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一说:“你们的祖先曾经是非常厉害的剑士。”
有一郎知道这一点。
无论是“继国严胜”还是“继国缘一”,都是非常强大的剑士。
在宽大的至少九张榻榻米铺成的屋子里等候了一会儿,一位长相过于美丽而被无一郎认成是白桦树妖精的年轻女性出现在内门口。她搀扶着某个人过来。
那个人正是缘一口中的“主公”。
二十一岁,模样很清秀,脸上总是挂着可以称作是无忧无虑的笑容来。
产屋敷耀哉对着时透两兄弟坐下。
“你们好。”
“我是产屋敷耀哉。……我从缘一那里听说了你们。”
……
“有这样的觉悟,实在是让我这个大人都因此自愧不如。”
这次谈话,以上一句话作为结束。尚未了解主公大人究竟承受着怎样的困难的有一郎对他的说辞不屑一顾。
不管日后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他作为哥哥,是一定会挡在无一郎身前的。
因为有一郎的“有”,是有所作为的“有”。
***
紫藤红花夜正拿着扫帚在门前扫地。手腕间的珠链动了动,让他不小心进入了一段回忆之中。
等到侍奉的仆人有些害怕地问他是不是身体不舒服的时候,红花夜摇了摇头。
他拒绝了仆人要拿过扫帚的请求。
“我自己来就好了。”
等扫完了地,他又在原地踩了会儿步。等到仆人又担惊受怕地上前的时候,红花夜先一步离开了挺远。
他的胃里像是装了一块石头,沉甸甸的。
某种即将发生的东西已经向他袭来。
产屋敷一族一直以来都依靠着祖传的“先见之明”来处理事物,而和产屋敷耀哉有着同一个祖母的红花夜,偶尔也会迸发出相同的“灵感”来。
红花夜快步走入一间佛堂,石牌左右的花瓶里插着的柳条上还有水柱。
他早上刚刚来过。
红花夜在佛台前跪下,左手不禁抚摸了一会儿手腕上的珠链。
要冷静。
要冷静。
冷静下来。
他对自己说。
红花夜点了三柱香,拜了三拜,最终将这三柱香插入香炉之中。
石牌上刻着某个人的名字。
「紫藤日轮」
周围挂着南无阿弥陀佛经。
红花夜双手合十,两眼双闭。
“哥哥……请保佑我们……请保佑你自己。”
他那蹦发出来的灵感,告知着他某一件对于他来说的坏事即将要发生。
这种灵感,就好像当年哥哥(日轮)离世之前的灵感。
一阵清风穿过灵堂,柳条,烛香,蒲团里卷起一阵过去的尘埃来。
***
缘一已经很久没有回过炼狱家了,也很久没有靠近过紫藤家了。这些日子里他一直呆在山头上,守护着四周。
柱合会议马上就要到了……六月份,夏季的一个开头。
虽然对于自己最近不去看望别人的行为感到有些不舒服,不过柱合会议上再见比较好。
大家都是很忙的人。
但是缘一没有去找别人,却有人主动找上门来了。
来的人是伊黑小芭内。
小芭内最近的脸色变好了不少,好像是遇到了什么好事。
“缘一。”他在山下的时候就看到了独自站在山上的缘一。小芭内朝对方招招手,然后上山去了。
缘一:?
小芭内思索了一番,“我从不死川那里听到你们遇到了上弦之鬼的事情。”
其实是不死川实弥和富冈义勇吵架的时候不小心讲出来的,正好被一旁的小芭内听到了。
“是,”缘一也没隐瞒,“这件事情主公大人会在接下来的柱合会议上说明。而且,富冈前些日子也遭遇了上弦之鬼……上弦之鬼最近出现的频率太高了,怕是将会有什么事情要发生。我想,主公大人——”
“不是这个。”小芭内干巴巴地打断了对方的话。
缘一问:“那是什么?”
