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橘觉得祝问荆没那么可怕了。
这是把她救下来的男人,她在心里默念几遍,没再多看,快步回了灶房,添了两把柴。
两人都做好了手上的事,祝问荆让她去喂妙妙,他来炒菜。
阿橘奇怪的看他一眼,炒菜不是应该她来吗?不过她也没说什么,端着碗去找妙妙。
喂妙妙小口吃着米糊糊,阿橘吸吸鼻子,闻见了外面飘来肉的香味,情不自禁的咽了咽口水。祝问荆也算是半个猎户,没人让他治病的时候靠打猎为生,家里肯定是不缺肉食的。
舅舅家里十天半个月能吃上一顿肉菜,肯定不能和祝问荆家比的。这是怕她不会炒肉菜吗?阿橘默默的想,还真被他猜对了,她确实不太会。
喂完了妙妙,祝问荆已经在盛菜了,阿橘想去帮他,但是两个人待在一处怪尴尬的,她只好把桌子擦了一遍才去灶房。
祝问荆却说烫,不让她端,只让她去四处看看。
阿橘想起小时候,她朝爹爹献殷勤,爹爹也这么说过,“阿橘,爹爹知道你孝顺,等爹爹老了再孝顺也不晚。”
她怔了一会儿,没敢再多想,快步去了院子里。
祝问荆看着那个越走越快的背影,他怎么觉得,刚刚看见她眼眶红了?
阿橘放下心里的思念,专心看了起来。
祝问荆家里很简单,院子里只有一个灶房和一棵大树,枝繁叶茂的,夏天乘凉再好不过了。
堂屋和卧房紧挨着,还有一个放杂物的屋子,里面除了打猎和治病的东西,还有个洗澡用的大木桶,其它东西放的乱七八糟的,阿橘没有细看。
每个屋子都仔细瞧过了,她心里也有了计较,盘算着以后哪里该放什么东西。
“阿橘。”一道低沉的男声传过来,阿橘吓得一愣,才听清是祝问荆的声音。她快步走回去,帮他摆碗筷。
“吃饭吧。”祝问荆看了她一眼,见她脸上没有泪痕才放下心。
不过他似乎没做什么惹她伤心的事吧?祝问荆仔细想了想,没什么头绪,他从来没哄过姑娘家,万一他问起来,她再哭了怎么办?
他默了片刻,只好把这件事揭过不提。
阿橘依言坐下,看着那几块肉和两碗肉汤,再看看凉拌豆角,夹了豆角来吃。
祝问荆知道她初来乍到,难免有些拘谨,主动夹了一块肉放她碗里,“多吃点肉,补身子。”
她才十六岁,还在长身体,若是吃的少了,肯定长不高。
他边想着这件事边自顾自的吃了起来,仿佛阿橘不存在。
不过这倒是合了阿橘的心意,她放松了一些,小口小口的吃着肉。
不过祝问荆的饭量可真大啊,阿橘看得啧啧称奇,两个馒头转眼间就没了,几块肉也只剩下了骨头,肉汤也喝得干干净净。
以后家里肯定没有剩饭了,阿橘忽然又有些挫败,她还想着要养一窝小鸡呢。
吃了饭,祝问荆就要进山了,阿橘连忙把背篓和箭筒递给他,朝他笑笑,说了一句“注意安全”。
不过那句早点回来她没说。
祝问荆像一座沉默的大山,妙妙就是大山里的温泉,热乎乎的。所以阿橘觉得她还是照顾妙妙,和妙妙一起玩比较自在。
祝问荆认真的看了两眼她带笑的眼睛,才点点头,独自出了门。
送走了祝问荆,阿橘抱着妙妙来到院子里玩,她打量着光秃秃的院子,决定以后去集市的时候,买点种子撒在地上,应该会长得很好。
“吱呀”一声,门开了,阿橘好奇的看过去,一双布满皱纹的手扒开门,眯着眼睛瞧了她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瞧我,我都忘了,问荆都娶妻了!”
祝问荆家在村子最西边,周围也只有王婶家离得近,就在隔壁。阿橘也和她相熟,所以热情的叫她进了院子。
阿橘记得,王婶以前是十里八乡有名的裁缝,只不过前些年丧夫又丧子,眼睛也熬坏了,没再做老本行,偶尔给人浆洗衣裳,算是能养活自己了。
去年祝问荆过来的时候,村长就把他的家安在了这里,方便给王婶看病,也方便给她做个伴。
听说他给王婶治病是不收一分钱的,阿橘心情有些复杂,虽然她和祝问荆不熟,但是他确实是个再好不过的人了。
“婶子有事吗?”阿橘掂了掂怀里的妙妙,把她放在地上教她走路。
“我这不是看见问荆出门了吗?以前他不在都是我照顾妙妙。”王婶有些不好意思的笑起来,“今儿他没送过来,我不放心,就过来看了一眼,才想起来他娶了你,瞧我这记性!”
