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才,不能束缚,不能归属。这个道理,星野应该已经明白了。
此刻看他握着笔,好几分钟依然一个字没写,岳绍辉抬手叩门。
“你回来了?”
“嗯,”岳绍辉走进去,“今晚你得去吧?”长风的庆祝会,只是CNE 内部给项目组的,他可以不去,不过现在,岳绍辉觉得他需要一点酒精。
“嗯。”张星野搁下笔,“你什么时候的飞机?”
“还没定。”
“还不走啊?再不走让嘉树换你去。”
岳绍辉笑了,“行啊。”
张星野也笑笑,起身绕过他开冰箱拿了瓶水,打开,“走吧。”
岳绍辉从他手里拿过,仰脖子就喝。
张星野看着手里落下的瓶盖,空转了转,笑了,“我不去了,放心吧。”
这一点,岳绍辉没有不放心,毕竟,他不能死在季萱面前,即便她愿意看着他死。只是,张星野,这家伙这么久不开口不行动绝不是个好讯号,只能说明他接下来要做的事不想再得到任何人的意见,不再需要任何理由。
“季萱怎么样,有消息么?”岳绍辉问。
“到布达拉宫了。”
只有地点,没有内容。岳绍辉等了一会儿,皱了眉,星野到现在都以为季萱不知道那场生死一线的意外,而她似乎也根本无意提起。时间拖得越久,岳绍辉越犹豫究竟该不该告诉他:其实他的萱已经知道他死过了,在她去布达拉宫之前……
死都无所谓,还有什么能让她害怕分离?
作者有话要说: 亲爱的小天使们,么啦么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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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张就是在这个时候拿下了长风,成就了某工,有小天使一定知道谁在现场做小翻译啦。^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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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嫌弃我哈,隔离中的人依然有工作要做。抱住蹭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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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3章
傍晚。半城山色半城湖。
从拉鲁湿地回到旅馆的时候, 刚过了晚上六点,时差两小时的拉萨在深秋已经体现不了那么多,夕阳斜落, 天要晚了。对工作组稍作安排钱方若就奔上楼,小旅馆三楼被他们包了下来, 径直走, 走到尽头的房间。
旅馆酒店的尽头一般都是不去住的, 迷信也好,讲究也罢,出门在外总有点禁忌, 于是他们就把这里做了临时工作室, 谁知有个人进去就没再出来。
车刚拐入巷子就看到这里亮着灯,此刻握了门把手,钱方若真想一把推开, 明知道绝不会惊了她的笔,然而心还是顿了一下, 抬手叩门。
叩了几声, 推开。窗前画架边的女孩仿佛刚意识到门声,头低了一下, 这才回过来。
钱方若眉头一皱,走过去。
一个多月了, 张星野自从那次色季拉山露营爽约后,再也没有追来过。这并不是什么意料之外的事, 她接受起来也似乎没那么困难, 他们还是会通电话,话很少,有时只是问候一声, 十几秒而已。
日子没有停下来,她的笔也没有,颜色更浓,维度更深,心更静。旅途非常顺利,按照计划出了拉萨就往高原深处去了,在雪下来之前找一个地方安顿,然后组里两个人就要返回凌海继续打理工作室,剩下的人安心过冬。
高原的冬是很多人畏惧、很多画手不会采到的点,也是他们商量后决定住下来的关键,从阳光下的日喀则到冰封荒原的牧区,一定有从未触碰过、终生难及的东西。目的地就在眼前,钱方若已经兴奋起来,可这两天这更改兴奋的丫头却突然不再离开旅馆,不肯往任何没有信号的地方去,哪怕半个小时。
必须得继续往前走,无论如何。
画布上只有底色,调色盘也干了,钱方若问,“怎么着?”
季萱丢下笔,另一只手还握着手机,倒换一下,揉着酸涩的手指,“没怎么。”
“还没电话来?”
“嗯。”
“打给他。咱得把这事儿了了,不能总干等着。”
说着钱方若就去拿她的手机,他的手不重,季萱抝了一下就松开,抬头看着他笑笑,“干嘛啊,他可能有事,打了也接不了。”
“不管他是不是有事,咱不一直在等这一天儿么?怎么真到了,你还不信了?”
“不是。”手机揣进兜里,她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就是什么也没说,有点怪。”
“怪?非要千山万水、今生有憾地道别?这么消失,对谁都好。”
“是好,可那就是个千山万水矫情的人,有憾可以,消失不会。”
钱方若有点失笑,“这个时候了,还重要么?琢磨他?”
