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
白发苍苍的亲舅舅涕泪交流地跪在自己面前,他又能如何?
左不过就是长长一叹:“罢了罢了,朕知隆科多最是骄矜。猛然听闻和离圣旨,颜面上哪里挂得住?一时失态,也是有的。”
“只圣旨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朕若所料不差,明早朝会上必定有人弹劾于他。到时朕只象征性地令他在府中思过三月,正好养伤。等此间事毕,再择贤女赐婚与他罢。”
得!
苦心孤诣演了这么出苦肉计,只得了小部分圆满什么的。佟国维心里一涩,连拱手行礼的动作都无力了很多:“老臣谢过皇上隆恩,此后三个月,必定叫这逆子在家里好好养伤。以后……”
“以后佟佳府就当三少福晋已逝,再不会有任何打扰。”
康熙拧眉不甚赞同地说:“既然圣旨已下,和离变成既定事实。自然该一别两宽,各生欢喜。但玉录玳与隆科多好歹结缡六载,且育有一子。彻底楚河汉界互不往来也不合适,好歹让岳兴阿时不时过去看看他额娘。”
看隆科多脸上乍青乍白,恍若受了重大打击。
康熙又略略不自在地添了句:“到底稚子无辜!”
隆科多抖了抖嘴唇,到底没说出那句我也很无辜。
虽‘我若君临天下,大权在握。必定护卫自家亲人,叫表弟你横行无忌,快乐无忧’的承诺还言犹在耳。但表哥,已经不仅仅是表哥了。
那些少年意气之下的豪言,现在说出来也不过徒增笑料耳。
这段时间,他隆科多已经当够了天下人的笑料,无意再给自己增添点儿什么笑柄。但……
玉录玳,羞辱、殴打之仇,他一定要报!
还能弄清楚,到底是什么让软柿子变成了铁蒺藜。突然间就蒸不熟煮不烂了不说,还狠心绝情如斯。明明之前,只岳兴阿软乎乎叫声额娘,她都恨不得赴汤蹈火。
太多沮丧、打击与不解困扰着隆科多,叫他伤痕累累的身体再也扛不住打击。
以至于才将将到了佟佳府门,就一头栽倒人事不省。
可把佟国维吓得,赶紧叫随从拿他的名帖去太医院找太医。忙活了整整三天,才终于把人从死亡线上拉回来。
喜得老赫舍里氏又哭又笑:“菩萨保佑,菩萨保佑,我儿可算醒了。呜呜呜,可吓死额娘了。若你再这么昏迷不醒,额娘就要去多罗格格府捅死玉录玳那个贱人,再去九泉之下跟你作伴了……”
满屋子仆婢听到这话都嘴角微僵,心中暗哂:明明是你儿子好好的日子不好好过,非为个小妖精作死作活。你当额娘的不说压服着点儿,还反过来怪前儿媳妇?
倒是隆科多一脸感动:“儿不孝,又让额娘担忧了。”
老赫舍里氏亲手端起药碗,送到他手上:“傻孩子,跟额娘说的什么客套话?伤在儿身,痛在娘心。当额娘的,哪有不心疼自己儿子的?”
“恨只恨万岁爷凉薄,丝毫不念亲戚之意。那起子捧高踩低的也个顶个势利眼,都争着去捧那贱婢的臭脚!”
隆科多咬牙:“玉录玳又干了什么?”
是啊,她又干了什么呢?
玉录玳愁眉紧锁,也是一脸懵逼。
明明宣旨、虐渣之后,她就老老实实宅在家里,变着法子地捯饬新家。除了进宫给老太后讲了次自己的骁勇果敢,又递了次牌子,往毓庆宫走了一趟。
谢过便宜大外甥与外甥媳妇的照拂,顺道儿还给平安脉请出点儿喜苗头的太子妃道了个喜。
除此之外,再没踏出过府门半步。
怎么就各种礼品纷至沓来,眼瞅着就要堆满库房了呢?
