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勇者用深湖般的绿色眼睛注视着他，睫毛翕合，轻轻嗯了一声。
只是表示听完了，并不是同意的意思。
这种时候就要不依不饶地凑过去，因为知道她向来吃软不吃硬。摆出灿烂的微笑，眼睛微微弯着与女孩对视，果然，她受不了地移开了眼神。
“因为那种游戏有参考现实生活吧，相像也是难免的。”
“但是玩游戏的时候，很难产生什么感情波动吧？比如字幕提示【你被抢劫了】、或者【亲人过世】之类，玩家最多只会觉得‘哦，这样啊’，甚至嫌弃过场动画太过漫长……这样说的话，小诺维能理解吗？”
“只是一行文字而已，太过单薄自然没办法感同身受。明明你也知道不同之处，为什么会觉得相似呢？”
“‘不同之处’？”
他重复着这四个字，露出了似笑非笑的、微妙的表情。
终于在某种程度上理解了他的意思，少女发出了尾调上扬的轻哼声。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你……是感情特别淡薄的那种类型啊。”
所以即使是作为挚友的入江正一、全意效忠的六吊花、乃至生活过的地方——都可以谈笑之间轻易舍弃掉。
对他来说，就像游戏里移动光标选择【是】或【否】，选了似乎更有趣的那个罢了。
“没办法，我一直在努力寻找啊。因为善于发现有趣的事物，所以对快乐的事情也会格外全力以赴……但是耗费了那么久，甚至快要失望了。”
“若是感受不到乐趣，自然也不会有强烈的动机。”对方审视着他，不含失望或嫌恶的平静眼神，“你看起来并不像心灰意冷。所以是，找到乐趣了吗？”
两个人一低头一仰头，同样毫不相让，以几乎擦出电光的视线相互注视着。
【找到乐趣了吗？】
为什么，一旦牵涉到自身，这个人就变得如此迟钝？
喉结上下滑动，嘴唇无声地翕合两下，到底还是笑着捂住了额头。
……要怎么说呢？
在充满了无趣的文本和冗长过场动画的RPG里，他偶遇了另外一名玩家。
明明同样游离在这个世界之外，却沉浸于和面目模糊的NPC的回忆之中，一直试图打出完美的HE结局。
他暗中注视着，隐藏起心中的不解与不屑，同时又难以抑制地感到好奇：若是失去了这份强行将她和背景世界联系起来的羁绊，她是否会感到厌倦？是否会变得和自己一样？
为什么要一直尝试？是意识到了这份回忆的重要性吗？只是想抹平那份失败的不甘吧，总不会是出于所谓的爱和友情？
和他本质相同的玩家，真的能体会到那种东西吗？
旁观着比他更为格格不入的少女，在这个完全没有实感的无聊世界里努力挣扎，为了实现“意义”，挽回错失的过去。
就像追长篇连载小说一样，一篇一篇、津津有味地遍览她的人生。
由于那份特有的疏离感，从小到大都没什么朋友。与其说被排斥，不如说是她主动疏远了他们。
使她建立如今价值观的不过是曾经共事过的后辈，在白纸般的心灵上强行涂抹，写下千篇一律的煌煌言辞，卫道士般的道德规章。
但是那种东西，只是借来的而已……他想看的，是这份“意义”消失，模板不再之后，那张白纸上真正浮现出来的东西。
看着她一点点从边角处破开束缚，意识到这约束的不便之处。看着她抹去了记录过去的存档，真正成为与他相同、游离于世界夹缝间的孤魂。
【因为比较善于发现有趣的事物，对快乐的事情就会全力以赴。】
幸运的是，面前就有一桩呢。
第93章 独一无二
飞往第三考场的旅程中， 门淇终于接到了“考生人数不符”的通知，气咻咻地来找诺维雅的麻烦。
“喂喂，你是407到410那几个孩子的监护人吧？到底玩了什么把戏， 406之后的号牌根本就没有发放啊！”
诺维雅打个响指， 用幻术变出写有411字样的圆形号牌， 再往上一抛， 任由它化为烟雾消散。确定门淇看清全程之后，她摊开手， 表明自己没有恶意。
“我只是带孩子们来玩而已，造出这个是因为他们想要。你要取消他们的考试资格吗？都无所谓了，就算号牌回收，接下来的考试他们也会跟着我的。”
门淇的脸都气红了：“你这是作弊！我要强制那些孩子离场，否则就把你的考试资格也一并取消！”
僵持之中， 手机铃声突兀地响了起来。
