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荣的眼泪刷地落下来。这是原主残留的感情。他是真心敬爱孟太后,为此甚至愿意退让给她掌权。但也正因为付出了真心,知道孟太后想鸩杀他时才会那么伤心愤怒。
孟太后的眼睛迸发出亮光,哭道:“皇帝,你太伤哀家的心了!是皇后作的孽,孟家何辜?”
聂荣流着泪道:“母后,朕险死还生,一时冲动,不料孟家人惊惧而亡,呜呼哀哉!朕已经下令厚葬承恩公府上下,令孟氏旁支继承家业。母后,您节哀顺变。”
孟太后噎住,拉耸着眼,嘴角向下撇,沉声道:“哀家的身子经过连日的休养已经大安,朝中可有不决之事?”
聂荣道:“母后只管放宽心休养,元卿已助朕处理好朝政。元卿辅助母后多年,朕相信他的能力。”元洪略是太后党中孟家人以外的第一人。和孟家人无才无德却占据高位不同,元洪略有真才实学,长于庶务,很得孟太后重用。孟太后能与内阁分庭抗礼,此人功不可没。孟家倒下之后,元洪略是第一个倒向聂荣的人。
孟太后勃然大怒:“皇帝,你眼中还有没有哀家这个母后!”虽然已经从前男宠集美侯口中听说了元熙帝的改变和太后党的动作,但她心里始终不相信,存着一丝侥幸。
她的皇儿,元熙帝聂荣,怎么敢这样忤逆她?
“母后眼中有没有朕,朕眼中便有没有母后。”聂荣意有所指道,见孟太后脸色一变,他温言道:“母后为朕辛苦多年,是时候该歇一歇,颐养天年,含饴弄孙。”
孟太后寒声道:“你要软禁我?”她太生气,连“皇帝”“哀家”都不叫了。
聂荣道:“母后不是在准备小选吗?后宫该添些新人了,还需母后掌掌眼。”
母子一来一往打机锋。孟太后明白聂荣是要收回她干政的权力,让她退回后宫,掌管后宫。她尝过权力的滋味,突然被夺权,如何甘心?但聂荣显然已经下定决心,并且心狠手辣的对她釜底抽薪。她不甘心也只能认了。不然,真掀开鸩杀的遮羞布,两母子便没有一点余地了。
孟家说是孟太后的娘家,其实只是孟太后的堂伯父家。孟太后父母双亡后被寄养在堂伯父家,因为长得好被送入宫中。没想到一飞冲天,孟家跟着鸡犬升天。孟太后抬举娘家,但要说有多深的感情,真不至于。她自私自利,只有自己是最重要的。孟家倒了就倒了,她只是可惜这些年来的谋算。但只要给她时间,她还能再造一个新的孟家。女人和孩子都很有用!
孟太后暂时偃旗息鼓,专注于选秀。
聂荣翘首盼着反派女配迟萱儿来。
据说这是一个祸水妲己级别,狐狸精般的女人。原主一见到她就被迷得神魂颠倒……
第二十章 嫁给男主爹报复的妃子(二)
承庆侯府的后花园修建得十分精致,挖了一个大池子引入未央湖的湖水,种了一池的荷花。夏日荷花盛开,朵朵粉白鲜妍,摇曳生姿。依水而建的荷香小榭面宽五间,进深三间,单檐歇山顶,冬暖夏凉,景色宜人。
四皇子聂郅与承庆侯府的嫡长女迟筠儿正在合奏。聂郅吹箫,迟筠儿抚琴,箫声与琴声相应和,婉转动听。
一曲毕,聂郅眉宇间的忧愁褪去,微微一笑道:“筠姐的琴技又有所精进,为兄自叹弗如。”
他面容俊秀,身材清瘦,气质温润,风度翩翩,笑起来十分迷人。
迟筠儿的脸微微一红,看着他的目光带着爱慕,柔声道:“阿弟是干大事的人,我不过一闲人,无事便看书练琴,如何能与你相比?”