小芭内说:“我只是想问问你你有没有事。”
作者有话要说:
「无话可说,我就给大家表演和卖萌吧!卖完了!」
第34章
我没有事啊。
缘一这样想。
“嗯, 我挺好的。没有受伤。”
岂止是没有受伤,鬼都没有碰到他一丝一毫。
小芭内叹了一口气,“嗯, 那就好。”
“其实我一开始挺担心的……因而还没有柱能从上弦之鬼手里走回来。”
鬼总是对人类充满恶意。
十二鬼月总是对人类尤其是柱充满恶意。
柱的尸首似乎已经成为了他们向鬼王邀功的东西。
——不过你总是不一样的。
小芭内在心里想。
“嗯……我也没什么事情了, 那我就先走了吧。我那里事情还挺忙的来着。”小芭内张了张嘴, 又说了一些话, “嗯……我最近,遇到一个女孩子。”伊黑小芭内说起这话来的时候脸颊上浮着一层淡薄的红色, “她笑起来的时候特别好看。”
“那真的是太好了。”缘一说。
“那为什么不让鎹鸦把消息传过来呢?从你的辖地到我的辖地来回一趟,要花上二分之一天的时间。”
小芭内欲言又止。
“……是我考虑不周到了。我这就离开了。”
小芭内转身离去。
良久,他听见一个轻轻的人声。
——“对不起。”
缘一在对他说对不起。
“为什么要说对不起?”小芭内离去的步伐又踏了回来。
“我好像惹你不高兴了。”缘一回答。
因而在他说出了那番话以后,小芭内脸上的红晕一下子消失不见了。他的脸蛋恢复了之前的苍白,嘴唇也恢复到了之前的苍白之色。
小芭内看似不在意地拨弄了一下自己垂在眼睛边上的黑发, “……也不能这么说。”
“但是,这也不怪你啊。”
缘一对小芭内的说法感到很疑惑。接着他又听见对方说了这么一句话。
“你和别人不一样……你总是没办法好好地体验别人的情感, 所以偶尔会伤到别人。”
在小芭内看来,缘一是个天生情感缺乏的人。从过去到现在,他都不曾看见对方表露出一丝一毫的喜悦乃至悲伤之情。唯一能让缘一那张没有波动的脸发生变化的,是「愤怒」这种感情。
愤怒是人内心的原动力之一。
也只有这种情绪能让他踏动脚下的步子。
“……我觉得我很正常。”
“没有人告诉过你这样是不正常的吗?”小芭内自己也没有说过这回事。
缘一想了想, “不死川有说过, 但是富冈说没问题。”
“……有的时候,你也可以问问别人的意见,说不定对你会有好处。”
最后小芭内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东西了。他干巴巴地讲完这一堆意义不明的话以后,仓皇地转过了背。
“那我走了。”
他没能走动。
因为他黑白色条纹羽织的一角, 被缘一扯住了。
缘一说:“能、再多告诉我一点吗?”
***
一个正常的人有七情六欲, 少几情少几欲有时都会被人看作是不正常。
在小芭内看来,缘一简直可以说是一个怪胎。
他什么都没有, 就算是偶尔表现出来的温情,也是冷冰冰的。转机发生在紫藤村那一页鬼之潮来袭的那一夜。
那一天的缘一,身上多了某些东西。
小芭内猜想那正是“愤怒”。
对方身上总是萦绕着愤怒的气息,好似整个人都是由愤怒这一情绪构成的。
这样不可以。
这样子的话,怎么算作是一个人呢?这样子的话,不就单纯是个愤怒的个体了吗?