无话反驳,季萱只能抿抿唇,轻声自语道,“我只是说,我知道他。”
“你不知道。”这张寡落的小脸看得人无奈,钱方若叹了口气,拉过椅子坐在她身边,“需要的时候,男人什么话都能说,也什么事都能做,更何况是张星野。”
这三个字,似乎就是不择手段的代名词,太绝对,太片面,可细细想来又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妥,季萱笑了,点点头,“嗯。”
“所以,不要在这儿无所事事地傻等,等什么分手电话,这不闲的么!”
眼看着女孩挑了下眉,像是要说什么,钱方若直接给她打住,“小萱,你不是小女孩儿了,从来就不是,这是怎么了?突然稀里糊涂地要搞浪漫?就算你了解他,老张真要郑重其事地搞分手发布会,那也得等人家有空儿琢磨这事儿不是?可咱不能再等了,山上说下雪就下雪,路上指不定怎么样,总得打出点儿富余来。”
季萱闻言看向窗外,昏暗映在玻璃上没有景物只有大若皱着的眉头。今天一天都是阴天,拉萨的气温目前还可以,可是十一月一到就很难讲了,轻轻吁了口气转回头,“你帮我再看看他。就走。”
“什么玩意儿??”这下真的把钱方若惊到了:“再看看他?!小萱!咱这跟踪狂还没玩儿够啊?”
当时听说老张高反被紧急送救,钱方若的心着实咯噔一下。这可是大事,命悬一线,真是爱他,她立刻疯了都有可能,即便不是,稍有感情也会在这个时候被曲解放大,芳心交付。可是,又一次,这丫头让他这个大男人不得不又退了几步,刮目而看。
小萱她不但没有疯,甚至连眼泪都没掉,只是一个人待着,安静得一动不动,握着手机,一个字都没发,一个电话也没拨。她根本不是在等消息,只是略有些茫然地僵着。问她要不要去医院,她摇头;问她要不要回凌海,还是摇头;过了好久,才喃喃地说:“用不着。”
事后,一切似乎也真的没所谓,老张还是会打电话来,并没有矫情提什么,习惯着丫头的冷血。可是,毕竟,人情难过,终究还是凉了……
没几天,她就说想看看老张的样子,钱方若知道她是想确定他是不是真的康复了。其实也是多余,三十多岁的大男人,自己的命还用别人操心?又不是韩剧里的生死恋,快死了还要给她好消息。可是,她终于有了点女孩儿的温柔,于是对这么个几乎违法的请求,钱方若答应了,找凌海朋友,找专业的人,不需要怎样跟踪,只要拍几张张总日常出现的照片就行。
照片传来,老张按时上班、开会、出席公益活动,夜里有时会有酒会,派对,什么也没落下,人是瘦了些,可是精神很好,西装革履,风度翩翩。怎么说呢,看在钱方若眼里有点涩,这男的有没有小丫头都一样,顾辰比起他来,真是差远了。
还有什么好说?好看?
这丫头却一点都不觉得自己多余无聊,还笑了,看得很仔细,觉得挺好。怪之怪矣,再也不会放不下,这个再见还不够么?
“小萱,那是张星野,张总,他忙是必然的,咱不能每次人家不打电话就派人跟踪啊?”
“你帮我再去看看他,我要看到照片,不然,就等他回来再出发。”
这目光,平静得像个疯子。
“你!”
钱方若正要骂,突然手机震动,根本不打算理会,可是随之而起的特殊铃声瞬间让他腾地站了起来,赶紧接起,“喂,先生!”