聂郅道:“我一个闲散皇子,能干什么大事?只盼着早日和你成亲,离宫开府,过点逍遥日子。”
迟筠儿道:“在我心中,你就是最好的,谁也比不上你。”
聂郅动情道:“在我心中,你也是最好的,如天上明月,皎皎生辉。能得你垂青,我三生有幸。”
迟筠儿道:“别说傻话,我们彼此般配,天生一对。”语毕,似乎意识到此话太过大胆,颊染红晕。她本就生得美,羞涩的模样格外动人。
聂郅莞尔,放下碧玉箫,净手后给迟筠儿剥荔枝。他侧脸如玉,眼睫低垂,修长的手指剥着荔枝皮,一点点露出白腻的果肉,再用小汤勺挖出果核,一整颗荔枝放在玉瓷碟上,动作不疾不徐,优雅细致。
末了,他把染上荔枝汁水的食指放到嘴边抿了一下,含笑道:“嗯,好甜,筠姐你尝尝。”
迟筠儿不觉有些痴了。
她三十五岁时被夫家休弃,失足掉下护城河淹死。没想到经历过灭顶的痛苦之后,重生回八岁的时候,这时她的母亲还在世,没有郁郁而终,庶妹迟萱儿才七岁,还只是一个一团孩子气,仗着父亲的宠爱养得十分骄纵任性的小女孩,丝毫没有未来迟皇后的雍容华贵。最重要的是,日后会登基为帝的四皇子聂郅刚刚失去母亲,大病一场,被送到承庆侯府休养,与迟萱儿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日久生情。
一辈子被迟萱儿踩在脚下,对她恨意深重的迟筠儿没挣扎多久便决定抢夺前世的妹夫。
前世这个时候她压根儿对聂郅不屑一顾。因为聂郅与承庆侯府的亲缘关系主要源于迟萱儿的生母陈姨娘。承庆侯迟东武与陈姨娘是表兄妹,有过口头婚约,但后来陈家获罪,陈姨娘成了罪臣之女,迟家反口悔婚,迟东武死活不肯放弃陈姨娘,最终双方各退一步,陈姨娘贬妻为妾,迟筠儿的母亲宁氏一无所知,嫁入迟家。一开始迟东武还能装装样子,与宁氏相敬如宾。半年后陈姨娘进门,他就开始偏宠她,随后一年一年的,越来越明目张胆。
宁氏起初训斥过陈姨娘,但有迟东武护着,总是不痛不痒就过去了。迟家人最是势利,见宁氏的父亲只是五品官,还迟迟不得升迁,反观陈姨娘的姐姐入宫后被宠幸,还生下四皇子,便对陈姨娘的受宠睁一眼闭一眼。到四皇子登基,迟萱儿成为皇后,承庆侯更是再无她们母女立锥之地。
迟筠儿前世最恨迟萱儿和陈姨娘,其次就是四皇子的生母张贵人。
陈姨娘和张贵人不是嫡亲姐妹。张贵人只是陈姨娘母家的表姐,因为年幼失怙,被接到陈姨娘母亲膝下养育,与陈姨娘一块儿长大,情同姐妹。
陈家获罪后,张贵人进宫做宫女,从厨房的烧火宫女到孟皇后的洗脚婢,承宠后生下四皇子,被封为贵人。四皇子七岁时,张贵人染病而亡,临死前求得孟皇后恩典,把四皇子送进承庆侯府住半年。
张贵人死了,等于陈姨娘最大的靠山没了。合该是陈姨娘最低谷,宁氏想法子翻身的时候,但皇上一道旨意下来,承庆侯如何敢怠慢皇子?陈姨娘这个皇子姨母一样得罪不得。
四皇子在,陈姨娘就倒不了。
真正八岁大的迟筠儿厌恶四皇子,如今她却抢先一步朝四皇子示好。一个灵魂三十多岁的女人哄骗一个只有七岁,刚经历丧母之痛的小男孩简直易如反掌。迟筠儿不过略施小计,便令聂郅对她充满好感。聂郅本就与陈姨娘迟萱儿素未谋面,他对迟筠儿有了先入为主的好印象,迟筠儿挑拨他和陈姨娘迟萱儿之间的关系便十分容易。聂郅亲近她和宁氏,疏远陈姨娘和迟萱儿。在她的影响下,他深信陈姨娘和迟萱儿仗着承庆侯的宠爱欺负嫡妻嫡姐,不守规矩,不分尊卑。迟萱儿气坏了,与他反目成仇。陈姨娘对他也十分失望,但被她和宁氏隔着,两人并没有机会互相了解。
元熙帝的后宫是孟家女人和流着孟家血的皇子公主的天下。聂郅的生母是孟皇后的洗脚婢,在育有皇子公主的妃嫔中出身最低。聂郅在宫里不得志,寄情于琴棋书画。迟筠儿投其所好,渐渐得他倾心。迟筠儿去年及笄,聂郅求到赐婚的圣旨,等他十六岁便与她成婚。如今两人是未婚夫妻。
