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啊,可人这才醒悟过来,要是像芳官那些小戏子一样,被王夫人托付给她们的干妈,让自行婚配那才叫惨呢。可人无父无母,自然只能主子做主,王夫人又恨着她,到时候胡乱外院指个品行不好的小厮怎么办?或是故意寻个酗酒打媳妇的老汉又怎么办?
第124章 捉襟见肘贾家式微 媒人提亲老爷自得
她想起这一出, 吓得脸都白了,忙点点头:“还是出来的好。”
众丫鬟也都跟着松了一口,如果说她们原先禁锢在思维定式里,觉得撵出去没有在主子家做工有个依附好, 如今听了晴雯这一番分析, 都觉得有贾府那么一个主家, 还真不如在外头逍遥自在的好。
可人缓过劲儿,又给院子里姑娘和丫鬟们讲王夫人当日所为:“太太指着我们大骂, 难道我统共一个宝玉,就白放心凭你们勾引坏了不成?”她撇撇嘴, “谁稀罕勾引坏宝玉?我看是宝玉自己举止不尊重, 整日里不是吃那个丫鬟唇蜜,就是舔那个丫鬟脸上胭脂。也不知道是学的谁。”
这话就说的促狭,黛玉知道可人是被撵出来心里不忿, 因而也没有介意她说话粗鲁。
可人垂首说:“却不知道为何太太满屋里搜检宝玉之物。大凡略有些眼生的, 都一并命收卷起来。还说什么这才干净, 省得旁人口舌。要说昨儿个不是陪房婆子们查抄了一遍了么?怎的又查抄?”
黛玉知道是绣春囊成功引得王夫人担心起了宝玉, 她沉默不语。
可人还在那里纳闷:“做夫妻的话是四儿与宝玉私下的玩笑话,怎的还落到太太耳朵里去了,还有些我们素日和宝玉的私语也不知道太太是如何知道的……”
晴雯不假思索:“必然你们屋里有个耳报神。”
“啊?!”可人转头过来一脸震惊, 半天才反反应过来:“可不是!不然我们关上屋门说的玩笑话哪里就传出去了。”
晴雯连猜都不用猜就说出第二句话:“此人肯定是袭人!”
“啊?!”可人这回又是思忖一下,“肯定是她,不是她就是麝月, 反正这些人都一个模子里套出来一样表面装得规矩本分,实际奸猾着呢。”
其余丫鬟就纷纷与可人同仇敌忾了一下,毕竟都是混职场的,谁都不希望自己能遇上这样奸细一般的同僚。
可人被晴雯这么一开导, 又被众多小姐妹们簇拥着骂了半天奸细,情绪明显大好起来,就开始八卦些贾府的事:“说起来贾府如今也不行了,早走早好。”
“怎么讲?”黛玉倒对这个挺感兴趣。
可人说:“那天东府里珍大奶奶过来老祖宗跟前说事,没成想到了饭点留下来吃饭,下面的人猝手不及,就只能端一碗白米饭上去。”
东府里珍大奶奶是指尤氏,贾母素来吃的是碧梗米,按照正经礼数应该端一碗碧梗米给尤氏才对。丫鬟们平日里往来京中人家,自然知道这其中的道理。
雪鹤就问:“难道贾府厨房这么省?贾家老太太就坐视不理?”
可人道:“也不是,老太太见珍大奶奶吃的仍是白米饭,也过问了,鸳鸯回,如今都是‘可着头做帽子’了,要一点儿富馀也不能的。”
这话可有几分不吉利了,府里的丫鬟们不由得啧啧出声,她们从第一天上主子身边伺候,就得了嘱咐,一定要注意不能说丧气话。没想到这位鸳鸯姑娘这般大咧咧。
可人又说:“还是太太觉得她说的不像样子,又赶紧回话说这一二年旱涝不定才使得庄上的米都不能按数交。所以都是可着吃的做。”
雪鹤插嘴:“难道主子们哪天胃口大开,想多吃一顿也不能够么?”
她这话却问的好,寻常富贵人家厨房里做饭都是只多不少,贾府却已经要可着人头做,而且还要按照定量做,连些盈余都没有,可见真是败落的厉害了。
就有丫鬟安慰可人:“你好歹离了那家,不然主子们都米饭可着人头做,难保哪天不会给下人连糙米饭都撤走。”
可人是个心大,思来想去一脸的庆幸:“可不是?贾府连个整支人参都凑不齐,哪天太太配药,也只有些参膏、芦须,稀落落几根不成个样子。”
晴雯见黛玉坐在那里不说话,知道她是为贾府担忧,当即劝说她:“贾家如今当家的人是王夫人,既然她任由家里败落,想必自己心里也自有一番筹谋,如此一来我们又何必替别人家愁?”