按理说,她这种离经叛道的和离女,不该是各家婆婆教育媳妇的反面教材么?避之而唯恐不及的那种。
可,现在怎么四阿哥、五阿哥、七阿哥甚至庄亲王府上都送了重礼?还一个个直言索要帖子,要专门过来参加温锅宴。
一个个认识的,不认识的豪门贵阀都派人重礼上门,并要求参加温锅宴。
叫玉录玳从震惊到麻木,直到门房来报,说直郡王府上管家亲送重礼上门……
鸡汤
“你们说,你们说,这到底是什么情况嘛?”玉录玳急的原地转圈圈,特无语地瞅着自打她进门后,就红着脸笑不停,满满羞涩无从说,还貌似有那么一丢丢愧疚的太子夫妇。
“我就想不明白了,要说别人曲线救国,试图用向我示好的方式谄媚太子殿下还勉强。直郡王不至于吧?那可是个敢直接杠上太子殿下的男人!”
讨好?
根本不存在的。
那位毕生的目标就是干掉胤礽,然后取而代之。
就这么个绝对敌方阵营领袖的人物主动示好,才叫玉录玳大为困惑:“难道反间计?通过这种方式来离间我跟殿下!可不应该啊,直郡王再有勇无谋,那也是念了多少年尚书房的,疏不间亲的道理他该懂啊!”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胤礽终于忍不住爆笑出声,成功获得玉录玳眼刀子一枚,太子妃娘娘粉拳一记:“你啊你,快老实交代,别叫姨母着急。”
“喳,谨遵太子妃娘娘旨意。”胤礽拱手,笑嘻嘻给石氏做了个揖:“娘娘莫动,千万谨慎小心咱们小阿哥。这可是爷的嫡长子,皇阿玛的嫡长孙呢!”
又双叒叕被叮嘱的石氏柔柔一笑,眉眼慈和。可玉录玳却分明从她那笑容里,看出些许忐忑焦虑来。
也是,太子铆足了劲儿要先直郡王生下嫡长孙的事儿,连她个足不出户的都如雷贯耳。更何况直面压力的太子妃呢?
玉录玳一叹,到底念着石氏的多方照拂,轻轻一笑:“这可不是臣妇打击咱们太子爷,生孩子就好比种庄稼。收成多少看地,收成什么可都在老农。没有那个播了谷子要高粱的理儿是不是?”
毕竟历史上太子妃石氏只在康熙三十六年八月产下一女,此后再无生育。
眼前……玉录玳虽然不知道哪里出了差错,以至于太子妃孕期与历史不符。但,农民还是那个农民,播种手法……
应该也还是那个手法的吧?
石氏幼承庭训,把规矩跟礼仪都刻在骨子里的主儿,哪曾听过这等虎狼之词?当下爆红了脸:“姨母,你,你你你……再可别这么言行无忌了。”
恍然自己开了什么车的玉录玳也是脸上一红,继而极力挽尊:“那,那话糙理不糙嘛。须知希望越大失望越大,要不古人咋说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呢!”
“当然当然,我肯定不是盼着太子妃娘娘生格格。就……希望太子殿下调整下心态,放平和点儿。别整天阿哥长、儿子短的。万一事与愿违,还不被叫直郡王看了笑话去?”
直郡王三字一出,特别精准地扎在了胤礽肺管子上。分分钟把个完美太子拉下神坛,秒变中二小青年:“笑话孤?他想都别想!”
“姨母放心,我盼着太子妃一举得男不假,但格格也是我贴心小棉袄。胤褆连生四朵金花都没怨怪到大嫂身上,我又岂会连他都不如?”
说完,他又转头拉起石氏的手,很有几分郑重地说:“太子妃放心养胎,只你好好的,这一胎是格格也不打紧。横竖咱俩都年轻着,再努力就是。孤才不是胤褆那个前世不修的,带累得大嫂接连开花不见结果!”
石氏……
真大窘特囧,还满心感动系列:“嗯,臣妾安心的。有太子爷体贴,姨母挂念,我,我什么都不担心的。必定好生将养,来年给毓庆宫添个健健康康的小阿哥或者小格格。”
“阿哥像太子爷您,风度翩翩,允文允武。格格就……算了格格也像太子爷好了。虽然皇家的女儿不愁嫁,但长得好些,到底顺遂很多。咱们格格又不一定有臣妾这福分,能遇到透过寡淡外表看内秀的您。”
“胡说!”胤礽捏了捏石氏的手:“太子妃端雅大方,气质天成,怎么就寡淡了?大胆石氏,不可胡言乱语污蔑太子妃。不然……”
“孤罚你想尽溢美之词,每天不重样地表扬太子妃一百次!”