迟筠儿原以为自己对聂郅只有利用。但聂郅待她温柔体贴,如珠似宝,她不知不觉便深陷其中,心悦于他。
迟筠儿秀气地吃着他剥给她的荔枝,冷不丁道:“宫里定了选秀的日子,迟萱儿快要进宫了。”她心里有些不甘。本来陈姨娘以不名誉的方式死去之后,迟东武已经嫌弃了迟萱儿,想到前世她被这对母女害得那么惨,她也该送迟萱儿一份大礼,把她送给楚王做妾。她计划得好好的,没想到迟萱儿不知使什么手段说服了迟东武,让他答应送她入宫。
虽然元熙帝和楚王是堂兄弟,两人都是年纪一把大的肥猪,但孟皇后暴毙,压在后宫诸妃头上的大山没了,以迟萱儿的狐媚之姿,万一受宠就不妙了。
聂郅道:“这是她的抉择。”
迟筠儿担忧道:“我们得罪她甚深,若她一朝得势,于我们不利。”
聂郅已经习惯了她与迟萱儿的不对付。迟筠儿在别的事上都大方得体,就是与迟萱儿的心结太重,见不得迟萱儿有出头的机会。
他安慰道:“太后还在,孟家必有女子进宫。”孟家嫡支没了,孟家旁支已经进京继承嫡支的家业。孟太后已经再一次和孟家联手了。
迟筠儿眉头一松。有孟家女人在,别的女人休想在后宫出头。凭迟萱儿那骄纵的性子,不知能在后宫活多久。
“朝中还有立太子的风声吗?”迟筠儿又问。
聂郅道:“这风声何时停过?又与我们无关,何必理会?”
迟筠儿道:“立太子是稳固江山,安定人心的大事,我只盼尽早定下来,不要牵连到我们。”
“父皇自有主张。”聂郅淡淡道。
迟筠儿迟疑道:“我知你不爱听这个,但大皇子二皇子都被贬为庶人,有嫡立嫡,无嫡立长,按理,该是三皇子吧。”三皇子与聂郅不对付,他不敢得罪孟皇后所出的大皇子和二皇子,没少欺负这个弟弟。他的生母又是敏妃,珍妃之前最受宠的妃嫔就是她。张贵人活着事没少被孟皇后推出去对付敏妃。两人的矛盾由来已久。一旦三皇子得势,绝没有聂郅的好果子吃。
聂郅眼里闪过一抹阴霾。
在宫里那个弱肉强食的环境长大的,哪个真的能淡泊名利,置身事外?聂郅只是因为势弱,无法出头,才不争不抢。但他从小到大受的打压欺负少了吗?他的外表再风光月霁,心里还是藏着怨恨不甘。
迟筠儿选择他,正是因为他是最终胜利者。前世的他能登基为帝,封迟萱儿为皇后,没理由换成了她就不行。迟筠儿不能接受他不作为,总是有意无意引出他的野心。
聂郅道:“父皇会另立新后,自然有其他嫡皇子出生。再说,还有九弟……”不一定是三皇子。
迟筠儿道:“你心中有数即可。我嫁给你,必定信你,与你荣辱与共。”
聂郅忍不住握住她的手,郑重道:“筠姐,我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迟筠儿回握他,嫣然道:“你一定做得到的。”
一对彷如璧人的未婚夫妻喁喁私语,浓情蜜意,躲在不远处竹林后窥视他们的迟萱儿捏烂了一大束竹叶,恨得咬牙切齿。
前世被迟筠儿欺压,过得憋屈又不幸,好不容易重活一世,有些事却依然无法改变。
陈姨娘已经被宁氏和迟筠儿害死了,她伤心欲绝却无法改变这个现实,只能努力扭转自己的命运,宁愿入宫搏一搏,也不去楚王府那个泥潭。
想到元熙帝的年纪足以做她父亲,和楚王一样肥硕,迟萱儿深深觉得自己命苦。在她如此艰难地活着的时候,聂郅和迟筠儿这对狗.男女却过得这般欢乐如意,大大刺激到她。尤其是聂郅,陈姨娘是他的姨母,张贵人生前若无这个妹妹帮衬,聂郅都不知道能不能出生。他却忘恩负义,投靠宁氏和迟筠儿,对亲姨母的死袖手旁观!枉她还记着姨娘和张贵人给他们定下的婚约,对他念念不忘。她真的眼瞎了!
