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两面山上的箭果然停下。
几条黑漆漆的人影,从山间闪到赵雨的身前。他们只有七个人。都穿了清一色的黑衣黑裤,蒙着面巾。为首的个子很高,身材偏瘦,已将弓背到了身后。
护卫们将刀剑拔出,依旧紧紧护在赵雨身旁。为首那人指向赵雨,又勾勾手指,示意他上前。
赵雨怕性命难保,自然不敢上前。他强逼着自己,拿出了往日的气度与镇定,恭敬拱手道:“不知阁下是哪一路人马,要与我赵雨为敌,还请说清原委,也好叫赵雨明白自己得罪了何人。”
只有问清来人究竟是什么人,弄清是哪一方的势力,他才好找出对方的弱点,更可想些法子与之周旋。
那人终于说话,声音故意放得极低,似乎是不想叫他听出原本的声音:“你自己做过的亏心事,还需得旁人提醒你不成。”
赵雨立时竖起中间三指道:“苍天可鉴!我赵雨何时做过亏心事!赵雨自幼熟读百家之书,崇尚自修爱民,勤政廉洁,所做一桩桩一件件,无不是善事善行。”
他的话只能说到这里。若再来说他为大秦所做之贡献,万一来的是齐国人,岂不是敲打着他们想起秦国与齐国不睦之事,成了自己的催命符。是以他只得着重述说自己人品贵重,起码能叫他们生出几分爱惜贤才之心。
快说,你们究竟是哪一路的。赵雨对自己的计谋越来越没有信心。这些人,实在是来者不善。
“哈哈哈哈哈……”那人爆出大笑,似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笑话。赵雨脸都黑了。
他举起剑,指着赵雨道:“赵雨,废话少说,今日便是你的死期。若你还是个男人,就别缩在后头做乌龟,出来,咱们单挑。”
护卫们没有赵雨的命令,也不好贸然动手。赵雨面容阴鸷,嘴角止不住地抽搐。这人这般挑衅他,他若不上,叫人传了出去,他的名声就要受损。更何况,手下们还都看着他呢。
他咬牙,推开护卫,站了出去。
“好,还算有种。不过大爷我突然不想和你打,还是派我小弟来打吧。”他向一旁走了几步,往后一歪,靠在了树上,冲一个黑衣人摆摆手,那黑衣人意味深长地看了眼头目,拔剑,缓缓走到赵雨身前。
想不到他赵雨今日竟然被这么一群无名之辈羞辱。
秦国人的血液中流淌着勇武。他平日待人接物虽说温和些,可到底是赵氏的儿孙,经他们这般挑衅刺激,他的血性全被逼了出来。他自认为剑术不差,当即挥舞着剑,冲黑衣人劈砍下去。
无奈不敌那黑衣人。黑衣人身手矫健,出招要比他快狠得多。赵雨被他伤了好几处。手臂,腿,腰,背,皆添了新伤,肩头还被刺中了一剑。
他面色惨白,嘴唇战栗不止,恍惚疼痛之下难以支撑,左膝跪地,他紧紧握住被插进泥土中的剑,勉强支撑着自己不要倒下。
护卫见主子被伤成这样,顾不得听从号令,一股脑冲上去,可惜这几个黑衣人的武功实在厉害,即便正面对打,护卫们也占不到好处。黑衣人就像切萝卜似的,将剩下的护卫干净利落地干掉。
鲜血顺着赵雨的额头滚落。他实在想不明白,自己怎会落到如此地步。
看这情形,他是活不成了。这几个人铁了心要他的命。可是,起码得让他死的明白!
“你们究竟是什么人!我赵雨哪里得罪了你们!”他口角渗出血,双目赤红。
与他对打的黑衣人,将面巾扯下。
赵雨瞳孔骤缩。
赵枭?
