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胖子回到车上,完全控制不住激动兴奋的心情,嘴角都快咧到后脑勺:“你刚才看到没?你那眼泪一出来,那副导演都傻了!我跟你说,就你这演技,天生就是该吃这碗饭的人,你知道这叫什么吗?这叫老天赏饭吃!这个角色肯定妥了,咱们就回去等通知吧。”
长岁默然半晌,思绪突然飘得很远。
她想起自己最开始的时候,很轻易就陷在这些人的人生和情绪里走不出来,那时候她还小,不知道该怎么处置,也没有人愿意帮她,再加上自己和正常人不一样的奇异之处,她渐渐变得孤僻、内向,展现出一种和同龄人完全不符的成熟。
那时候她还没有学会怎么隐藏自己的“不同”,她常常会对着“空气”说话,会奇怪为什么别人看不见她看见的东西。
大人们总是当着她的面就指指点点,那些人脸上的表情都那么一致,忌讳、恐惧,厌恶,好像她是什么不详又讨人厌的东西,生怕被她沾上。
小孩也没有人愿意跟她玩,他们都讨厌她,欺负她,在那个小县城里,孩子缺乏管教,他们无所顾忌的在她身上展现自己的恶,他们叫她怪物,叫她孤儿,甚至有的时候她都会忘记自己的名字。
他们用书包砸她,在她课桌上刻上他们所知道的所有关于骂人的话,往她的课桌里塞毛毛虫,在路上捡到的被压死的蛇,甚至还有人装作要和她当朋友,在骗取她的信任后,把她骗到一栋有名的鬼屋里,把她反锁在里面。
她被困在那栋废弃楼房里两天两夜,没有人来找她,她心里知道,一定有人发现她不见了,他们只是不想来找她而已,在这世界上,没有人在意她。
她把自己蜷缩起来,抱着自己的膝盖,缩在墙角,她想着,要是能就这么死掉就好了,反正这个世界上,没有人会在意她是不是活着。
直到她被路过的姜苏发现。
她至今都记得姜苏对她说的第一句话,她像是在问她,又像是在喃喃自语:“是被丢掉的吗?”
姜苏把她捡了回去。
她在很长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都是一个没有家人,没有朋友,连自己都厌弃自己的小怪物。
直到她遇到姜苏。
姜苏把她从那栋废弃的建筑物里带了出去。
姜苏教会她怎么运用自己的能力。
还给她取了一个新名字。
长岁,长岁,长命百岁。
她为了不被抛弃,几乎抢着做所有的事。
姜苏问她想不想学她的本事的时候,她毫不犹豫的用力点了点头。
姜苏成为了她的第一个师父。
后来,姜苏为了保住她的命,把她带到青山寺。
姜苏和慧远大师谈了一下午,她就成了慧远大师的弟子。
长岁在那里,有了九十高龄的师父,有了比她大好几十岁的师兄,还有比她大十几岁的师侄。
那时候她才十岁,她的徒孙都比她年纪大,年纪小,辈分大,再加上是女孩儿,她几乎成了寺里的吉祥物。
就连表面上对她严苛的师兄们,实际上都很宠着她。
师侄们更是什么都让着她,什么好东西都会分给她一份。
她一开始也害怕被他们发现她的“不同”。
她小心翼翼的隐藏自己。
第一次不小心露出自己不一样的一面的时候,她害怕的浑身发抖,满脸是泪,那是她懂事以后第一次哭。
整个青山寺的和尚们都慌了,师兄们,师侄们全都围着她七嘴八舌、闹哄哄的解释他们绝对不会赶她走,而且信誓旦旦的保证,他们一点都不怕她。
“佛门弟子,又怎么会怕鬼神妖邪?小师妹,你也不应该怕。”后厨做斋饭的清明师兄摸着她的脑袋,这样说道。
小小的她怔怔的看着他,问:“你们会不会把我赶走?”