迟萱儿选择入宫就是为了报复这对狗.男女!
不管以后这两人有多风光,按史书上的记载,她都是他们的庶母、长辈。若她得到元熙帝的宠爱,晋得高位,说不定能叫他们跪在她面前,对她大礼叩拜。
想到这一层,迟萱儿便觉得即使要入宫侍候肥猪老皇帝也有价值了。
第二十一章 嫁给男主爹报复的妃子(三)
孟太后病愈后亲自出来主持选秀,使得三年一次的小选弄得跟五年一次的大选一样声势浩大。
孟皇后的暴毙和她所出的儿女俱成废人在当权者的刻意淡化下彷如水过无痕。前朝后宫只关心他们腾出来的位置,迸发出巨大的热情。
以前的后宫有孟太后和孟皇后两巨头坐镇,是孟家女人的天下。孟皇后生了嫡长子和嫡次子,储位没有争议,孟家如日中天,其他人即使插手进去也吃力不讨好,还得小心孟太后和孟家的报复。
如今孟皇后一系全军覆没,孟家没了,只余孟太后一个光棍司令。便是她有意再抬举出第二个孟家也需要时间。她今年已经过六十岁了,还能活多久?再说,元熙帝灭了孟家和孟皇后,孟太后居然没有吭声,可以推断孟太后与元熙帝之间出了问题,前者的权力大不如前。
孟太后对元熙帝的影响力消退,可不正是其他人趁虚而入的机会吗?
一个最终能问鼎帝位的皇子对一个家族的意义有多重大,看孟家就知道了。在孟太后发迹之前,孟家不过是一个破落户。孟太后发迹之后,孟家权势滔天。即便犯下能株连九族的大罪,也不过亡了一个嫡支,还能东山再起,因为孟太后还活着,因为元熙帝也在孟家的九族范围内!
有野心往上爬的家族沸腾了,各式国色天香,燕瘦环肥的美人陆续被送入宫中。此次选秀由孟太后、珍妃和元熙帝一起选。
初选由珍妃主持。孟皇后去后,后宫份位最高的便是珍妃。她一向受宠,本该借此机会一飞冲天,登上皇后的宝座。奈何元熙帝对她的宠爱好像随着孟皇后的死消失得一干二净。这段时间无论她使什么法子邀宠都不管用,元熙帝根本不理她,连九皇子这张牌都没用,哭了闹了病了都只让叫太医,元熙帝不露面,殿中省对柔福宫的供奉已经不如以往殷勤。唯一值得安慰的是,不单是她如此,后宫其他妃嫔也是如此,大家连元熙帝的衣摆都沾不着。好像元熙帝已经厌弃了如今这个后宫,一心盼着新人进宫。
珍妃想复宠,一点都不想新人进宫勾走元熙帝的心。但失宠之后,她已经没有底气给秀女使绊子,转而想笼络那些出众的新妃子,拉到自己的阵营为她固宠。
珍妃一见迟萱儿便起了杀心。无他,因为她在迟萱儿身上看到自己的影子。迟萱儿细眉凤目,容貌绝美,胸鼓腰细,体态风流,按时下的审美,生得太明艳,不像正经女子。但元熙帝就好这一口,以前的敏妃,现在的她,皆是此类型,若在踏上放得开,足够放荡,他更喜欢。迟萱儿比她年轻,比她更美,像一颗多汁的水蜜桃,定能得到元熙帝的宠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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