一听是自己老爹,季萱蹙蹙眉,起身离开工作室。如果换了别人,大若一定一把摁住她,要她等着挨训。可是接老爸电话,他不敢有第二根神经。
回到房间,关了门,想想,没上锁。
房里冷冰冰的,开大空调,季萱打开箱子找出睡衣,又扔下,起身坐在床头。
脑子里还没有说服大若的答案,可是不自觉就映出秋风萧瑟的四合院和那位漫不经心的老爷子,眉头不由得就紧。
前几天她刚飞了一趟京城,辗转两天来回,做了彤彤的伴娘。为了她能出席,彤彤勒令宇飞不许邀请顾辰。其实季萱真的无所谓见谁,可是彤彤说她不能忍受看到他们一起出现,尤其在自己的婚礼上。
新娘最大,宇飞答应得毫无障碍,还私下特意打电话给季萱感谢她。
很温馨的仪式,两个人的誓言没有什么惊心动魄、海枯石烂,却听得人鼻子酸酸的,全程暖心。彤彤就是这么一个单纯的女孩儿,简单地坚持着自己认为最重要的东西:爱宇飞。义无反顾,倾其所有。也幸而是宇飞,懂得她,珍惜她。
婚礼很小,很庄重,匆匆赶来应付的季萱在看到新人相拥的那一刻突然流泪,才知道这是她人生中为数不多的不能错过,幸好,她来了。
两天的行程匆忙又圆满,谁知却在快结束的时候跟自己老爸不欢而散。
走西藏这件事,一开始他是不同意的,觉得太早,太远,她太不知轻重。可后来听说是跟着大若,不置可否,再后来,就同意了,不但同意,而且支持。季萱知道这个许可不是给她的,是给自己的爱徒大若。
这些年,她走了很多路,可在老爸心里,依然是蹒跚学步。她证明不了什么,也不需要,因为老爷子从来都是我行我素,并不会真的去关心,他认为的就是他认为的,懒得也不屑去更改。这一次,难得地聊天,老爸居然问她打算跟大若几年?季萱当时愣了一下,这根本不是个问题,对于他们来说没有计划就是计划,可她第一次从老爸眼睛里竟然看到了期许,那是她从来没有感受过的鼓励和情绪。
也许,真的一路就这样走下去,像妈妈一样。像……爸爸给她的一样。
对妈妈,拥有,失去,他都不变。她走后,他的人生冲上了巅峰。自己应该是最像他的,季萱知道,不管怎么痛恨这一点,可她改变不了。这番谈话本应该很契合,可不知怎么的,她就是不想听,几次顶嘴,父女冷场,很快就回房间去。
夜里睡不着,眼前竟是那个合葬的墓碑……
爸,你放心,我不回来了。
这句话咬在口边,没吐出来。阿姨还是很关心她,这一次破例没有说女孩子在野外太不放心,不是因为西藏美,是因为她像彤彤妈妈一样想看女儿早点出嫁,嫁给大若,嫁给这个最合适不过又最能忍受她的男人。
于是,季萱提前去了机场。
她回来了,路没有变。此刻坐在昏暗中,轻轻吁口气,这么远,几千米的高原,隔着两道门还是能感觉到他的气场。看大若那跳起来的反应就知道老爷子一如既往是不会主动联系他的,大若说那是先生,古语有云:哪有老子给儿子问安的理儿?可他怕是忘了,老爸年近四十才定居国内,传统教育,他哪有啊?不搭理他只有一个原因:只要自己活得痛快,不会牵挂任何人。
不然,怎么这一把年纪还那么高产?
季萱笑笑,心里念了一句:老爷子长命百岁。
正独自瞎琢磨,房门突然被一把推开,一米九的个子阴风一旋就到了眼前,直接把手机递过来。
“嗯?”季萱不解。
这张吸血鬼的脸锁着眉瞪着她,气势都变了,下巴一挑示意她接,示意她立刻接!
看着手机上的“先生”两个字,季萱犹豫一下拿过来,“喂,爸,”
“张星野是谁啊?”
老爷子慢条斯理,劈头盖脸,季萱听得狠一愣,“啊?”
这一声实在是暴露得再清楚不过,没等那边接话,季萱赶忙回答:“一朋友,怎么了?”
“一朋友怎么到我门上来了?”
“他,他在京城?在您那儿?为什么?”
听筒里的安静,让她的声音显得那么突兀、心虚,然后突然意识到:这两个人见面怎么可能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有,老爸的问题几乎就已经是答案。
“把他给我弄走。”
电话挂了。
手指僵着,手机还在耳边,统共两句话,“张星野”三个字和老爸的气势混在一起,季萱脑子里嗡嗡的。
从她手里抠过手机,钱方若坐下来,搂了她的肩,“没事儿,啊。”
他也没憋出更多的字,季萱提起来的心放不下去,从未经历过高原反应的人有点缺氧,“刚才……怎么说?”
“没说什么,就说他来了,住西屋。”
丫头没了反应,这句钱方若说出来脑子也乱。老爷子的脾气是出了名的,出席什么场合也都从来随性、不讲面子,以至于业界很多事都绕着他走。老佛爷,就那么供着,轻易没人敢请。
那座小四合院,百年风雨,一扇门,恍若隔世。对于很多画手来说,那是个朝圣的地方。随着老爷子年过古稀,那门更难得一开,除了几位至亲好友,从不在家待客。
钱方若总是庆幸自己生逢其时,他的“时”就是先生。把他带在身边,留在家住,言传身教。那时他住的是东屋,因为,先生说,西屋晒,冷。
“几点了?”
钱方若一怔,看了一眼,站起身,“七点一刻还有一班飞机。你收拾,我订机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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