清明师兄笑了:“青山寺是你的家,没有人能把你从家里赶走。”
这是第一次,她有了一个被称之为家的地方,有了一个,不会被赶走的地方。
还有了一群可以被称之为家人的人们。
他们对她的“特殊”只有纯粹的好奇,没有丝毫的厌恶、恐惧甚至是丝毫没有觉得她与他们有不同。
她在那样的环境里慢慢长大,慢慢地学会把自己当成一个正常的人类,也慢慢地学会怎么和那些不属于她,却又存在于她的脑海里的记忆情绪共处。
想到青山寺,长岁的嘴角不由得泛起笑容。
她在那里度过了无数个宁静却快乐的日子,无论她走到哪里,心里都有一个地方好好地装着青山寺。
只不过她被那些痛苦绝望的情绪折磨的时候,怎么也没想到,这些东西有一天居然会成为她的工具。
她忽然抬起手,看着自己掌心只有她和姜苏才能看得到的又短又模糊的生命线,当这条生命线消失的时候,也是她生命终止的时候。
长岁的眼神变得幽深,手掌收拢。
她必须在二十岁之前积攒到足够的功德。
留给她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
秦夫人从青山寺回来,特地给长岁打电话感谢她。
电话整整打了近一个小时,秦夫人花了近五十分钟赞美青山寺。
“真是安静,每天早上都在鸟叫声和钟声里醒来,整个人都变得特别沉静,特别能静得下心来,我去过那么多寺庙,现在的寺庙都太商业化了,青山寺真是难得的不浮躁,半点商业气息都没有,香客也少,简直太舒服了,而且环境好,空气也好,我跟老秦每天听经,去后山散步,真是好久都没有这么慢下来过了。”
“还有!小姜,你说的真是半点没错,青山寺的斋饭真是太好吃了,我还是第一次吃那么好吃的斋饭!我本来还想这能瘦几斤呢,没想到还胖了些,我和老秦都住的舍不得走。”
长岁听得弯起眼睛:“清明师兄做的斋饭是最好吃的。”
秦夫人说道:“是是是,那个饭都不知道是怎么煮出来的,太香了,那个米说是寺里的师父们自己在山下租的水稻,自己的米,青菜都是寺里自己种的。我说我们是你的朋友,是你介绍来的,哎呀,那寺里的师父们都对我们好热情,连斋饭和住宿钱都不让我们交,都让我们不好意思了,只能走的时候添了点香油钱。”
长岁眼睛里泛起暖意。
她之后才接到寺里师兄打来的电话,原来秦夫人嘴里所谓的添了点香油钱,是一百万。
秦夫人接着像是想起了什么好笑的事情,笑着说道:“老秦一开始还唉声叹气,后来寺里住了两天,就改观了,心就静下来了,后来他还认识了主持大师,天天一早就爬起来去主持大师那里喝茶,谈经论道,我看主持大师都被他烦的不想见他了哈哈哈哈。”
秦夫人在手机那头发出一阵爽朗的笑声:“后来走的时候,他又是唉声叹气的,说等戏拍完了,一定要再来庙里久住。”
长岁笑了笑,问道:“秦导身体怎么样?”
秦夫人笑着说道:“托你的福,好多了。他之前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在寺里吃得好睡得香,整个精神面貌都焕然一新了。他这回算是住上瘾了,这都到家了,还在那儿嘀嘀咕咕说家里没有庙里舒服呢。”
从秦夫人的话语中就听得出来,他们对这趟青山寺之旅是极为满意。
长岁笑着说:“那就好。”
秦夫人笑着邀请她:“你哪天有空来家里吃饭,我亲自下厨。”
长岁欣然说:“好,有时间一定去。”
秦夫人说道:“对了,忘了告诉你,我们现在换了地方住,之前那个房子,我们打算挂牌卖出去了。”
长岁说:“其实不必再避讳,房子里的东西我都请出去了。那处地界有好风水,有助事业,再加上镇魂阵虽然被破坏了,但还有余威,鬼怪妖邪都不敢入侵,其实是处好房产。”
秦夫人听长岁这么说,顿时又犹豫了:“是吗?我也是有点舍不得,那房子我是真喜欢,而且里头的装修都是我盯着做的,就是到底死过人,心里还是有点别扭,那我再跟老秦好好商量商量再做决定吧。”
长岁刚要说话,就听见电话那头有秦一川的声音。
“妈,你在跟谁打电话呢?”
长岁说道:“那我就先挂了。”
秦夫人扭头的时候脸上还挂着笑:“在跟小姜打电话呢。”
秦一川好奇的问:“你跟她打电话?有什么事吗?”
秦夫人说:“没有事就不能打电话啦?”
秦一川问:“你们经常联系吗?”
秦夫人说:“倒也没有经常,这不是刚从青山寺回来嘛,就跟她说说我们在寺里的事情。”她说着,忽然叹了口气:“唉,说起来,小姜也怪可怜的。”
秦一川立刻在旁边的沙发上坐了下来,问道:“她怎么了?”
