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愿拿出手机,屏幕的光照在清隽的眉眼上,泛着无机质的冰冷。
“怎么回事?”
次日中午,琳琅在睡梦中被铃声吵醒。
她并没有回邵家,在一家口碑不错的酒店下榻,至于金宅,已经成了男主的私有财产。
在她失踪的半个月后,男主利用手段高调收回了金宅,制造各种耸人听闻的新闻头条,闹得满京城风风雨雨,逼她现身。
琳琅在国外逍遥快活,留守国内的金大小姐遭了殃,她依附男人而活,突然被身无分文赶出了居所,简直想当场吊死在陈愿面前。
无论她怎么下跪哀求,男人始终一副无欲无求的死鱼脸。
金似玉想回邵家继续住,而邵家大舅瞒着老爷子,把她当瘟神一样赶出去。
对方是怎么说的呢?
“金大小姐,你行行好,我上有老下有小,一家子十来多口等着吃饭呢。你那么善良,菩萨心肠,总不会想看到我们被你牵连,被陈愿弄得半死不活吧?”
金大小姐说不过邵大舅,只能垂头丧气流浪街头。
如前世一样,金大小姐被佣人收留了。她住下的前半个月,佣人对她的态度好得不得了,经常嘘寒问暖,跟着金大小姐一起埋怨金二小姐的做事很厚道。
只是半个月后,佣人渐渐吃不消了,金大小姐花钱如流水,又没有得到男主前世的“金钱侮辱”,不能及时补贴佣人。
家里多了一个人,可不是养了一张嘴那么简单,除了吃的,还有穿的用的,哪一件不得要钱?
佣人先前想着讨好大小姐,凭借自己的雪中送炭的恩情,日后说不定能重新回到金宅工作,捞个管家当当。三个月过去了,金大小姐被排斥在圈子之外,而二小姐一走,金家的风光彻底覆灭。
佣人认清了现实,准备劝大小姐找个正经的工作,好好养活自己。
金似玉怎么肯抛头露面?
在她固有的观念里,只有吃不饱穿不暖的人家穷得揭不开锅了,才会让家里的女孩子外出营生。
而且佣人说的活儿,什么模特,什么明星,说起来全要出卖色相,那她岂不是跟青楼贱女一个待遇?金大小姐是万万不愿意自降身价。
于是金大小姐被佣人忍无可忍赶出了门外。
很凑巧,佣人的儿子外出打工回来,见自己家门口蹲了个楚楚可怜的女人,不由得起了一些心思。
琳琅回国之后,她的富家闺蜜告诉她,金大小姐嫁给了老佣人四十多岁的儿子,还生了好几个娃娃,如今正在菜市场帮着婆婆卖菜,整个人穿得灰扑扑的,嗓门又大又粗,完全看不出曾经娇生惯养的痕迹。
她与男主斗智斗勇,暂且抽不出空去理会女主,她可没有对不起这位大姐,好赖全是她自己给作的。
琳琅专心听着手机那头的声音,皱起眉,“你说什么?说清楚一点。”
电话是邵大舅打来的,今日轮到他去医院陪床,然而老爷子迟迟未醒过来,他觉得不太对劲,连忙询问主治医生,对方检查一番后,同样是一头雾水。邵家人纷纷赶来,因为人太多,一些人留在了病房外面,大的小的,分外壮观。
见琳琅出现,一群舅妈们哭得更是卖力。
“琳琅,你得救救老爷子啊!”
“琳琅,咱们全靠你了。”
她拂开了一双双做了闪亮美甲的手,淡淡道,“尽人事,听天命,我又不是医生,你求我也没有用。”
邵小舅妈打量她的脸色,小心翼翼开口。
“那你,那你可以去求一下陈愿,他经常参加会议,认识很多国际医生,有他牵线搭桥,老爷子,老爷子肯定会有救的。”
琳琅看她,“陈愿许了小舅妈多少好处?这样出卖自家人感觉很自豪?你别忘了,我姓金,要尽孝心,不应该是你们邵家的长辈亲自来吗?把一个外甥女扯进来算什么?”
舅妈们讪讪低头。
病房内全是男性,在一群秃顶的中年男人中,头发茂密漆黑的男主鹤立鸡群,他本就长了一张干净日系的初恋脸,双眼皮,薄嘴唇,眼尾缀着泪痣,而一副金丝眼镜让通透的少年感多了说不明道不明的惑人气息。
他换了一身庄重的黑色西装,标配禁欲的白色高领薄毛衣,长睫毛逆着光朝她看来。医院是生与死的分界,交织着喜悦与哀伤的气息,而他剥落了一切情绪,压抑得让人难以猜透。
琳琅走到病床前,邵老爷子闭目沉睡,神色安详。
一群人听完医生的嘱咐,只能耐心等待老爷子醒来。
邵大舅依旧陪床,众人神色哀戚,陆陆续续地离开。
“陈先生,不介意送我一程吧?”
