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瑶姬,你现在好些了没?”宓妃坐在榻边,殷殷问道。
瑶姬道:“好一些了,不过是做了个梦。”
宓妃闻言却道:“你当我没做过梦吗?你这是被魇着了。”她见瑶姬神情低落,道:“我今日来,本想着跟你说个好消息,你却又病倒了。”
瑶姬笑道:“既是好消息,宓妃姐姐快些告诉我,说不准听了好消息,我便不药而愈了。”
宓妃担忧地看着她,考虑再三方道:“我先前把《洛书》借给了绣虎,《洛书》里全是些符文,我本就看不懂,他倒反而有些灵性,看过之后同我道《洛书》中藏了一半的天地奥秘。里头似乎提及了重塑神魂的方法。”
瑶姬眼睛亮了亮,道:“那另一半便是在《河图》之中。昔年青帝陛下自河图洛书中推演出无所不包的八卦,若绣虎仙君能破译《洛书》,想来《河图》亦不在话下。”
宓妃伸出手帮她顺了顺鬓发,继续道:“河图洛书包罗万象藏着天地奥义,他自然无法全部破解。只是若是拿到《河图》,便有办法找出重塑神魂的方法。”
《洛书》在洛神宓妃手上,而《河图》正是在河伯冯夷手上。冯夷其人,正是宓妃的正经夫婿。
宓妃带来了这样好的消息,瑶姬一时便振奋了精神,她拉着宓妃的手道:“多谢宓妃姐姐,这一回瑶姬永不会忘。若是刑天能复生,我便没什么遗憾了。”
蚩尤走到瑶姬门口,恰好听到这一句。虚弱的神女殷殷相谢,诉说着自己的心意。
宓妃拍了拍她的手,柔声劝慰道:“你如今养好身体才是大事,《河图》我替你去拿。”
瑶姬忙道:“宓妃姐姐已经帮了我大忙了,此事自该我自己处理。”
宓妃笑道:“河图洛书本就是我成亲时我父皇赠予的礼物,我同他的婚姻如今名存实亡,我去要回《河图》,也算合情合理。”
瑶姬看着她,见她神情坚决,一时软了态度道:“这桩事却不能让宓妃姐姐一个人去做,你我一同去,互相照应,以策万全。”
这也是她最后的让步了,宓妃看着她,无奈地笑了笑。
她二人说话的当口,小玉已出了门去给宓妃泡茶,她端了茶水看到站在门口的战神,忙低头道:“见过战神大人。”
小玉的这一声,惊醒了室内两位神女。
宓妃看着瑶姬笑了笑,道:“之前听小玉说养在你父皇药鼎里的那株千瓣莲又开了一支花,我正好去看看。你便好好休息,我等会儿再来看你。”
然后也不等瑶姬挽留,便整了整披帛从容走出此间。
到门口她见了蚩尤,不由露出笑意道:“劳蚩尤将军久等。”
蚩尤道:“神女客气。”
宓妃点了点头,便对着小玉道:“你带我去看看那千瓣莲。”
可怜小玉手上端着的茶盘里茶还热着,便被洛神催着去看莲花。
战神略略顿了顿,到底从了自己的心意旁人的好意,走进了瑶姬所居的卧房。
作者有话要说:文狸也出现了。
第63章
瑶姬纤细的身影映在绣着莲枝的屏风上, 隐隐绰绰,朦胧动人。
蚩尤走到一旁,支起窗屉, 顿时室内明朗开阔不少, 原来萦绕着的丝丝缕缕的清苦药味,也随着空气流通驱散了。
他绕过屏风,见到低了头的瑶姬, 开口问道:“殿下身体可好些了?”
瑶姬垂了眼睫道:“除了脑袋还有些疼之外,其他没什么大碍。”
她答了这一句, 便再无人开口。一时无话, 室内安静的过分,连风似乎都静止了。
“你……”
“你……”
两人同时开口, 却又同时住了口。蚩尤笑了笑,道:“你先说。”
瑶姬抿了抿唇, 抬起眼睫问道:“我想问的是,在冥界时你说有话要同我说话, 你想说什么, 如今我在这里听你说。”
那时候, 他想同她开诚布公谈一谈, 然而到了此时,他却觉得还是待刑天之事了结再说。瑶姬的身体已经十分虚弱,她努力了那么久亦只是为了等刑天复活, 如今她羸弱的身躯已再经不起旁的事物刺激, 若再论及其他,只会更加消耗她的心神。
“没什么,只是叫你不要担心,安心做你想做的事。”
瑶姬眉头一剔, 道:“什么意思?”
蚩尤道:“你先前不是担心玉帝不会同意你复活刑天吗?前几日我找了个机会,同玉帝就此事谈了一谈。他已答应了此事。”
瑶姬“哦”了一声,道:“他就没有阻拦?你怎么说服的他?”
