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贵中……
“瞧你这点出息!”李满囤恨道:“口口声声说要学你姐夫考案首,结果连每天的书课都不做——就你这样怕是连县试都过不去,还好意思提案首?”
“我告诉你,明儿你姐夫在家温书不来,你也明儿一早也给我去学里念书,只午晌和你贵林哥一起来吃饭,饭后还给我继续念书去——听到没有?”
吼走儿子,李满囤方拿着匣子给王氏看道:“忘了和你说了,今儿尚儿拿来了亲家给我的贺礼,你看看,一整块翡翠雕的翠竹笔筒。”
“我说这礼太贵重,不能收,尚儿非要给我……”
……
六月二十七李高地一早便来到桂庄。见到长子,李高地奇怪问道:“满囤,今儿你请客,咋还叫贵中去念书?”
李满囤笑道:“爹,贵中还小,又不会待客,留在家也是捣蛋,倒是叫他去跟贵林念书的好,横竖午晌和贵林一道回来吃饭”
李高地点点头和同来的两个孙子道:“贵祥、贵吉,你两个也都家去念书吧!”
经历了昨儿和全县秀才童生一桌吃席的风光,李高地巴不得这样的风光再多来两回,不免要敦促孙子念书。
若是以往,李贵祥一定不乐意,但今天李贵祥答应一声便站起了身,反倒是李贵吉有些磨蹭——他想得他大伯挽留。
没想李满囤直接感人:“爹说的是,贵祥、贵吉你两个也都去念书,午晌再来吧!”
俗话说“法不责众”,李满囤心机地想:只要把侄子们都赶回去念书,这样儿子女婿念书或者不来就不显突兀了。
打发走孙子,李高地想寻人说话,但四下看看,没看到谢尚,又问长子:“满囤,今儿红枣和她女婿还没来吗?”
“爹,”李满囤笑道:“今儿红枣和她女婿不来。”
“为啥?”就为和谢尚说话一大早来的李高地不高兴了:“今儿是你的大日子,红枣和她女婿哪能不来呢?”
见识了昨儿一县秀才童生对谢尚的各种推崇,李高地想在乡邻前再与有荣焉一回。
李满囤驳道:“爹,这一家都有一家的事。比如您家现就只您和娘两个人来。”
“为啥?还不是家里的活计做不完得有人做,侄子们也都有自己的前程?”
“似满仓每天早起卖菜,得近午才能来,贵雨在村学堂教书,昨儿已请了一天的假,今儿也必是要午晌才能来,贵祥、贵吉刚也都家去念书去了。”
“这回八月乡试我女婿要下场。爹,你算算今儿都几号了,离考试还有几天?”
“似我女婿的前程不比满仓卖菜、贵雨教书和贵祥、贵吉念书更重要?”
“现正是节骨眼的时候,可我女婿还给我做脸,昨儿来了一天,今儿他想来,我也不能叫他来——女婿来是他懂事,我这个做岳丈的也得懂事不是?”
“爹,您说是不是这个理?”
被儿子批评不懂事的李高地……
六月二十八是谢知遇的六十大寿。这天谢知遇广邀宾客,在他的殿春院摆了酒席庆贺。
李满囤作为秀才收到了邀请,同着王氏也拿着帖子吃酒来了。
红枣看到她娘极为高兴,没想王氏却感慨道:“似你们家这样三天一大宴五天一小宴的你女婿还能挤出时间来念书可真不容易。”
“今儿你弟原想来,你爹就没同意。说这一个月怕是有半个月在各家吃席,私塾就没去几天。这样下去还得了?说是个什么永来着的?”
眼见她娘回想不出,红枣提醒道:“伤仲永?”
“对!”经红枣这么一说王氏想起来了,接着道:“就是这个伤仲永。”
“然后一早便打发你弟念书去了。”
“爹说的是,”红枣点头认同道:“弟弟这个年岁合应该念书。”
“圣人说‘业精于勤,荒于嬉’,一天到晚地吃席可不成,没得耽误了学业。”
“红枣,”王氏可惜道:“这考试在即,你女婿今儿又要被耽误一天了。”
王氏也巴望着女婿乡试高中。
“娘,”红枣压低了嗓音:“您别看我婆家酒席多,但我公公先前对你女婿管束的却是极严。”
王氏:?
“酒席吃归吃,但前后的时间都得在书房念书,然后来吃了饭就家去,席间也不许喝酒。”
“现你女婿养成了习惯,似今儿这样的日子现都还在书房温书,只开席前才同老太爷一同来,别人问起来就说在老太爷跟前尽孝——不然,那一屋子的书,不花时间如何能够念完?”
被刷新了世界观王氏感叹:“幸而有老太爷纵着!”