赵枭抿着唇,以一种高高在上的胜者姿态,俯视着他这个手下败将。
“你竟然对自己的亲哥哥出手,赵枭,你简直禽兽不如!”赵雨怒极。他可是他的亲哥哥,弟弟打杀哥哥,有违人伦,有违天理。他这么做,会遭报应的。
“你对你亲弟弟的妻子出手,赵雨,难道你就是好人?”
“哈哈哈哈哈!”苏鱼不再靠着大树看热闹。他走到赵枭身边,笑道:“枭兄,你吵架的功夫越来越厉害了,莫不是与嫂子吵架时练出来的?”
赵雨懂了。想来那日行刺自己的人,也是这几人。原来,赵枭他一直都知道自己在暗中的动作。
赵雨知道,没有男人受得了妻子与别的男人有染。更何况,他的妻子是韩姬这等大美人。
他今日必死无疑了。
既然只剩死路一条,那么,他还有什么好害怕的呢。
赵雨喉咙中发出难听的咯咯笑声,神色愈发狰狞:“赵枭,你以为,杀了我,就能永远占有韩姬了吗?”
赵枭浑身一僵。
“韩姬那样的绝色,不知道被多少男人记挂。你今日杀得了我一个,难道能杀遍天下所有想占有她的男人?即便秦国没有人动她,来日战火纷飞时,稍有差池,韩姬就要被别国夺去。齐国、赵国、燕国、羌氐、林胡……呵,赵枭,你难受的日子还在后头呢。”
他赵雨即便是死,也要在赵枭心里种下根刺,一想到赵枭在往后的日子中,夜夜不能安睡,担忧美人被别人抢走,他就大觉痛快。
赵枭的脸色非常难看。
他想起了濒死的楚王在那个大雨滂沱的清晨,声声呼唤着美人,每一声,都像一柄刀子剜进他心里。
赵雨还在冷笑。他料定自己说中了赵枭的心事。
“我此生,只恨不能与韩姬快活一回。倘若能有过这么一回,我当真是死也值了。赵枭,你不过是运气好,占得了先机,将韩姬抢了去,呵呵,我不服,我一千个一万个不服。”赵雨到底还是将他的真心话说了出来。他嫉妒赵枭能够占有她。
赵枭看着他那双燃着嫉恨的双眼,就像看到了昔日楚宫时的自己。那时的他,何尝不是这样不服气。若不是熊平运气好,瞧见了韩姬,韩姬怎么会成为他的女人。他发疯般地嫉妒过熊平。
但是,那些都已成为过去。
“你再不服,韩姬,也是我赵枭的女人。现在,将来,她都只会是我的女人。”
剑刃划开喉咙,飚出半圈飞喷的血液。赵雨倒在血泊之中,双目圆睁。
赵枭瞳孔中散发着寒意,瞥了眼尸体。他擦拭剑身,把剑插回剑鞘。
无论过去如何,此时此刻,韩姬是他的女人。至于将来,只要他足够强,永远都是站在权力之巅的那个男人,就永远不会有人将她从他的身边夺走。
他不是熊平,守护不了自己最爱的女人。他也不是赵雨,永远没有成为她身边的那个人的机会。
他是赵枭,他会是秦国的储君,会是秦王,不久的将来,他会是七国天下唯一的王。
到那时,看谁还敢觊觎他的女人。
不出几日,秦国上下便都知晓了赵雨战死的消息。
赵枭给出的说法是,赵雨遭遇敌军,英勇搏斗以致身受重伤,最终以身殉国。
此消息引得举国悲恸。闻名天下的公子雨,竟然就这样逝去,实在令人惋惜。秦王赵治痛失爱子,悲伤过甚,咳出一口鲜血,旋即昏迷。
第25章 美人与奴隶(25)
赵雨出殡的那日, 卫僖一身素缟,双颊微陷,神色凄惶, 跪坐在门前迎送宾客。
要想俏, 一身孝。卫僖脂粉未施, 素面朝天, 此刻却别有一番惹人怜爱的味道。街上来回走动的男子,有不少都拿眼睛或明目张胆或偷偷摸摸地瞧她。