秦夫人说:“我听寺里的师父说,小姜十岁就被送到青山寺,没有父母,也没有亲戚什么的,就那么孤零零的一个小孩儿,听说她刚送到寺里的时候,看着就像个六七岁的小孩儿,瘦的跟小猫似的,连饭都不敢多吃,每天帮着洗衣服扫地,就怕被送走…….我有的时候都会忘了她还是个比你还小的孩子,也不知道以前吃了多少苦……”
秦一川听了,怔了片刻。
忽然想起那天她趴在他背上,小小的,轻飘飘的,连扑到他脖子上的呼吸都那么浅。
她明明看起来那么厉害……
……
长岁再见到贺侓,是在开机前三天的《救赎》剧本围读会上。
作者有话要说:
以后都是好日子呢。
☆、第十三章
长岁的角色在剧本里加起来的戏份不超过五分钟,但是也被叫过来了。
长岁是提前到的,先被叫去跟秦耀文聊了会儿天。
秦耀文的气色明显好了很多,之前那层灰气已经彻底消失了,眼神也清亮了,人也精神了,神采奕奕的模样和长岁第一次见他,简直判若两人。
因为相信了这世界上有转世轮回,再加上在青山寺小住的那几天和主持大师谈了许多人生的困境和迷茫,现在心境也不同了,看的出来,他已经从母亲逝世的悲伤里走了出来。
他说起在青山寺小住的那几天,也是赞不绝口。
秦耀文和秦夫人去了青山寺,也被记者拍到上了新闻。
寺里的师侄发微信告诉长岁,最近寺里的香客多了起来。
长岁觉得,经由秦耀文和秦夫人这么一宣传,青山寺因为钱不到位而迟迟不能修葺的屋顶今年应该可以开始动工了。
只不过寺里香客一多,要辛苦做斋饭的清明师兄了。
不过寺里常年都为香客越来越少发愁,清明师兄也经常为自己高超的厨艺不能得到更多人认可而忧郁,现在香客多起来了,虽然辛苦些,但想必他们心里都是高兴的。
他们高兴了,长岁心里也觉得高兴。
剧本围读会连同导演编剧演员在内,满满的坐了一会议室,桌边坐不下,就坐在后面的椅子上。
长岁因为公司的那些通稿和营销号发酵,导致现在很多人都以为长岁和秦家关系特殊,所以她一个小角色,居然被安排在了很前排的位置。
会议室的其他人大多数都是提前到的,时间还没到,人就已经基本上到齐了。
贺侓是踩着点从会议室的门口走进来的,所有人都抬起头去看他,包括长岁在内。
贺侓今天穿一件简简单单的黑T恤,因为剧情需要,他的头发留长了,半遮住眉眼,他微微一点头,径直走向自己的位置,位置正好坐在长岁的正对面。
他坐下抬眼的时候,刘海下的视线很自然的和正明目张胆盯着他看的长岁对上了。
对视的瞬间,贺侓只见对方的眼睛忽然一弯,那双幽黑深邃的眼睛便弯出一泓波光盈盈的笑意来。
长岁露出了一个自以为迷人的笑,谁知道对面的贺侓眼睛都没眨一下,眼神还是冷冰冰的,就从她脸上这么淡淡地滑过去,投向了从门口走进来的秦导。
长岁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小脸蛋,并不怀疑自己的美貌,却开始怀疑贺侓是不是近视的厉害。
她可不是美而不自知的那类人,准确来说,她就不信有什么美而不自知的人。每天照镜子,自己长得好不好看难道心里没数吗?反正她每天照镜子,都觉得自己模样十分好看,笑起来更是迷人
但贺侓对此毫无反应,甚至连多停留一秒都没有。
长岁并不懊恼气馁,她明目张胆的看他。
贺侓但凡露出来的皮肤都是白的,冷白色调,黑发黑眸黑衣裳,没有别的杂色,越发衬得他整个人疏离冷淡不好接近。
他坐在那里浑身散发着“别跟我说话”的信息,左右的人也没有人跟他交谈。
比起帅,用漂亮来形容他似乎更恰当一些,漂亮又冷冰冰的,像一件精美又脆弱的瓷器,仿佛随时都会破碎。
长岁发现这个人,无论从长相还是气质,都完完全全生在了她的审美上,他的眼睛有一点桃花眼的形状,眼尾的弧度漂亮极了,但是那双眼睛里头泛起的波光都是冷的,丝毫没有半分要讨好魅惑谁的意思,像是满脸写着:我很高贵,女人没有机会。
长岁太过明目张胆和□□裸的目光让贺侓即便不看她也感觉到了,他微微皱了皱眉,不悦的看过来,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排斥。
见他又看过来,长岁的脸上又忙端出一个甜美迷人的笑,丝毫没有要闪躲或者是羞愧的意思。
贺侓:“……”
大概是第一次见到脸皮那么厚的人,他眼神微凝,再次转开了眼。
坐在会议桌右侧第一位的赵臣安目光不经意从这边扫过,在扫过长岁的时候,眼神微微停顿了一下。
听说她也是个“神婆”。
他家里人一直很迷信,现在还一直流传着他大哥小时候曾经受到惊吓,丢了魂魄,是父亲认识的一个神婆帮大哥把魂魄找回来的故事。
他母亲现在还会常常提起那个叫姜苏的神婆,据说那个神婆是太爷爷一位极为重要的故交的后代,所以对那位神婆十分照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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