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春锦咂嘴道:“我有他曾经写给我的承诺书,他贵为摄政王,想必将来是一定会认账的。是不是?”
宋珩实在按捺不住了。
听她如此这般详尽地夸了一番他,却又露出这般可怜巴巴的神色来……宋珩沉声道:“是。”
齐春锦骤然睁大了眼。
“你……你不是我梦中的人么?你怎么会说话?”
齐春锦生生吓醒了。
外头的莲儿听见动静,忙推门进来问:“姑娘怎么了?”
见齐春锦满面惊吓之色,莲儿没好气地笑道:“哪有姑娘你这样的?人家要成婚了,哪个不是欢欢喜喜的?姑娘的面色怎么白得这样厉害?”
齐春锦摇摇头道:“倒也不是不欢喜。”
就是梦里的人会说话……真是太可怕了!
齐春锦仰躺下去,道:“你陪我说说话。”
莲儿只好陪着她聊起了琐碎的事。
而那头的宋珩:“……”
他早就知道,在梦中他只管一言不发,哪怕是将小姑娘扣在怀中,扒了衣裳。小姑娘怕虽怕,但也不至于这样惊恐。
等他一开口,便好似庄周梦中的蝴蝶突然和庄周聊起天了一样。
会将齐春锦吓坏。
宋珩一时倒也睡不着了,只怕最后没几日了,齐春锦叫他吓跑了。
等到第二日,齐王府的马车便到了齐家门外。
如今王氏与齐诚看宋珩,自然是哪儿哪儿都好的了。原先还想着年纪较齐春锦大了些,现在也能从中摘出好的地方,道是年纪长一些,更会疼人些,正好包容了他们家娇滴滴的小姑娘。
于是齐诚将人迎进了门。
只是派出去的丫鬟很快就进到花厅来回话了:“姑娘说……”
“说什么?”宋珩问。
丫鬟在宋珩跟前瑟瑟发抖,勉强挤出了声音道:“说,婚期将至,暂且不要相见了。”
旁人都是一愣。
齐诚面上神色有些尴尬,但想想女儿这话说得倒也不错。要是遵循旧例的话,确实应当如此。
宋珩倒是神色骤然轻松了许多。
昨日是真吓着她了。
今日还能有力气吩咐丫鬟拦他,还将婚期将至挂在嘴边,可见是不打算跑的。那宋珩就放心了。免得突然一日醒来,人没了。
宋珩拍了拍手,身后便立时有人送上了两提食盒,笑道:“左边是如意斋的,右边是春风楼的。”
丫鬟忙接过,拎到后院儿去了。
没一会儿,丫鬟又回来,躬身道:“姑娘收下了。”
能吃能喝。
可见只是多半不敢见他,见了会觉得羞耻罢了。
宋珩颔首,道:“今日打搅了。”
王氏二人忙连声道:“哪里哪里。”这才将人送了出去。
吃食齐春锦从来都是舍不得推走的,便连原先太后要给她赐婚,她吓坏了,倒也没忘记用吃食呢。
她叫莲儿留了如意斋的:“春风楼的晚些吃。”
莲儿听罢哭笑不得。
齐春锦说不见宋珩了,却是连其他人也暂且不见了,她缩在自己的院子里,整日里也不知道做些什么。
王氏都无奈叹气:“难不成是怕了?”
齐诚想了想,齐王为人是无从挑剔的。但你要说怕不怕他?那也还是怕的。齐诚道:“换我我也是有一些怕的。”
王氏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那你可远远不比你女儿模样生得好,谁见了你那怕的模样,都不会心生怜惜的。”
齐诚干巴巴地笑了笑。
婚期将至的间隙里,王家,不万家,凡男子满门抄斩,女子发配定州,念在女眷也多有被蒙骗的,若是母族愿意,也自可拿钱来代赎罪。
除此外,小皇帝还特地又下了一道令旨,说是顾念皇后的脸面,若是万锡肯在行刑前,立在午门处,大声宣告天下众人他之罪行,便可饶一命,改满门抄斩,为流放边疆。
所有人都在等着看,就看这万锡舍不舍得下脸面了……
“却不知皇后会如何。”
“到底是皇后,已是皇家人,算不得假王家的人了。只是日后难过一些,兴许要不受宠了。但皇后名头还在那里,寻常人也是欺不得的。谁欺她,可是在踩皇家的脸面。”
众人都是这样想。
甚至连王娴也这样想。
王娴叫来宫人,问起皇上的行踪。
宫人有些怕王娴,怯声道:“说是在明妃宫里呢。”
王娴刚想说什么明妃,但转瞬就想起来,那冯玉卿领了太后懿旨入的宫,赐号“明”。
自从冯家势头渐渐被他们家压下去后,冯玉卿那个病秧子可是多年都在给她做陪衬的。如今倒好……王娴心下冷笑,面上却不显,开口问:“那皇上待她如何?”