公子雨不在了, 卫僖守孝过后定会改嫁。也不知她的下一任夫君会是谁。
江白竹以公子枭夫人的身份前来吊唁。
卫僖恍惚中见了她来,各种滋味涌上心间。她按照礼数拜谢江白竹,江白竹亦跪坐下来,冲她回礼。
“夫嫂,请节哀。”江白竹神色淡淡的, 将她楚楚可怜的模样瞧在眼中,却不能提起半点真正的关切怜悯。
卫僖用帕子拭去眼泪, 又谢过她一回。
“夫嫂日后有何打算?”卫僖与赵雨无儿无女,赵雨的父亲贵为秦王,不需要她来侍候。以她的家世,想必是要再寻找一位贵族子弟嫁过去。
“哪来的什么打算。夫君去了, 我只是个女子, 能做得了什么主,任凭我父亲安排吧。”卫僖低垂着眸子,眼神空幽,似乎灵魂都被抽走了大半。
江白竹蹙眉。卫僖她总是这样。
“夫嫂, 你太没有主意, 做软柿子给人捏。倘若你硬气些,赵雨怎么会那样欺负你, 怎么会让你沾染那些肮脏的事,叫你下药来害我。”江白竹将声音压得极低,恨得咬牙。
卫僖瞬间惊恐瞪大了眼,嚅动嘴唇,声音颤抖问道:“你……你都知道了?”
江白竹冷哼一声,瞥转头去。
卫僖心脏狂跳,大口喘着气。她胆子小,做亏心事时就已然叫她心虚,亏心事被揭穿,更是惊吓不已,此刻几乎就要昏厥过去。
她眼泪稀里哗啦洒出,一把拽住她的衣袖,哭哭啼啼道:“弟妹,我是真的没有办法。你也是女人,应该被教导过,丈夫就是天,丈夫说的话必须要听从,半句都不能顶撞。你想想你在楚王身边时遭过的罪,便能知晓我的难处。”
江白竹与她闲聊时,确实曾说过自己在楚王身边时的不如意。看似光鲜,恩宠无两,实则无时无刻都要看熊平的脸色,还要防备着暗算。倘若行差踏错半步,等着她的就是个死。
可这并不能代表,她无条件的顺从熊平,事事迁就他,像个奴隶一样卑贱。
“顶撞了又能怎样。”
卫僖正沉浸在她巨大的哀恸中,泪水连连,打湿了衣襟,没能听清江白竹的话。
“我说,你顶撞了他,又能怎样!”江白竹攥住她两只肩膀摇晃,声音拔高了两分。
卫僖从自我伤怀中被激得缓过神来,呆愣楞看着她。
是啊,她受过不少委屈,也因女儿身被楚王连累过名声。可她从不自轻自贱,更不会傻乎乎地将男人视作不可反抗的存在。无论身处何处,无论所在的世界是怎样的残酷,她都永远记得,自己是个有尊严的人。
“女人是人,又不是任人宰割的家畜。男人说女人要卑贱顺从,不过是哄你替他们做牛做马,若连你自己都信了那鬼话,神仙来了也救不了你!”江白竹直视着她的双眼,从卫僖那双明亮的瞳孔中,她看到了自己漂亮的脸,此刻显露出狰狞,不甘,又悲怆。
街上百姓与进出宾客觉察到两人的异样,纷纷驻足朝她们看来。
卫僖被她的话惊到。有股别样的情绪从心底升腾蔓延。
江白竹低声喊完这句话,浑身脱了力,两条手臂垂下,踉跄着站起身,转身就走。
“弟妹……”卫僖微张着嘴,轻呼了她一声。
江白竹没有回头。她已经用尽了她的仁慈,再也没有耐心与卫僖心平气和地对坐。若她再转身,恐怕就要毫不留情,当场质问她的帮凶之罪了。
“走吧。”江白竹冲香草疲惫道。香草扶着她坐上马车。卫僖看着马车绝尘而去的背影,耳边又响起她方才所说的话,一时间,陷入了更为沉顿的悲戚中。
两个月后,赵雨凯旋而归,百姓们夹道欢呼相迎。经此一战,赵枭在秦国树立起了极高的威信。