蚩尤平淡道:“我答应他,过几日替他斩杀余下的三大凶兽。”
瑶姬眼睛豁然睁大,道:“这些凶兽如今都已销声匿迹,玉帝何以想要它们的命?且光是一个梼杌,就已经杀的如此吃力,你还要去杀剩下的三凶?”
蚩尤道:“玉帝在位,目前尚无功绩。他急着树立威望,想要做出些事迹来,故而便有了此事。而我吸收了梼杌的力量,如今要杀三凶的任何一只,都不需要像杀梼杌那般吃力。”
瑶姬抖了抖唇:“可是……”
蚩尤笑了笑,道:“没什么可是的,想让刑天复活,不止是你的心愿,也是我的。”
瑶姬盯着他看了许久,终于道:“行吧,你总有你的道理。”她低眉敛目,问道:“方才你想说什么?”
蚩尤道:“你那时候做了梦,梦到了什么?”
瑶姬便苦笑道:“我梦到自己被困在了山林中,一直一直走不出来。”
蚩尤问道:“只是这些?”
瑶姬想着,若自己同旁人有前世的情缘,此事还是先别告诉蚩尤为好。
于是她便道:“暂时只有这些。”
蚩尤点了点头,看着她,道:“这个梦魇令殿下神魂不安,不利殿下的修为。昨日殿下沉入梦中醒不来,十分凶险。我来时正好遇上梦神,他提到一个法子,说是喝了冥界的孟婆汤,可解彼岸花之毒。”
瑶姬想了想,道:“不必了。若这真的是我从前的记忆,我断没有舍弃它的道理。”
哪怕它们带给她痛苦,给她如今的生活带来了些许不确定性,然而她自己知道,她是在意它们的。
蚩尤听了她这话,不知为何,心中反而有一丝庆幸。他已经选择了舍弃他们在一起的那段记忆,而幸好瑶姬自己还在坚持。他身体里掌管理智的那部分告诉他他的选择是对的,而掌管情感的那部分却暗自庆幸于瑶姬的态度。
若连她都选择舍弃,于那段记忆里的那两个人而言,未免太残忍了些。
蚩尤道:“可是你的身体……”
瑶姬道:“我的身体它听我的,我说了它没事它便没事。”
蚩尤叹道:“殿下这脾气,也不知今生还能不能改一改。”
瑶姬得意地笑了笑,道:“我这脾气今生怕是改不了了,还请你多担待一二。”
这话她说的气定神闲,听到蚩尤耳朵里,却格外衍生出一段绵长的气韵来。话里说着当下,其意却已延伸至未来。
蚩尤便也装模作样拱了拱手道:“往后也请殿下多多指教。”
瑶姬坐直了身体道:“我说的是真心话。之前种种,我有口不择言之处,希望你不要放在心上。”
她这是在为最近那次口不择言的自己道歉。瑶姬较真起来旁人真的是毫无办法,蚩尤便忍不住摸了摸她额发,道:“知道了,你不必纠结此事。”
然而这世上,各人有各人的坚持,各人有各人在意的事,旁人是无从劝解的。瑶姬对那个口不择言的自己失望,也怕蚩尤对自己失望。然而在哪里跌倒就要在哪里爬起来,她自觉那处有错,故而便认真道了歉。
“殿下还是好好休息吧,被雨师知道我来扰你修养,怕是要来同我拼命。”蚩尤帮着瑶姬理了理鬓发,劝道。
瑶姬却拉着他的手道:“方才你站在外头,为何不出声?”
蚩尤答道:“见你和洛神正聊的投入,我也不便打扰。”
瑶姬问道:“你听到了我们说起河图洛书的事?”
蚩尤摸了摸鼻子,语焉不详道:“听到一些。”
瑶姬这回却不抓着这一点嘲讽他,她的心思放在了别处:“这一回是与天相争,你说我们能不能成功?”