王娴想了想小皇帝的性子,根本还不通情爱,不分美丑呢。又是个被太后挟制在手里的。不……王娴一怔。如今小皇帝倒也反抗起来了。可那又怎么样呢?那到底是他的生母。冯玉卿作为太后硬塞进来的女人,小皇帝对母亲发作不了,也就只能将一腔不满和怒火发泄在冯玉卿身上了。
她无论如何都是皇后,冯玉卿可不是。
王娴等了会儿,才发觉宫人没有应答。
她沉下脸:“我问你话,为何不说?”
宫人这才道:“皇上待她,听说是极不错的……昨个儿才又赏了些珍珠玛瑙什么的。还有说是当年太后私库里放着的头面,也送到她那里去了。哦还有,太皇太后也赏了些东西……如今皇上在她宫里,应当是要同她说齐王大婚备什么礼的事罢。毕竟她与皇上都认得那齐三姑娘。”
王娴:“够了,闭嘴。”
宫人讪讪道:“是您让我说的。”
王娴:“……”
王娴回过神来,手掌都掐出血了。
“你方才说,齐王要大婚了?”
“是。”
“真是与那齐三姑娘?”
“是啊。朝野皆知的。”
不是为了打压小皇帝,不是为了削去皇帝的助力。他当真,仅仅只是为了给齐春锦出气罢了。
王娴深吸一口气。
罢了,我能安全无虞活下来,还想那么多做什么?
王娴站起身,挂上笑容,道:“备礼这样的事,皇上应当来同我商量才是,明妃身体柔弱,哪里费得了这些心?”
王娴说罢,就往殿门外走,谁晓得刚走到那里,便叫人拦住了。
守在门口的禁卫却是不怕王娴的,冷着一张脸,淡淡道:“皇后养病,不得出入。”
我何时有病了?
王娴心下一惊,忙问:“齐王大婚那日,难不成我也不能出去吗?”
禁卫却未再应声。
王娴望着进出的宫人,却唯独她不行……王娴面色一白,脚步轻飘飘地回转身去。落座的时候还差点摔一跤。
她心下有了极不好的预感……会是她想的那样吗?
不不。
王娴从未像现在这样感谢过小皇帝的宅心仁厚,他的性情造就了他应该不会对她下狠手。
对,对,小皇帝是温柔的。
王娴如此自我安慰着,却是一转眼便到了齐王大婚这日。
齐家忙作了一团。
几个宫女小心伺候着齐春锦,给她换了衣裳,仔细梳了妆。待再望向那镜子里映出来的人儿,众人一时都震得说不出来话。
莲儿帮不上什么忙,便只在一旁道:“姑娘将怀里的匣子给我吧。”
齐春锦却怎么也不肯给。
她牢牢捂住了,道:“我要一并带上花轿的。”
王氏见状失笑。
她到底宠爱女儿,便道:“想来是她最喜欢的那些小玩意儿,惦记着要一并带走呢。便让她带去吧。”
主母都发了话,莲儿也只好收了手。
只是她心下却疑惑得紧。
那些小玩意儿不是一并都收入那大箱子了么?昨日姑娘还嘱咐她,将来莫要忘了一并抬入齐王府里去呢。
此时齐王府中。
一左一右,却是各摆了一套衣裳。
一套是王公制式的婚服。
另一套却是银色盔甲,是昔日宋珩上战场时穿的。除了旁边配了迎亲的大红花,这套着实看不出来哪里喜庆了。
成湘就忍不住张嘴叭叭:“您准备这个作什么?今日又不是要上阵杀敌?今日是要去迎亲的。这瞧着……它跟大婚也不沾边儿啊。”
宋珩也略微犹豫了片刻,随即淡淡吩咐道:“都换上。”
成湘怔了怔:“咱们也换……咱们不是要一块儿去迎亲吗?”