琳琅叫住了离开的男主。
他略有讶异回头,自然听从,“你要回哪里?”
琳琅微笑,“一个能杀人抛尸的地方。”
陈愿默然,将她带到了小北海湾。
日光之下,碧浪粼粼,伴随着嗡嗡声,数艘快艇从视线中如流星般划过。
“我外公昏迷不醒,是陈先生的手笔吧?”
琳琅尾指勾着高跟鞋的鞋带,赤脚走在柔软的白沙上。陈愿跟在她的后头,四十五码的皮鞋覆盖了她的纤巧脚印,他听见她冷若冰霜的质问,脚步微顿,“不是。”
“不是?”
她后退三步,突然蛮力拽住他的毛衣衣领,强迫一米九的男人弯下脖颈与腰身,“那你告诉我,这一切都是巧合?包括小舅妈劝我跟了你的暗示?”
陈愿眸光沉静,“在你心里,我就这么卑鄙?”
琳琅的冷笑不言而喻。
情绪开始出现焦虑,陈愿掌心出汗,下意识扶了扶眼镜,结果被她一把摘下,随手抛飞。
他看了看她,并未责怪,越过人,折下腰,准备捡起眼镜。
“咔哒。”
一只脚踩在眼镜上。
他伸到半空的手顿时僵住。
眼镜掉在礁石附近,四周布满尖锐的沙石,她这一下不仅踩碎了他的眼镜,还被碎片割了浅浅的血口子。
陈愿抿直了唇,她真有本事,明明是对他耍狠,他却生不起气来,反而心疼她的伤口。他上前一步,将人拦腰抱了起来,“车上有医药箱,先包扎一下,再去看医生。”他快走数步,拉开车门,把人放到后头的车座上。
身后扑涌着淡淡腥味的海风,他的感官被春日的气息占据。
一只慵倦的猫踩上人类的膝盖。
她歪着细颈吻他,双眼眯成了月牙儿,让甜蜜翻倍。
统治者高高在上,对她膝下的奴隶又冷酷无情地宣布,“陈愿,我如你所愿,但也仅此而已了。你是这世界上唯一让我感到极度恶心的男人。”
男人的轮廓藏在阴影里,肢体僵硬,没能硬气拒绝她的示好。
于是,白纸落火,血入骨髓。
逼仄、厌弃、枯竭、绝望,不归路上的陈愿再一次葬身火海。
等到夜幕低垂,沙滩边上燃起一簇簇温暖明亮的篝火。车内的氛围灯泛着浅浅的红光,衬得男人指骨修长漂亮,他轻车熟路,用毛衣裹住琳琅,低声问她,“冷不冷?”
琳琅转过脸,留给他一个后脑勺。
陈愿双臂拥住她的肩膀,下巴抵住她的发旋儿。
他说,“琳琅,你疼疼我,哄哄我,哪怕虚伪也没关系,我会乖的。”
她的坏,他甘之如饴。
可他终究是人类,血肉之躯,还是会疼的啊。
第623章 复仇前女友(19)
医院里的邵老爷子在第二天中午清醒过来。
邵大舅喜极而泣, 掏出手机, 立马将好消息广而告之。
陈愿开车送琳琅过去。
年轻男人穿戴得体,一手捧着淡黄色的马蹄莲花束, 一手熟练自然牵住琳琅的手,他长腿颇高,体贴地放缓步子,配合琳琅的步调。
邵家小姐们有的已经结婚,未嫁的则是流露出羡慕的神色。
“你们这是?”
邵老爷子有点懵。
他也就睡上一觉,怎么醒来世界突然变了,这一对儿撕得死去活来誓不罢休的仇人竟然手牵手???
老爷子心想,他可能还没睡醒。
直到陈愿走上前, 将代表爱戴与尊敬的探病花束放在床头,语气比起往日更添一份亲昵。
“外公, 您身体感觉怎么样?”
邵老爷子还没察觉到陈愿更改了称呼。
“挺好的, 就是睡得太久,骨头松了,使不上劲儿。”老人家想得很开, “我都九十多岁了,有点毛病,正常,不是什么事儿,你看你们弄得这么大的阵仗,不是给医生添乱么?”
陈愿含笑听训,没有半点儿不耐烦。
等老爷子说完了, 他晃了下未婚妻的手,“您说得对,不过你这一睡,可把您的外孙女吓坏了。”他状似无奈头疼地说,“她昨天哭得可厉害了,眼睛还没消肿呢。”
琳琅瞟了作妖的男主一眼。
他扶了扶新换的眼镜,“外公,关于换肾……”
“不行!”
邵老爷子当即否决,“你要敢捐,老头子宁可不活了。”一把年纪了,能活多久得看老天爷的旨意,要他去糟蹋一个年轻小伙健康的肾脏,这种事老头子办不来!