赵雨死了,他原来的手下大多投靠了赵枭,赵枭在秦国的势力越来越大。
而秦王赵治,本就患有哮症,又闻赵雨战死,悲病交加,已经卧榻两个月,立储之事不得不被提上议程。
毫无悬念,赵枭被册立为储君。
赵治卧榻,赵枭一人揽起军国大事,又日日来赵治身旁殷勤服侍,伺候汤药,忙得不可开交。他每次归家时,都已是深夜,不待鸡叫便起,又摸着黑出门。
江白竹知道,他回来过。每个清晨她醒来时,都能够摸到身边的位置还残留着他的体温。
他肩上责任重大,她自然体恤,从无半句怨言。
这日,赵枭突然早早归来。
他迈着大步风风火火地进门,不顾身边侍立着许多的仆人还在看着,他就急切地把江白竹搂进怀中。“阿竹,我想你。”这声音沙哑低蒙,还夹杂着几丝难耐与淡淡委屈。
仆人们极有眼色地退下,关上了门。
赵枭已经很久没有听到过阿竹的声音了。每次他回来时,她都已睡沉。他只能躺在她身侧,静静看着她的睡颜,消解一日的疲惫与闷顿。
虽然每晚都会见到她,可他还是很想她。他想要每时每刻都有她陪在身边,想看见他宠着她时,她能够肆意地笑闹,还想……
男人的身子愈发坚硬强壮,结实的手臂铁钳似的箍在她腰背上,他尽力地弯了腰,把头蹭进她肩膀边的脖颈处。而她整个人都被抱拢着,身子渐渐被抬高,只剩了脚尖轻点在地上。
她艰难将手臂从紧实的怀中抽出,温热的双掌抚住他脸颊。她的视线与他交叠。江白竹探头,嘴角噙着浓浓笑意,在他唇上留下轻轻一吻。
“阿竹……”
这一吻令赵枭陷入疯狂。他挚爱的女人已经献上香吻,纵使意志力再强,此刻也化做一汪柔水,难以自持。
他什么都顾不上了,伸手拂去那些零碎的摆件,就将她娇软的身躯按在案台上。江白竹浑身似被点了火,面染红晕雾眼朦胧,口中散出细碎的咛叫。正要进行到最关键的那一步,赵枭的动作突然僵住,僵得厉害。
江白竹不解,睁大了眼看着他。赵枭眼中的火焰还未全然消退,正低喘着看她。她嬉笑抬起光滑冰凉的裸足,蹭了蹭他面颊,想要他继续。赵枭目光又被这动作勾弄得幽暗了几分。他死命地控制住想要啃噬它的冲动,喉咙干涩地咽了又咽。良久。他终于颓丧地败下阵来,替她穿好了衣服,猛灌了几碗凉水,出门去了。
江白竹:???
江白竹挠头,实在想不明白赵枭到底搭错了哪根筋。她已经明明这么主动了啊喂!给个面子好不好!
赵枭与她温存过一回,有些后悔。以往他的精力都被拿来处理正事,现在却不得不分出一部分来压制那股邪火。不回去就好了,他心想。可是再想起阿竹那娇俏的模样,还有她被压在案上的遍身粉嫩,再给他一百次重来的机会,恐怕结局都是一样的。
时光飞逝。
转眼间,四个月匆匆过去。赵治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眼看着就要不行了。
侍医冲赵枭摇摇头,说大王的大限已到。
这夜,咸阳宫灯火通明,赵枭久久跪在赵治的身旁,聆听着他人生中最后的嘱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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