宋珩:“嗯。”
见宋珩高深莫测,成湘也不敢再问,只能老老实实交代了下去。
宋珩也是又听齐春锦在梦里夸他身材极好,蓦地想起来,早前她到军营中来探望他的时候……
宋珩敛了敛思绪,换上了盔甲。
齐王府离齐家极近,但不过未时一刻,齐王府中人便出发了,与此同时,城外也有一支轻装简行的军队,进入到了城中。
守城的将士早得了令,自然不会阻拦。倒是京中的百姓一惊,不过随即就认了出来:
“这是齐王手下的兵吧?他们为何进城?”
“你过得连日子都忘啦?今日该是齐王大婚之日。”
“怎么挑个这样天寒地冻的时节?瞧着倒像是下雪的样子。”
众人低低议论几句,在见到士兵上前来时,都畏惧地往后退了退。
而不多时,京中的朝臣也都知晓了这番动静。
有人暗骂:“他齐王好大的胆子!”
也有人心生敬畏:“不管过去多少年,这坐在皇位上的是谁。摄政王到底是不可招惹的……”
高门贵女闻声,叹息道:“当年齐王最风光时,便是得胜还朝时。如今这般,可是在给那未来的齐王妃做脸了?”
只有袁若霞是横竖都不信的。
肖晴也不信。
她们暗暗咬牙,觉得这不是个好日子,什么都不好……哪有这样去迎亲的?
那厢齐王府的车马,绕城一圈儿,方才来到齐家门前。
寓意跨过山高水远,逾越万千艰险,也要来迎娶新娘。
这是朝中早年的旧例,早年已没什么人遵守了。实在累得慌不说,家里也未必有那样大的家业可炫耀的。
等齐王府的车马停住。
此时齐家门外已经聚集了不少人了,除却平民百姓,也不乏王公贵族的车驾。太皇太后便落坐在其中一个。
嬷嬷搀扶着她,且听得她长长叹息了一声,但随即太皇太后又整了整精神道:“是个好日子,极好的日子。我不该叹气。只是不成想,竟然真迎来了今日……我心下原以为,我与他长兄,当真要对不起他一辈子了。如今好,自有人替了我们……”
嬷嬷不敢应声,只默默听她说着。
“我与他长兄都从不是什么好的亲人,恐怕比之先太.宗还不如。他的薄情都写在脸上。齐王自然也没什么指望。可我们却是,将温情都写在脸上,骨子里且是将他用了个彻底。……”
嬷嬷此时低低道了一声:“齐三姑娘似是出来了。”
嬷嬷说着,笑了下:“哟,还是岳王府世子背出来的。”
太后敛住了思绪,也跟着笑了下:“岳王府此举聪颖,倒是叫全天下都晓得,这岳王世子是齐王妃的义兄了。卖了人情,也拉了关系。”
一时众人也惊异得很。
“那是岳王世子?”
“是啊,你不知道吗?前些时候赏画会上,就有人知晓岳王世子乃是齐三姑娘的义兄了。”
“岳王世子病好了?还能走路了?”
“早好了!”
他们不敢打量齐三姑娘,怕触怒了齐王,却是敢看那位岳王世子的。这一瞧,才发觉这位深居简出的病世子,如今哪里还有半分病秧子的模样?
反倒是气质出众,风姿卓绝。
颇有齐王年少时的几分风范。
齐王的马转眼到了近前。
众人暂且噤了声,眼看着齐王翻身下马,走到齐三姑娘面前。
天边缓缓飘起了雪。
因近来冷得厉害,今日众人穿得不少,倒也不觉得冷。
连齐春锦一件一件婚服套下来,也不觉得冷了。若是在夏日里,才是要热坏呢。
宋珩伸出手,将齐春锦从岳郗背上接了过去。
岳郗低低道了一声:“请殿下日后好生照顾她。”
宋珩淡淡应了声。
又何须旁人来说呢?
宋珩将齐春锦紧紧扣在了怀中,转身便往花轿走。
齐春锦轻轻“咦”了一声。
马车里,太皇太后也忍不住道:“齐王今日也不知怎么想的,怎么穿的盔甲来呢?”
正说话间,却见那厢齐春锦悄然伸出手按了按宋珩身上的盔甲,随即她忍不住轻轻撩动了盖头,盯着宋珩今日的模样,双眼一亮。
丰神俊美。
天底下真没有比这般模样的摄政王更好看的人了!
齐春锦心下悄悄道。
倒也一时忘了梦里摄政王开口说话的事儿了。
齐春锦视线一转,又见阶下来迎亲的无数齐王府兵都是身着兵甲,依稀还能见当年战场上几分英姿。
端的肃杀,气势逼人。
这实在是齐春锦从未见过,便是那画册里也轻易画不出来的场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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