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世人眼里他和文明山交好-——连素未谋面的礼部主事给他们分宅子都有意分在一处,谢尚觉得人前他得显出这份好来。
横竖日久见人心,等时间长了,文明山人前露了不好,他再疏远,想必旁人便再无话。
俗话说“大人有大量,宰相肚里能撑船”,谢尚暗想:他现就得在人前显出他的宰相肚量来!
文明山遭遇谢尚主动示好,赶紧点头答应。
艾正原有点不给谢尚当绿叶的小心思,但眼见文明山笑逐颜开地答应,自不好再反对,只得跟着答应
于是三人依旧跟刚刚庙见时一样以谢尚为中心的来拜见周文方。
但凡能进翰林院的都不自觉地有些颜狗属性——进翰林院光有先天好颜可不够,还得有后天有意识培养出来的好风度,而能有意识培养自己风度的无不是颜狗。
周文方入翰林院三十年,其中每三年,甚至不到三年便作为裁判参与或主持一-回进士选美,早已进化成一条十足真金的颜狗。
自掌院以来,周文方一直致力于将翰林院打造成朝廷第一男团以对抗武官集团的排面锦衣卫一-文武之争历来已久,周文方自觉不能搁他手里输了。
比如翰林反穿貂褂的待遇和锦衣卫着^飞k鱼服的恩赏就是朝廷文武集团多年来于第一男团争夺战中各自取得的局部胜利。
但现在,看着谢尚身上的大红麒麟服,周文方捻须微笑,他们翰林院也有御赐花衣了——谢尚开了个好头。
俗话说有初一就有十五,想必今后他们翰林院的花衣会越来越多——往后他们内穿花衣,外罩貂褂,再不叫锦衣卫专美于前。
子曰:后生可畏。"周文方拍着谢尚的肩膀呵呵笑道:“你年纪轻轻,就能连中六元,真正是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
与会的锦衣卫指挥使骆炳看到一贯古板的周文方面对谢尚时不同寻常地和颜悦色不觉哼了一声一他知道这老头在得瑟啥
对于弘德帝赐谢子安谢尚父子蟒袍麒麟袍,搁骆炳等知道底细的人眼里并不以为是弘德帝对文宫集团的偏宠:想要打破朝廷文武官员的平衡。
事实上以谢家父子做马掌献马掌的功绩,弘德帝若不是顾忌他们武官集团的反应,早就该厚赏了一一换这马掌是个武勋制献的试试
只怕早几年就要拜将封侯赏穿一品斗牛袍了。
这回说是弘德帝的恩遇,倒不如说是谢尚自己够争气,科举考出了史无前例的连中六元,让弘德帝的封赏师出有名,即使落在不明底细地武官眼里也挑不出刺。
弘德帝赏谢子安父子花衣赏的其实还是武功一一过去十年谢子安父子于朝廷养马驭马以及边境安定居功至伟。
他们武人行事磊落,讲究论功行赏,所以即便谢氏父子是文官,也不会似文官们那样小鸡肚肠觉得不应该赏
为了表现自己对谢尚的认可和弘德帝御赐他麒麟服的乐见其成,同样一身花衣的骆炳在谢尚拜见时故意笑道:“谢状元这身御赐麒麟服一穿,看着倒似我们锦衣卫。怎么样,谢状元可有来我们锦衣卫的想法?谢尚
直留意骆炳反应的周文方
眼角撇到周老头因为惊讶而扯断了胡须,骆炳越发得了意,继续道:"谢状元有所不知,我们锦衣卫其实并不似外人想的只会打打杀杀
谢尚完全搞不清楚为何一见面人口里的玉面阎罗骆炳就要招他去锦衣卫,而且看着还不似客套敷衍。谢尚刚入仕可不敢得罪连封疆大吏都拿过的骆炳,只得恭敬推辞:“骆大人抬爱,尚愧不敢领!
若不是弘德帝驾到,周文方说不准会被气得打烂骆炳狗头一一当他的面拐新科状元去锦衣卫,真当他是死人啊?
弘德帝驾临后开始行簪花礼。
进士簪花礼的御赐花比院试的精致,都是统一內造的翠叶绒花,绒花上还另铸铜牌,刻'恩荣宴”三个而状元的赐花更是用的点翠金花,铭牌用的也是金鎏银。
为表对天下士林的看重,一甲三人的辔花都由弘德帝亲簪
弘德帝贵为天子,谢尚头回和弘德帝亲密接触,走到他跟前行五拜三磕礼后,激动得手都在抖。弘德帝看在眼里,和蔼笑道:“谢尚,你真可谓是汝父之肖子!
这年头夸一个人像爹可算是最高赞誉,何况这夸奖的人还是一国之君。
于是谢尚更激动了,有些结巴道:“陛下谬赞,臣不敢当!"
弘德帝笑笑,把一对鲜艳华丽的点翠金花分插到谢尚戴的及第巾两侧,然后又端详了一回方道:“成了谢尚谢恩退下后心情久久不能平静一-他刚刚和天子面对面地说话了!
他的表现可还行?