阿橘也忍俊不禁,别说王婶了,连她一早醒来看见陌生的屋子还唬了一跳呢。
两人就一边逗妙妙一边说起家常来。
王婶问她:“阿橘,听说你那件嫁衣是你舅妈买的?可真好看呐!”
阿橘一愣,试探道:“都是好几年前的款式呢,现在不时兴。”
“瞧你说的,别怪你舅妈了,纳妾那事也没成不是?”王婶笑起来,“买嫁衣补偿你了,这事就算过去了。”
阿橘心里一阵发凉,强笑着问她:“这是我舅妈说的?”
“是啊是啊,”王婶热心,想为她们俩解开心结,“听婶子一句劝,好歹是亲舅妈,哪有隔夜仇啊!”
“我舅妈给我买嫁衣这事,有多少人知道啊?”阿橘腿都麻了,把妙妙抱起来,假装不经意的问起来。
“嗐,村里当然都知道了!”王婶把妙妙抱到自己怀里随意说道。
甄氏可真是爱立牌坊……阿橘想笑,她不觉得亏心吗?还弄得村里人尽皆知,生怕砸了她这个好舅妈的招牌?
拿爹爹娘亲给她留下的嫁衣往自己脸上贴金……阿橘在心底冷笑,她今日就是要砸了甄氏的招牌。
虽然王婶现在眼睛不太好,不过她做了这么多年的裁缝,眼光毒辣,肯定能看出来嫁衣的新旧的。
所以阿橘马上笑道:“婶子想看看吗?”她引着王婶往屋里走,“听说婶子以前也做过嫁衣呢!”
王婶果然欣喜:“那敢情好!不过我做的嫁衣哪能和你舅妈买的相比,肯定很好看!”
阿橘笑笑,没再多说话,直接把嫁衣拿出来放在床上,王婶眯着眼睛,特意凑近了看,越看越不对劲。
这花纹,这绣工,怎么越看越像是她做的呢?
“阿橘啊,”王婶迟疑片刻才问出来,“这嫁衣真是你舅妈买的?”
第6章 福气
“阿橘啊,”王婶迟疑片刻才问出来,“这嫁衣真是你舅妈买的?”
“舅妈说是她买的,那肯定是她买的,”阿橘满脸真诚,“我已经很感激了。”
阿橘真善良啊,王婶心想,甄氏都做到这份上了,她还护着,我得帮着阿橘讨回公道。
世上所有的便宜都被甄氏占了,哪有这样的好事?
“我看不一定,”王婶越想越气,语气里多了一丝怒意,“这嫁衣至少有十个年头了,你不用替她隐瞒!”
阿橘听了一喜,王婶眼光果然毒辣!
她把王婶扶到床上坐下,终于说了出来:“婶子说的不错,其实这是我娘的嫁衣。”阿橘幽幽一叹,“舅妈要做好人,我一个小辈又不能驳了她。”
阿橘说着说着就要掉泪,把王婶气的不轻,她颇为愤慨的说道:“我还以为那甄氏转性了呢!没想到她居然死性不改!你娘都已经……”
她不忍心再说下去,看阿橘的眼神里也带了几分怜爱:“其实我和你娘也算是有几分渊源,这嫁衣是我绣的。”
阿橘猛地抬头,这也太巧了吧!她本来只想让王婶看出来嫁衣的新旧,没想到还能牵扯到这段故事。
“这件事以后再和你说,”王婶脸上带着怒意,“拿我十几年前做的嫁衣给她自己卖好,她脸怎么这么大!”
说着把妙妙往阿橘怀里一放,“我今天不吃饭也得去和她讨个说法!”
“婶子,我也去吧。”阿橘下定决心,她要去给甄氏补几刀,省的她天天生事。
“不用了,”王婶边走边说,“你现在见娘家人不吉利,下午婶子过来找你!”
阿橘看着王婶风风火火的出了门,没再勉强,她把妙妙放在摇车里,陪她玩了一会儿,一时不知道该做什么。
现在还不到午时,做饭有点早了,阿橘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去看看。只是妙妙一个人在家里她实在不放心,只能抱着她一起去了。
没想到她刚出门,迎面就撞上了祝问荆。这下可巧了,阿橘顾不得被他撞得生疼的鼻子,把妙妙递给他,丢下一句“我一会儿就回来”,就快步走了。
这是怎么了?祝问荆想叫住她,可是她似乎有急事。所以他什么都没问,看清了她去的方向,才抱着妙妙回了屋子。
阿橘来到舅舅家,已经聚了许多人了,刚进门就听见舅妈的叫嚷:“都说了是我买的,你也忒没脸没皮了!”
可真是理直气壮,阿橘叹口气,捏了捏依然生疼的鼻子,她凭什么觉得她的谎言不会被拆穿?
“那你说说,嫁衣上绣了什么花纹?用的什么布料?”王婶一步步逼近她。
“这……”甄氏犹豫了,她就看了一眼,哪能记住这么多细节?这个王氏瞎凑什么热闹?