诺维雅做了个请便的手势，门淇狠狠瞪她一眼， 摸出嗡嗡作响的手机，看见来电显示后气势一凝，态度放得恭敬起来。
“会长？啊，对， 没错， 我在处理考生人数不符的那件事……诶，什么？！就这样放着？没关系吗？……好吧，既然您这样说——”
美食猎人挂了电话，再次试图用眼神杀死诺维雅， 但最终还是迫于顶头上司的命令， 恨恨地走掉了。
诺维雅目送她的背影消失在飞艇走廊的拐角处，突然眼前一暗， 被人从后面捂住了眼睛。
“锵锵～猜猜是谁？”
“别闹了别闹了，”她又气又好笑，被那份温度烫得脸颊微红，“是你给会长打了电话？”
“帮你解决点小问题，稍微用了人情。”白兰意犹未尽地放下手，肯定了她的说法，“感动吗？要好好报答我哦。”
诺维雅忍住翻白眼的冲动，觉得这个人总是能恰到好处地破坏她的幻想，强行确立自己的反面形象。
“知道了，回头买棉花糖给你好了。”
正敷衍着对方，突然忍不住打了个哈欠，眼角泛起几星泪花。
“还有多久到下个考场？我突然觉得好困……”
青年眸光一闪，仔细地观察她的神态，回话的语气依旧温和轻快。
“要飞一整夜吧？走廊里到处都躺着睡觉的考生呢。我知道哪里有空余的房间，要去休息会儿吗？”
睡眼惺忪的诺维雅闻言站起身来，迈步的时候还左脚绊右脚，一个踉跄差点扑到他身上来。白兰伸手扶了一把，刚站稳就被少女警惕地拍开，表情变得有些哭笑不得。
他在前面领路，不时回头看看打着哈欠的诺维雅。到达那个房间时后者的状态简直像是梦游，认准床铺飘过去，一头扎进雪白的被褥之中，打起了轻微绵长的小呼噜。
白兰把门反锁，弯下腰脱掉她的靴子，并排摆放在床边。
然后站起身，把人往床中央拽了拽，至少保证头枕在枕头上。
外套要不要脱？
算了，感觉好像流氓。把包包拿过来挂在一边就可以了吧。
他轻轻松松把咸鱼一样的诺维雅翻面，让她仿佛等待被吻醒的睡美人般仰面躺着，双手恬静地放在胸前。有碍睡眠的配品都已取下，白兰坐在床边，静静凝望着少女的睡颜。
手，伸了出去。
直指少女胸前的扣子。
伸到一半又缩回来，捂住了自己的脸。
抿着嘴唇自我斗争了一会儿，在确认诺维雅睡得不能再熟之后，走到飞艇的舷窗边，压低声音打了个电话。
“嗯，是我。不用紧张，只是想问一下，我带回去的人……状况如何？”
“各项生命体征正常……那就好。是啊，很重要呢——要看好她，这是家主的命令哦。”
他挂了电话，俯视着窗外深色的流云，以及云层之下城市的点点灯光。
不论哪个世界，都是相同的景色。
走回床边坐下，向桔梗确认过家族那边的状况后，也没了之前的念头。
——想试着给她简单检查一下身体的念头。
他能够在平行世界之间跳跃穿梭，也经常借助十年后火箭筒窥知另一条时间线，由此早早结识了在某个世界突兀闯入的外来者——接受彭格列的委托，与密鲁菲奥雷为敌的诺维雅。
一开始只是静静观察，怀抱着发现同类的好奇与警惕。五分钟交换时间结束，白兰返回十年前，意识回归属于自己的那个平行世界。
白兰们各自有各自的地盘，弱小的会被强大的强行召唤，作为无知觉的炎块降临另外的世界；或者干脆在另外一个意识降临时被吞噬掉。
没什么好抱怨的。
伴随这份穿梭平行世界的天赋而来的，是所有自我都默认的准则：更加强大的那个、能够存活下来的那个，自然就是白兰。杰索。
他们的记忆是共享的。那次另一名主角并不知情的相遇过后，产生了兴趣的白兰动用各种手段，费尽心思想要挖掘出“现在的诺维雅”的身份信息，结果却令人感到迷惑。
各个世界的少女，像是从统一模板中倒扣出的泥塑一样整齐。
十七岁，黑发碧眼，霍格沃兹的优等生，不善言辞且人缘差，毕业后留校担任魔药课教授的助手。
除了成绩单上的一排O（Outstanding，杰出）和E（ExceedsExpectations，超出预期），这份简历上没有任何引人注意的点。
他甚至冒着风险和这些流水线产物接触过，只需短暂的几句交谈，就能得出失望的结论——这根本不是令他兴致勃发的那个人。
毫无头绪的白兰静静思考了很久，才逐渐意识到过去的自己忽略掉的事。
——和互相窥知、以至于每个世界都相差无几的白兰们不同，作为突兀闯入这些世界的不速之客，砸穿了壁垒的那个少女——她的经历、人生、思维方式，全都是独一无二的。