自……自吹自擂么?
想想就尴尬无极。
吓得石氏赶紧点头认错:“是是是,臣妾失言无状,以后必不敢再犯了。太子爷别生气,也别觉得姨母言语不当,她这是关心则乱,太惦记我了。也是……”
“也是熟不拘礼,没拿咱们外道嘛!”胤礽微笑接话:“难得在这诡谲深宫里,还有这么份纯澈关怀。孤感动珍惜还来不及,怎会见怪?是吧,姨母!”
讨主意讨了满嘴狗粮,那满屋子的粉红色小泡泡,哪里还有玉录玳的立锥之地?
遁了,遁了,赶紧遁了。
玉录玳轻手轻脚出门,只跟远远守在院子里的宫娥交代了一声。又往宁寿宫而去,干啥?
当然是讨个主意啊!
刚刚才放了那等厥词,又被狗粮给糊满了嘴。以至于问题什么的,根本连问都没问出口。毓庆宫是果断回不去了,这点小事儿也不适合麻烦康熙这个万乘之君。
那可不就得往宁寿宫,求助仁宪太后这个大清后宫NO.1了么。
因着类似的婚姻经历,仁宪对玉录玳总有几分怜惜又钦佩的意思。还爱极了她那口流利的蒙语,和那比蒙古格格还蒙古格格的飒爽性子。
以至于每次玉录玳过来,太后心情都特别好。
连带着她身边的嬷嬷与大宫女们见到玉录玳都特别亲近,由衷地希望她能常来。
一回生二回熟,玉录玳自己的揣摩加上太子妃石氏的科普。第三度上门的时候,玉录玳已经能很好拿捏跟太后相处的态度了。
仁宪少年入宫,虽说一辈子没得过顺治爷的青眼。但架不住人家上有孝庄文太后护持,下有康熙这个皇帝儿子孝敬啊!
所以这一向以来,怀着讨好她心思以达成自己目的的多如过江之鲫。
看多了太多言不由衷的表演,老太太反而更喜欢玉录玳这样落落大方,不卑不亢的。
这不玉录玳才进门,甫一躬身,仁宪就皱眉摆手:“快起快起,这也没有旁人,行那个没用的虚礼作甚?乌兰、乌日娜,快给你玉录玳格格上茶,端几样格格爱吃的点心来。再去御膳房吩咐,做几样格格喜欢的菜色……”
玉录玳笑吟吟起身:“虽说礼不可废,但太后娘娘不喜欢,那废也就废了吧。横竖这尊敬啊,爱戴的,也不表现在行礼上。”
“说的不就是?”仁宪点头附和:“当年董鄂妃晨昏定省的,往我宫里跑得可勤快了。结果呢?不是早晨露重,就是晚上风大,十回有八回过了寒气。惹福临那二傻子心肝肉似的疼着,没少害我被咆哮指责。亏得太皇太后疼我,要不这仁寿宫现在住的可不定是谁!”
“因为她,我可是厌烦死了那种娇娇柔柔,如弱柳扶风。面上看着规规矩矩,实际上专门找男人告状哭啼啼的所谓闺秀了。还是咱们蒙古女人飒爽,有一说一,有二说二,绝不搞表里不一的那一套。”
这话要是换了别人听,不战战兢兢跪地劝太后娘娘慎言,也得被吓到面如土色。
唯玉录玳笑容不变,认认真真地听着:“是,太后说的是。我也是深受其苦,所以看不上那种口蜜腹剑的。可惜男人总是过于肤浅,往往不同透过美人蛇的外表看透她们的本质。”
“对!”仁宪点头:“福临就是那肤浅中之最,为了个醮夫再嫁的董鄂氏,连孝道都忘了。简直肤浅、愚蠢,不孝极了……”
玉录玳:……
这嗑儿唠的,简直叫人没法接。
好在仁宪也不需要接话,只玉录玳安安静静地当个听众,已经足够她吐槽个痛快了。
足足一刻钟后,太后才喝了口茶,略不好意思地看着玉录玳:“瞧我,老了老了就喜欢唠叨,总想起这些个陈芝麻烂谷子的。”
若玉录玳还在现代,还是那个努力爆火的小粉红。能近距离接触这些清朝大佬,她保险高兴得嚎出来,各种催促姐妹多说点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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