刑天的神魂可是献祭于天,瑶姬想重塑他的神魂,可不是与天相争。
蚩尤诧异道:“你对刑天复生之事一直不曾有过迟疑,今日怎么如此患得患失起来。”
瑶姬蹙了眉道:“大概越接近成功,越害怕失败。”
蚩尤俯下身,摸了摸她的秀发,道:“无论发生什么,我都同你一道。”
带着蚩尤这句话,瑶姬再一次沉入梦境时,心中多了几分踏实。
所谓一回生二回熟。白雾再次在她身边弥漫时,瑶姬心里竟然多了抹名叫期待的心情。她从前一直以为身死之后神魂由巫山的灵芝温养,自做了那个梦,她才想到或许她那几缕残魂也曾在人间同人风花雪月过一阵。
怪不得凡间传她同人间的帝王有染,瑶姬心中颇有些别扭地想着,难不成真有其事?瑶姬心里既有害怕绯闻坐实的心虚,又有想了解更多内情的好奇。
这一回白雾把她带到了山涧之中。
山腹中有暗流,涓涓流向山下,瑶姬所处的这一段山势平缓,涧中山泉也流的十分从容,周遭草木深深,流水潺潺,很是幽静。
瑶姬左看看右看看正在辨别方向,却听到东边的灌木丛中发出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过来不久,便见额头长角的火红猛兽自灌木丛中走了出来。
若不是它额头那长长的角上挂着一只水桶,瑶姬是要赞一声其风姿气势的。
它优雅地走到上游打了一桶水后,便又自原路返回。瑶姬在一旁从头到尾看着它,它竟似没见到这个大活人。
她皱起眉头,亦步亦趋跟在猛兽的身后。瑶姬已认出它是一头成年的狰,想来上一回见到的“瑶姬”骑着的便是它。
若跟着它,便能见到从前的那个自己吧。
如此想着,瑶姬跟的便越发紧了。反正它又看不到她,有一阵瑶姬走在它身边,看着因它走动时身上流动的皮毛,忍不住心痒伸出手想去摸一把,却想到那山猫可以蹭她的手背,那么她摸了它,它许也能感觉到。为了不节外生枝,便收回了手。
猛兽顶开简陋的柴扉,慢慢走了进去,瑶姬亦看到了那个自己。
白衣乌发的少女跪坐在蒲草编织的席子上,手里似乎在忙碌着什么。她的长发被编成一束长长的麻花辫,上头簪了兰花,虽打扮简单,却也多了些乡野趣致。
“你怎么那么容易受伤?你不是很能打吗?”少女低了头,一段雪白的脖颈露了出来,她嘴里叨叨个不停,尽是数落埋怨之词。
瑶姬心中十分惊诧,她不是喜欢干涉旁人的人,同亲近好友也往往保持一定的距离。这样不见外的数落,她是想都不曾想过的。
那一头传来的声音却懒洋洋的:“我受了伤,不正好显出你的心灵手巧秀外慧中来嘛。”
当真讨打!
果然彼时的那个瑶姬扔了手上拿着的棉团,冷笑道:“不敢当!我笨手笨脚得很,干不了细致活,你便流血流死算了!”
她是在为他处理伤口来着,可不愿听他的风凉话。
“好,那就让我流血流死算了。只是死之前我还有一个愿望,你让我亲一口。”
瑶姬当真要炸了,她怎么摊上这么一个臭流氓。
“美死你!把手伸过来!”她凶巴巴地说着,捡起方才扔了的棉团,用力压在伤口上。
“嘶!痛死了!谋杀亲夫吗?!”伤者大呼小叫起来。
“这点力道就让你叫成这样?你的英雄气概呢?”少女讽道,手上到底放轻了力道。然而她却并未反驳“谋杀亲夫”这等轻佻之言,瑶姬心里在扶额,那是的自己……竟然已经同人私定终身了。
“我可没有英雄气概,我只有英雄气短。”那人说着,趁着瑶姬专注手上的活,飞快地低头偷亲了一记。
“你!”瑶姬捂了被偷香的脸颊,哭笑不得。
“怎样?”伤者却还兀自得意洋洋。
“真是好不要脸!”瑶姬甩开手,从一旁的水桶里舀了清水,洗了洗手,洗完手就准备起身不干了。
“这就好了?”伤者似乎有些接受不了她这甩手掌柜的态度。
少女抬了下巴倨傲道:“你那么能折腾,你自己料理。本公主不奉陪了。”
瑶姬在旁听着,不自禁便笑了出来。原来她也曾有过这样畅快的日子,沦落山野,照样爱娇拿乔。
少女起身走开,那伤者便彻彻底底暴露在瑶姬的眼前。
方才她其实也是有机会上前去看他的真面目的,只是不知为何,她便站在门口,静静听着他们吵闹。
那样的气氛,她虽是个他们看不见的所在,但若贸然进入他们之间,就十分煞风景了。
而今她看到了伤者的脸,心中竟隐隐有尘埃落定之感。
竟然是他,也只能是他。
世上再也没有这样厚脸皮的人了,也再也没有这样同她对着干时时不忘打压她欺负她的人。
尚还十分年轻的战神低了头苦笑着自己替自己包扎,嘴里还嚷着:“哎呀,这个结不好打。我一只手使不上力。”
走出老远的少女顿了顿,又跺了跺脚,终还是忍不住折了回来,气呼呼帮他把结打死。
“我就知道你会心软。”他得意地说着。
瑶姬没好气道:“我父皇自小教我要怜悯弱小,锄强扶弱,你如今正弱着,我便谨遵父训扶一扶你。”
蚩尤见瑶姬斜眼看过来,便露了个大大的笑脸:“瑶姬殿下人美心善,能让我遇上,实在是我的福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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