才还哄闹的庭院顿时安静下来,只偶尔寥寥几句小声交谈。
宋惊澜把宣纸在面前铺好,用一方砚台压住,执笔道:“五公主,请吧。”
林非鹿觉得怪有趣的,眼眸晶亮,转着小脑袋东看西看,最后指着宋惊澜身后一枝枯萎的紫荆藤,“就它吧。”
宋惊澜回头看了两眼,略一思索,提笔作诗。
林非鹿微微倾身,小手拖着下巴,看他一笔一划,字迹行云流水一般,有一气呵成的漂亮。
跟上次扔石头进来的字迹不一样。
忍不住想,难道那次是用左手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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