艾正接着上前,弘德帝笑道:“正,上一下止,守一而止。艾正你既以正为名:自当守其一以处其和艾正赶紧磕头道:“臣蒙圣训,必牢记于心。
对文明山,弘德帝则道:“开朝以来最年轻的进士,可谓是天纵奇才!
对于一科连收两个青年才俊,弘德帝自是高兴。但为皇权威仪,一科却不好取两个内阁,何况还是同乡?
这科弘德帝原瞩意谢尚,但这人活在世,谁也不晓明天的事,所以对于年青有为的文明山,弘德帝同样恩遇笼络。
文明山没想有谢尚珠玉在前,弘德帝还会对他这样的话,心情激荡,磕头道:“臣惶恐!"
簪花礼后方才就席。听从礼部司仪的引,谢尚寻到自己的席位,发现竟是和弘德帝、内阁大臣、翰林掌院一样的待遇一-—人一桌席。
艾正和文明山同收卷以下的官一样都是两人一桌,而似其人新进士都是四人一桌
谁说“文无第一”,谢尚坐在自己席位面对一大桌菜心道:这科举差一个名次,境遇完全就是两样。还好科举他做到了,而往后他也不可落于人后。
御宴的开酒当然是弘德帝了。等开席杯喝过,早饿得前胸贴后背的谢尚直待看弘德帝、内阁大臣、翰林掌院都拿起筷子吃了一口菜后,方才跟着拿筷子夹了面前盘子里的三根芦蒿一一谢尚牢记今早临出门时他爹的忠告“难得的御前赐宴,再饿也不好给珄下和满朝文武留一个纵欲贪嘴的印彖!
领宴谢恩岀来,等着跟谢尚做邻居的!文明山问谢尚:"你现还住令尊处:没搬去御赐宅院吗?谢尚点头道:“家父不日即将外放,家里忙乱,我帮家父张罗张罗。
御赐宅院且等我从家乡回来后挑了吉日再住。
对外人可不好抱怨御赐宅子没有铺陈。
令尊外放了?“文明山间言一怔转即关心问道:“这什么时候的事
谢尚道:“咋儿刚得的旨意,家父放了山东提学官,择日上任!
恭喜!恭喜!
间言艾正同文明山一起给谢尚道喜一提学官可是个肥差好去处。全国才十三个省,十三个提学官,谢蝓林能得放提学官,可说是简在帝心。
谢尚致谢后笑道:“我爹放了外任。外任不比京官,任期内不好休假。上任前我爹还得家去一趟。这几天实在忙乱:请酒的日子还没定。”
今儿回去我尽快拟出日子来给艾兄和文贤弟送去!
不急,"文明正再次抢艾正之前说话:“现二甲、三甲同年们的前途未定,无不在全力预备馆选。你迟几日也是无碍!
艾正
第438章 圣心难测
谢尚回到家中见到谢子安忍不住笑道:“爹,今儿我瞧到您了。
谢子安但笑不语,谢尚又问:“爹,您陛见的日子定了吗?
谢子安摇头:“哪里能这么快?最快也得等五月初一的朝会。
谢尚想想道:“爹,那您得闲带我在京城里逛逛呗!
谢子安笑:“你想逛不会去找你同年
谢尚摇头道:“不行,我想去的地方他们未必知道,而且就是知道也不适合和他们同去。
哦”谢子安来兴趣了:“你想去哪儿?
爹,"谢尚亲热笑道:“您知道京师的哪个珠宝铺子比较靠谱
谢子安啧了一声嫌弃道:“你同年不合适,我就合适”
你想买什么直接叫谢福同你去。我可不得闲!
对于儿子给儿媳妇买头面,谢子安才懒得管。
谢尚笑笑果真转找谢福。
谢尚早知他爹不可能答应,如此说不过是跟他爹委婉借人罢了。
陛见的消息来得比谢子安想象中的快。次日午晌便有宫里的小太监来谢家传旨,让谢子安明日早晌去宫等候陛见
儿子和自己的前程已定,谢子安归心似箭,巴不得赶紧陛见了家去。
傍晚谢子安跟出门逛了一天的谢尚道:你要买什么这几天可要加紧了。明儿陛见后再请了酒咱们就回雉水城去。
这是我刚拟的日子,你瞧瞧。
接过帖子,谢尚看他爹定了五月初六的日子出发,立刻道:"爹,按您这个安排,咱们五月二十前就能到这样六月初一开祠堂,那我圆房的日子是不是就能定在六月初六了
噗-,“谢子安憋不住笑了:“这么急不可耐?
谢尚不要脸地笑道:“爹,我这不是赶着让您抱孙子呢?
谢尚脸皮够厚,谢子安逗起来无趣,只得点头道:“算日子倒是充裕,那就六月初六吧!
“但你还没行过加冠礼,干脆地就定在六月初一开祠堂时一起行加冠礼。”
谢尚当然愿意一一他又可以得宝石了。
上回他爷还说给他备了一匣子宝石,而且他太爷爷在红枣及笄的时候给了一匣子宝石,没道理他加冠没有。
爹,“谢尚嬉皮笑脸地问道:“加冠礼您绐我准备了什么
谢子安鄙视:“出息!都是做官的人了,还只想着我的东西”
谢尚笑得无耻:“爹,我再做官,也还是您儿子
爹,您会送我什么?