想到这里她又嚣张起来,“我只管买了给阿橘穿,好看不就行了,你怎么多管闲事?”
村里人纷纷附和甄氏,都说寡妇门前是非多,王氏也不避讳避讳,天天出来招摇过市。
“我多管闲事?”王婶气极,也不给她留面子了,反问她,“阿橘的身量尺寸你总得知道吧?不然嫁衣怎么这么合身?”
甄氏要被气死了,她哪管得着阿橘的身量尺寸!没花她的银子,又让她捞了一个好名声,本来是一箭双雕的好事,怎么突然蹦出来一个寡妇凑热闹?
她只好含糊的说了个尺寸,反正阿橘又不在这儿,随她怎么说。
阿橘笑了,她拨开人群走上前,在众人面前转了一圈,“舅妈,要不你再好好瞧瞧?”
村里人见阿橘红着眼眶过来了,再瞧她身量,哪里能和甄氏说的对得上号?都不由得鄙夷起甄氏来。
“阿橘都哭了,你这个舅妈忒狠心!”村里人为阿橘抱不平,“磋磨小辈算算什么本事?”
哭了?阿橘摸摸鼻子,没想到被祝问荆撞了一下倒是让她扳回一城。
“不瞒大家伙儿,嫁衣是我十几年前绣的,”王婶见众人激愤忍不住说出了真相。
她指着甄氏高声说道,“你就是个黑心舅妈,让外甥女做妾,还靠着大姑子的嫁衣挣名声,得亏我认出来了!不然村里人都被你骗的团团转!”
灵溪村的人大多善良淳朴,如今见甄氏脸上涨成了猪肝色,哪还有不明白的,看她的目光越发鄙夷。
他们原本还以为甄氏让外甥女做妾是有难言之隐,没成想阿橘不用做妾了,祝问荆还给了那么多银子,她居然连件嫁衣都舍不得买,纷纷谴责起甄氏来。
甄氏不甘心被王氏揭穿,恨得牙痒痒,忽然计上心来:“你怎么证明嫁衣是你绣的!我还说这是我亲手给阿橘绣的呢!”
阿橘诧异的看着她,甄氏这人可真是不到黄河心不死,不过要证明这件嫁衣出自王婶之手,还真是有些艰难。
王婶却胸有成竹:“我记得清楚,嫁衣上绣的是丁香花纹,背部的丁香花蕊上有一道被油灯燎到的痕迹,你不信可以去瞧瞧。”
甄氏心里咯噔一下,哪里想到王氏还有这一手,干笑起来,再也不敢张牙舞爪了,只好说道:“阿橘昨日才出嫁呢,现在看嫁衣多不好,瞧你急的。”
嫁衣穿过之后都是要压箱底的,代表新嫁娘的底气和福气,万一把阿橘的福气赶跑了……村人大多迷信,听到这里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我已经带来了。”一道低沉的男声从外面传过来,阿橘转过头,是祝问荆。
祝问荆居然跟着她过来了……
“你不要怕。”祝问荆目光沉沉的盯着她。
阿橘用力点头,她不怕,什么劳什子的福气,她不要也罢,她只想远离邵家。
王婶很快就找到了那道被燎出来的痕迹,村人一拥而上,争相去看。
“舅妈,”阿橘朝甄氏走去,声音很轻,许多人却都听见了,朝阿橘看去,“我再叫你最后一声舅妈,别搞这些小把戏了。理亏的是你,我永远问心无愧。”
说完她没再看众人神情,径直出了邵家的门,没有回头。
甄氏脸色灰败,动了动嘴,却什么都说不出口,哪还有一点骄傲自满的模样。
祝问荆把嫁衣的褶皱仔细抚平,蹲下身平视甄氏,一字一顿的说道:“舅妈好好养胎。阿橘的福气,我会给她挣回来。”
村里人一片唏嘘,看看人家祝问荆和阿橘,还能好声好气的让她养胎。反观甄氏,挺着大肚子还整这么多幺蛾子,真是高下立见啊!
甄氏却恐惧的捂住肚子,只有她看出了祝问荆眼里的警告与威胁,就这么护着阿橘!他们俩才成亲一天而已!甄氏气的牙痒痒,却也无可奈何。
阿橘率先回到了家,从杂物房抱着柴火出来,平静的生火做饭。
祝问荆慢她一步回来,没急着去看妙妙,而是先来到了灶房。
他新娶的小娘子正在切番茄,心思却没有在番茄上,看得他心惊肉跳。他想过去提醒她,又怕她被吓到切到手。
阿橘却已经发现了他,见他过来了,连忙说道:“你先出去等一等,饭一会儿就好。”说着加紧了手上的动作,越急越出错,差点切到手指。
祝问荆皱眉看着,上前把菜刀从她手上拿了过来,“我来吧。”
阿橘知道自己现在没心思做饭,就没再勉强,把馒头放在蒸笼里,就无所事事了。
顿了顿,她又觉得两人之间有些太过安静,她也不想再提起今日发生的事情,就和他说起家常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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