黛玉点点头,也不再去想这事。又问可人去处,可人自己呢与晴雯不同,她还是想靠着一户大家大户的做活,觉得这样比单打独斗要安全些,黛玉就收了她的身契,让她以后留在林府过活。
今日晴雯猜测王夫人自有筹谋只不过是安慰黛玉,没想到过了两天居然被她们真的知道了王夫人的筹谋。
面对贾府千疮百孔的财务漏洞和无以为继的现金流,贾府的当家管事太太王夫人想出的筹谋就是派了官媒人来林家提亲。
黛玉院子里那些丫鬟们先炸了,别的不提,可人的遭遇就让她们对贾家没什么好感,又从可人那里得知了贾府如今揭不开锅的惨状,谁还想让自己家姑娘嫁出去呀。
于是一个个的都偷偷趴在正堂侧面奉茶的阁子里偷听,白夫人也知道她们的心思,就让枕云装作没看见这些丫鬟,由着她们将官媒人的话一来二去听清楚。
这官媒人也是个人才,先从衔玉出生说起:“说起这贾家的公子哥儿,当初出生可是名动京城呢,要说这天底下有几个人是口含玉石出生的?那可真是贵不可言啊!”
白夫人冷冷道:“对啊,这天底下有几个人是口含玉石出生的?皇子们都没有衔玉出生,怎的一个五品小官家里倒敢宣扬自己家孩子是衔玉出生的?再贵不可言还能贵的过皇家去?”
媒人擦擦头上的冷汗,又说:“贾家这位公子聪明乖觉,不是我老婆子信口开河,外头的公子哥儿百个不及他一个呢。”
白夫人冷冷道:“既然是聪明乖觉,那为何如此岁数连个秀才都每没中?”
媒人:……
她如坐针毡,调整一下坐姿又说:“这贾家公子上头还有个当贵妃的姐姐,如今正的盛宠,那可是实打实的国舅爷啊!”
白夫人眼神冷冷扫过来:“正经国舅爷只有皇后娘家兄弟,一个贵妃固然比我们林家尊贵,可也不能托大说自己是国舅爷,不然御史能参得贾家直不起腰来。”
官媒脸上青一块红一块,她想来想去,终于说:“这贾家公子舅舅家是王家,如今王子腾大人镇守边关九城,圣上倚重的很。”
白夫人不为所动:“那你应当为王家说亲啊,说什么贾家?到底离了一层,谁还顾念这情谊?京里谁家没几门显贵亲戚,又谁家没几门穷亲戚,人人都以亲戚看往来,那岂不是乱了套?”
官媒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坐卧难宁的,她说媒多年,哪里遇到过男方吹牛皮吹的这么厉害,到女方家里被一条条打俩的?心里不由得恨上了王夫人,要不是王夫人将这些事情拿来脸上贴金,非要一条条说给她听,她何至于如今被人揭穿?
白夫人淡淡笑道:“两家虽然是亲戚,可到底隔着一层,或许那头觉得自己家公子哥不错,可做父母的总要偏疼女儿,哪里就会不问根底就将女儿嫁过去。何况……”
她故意停顿一下,才做出讳莫如深的表情:“何况正因为是亲戚,才比外人知道的多,知道这贾家一些事,更不想让自己女儿嫁进去!”
媒人恍然大悟,怪不得这位夫人从她进来就一直不对劲百般嫌弃呢,原来根子在这里,想起自己从前隐隐约约听说的一些传闻:什么贾家东府脏臭一窝,什么贾家在外头放印子钱,什么父子同争一女。她心里顿时有了数,从前还当这是大家族里内讧故意传播的谣言,如今见白夫人这举止倒真的是信了真。
她忙站起来告辞,口里不住的向白夫人道歉:“真是那边瞒我瞒的很,我还想着知根知底的好姻缘,却没想到既然是知根知底为何不早定下来。”
白夫人要的就是这效果,她笑吟吟端起茶送客:“不知者不为怪,哪里就怪您了!”
媒人心里谢过白夫人的同时,也暗暗下定决心以后不再给贾府说亲了!
“什么?林家断然拒绝?”王夫人听完官媒的话就愣住了。
官媒皮笑肉不笑的道:“我的好太太啊,您家这档子事可真是难跑,我原以为是两家都有默契只让我去走走过场呢,谁知道人家林家压根儿没有这心思。”
王夫人猛一听,被这些话震动不已,她原以为以贾家的气派、以元春如今的地位、以宝玉的人材能让林家迫不及待的答应呢。
如此一听,林家居然压根儿就没有瞧上她们贾家。
“可我们贾家哪里不入他家的眼……”王夫人一时顾不上气,只站在当地喃喃自语。
媒婆眼皮子一抬:“您可别说,人家二品大员的女儿,嫁妆又丰厚,人我也见着了,长得好行为举止端方,便是进宫当个皇妃也绰绰有余!”
她心里有气,故意将话说得冲些。
王夫人生气不已。她可压根儿没想到会被拒绝,当初老太太不是老是想把黛玉嫁进来么?自己问老太太讨主意去!
第125章 王孙公子终无缘 玉粒金波噎满喉
贾母阖起眼睛老神在在, 外头的日光从窗扇里照进来,窗扇的影子落在她脸上明暗一片,越发让王夫人琢磨不透她的想法。
当初她要去贾府提亲的事,先是与贾政商量了一二, 贾政自然是无不允的, 林家势力正劲, 林如海又是进士,贾政整日里附庸风雅, 自然对正儿八经的读书人有发自内心的一种敬畏。贾政一听王夫人的提议就很高兴:“妹妹去得早,我们能将外甥女娶进来也好照应一二。”
王夫人在心里不以为然:指望贾政照应黄花草早凉了!