……独一无二。
多么让人怦然心动的字眼。
无穷无尽和一，不可计数和一。他被澎湃的心神鼓动着，终于在某个世界得到正体的消息，那是某个诺维雅曾经应邀去往迦勒底的痕迹。而那之后，习惯性地用十年后火箭筒收集消息，得到的却是少女的死讯。
什么东西能让第二法固定下来的人格侧面崩解掉？
答案是，她强行修正了自己所在的世界线，以至于整个人的存在失去了根基。
——她毁掉了自己的【过去】。
推论出真相的白兰，第一时间感受到的不是悲伤，不是惋惜，而是一种……无法言喻的、战栗的狂喜。
果然，你会做出和我一样的选择！
在那之后，这个充斥着烂俗情节和冗长文本的三流扮演游戏，你能够依靠的、所能理解你的人，就只有我一个了吧？！
耐心地蛰伏于此，压抑野心等待着命定的那天到来。
逐渐崩坏的，唯一的同类。
从那时起，就立下信念要咬定你了。
而回归现实之后，他的插手还算及时。诺维雅虽然到底还是以无可挽回的决心修正了世界线，但变动具有滞后性，还未能影响到她的身体。
白兰加足马力找到她时，这人还正领着付丧神们开开心心地异界三日游，玩起了益智通关游戏。
知悉未来走向的白兰觉得有些哭笑不得。目光短浅也有目光短浅的好处嘛，至少可以致力于享受当下……当然，这话他只是藏在心里，面上依旧笑眯眯地向惊奇的少女打了招呼。
跟在她身边的感觉，的确是异样的新奇有趣。本以为至少能坚持到这段旅程平安结束，他再徐徐告知身体崩坏的严重性，蛊惑、啊不是，诱哄、也不对，是说服诺维雅跟自己回密鲁菲奥雷，至少改善一下躯体的状况。
以长期的治疗为筹码，自然可以顺理成章地把人留在自己身边。
但为什么……会突然如此疲惫？
世界线改变之后，身体的衰弱已经开始了吗？
白兰对魔术一窍不通，更不懂怎么做这方面的身体检查。为了避免被当成变态，他只是在床边坐着，撑着下巴，一动不动。
这里原本是他的房间。但既然她说困了……
下个考场估计要明早到，好好休息的时间还是富裕的。少女对自己的身体状态是最清楚的，她既然坚持要通关猎人考试，那应该暂时没有大碍。
他自己凑过来作陪，寄希望于她玩得开心。
唔，不知道下次考试的主题是什么呢，不如就考考恋爱话题？诺维雅好像至今对他不太信任的样子，不知道怎么才能有所进展呢，真让人苦恼。
暗色的天空逐渐放明，舷窗里透过清晨浅淡的微光。白兰看一眼还抱着被子沉沉睡着的诺维雅，活动下枯坐一夜后略显僵硬的肢体，去卫生间简单洗了把脸。
飞艇的高度在下降。
轻微的震动之后，广播里传来了门淇的声音。
“已经抵达目的地了，所有考生请离开飞艇。”
“我们现在处于监狱【陷阱塔】的最顶端，能在规定时间内成功到达地面的，就视为通过第三次测试——好好努力吧，新人们！”
第94章 恋爱之路
圆柱状的砖塔高高耸立在荒野之中， 塔顶像广场一样开阔，轻轻松松容纳一架飞艇和几十位考生。飞行器在完成运送任务后原地起飞慢悠悠离开，诺维雅站在白兰旁边， 压抑着打哈欠的冲动， 不时抬手揉揉惺忪的眼睛。
她站在塔顶中央， 可以轻易看到远处的地平线， 以及被树木点缀得下半边缘起伏不平的初升朝阳。
好高的塔。所谓的“成功到达地面”，应该不是沿着外侧爬下去那么简单吧？
短刀们还和小杰奇犽在一起， 明明看上去一副很想冲过来撒娇的样子，却不知为何硬生生收住了脚步。
只是眼神会偶尔若无其事地飘过来，在她和白兰身上一扫，倏忽收回，无视挥手挥到一半的审神者， 再次投入和小伙伴们的热烈谈话当中。
……所以爱会消失的对吗？
诺维雅抬着手僵住。
要不是白兰还在一边看着，她肯定已经泪汪汪地冲过去质问他们为何有了新欢就忘了婶婶。
“有暗道。”手腕被轻轻牵起， 她下意识顺着青年注目的方向看过去，后者低声解释，“你看，人已经比刚下来时候少了三分之一。应该是只要这样走两步， 符合条件的暗道就会被触发——哇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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