红枣轻笑:“老太爷也盼着你女婿高中呢!不然这么大一个家业,子孙若不得官,可守不住!”
“娘,”红枣劝说道:“咱家以后就指望弟弟撑门户呢。咱家原就人口少,没啥助力,弟弟唯有考中了功名,将来才能在族里立足,有安生日子过!”
“辛苦十年,然后换几十年的太平,娘,这笔账划算的!”
“对!红枣你说的对!”红枣一番话说得王氏频频点头。
王氏永远记得被分家时和男人在林地抱头痛哭时的悲愤和无助,也忘不了分家后公婆屡次三番地对桂庄的窥探。
过去九年公婆肯消停主要是因为红枣不仅高嫁而且够本事能当家的缘故,王氏想:不然即便有了儿子,也难保无虞——她婆从不是个省油的灯。
现今男人有了功名,村里的事都要托赖他出面,她公婆明显就更收敛了——这两天请客她婆都是干吃饭不说话,即便别人偶尔问起也都是满口的好话,可以说要多贤惠有多贤惠,简直跟换了个人似的。
男人说这就叫“腹中有诗文,不怒而自威”。
所以她儿子也必得好好念书考个功名才行!如此方能护得住家里的田宅店铺不遭人抢夺算计。
心念转过,王氏早起对儿子哭闹的那点子心疼立刻化为乌有,取而代之的则是要如何襄帮男人敦促儿子用功……
中午请亲朋,晚上则是谢知道和老太爷父子俩吃饭说话。
乘着饭后喝茶的机会,谢知遇乘机提道:“爹,您看我娘都过世二十多年了,至今这灵柩还埋在尼庵后山无主的坟地里。”
“这也是儿子无能,至今都没得功名的缘故。不过这回子蓉、子芹以及子荃、子苙还算争气,都中了秀才,允甘和允斤也中了童生——爹,您看在您这些子孙还算出息的情面上是不是挑个日子把我娘迁进祖坟?”
“一转眼都二十多年过去了!”端着茶碗老太爷不觉感慨:“知遇,难为你还记得你娘迁坟这件事。”
“爹,”谢知遇跪下道:“百善孝为先。娘游魂飘落在外,儿子心里不安日日都不敢忘。”
“知遇,”老太爷道:“你的孝心我知道了,但这件事不行!”
“为什么?”谢知遇讶然:“子安拟的家规里都说可以。”
谢老爷点头:“是,别人都可以,似你十三叔的娘,还有子蓉、子芹、子荃、子苙他们的娘都行,但独你娘不行。”
谢知遇呆住了,半晌方哭告道:“爹,即便娘早年在祖母灵前失仪,但生前就已得了教训,吃了大苦,生了病都还被关锁尼庙十几年,身后更是不得入祖祠受祭祀……”
看着胡子眉毛灰白的儿子涕泪交加,老太爷心里也不好受,但犹自强硬道:“知遇,你娘不能入祖坟的缘因并不是你想的灵前失仪。”
“你娘这一生罪孽深重,现葬的尼庵,日日颂经,正可消去你娘的恶业,是最适合葬她的地方。”
“你若真有孝心,往后便替你娘多做功德,超度她早日出地狱重投人胎吧!”
闻言谢知遇眼泪挂在胡子上彻底怔住——他娘先到底做了啥,以致几十年过去他爹都不能同意他娘入主坟?
还说要消罪孽。
元维被点中江州乡试主考的同时,谢子安也被点中了陕西乡试主考。云氏带着谢奕归乡。
七月十二,云氏一行到了谢家村,谢尚去码头亲迎。
听人回说车队已进了城,红枣方去二门候迎,结果没想大老爷谢知道已经同着大太太吕氏以及谢子平等人候着了。
没想到来了这许多人的红枣……
作为公公谢知道来二门当然不是为了迎接儿媳妇云氏,他迎的是他的乖孙谢奕。
但谢知道辈分摆在这儿,他往二门这么一站,似大太太吕氏以及谢子平等儿孙就不能不来,于是刚坐车进家的云氏便为这二门外的阵势给唬了一跳。
云氏可不敢担被公公亲迎的名——这话好说不好听的。
云氏嘱咐了谢奕几句,然后便让他先下车。
谢奕同谢尚先来拜见谢知道,谢知道一见自己的心肝到了,便就拉在手里笑道:“奕儿回来了,还记得爷爷吗?”
谢奕今年都八岁了,且还特会卖乖,立软糯回道:“奕儿每天都想爷爷。”
谢知道听得心都化了,笑道:“那咱们先去给老太爷请安!”
有了乖孙,谢知道拍拍屁股自顾走了,吕氏却不好就走——来都来了,还能放着现成的人情不做嘎嘣扔下云氏跟着走?