当家老爷可真糊涂!整天里就知道与些依附于贾府的清客高谈阔论夸夸其谈, 连自己夫人背后里捣了多少鬼都不知道, 要不是林如海步步高升,黛玉又有乡君的头衔,贾府里各种风言风语都能折磨得黛玉睡不着觉。黛玉要是王夫人的女儿, 只怕王夫人从坟里爬出来咬死贾政的心都有!
不过到这个年纪也不好不给他几分当家男主人的尊严, 王夫人温婉一笑:“老爷说的自然是好的。”
贾政得意的捋捋胡须, 又思忖一遍:“说起儿女亲事, 在府里的妙玉,从前她家先祖与咱家先祖有些缘分,但她家比咱家还高一等, 你若有了时机,倒给她用心寻摸人家。”
王夫人隐约知道些妙玉的旧事,因着说:“她如今是修行之人, 只怕不好再入红尘谈这嫁娶事。”
贾政不以为然:“她当初为了避祸,如今也许多年了,既然是带发修行,总还要嫁人为好。”又颇为遗憾的说, “从前我还想将她说与宝玉,又怕宝玉读书愚钝反埋没了人家。”
王夫人在旁吓得心惊肉跳,暗自嘀咕:您可别说了。妙玉那家世,那身世,哪里是我们贾府敢接手的?
好在贾政对儿女之事并不操心,也不过提了一嘴。
王夫人跟贾政说完后便一脸喜色去寻了老太太,说完之后老太太也颇为赞同:“玉儿我瞧着是个好的,难得你有心,瞧中了她做儿媳妇。”
如今铩羽而归,王夫人倒要看看老太太有什么招数,谁知道等了半天,贾母才说:“既这么着,也就罢了吧。”
啊?
王夫人一脸不可置信,老太太最喜欢黛玉了,就连府里的丫鬟小厮都能看出来老太太想将两个宝贝蛋儿凑成一块的心思,怎的如今求娶失败,她居然也不作为一二?
难道是老太太对自己这一房有意见?不对呀,就算是查抄大观园老太太也是恼恨大房居多,当时大老爷为了赔罪送来一碗鸡髓笋,老太太也不过略尝了两点,便命将那两样着人送回去,还说以后不必天天送。这不明摆着当着贾府上下打大房的脸么?怎的如今又厌弃了二房?
王夫人张了张嘴,又合上,又忍不住张嘴问:“老太太,您是玉儿的外祖母,您出面与姑爷说一说,总好成的。如今林家势大,与我们贾家也大有助力,先前姑爷的继室我们贾家没参与其中,如今黛玉的婚事总不好就这么悄无声息的罢休……”
贾母睁开眼睛,脸上褶子动都不动一下:“正是林家势大,指望他们以后照拂一二,才不能再去求亲了。”
王夫人不懂:“做了姻亲才好照拂,两家如今情分越发淡了,以后还怎么指望人家呢?”
瞧着这个不成器的儿媳妇,贾母心里叹息一声,不由得想起当年给贾政迎娶媳妇时自己的考虑,只觉得是次子之妻无甚大碍,又想借助王家的权势,谁知道这个儿媳妇脑子不好人贪婪,掌家管的一塌糊涂吧,人又恶毒好陷害别人。
但事已至此她还要耐心教导儿媳:“这次提亲总归是我们高攀了,但林家不允算是欠了我们一个人情,下回我们贾家有什么要紧事要他们帮助的,有这遭由头在前,林家也不好太过回绝。”
王夫人还是不懂:“我家如何高攀?要不是林家如今蒸蒸日上,大家又是亲戚,我是提也不想提的。黛玉那身子骨,难道林家还指望着她配个才貌仙郎?”
唉,蠢笨如斯,又自大轻狂。贾母耐住性子:“林家姑爷是从二品,眼看着就要升官,皇上又正春秋鼎盛,他进士出身简在帝心,便是五十岁之前入内阁当个一品的大学士都使得。这样的人家,便是配个郡王乃至入宫为妃都使得,我家怎么不算高攀?”
王家不怎么注重对女儿家读书的培育,是以王夫人不太懂朝堂形势,可她还有一大片歪理:“家里老爷虽然只是个四品官,可咱家祖上是立下汉马功劳的,何况宫里还有贵妃娘娘撑着,外头大员固然受荣宠,可哪里有枕边人说话便宜?”
贾母几近要被这媳妇给气死:“既然说起贵妃,贵妃娘娘在前朝能有什么援手?她王家舅舅虽然官位显赫,可是是镇守边关的武官,能得什么助力?真有什么事有个姑父撑着总不至于反了天堂去。”
说起宫里的贵妃,王夫人总算还有些慈母心肠,被贾母说了这么多林家的好处,她又燃起了希望:“那……老太太……当真不再提亲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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