作为哥哥,小芭内总是希望弟弟能够过的快乐一点的。
虽然他们生在一个可悲的家族里面,有着可悲的家人们,走入的世界,也看上去是个可悲的世界……
***
家庭教育决定着孩子幼年时的意识形态,而这意识形态,在某些人身上会一直一直延续下去。
黑死牟在作为继国严胜的时候,总是畏惧着强权,居于强权之下。
他们一家是武士,而武士则要侍奉君主。
武士需要强大,需要忠心。
严胜一直是在这样的教育下长大的。小的时候就接受着这种教育的他,把成为国家第一的武士作为人生的目标。
武士除却武力外,还有智慧,还有仁慈。
因此,在面对明明是和自己一起出生的弟弟——缘一的时候,严胜对这个小小的没有任何才能给予了他年幼的生命里大量的爱。
亲情。这是他年幼时身上唯一具有的东西。他把它分成两份,一份给母亲,一份给弟弟。
至于父亲,他总是将全身心的尊重与敬爱交给对方。
即使父亲是个脾气暴躁的人。
即使父亲是个对人态度很恶劣的人。
即使是面对宛如琉璃娃娃般安静的母亲,也会做出讨人厌的举动来。
但是严胜只能做好自己的事情。
因为在家中父亲为大。
……其实他有的时候也会觉得那样子很不好,但是冲到父亲面前的时候自己也会被打。
而且母亲总是微笑着让他不要掺合大人之间的事情。
不要掺合大人之间的事情。
但是弟弟出现以后就不一样了。
弟弟不是大人,是和他一个年纪的小孩。比他瘦,比他弱,天生耳朵就有问题,因此听不到别人的声音,也没办法和别人讲话。
为了治愈弟弟那可怜的耳朵,母亲日夜祭拜太阳神,希求神明能够降下恩赐,治愈对方的耳朵。
因为希望弟弟能够很快好起来,严胜熬了一个夜晚给对方削了一根粗糙的笛子,希望音乐的能力能够对对方的耳朵有好处。
但是神明果真没有降临。
虽然觉得母亲这样的举动很感人,但是神明是不会平白无故地降临在这个世界上的。
严胜一直这么想的。
某一天去拜访母亲的时候,发现母亲的脸色比以往要苍白的多。
是药不行了?
还是人不行了?
当时的严胜七岁。虽然总是被父亲隔离开母亲身边,但是他的爱母之心并不是因此而消失。
严胜紧紧地握着母亲的手掌,低声询问着对方身体如何了,药吃得怎么样了?
母亲——严胜的母亲名为朱乃,朱乃是个安静的宛如娃娃一样的美丽女人。
朱乃遣退了在房内侍奉的侍女阿系。
流泪。
通红的眼睛里有着不难看出的喜悦之情。
朱乃说:“严胜,我们一家子一定会变得比原来更好。”
她又说道:“因为神明大人眷顾了我们一家。”
严胜不明白母亲这梦呓似的语句到底代表着什么。但是在日后的几日,他终于看到了那个短暂疯狂的“开端”。
不会说话的弟弟开始说话了。
本会一事无成的弟弟成为了天选之子。
这就是母亲所说的神明的眷顾吗?
严胜不明白。
他只知道,母亲所说的更好的生活并没有到来,原本平凡的日子,逐渐像一个糟糕的方向发展了。
展露了天赋的缘一,就像是无法遮掩光芒的宝石,自然而然地出现在了仰慕「强大」的父亲的眼前。
自己的身份即将被夺走,自己往日的生活将不复存在,付出的一片可怜可爱之心仿佛被践踏殆尽。
严胜想要的东西,并不是这些……
他所受到的教育告诉他应得的东西,也不是这些……
***
无端回忆到过去的黑死牟愣了愣神。等到他回过神来,周边的竹林都被他砍伐殆尽。
黑发的鬼武士挪动步子,慢吞吞地向前走。
一切度出了问题。
他很想去思考这个差错,但是条件不允许。
鬼舞辻无惨大人时刻监督着他的大脑,这让黑死牟只好放空自己的思想。
话说……最近……百花童子的动静是不是有些大?
***
血液。
毛发。
声音。
身影。
记忆。
这都是能够使百花童子的血鬼术发动的条件。
她去到猗窝座死掉的地方,捡回了一根属于那只名为“缘一”的鬼的毛发,以及猗窝座残留的眼珠成分。
她的血鬼术将以这些为媒介,链接到“缘一”身上。
百花童子起初看到了很多东西。
但到后来,这份联系就被某种不知名的东西切断了。
百花童子之前就在想对方是如何逃脱鬼王的掌控的。
珠世是通过改造自身,那么“缘一”也一定做了相似的事情。
现在她依旧可以肯定了,某个无法言明的事物附身在“缘一”身上,帮助他逃离了鬼王的掌控。
那个东西,就好像她身为人类时,家乡的海湾里日夜“歌唱”的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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