吕氏不走,葛氏等人便也不好走,只能含恨留在原地做出欢喜迎接的样子——云氏作为大嫂子,万事掐尖要强不说,后生的一个谢奕更是比先前的谢尚更受公公的宠。
她们巴不得云氏永远待在京师别回来。
晚一辈的姜氏等人对于云氏家来倒是颇为欢迎。
姜氏等人的嫁妆说起来也有三五千两,但因其中田地宅铺有限,每年生息就只两三百两。
每回云氏家来都会与她们见面礼,即便只两匹绸缎或者两根簪子,那也是二十两银子,可填充她们的私房。
不是她们爱小,而是有了儿女,不免就想着多攒一点。
看男人们都进去了,云氏方才下车。
进门先给吕氏见了礼,然后便就该葛氏等妯娌上前给云氏见礼,接着才轮到红枣行礼。
云氏亲扶起红枣笑道:“好孩子,快起来,这些日子可真是辛苦你了!”
云氏说的是真心话——过去两三个月,儿子去府城赶考,她这一房的家务就全压在红枣一个人身上。
打点儿子考试行装、日常孝敬老太爷、大老爷、操持端午节十三房人的分例节礼、办流水席、修整明霞院房屋,这一桩桩一件件都亏她办得下来。
如此她方能踏实待在京师。
尚儿媳妇简直就是她的左膀右臂——她这个儿媳妇实在是娶着了。
“媳妇在家有啥辛苦,”红枣谦虚笑道:“倒是娘旅途奔波才叫辛苦!”
云氏看红枣不居功自是愈加高兴,放手前拍拍红枣的肩道:“听说这回你爹也中了秀才,似这么大的喜事,我和你爹在京城也不能过去叨杯喜酒实在遗憾。”
红枣道:“娘,您和爹每回都对我娘家这样客气,这回又送了这样的大礼,我爹娘让我跟您和爹道生受,可千万不敢再这样了!”
闻言葛氏、姜氏等人的脸色不约而同都露出艳羡。虽然没有亲见,但都听男人说过这回谢子安贺亲家李满囤中秀才的贺礼是整块翡翠雕的翠竹笔筒,市面近值两百两——是当年贺他们中秀才贺礼的三四倍。
寒暄后进五福院给老太爷请安。云氏看老太爷精神挺好,样貌与离家前没啥两样,心中自是高兴——她男人官做得极顺,儿子也是前途光明,现唯一的心思就是巴望着家里这几个长辈活得长长久久,不叫男人和儿子丁忧。
饭后谢知道以云氏才刚家来万事不济为由领谢奕去他书房歇晌。
红枣和谢尚则陪送云氏回到明霞院。
久别归来,云氏进院看到院内房屋整洁,墙壁房柱都是新粉新刷;花木修剪齐整,入目所及地面不见一点青苔杂草,空中更不见蚊虫飞舞;廊下新挂的遮阳竹帘颜色青翠,被日光一蒸还散发着竹子清香;几笼黄鹂娇凤为人转移到日头已转过去的正房廊下正蹦跳得欢快;正房前两棵石榴树花果繁茂,红火得跟两个超大号红灯笼一般喜气洋洋。
看到院里的一切都和先前在家时一样,云氏心中感念,看红枣不觉愈加顺眼。
时云氏的陪房已经送来了行礼。
进屋看到一地的箱子,云氏便让陪房媳妇拿来一个皮质小匣子给谢尚道:“还是你得县试案首的时候,你爹心里高兴费了许多劲才找南边来的商人买到了这个西洋来的怀表。”
西洋怀表?红枣眼睛亮了,心说果然是京城才能有的大世面。
“怀表?”谢尚的眼睛也亮了。
谢尚知道怀表,老太爷就有一个。谢尚没想他也能有一个怀表——他爷、他爹都还没有呢!
迫不及待地打开匣子,谢尚看到里面两只银镀金画八宝珐琅彩怀表不觉诧异道:“怎么有两个?”
云氏笑:“听说这西洋人和咱们大庆朝做生意久了,知道咱们送礼都讲究个成双成对,就跟着入乡随俗把这怀表做成对表,一个匣子装两个。”
闻言红枣不禁感慨:这就是金钱的力量!
谢尚拿出两只怀表瞧了瞧,看两只完全一样,便放回去一只。
打开另一只怀表,谢尚看了一眼堂屋摆钟的时间,然后便对着怀表拨弄了好一会儿,接着递给红枣道:“红枣,这个怀表给你。”
红枣高兴谢尚能想到她,但想着这是公婆给谢尚的便又看云氏,直看到云氏点头方才接过,兴奋道:“多谢大爷!”
入手便觉一沉,红枣觉得这个不到两寸大的圆形怀表沉重得跟个铁疙瘩,错了,应该说跟前世的第一代大哥大一样特有质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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