长辈意见坚决,晚辈只能听从。
“既然这样,外公就先在医院好好养着,等婚礼筹备完毕,我们再请您去喝喜酒。”
邵老爷子顿时愕然,他有心想跟琳琅说些什么,被陈愿轻描淡写隔开。
“婚礼定在两个月后,时间可能有些赶,我们这几天准备去挑婚房,外公有什么想法,随时吩咐我。”
邵老爷子:“……”
把琳琅的脸遮得严严实实的,这是让人吩咐的态度吗?
可这个小兔崽子滑不溜秋的,不知怎么买通了他那群儿子跟儿媳妇,拼命帮他说好话,邵老爷子一张嘴,众人颇有眼色,热热烈烈讨论起世纪婚礼的排场,完全淹没了老爷子虚弱的声音。
邵老爷子气得瞪眼,都是叛徒!
而陈愿脱身成功,早已牵着人出了医院。
“有什么想要的婚礼吗?西式教堂?还是中式喜堂?”
他倾过身,给她系着安全带,呼吸落在耳畔,吹得她颈边绒发微微晃动。
“随便。”
“那蜜月你想去哪里?”
“随便。”
“那今晚你想睡在哪里?”
“随——”
“嗯?”
年轻男人唇角微弯,带了一丝得逞的笑。
琳琅差点被奸诈的王八羔子套路了,她手掌挡住他的脸,嫌弃把人推开,“你昨晚还没发疯够吗?离我远点。”
她热情似火时,他性冷淡,一心一意想着复仇,对男女情爱嗤之以鼻。而真正等到她冷若冰霜了,他反而劫火焚身,疯狂想要得到她的回应。
耳鬓厮磨之际,嘴唇被咬得流血,她不哭也不喊,连一个害羞的表情也欠奉。
陈愿暗了暗眼神,转回正事。“小佛镇最近出了一批原石新货,要去看看么?我准备去挑几件,给你做一套压箱底的翡翠头面。”
琳琅可有可无应了。
然后,等她睡醒,她枕在男人的膝盖上,身体随着汽车而晃荡。
“醒了?”
陈愿手掌很大,有着薄茧,抚上去遮住了她大半的脸盘儿。
他体温偏低,指尖也冰冰凉凉的,像极了冷血动物。
“这是哪儿?”
琳琅从他身上爬起来,好在男主没有丧心病狂到底,给她盖了一张保暖的毛毯。
“小佛镇。”陈愿言简意赅,“坐了三个小时的飞机,正好能在傍晚前抵达。”
琳琅冷下脸,想通关节,“你给我端的牛奶放了安眠药?”探病结束后,陈愿把她带回了小北海湾的别墅,琳琅不想对着仇人,卷起一本杂志,去了顶楼花园打发时间。正好口渴,陈愿端来一杯热好的牛奶与点心。
她低估了男主的犯病程度,所以中招了。
陈愿摩挲着她的幼嫩耳朵,怕人睡得不舒服,他动手摘下了她身上所有的首饰。
“对不起。”
陈愿从善如流地道歉,将自己的位置摆得很低,“我担心我转身一走,你又跑了,只能用这个方法把你绑来了。”只有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放着,他才有足够的安全感。
琳琅呵了一声,“你怎么不干脆把我的双手双脚套上镣铐。”
陈愿沉默了下,陷入长长的沉思。
琳琅见人认真思考起来,踹了他腰一脚,“我开玩笑的。”
年轻男人哑笑,“慌张什么?我也只是开玩笑想想,我哪有那个胆子。”
他将自己的阴暗心思藏进不见天日的深渊,不敢让她发觉。陈愿想过的,他甚至动了金宅的地基,亲手造了一间九十平方的地下室,等她回来,他就把人关着,一日三餐亲自伺候,收走她的自由,磨平她的棱角,从此世界中心剩他一人。
既然不能爱他至深,那就恨他至毒。
溺水者这么想着,变态疯狂地想着。
然而最终的结果是陈愿自讨苦吃,作茧自缚的是他,磨去锋芒的也是他。
他真是拿她什么办法都没有了。
小佛镇与翠洲齐名,对接缅甸场口,是珠宝商人最爱光顾的地方,也是冒险者的财富天堂,有人在这里一夜暴富,亦有人输得倾家荡产。陈愿在镇上置有房产,让人事先打扫后,带着琳琅直接入住。
琳琅被迫与蛇共枕,整夜跟烙馅饼似的,等早上阳光一照,她迫不及待爬起来洗漱。
男人仅着一条四角黑裤,皮肤白皙似雪,他深一脚浅一脚,游魂似晃来晃去,等他晃到了洗手间,惺忪的双眸微微睁大了一些。
终于逮住了人。
于是,一颗呆毛四处乱翘的脑袋软趴趴搁在她的肩膀上,清早的声音自然切成了烟嗓的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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