谢子安为谢尚缠得没法,没好气道:“你去我书房自己瞧去!"
谢尚跑去书房,一进门使瞧到画案上摊着的一幅画。画还只个草图一一画上的男子才一个轮廓,连眉眼都没有:但从男子头顶宫门上标着的午门来看,这男子必是他无疑了一一他爹竟然画了一张他穿红袍中状元走御道出宫的行乐图。
谢尚激动坏了。谢尚没想到他爹能费心费力给他画这么一幅画。
这画的是他人生的得意时刻,亏他先前还惋惜他太爷爷、爷爷、娘跟红枣都不在,都未曾见。现有了这么一张图,就不只是他太爷爷、爷爷、娘跟红枣能身临其境,就是将来他儿子、孙子、重孙子都能看了
他爹真是太贴心了!
“爹,"谢尚跑回正房跟谢子安提要求:“您画得真是太好了。您能不能再给我多画一张长安左门看黄榜的看榜图、一张国子监赐穿麒麟袍’,一张“洞房花烛″,凑成一套四张竖条幅?
来,"谢子安听笑了,跟谢尚招手:“过来,让我瞧瞧你的脸有多大,才能跟我开这样的口!
谢尚不以为然地给自己辩驳道:“爹,我这回连中六元,论理该跟您讨一套六张的竖条幅才是。我这才讨了四张:已经很谦虚了!
啧,你还越说越有理了?
谢子安嘴里嘲讽,心里却因为儿子的话而生了怜惜一一过去十年,儿子一人在家乡支撑门户,甚至这回科举考试前四元也都是儿子自己张罗,他连面都未曾露,现儿子不过跟他讨几幅画,这要求真不算过分
早起吃过饭谢子安穿了蟒袍坐了八抬大轿迫不及待地去皇城候见,谢福随行。
谢尚没了向导,加上关心他爹的陛见便哪儿都没去。
枯坐无趣,谢尚让显荣拿了小厮们赶画出来的御赐宅子平面图琢磨装饰改建
在京九年,谢子安还是头一回单独陛见,说不紧张那是哄人,但谢子安自觉不能输给至今不知人事的儿子,于昨晚在卧房把今儿陛见的礼仪应答反复练习了许久,所以今儿进了乾清宫后给书案后站着的弘德帝请安问候是一点没慌,一点没错。
谢卿,"弘德帝没有叫起,而是招手道:"你来瞧瞧朕的这幅字如何
谢子安没想弘德帝如此和蔼好亲近不觉一愣,但转即便磕了个头道:“臣领旨!
没甚迟疑的谢子安站起身走到龙案侧前,壮胆一瞧,瞧见白纸黑墨四个大字“连中六元”。
谢子安赶紧跪下道:“陛下洪德,微臣犬子不敢居功。”
弘德帝轻松笑道:“俗话说教不严,父之过。这儿子不好,是父亲的过失,那么儿子有了成绩,自然也该是父亲的功劳
令郎谢尚此番能连中六元,你功不可没一朕以为只一句教子有方可不足以形容你于儿子教养的用心
所以朕决定把这张字赐给你。一来表彰你教养了一个好儿子;二来也叫世人知道你儿子能连中六元不独是他自己用功,还少不了你这个父亲的苦心教养一一父母之爱子,当为之计深远;三则朕希望你到山东后能将这份教子之心用到地方教化上,为朝廷多栽培人才
弘德帝短短几句话说得谢子安感激涕零,额头碰地道:"陛下厚德,臣及犬子没齿不忘!
弘德帝点点头方才叫起,然后又赐坐赏茶。
谢子安已经放过三回乡试主考,参与三回殿试,都没出岔一-弘德帝倒不担心谢子安做不来大宗师不过提学官除了掌一省举业,还担监督一省军政大责一一为了叫谢子安对自己忠心,不轻易地被驻地封疆和布改笼络了去,弘德帝当下也是费尽心思。
单从这点说,弘德帝也不容易。
爹,"看到谢子安从宫里拿回家来的连中六元"横幅,谢尚难以置信:“这是陛下赏给您的
言外之意是不是搞错了?
谢尚的小心思瞒不过谢子安的眼晴,谢子安把弘德帝的话转述了一逼,谢尚瞬间自省,然后问谢子安道:“爹,陛下若觉得我传胪礼上不该穿红,为啥又赏我穿麒麟袍?
谢子安沉吟道:“圣心难测。
单从今儿陛下赐字来后,陛下对你是在敲打,但联系上我这个官是在宫门大声呼喊,正被御史台参有辱斯文,人前失仪的时候分封,似乎陛下又不是太在意。”
尚儿,你拿笔把这几状事都记下来,咱们父子俩好好琢磨琢磨!
谢尚中会元的余波还未散尽,这天雉水城人忽看到八匹马从南城外驶来,马上的皂衣衙役腰间个个扎着红绸一这是殿试结果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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