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楼支棱着脑袋,椭圆形的瞳孔中映出她的面容。她因全神贯注而眉头微蹙, 抿着唇,将药膏一点点涂在伤处,动作很轻,连带着伤口都痒痒的。
“疼吗?”她突然问。
苏楼目光晶亮,摇摇扁尖的脑袋。
江白竹见他摇头,便继续手里的动作。药膏涂好,绷带缠紧,是时候给他喂食了。她站起来,去厨房忙碌,将他留在了桌子上。
苏楼盘在桌上,尾巴晃来晃去,偶尔抬起他没受伤的后腿快速搔耳朵,又或是舔舔毛舔舔爪,再翻个身将肚皮亮出来,来回扭几下蹭背。
待听见人往这边走,他又翻回身来趴好,乖乖将下巴抵在桌面上。
江白竹的早餐是白粥、蒸蛋羹及几样青菜,而端给白狐的却是蒸肉。
她面无表情将一大盘肉放在他嘴边,就去吃她的饭菜。
苏楼用爪子蹭了把脸,看看她的食物,又看看自己的食物,觉察到了她的好心,但碍于她的冷冰冰气场,总是不敢开口说些感激的话,只好埋头苦吃。
吃过了早饭,江白竹便从书架上捡出一本书来读。
苏楼早就好奇这些书都是什么书,是不是修仙秘笈,便歪着屁股往她手边蹭去,探头往书上看。
手腕传来毛茸茸的微痒,江白竹斜眸,就见小狐狸胸前的长毛毛已经触碰到她的手腕,眼睛睁得很圆,正在盯着她手里的书看。
这是一只爱读书的男主啊。
江白竹将他往两手中间的空处一揽,小狐狸便落入了她的视野正下方,抬起的脑袋瓜刚好与她下巴持平。
罢了,反正今日不便出门,他无聊我也无聊,就凑在一起,看书解解闷吧。
想不到她这样慷慨。苏楼一高兴,就开始在无意识间摇尾巴,蓬松的尾巴在她脸上狂扫数下,随后被她一把抓住。
她攥着这根漂亮的尾巴,稍用力收紧,立时感受到一股紧致的弹性,是毛毛被压紧后的触感,又用另一只手顺毛撸了几把,滑溜溜的,又柔软,手感实在太好。
苏楼感觉到她的抚摸,以及闻到她手上的清甜幽香,经此动作留在自己尾巴上,他舒服地眯上眼,从喉咙里发出呼噜噜的声音。
待摸够了他的尾巴,江白竹恢复了高冷气质,重新翻起书来。
这是一本地图册,上面绘着人界的山川大河,地貌气候,甚为详尽。苏楼一边看一边想,这位高人虽身在竹屋中,却心怀天下,用心记阅人界的地物,也不知她有什么样的宏伟志向。
然而苏楼想得太复杂了,也把她想得太伟岸了。
她之所以要看这本地图册,实则是为接下来的旅行计划做打算。是的,作为一个真正意义上的闲人,江白竹每年都会为自己制定短则数日,长则数月的旅游计划,眼下,她正试图从书上挑选一个合适的目的地。
她全神贯注地看书,并在脑中不断计算着路程路况等,小狐狸被她的紧张与专注感染,瞪圆了眼,将每一页书的内容都用心记下。两个时辰转瞬即过,江白竹终于合上书本,轻轻呼出一口气。
完蛋。
突然想起来,她的银钱不够了。
自打上次进城,买了些必需品后,她手上就只剩一吊钱。
一吊钱,只够给小狐狸买条肉而已,根本支撑不了稍远的路途。看来,等小狐狸走后,她要想些办法再去挣点钱。
将书甩到一边去,她的脸又冰了几分。
正午一至,太阳总算冒了头,气温稍稍回升,困意来袭,江白竹立刻栽进被子里,怀着憋屈的心情呼呼大睡。
小狐狸虽然一条后腿受了伤,但三条腿也照样能蹦跶,他提着受伤的腿,从桌子上往下跳,跳到椅子上,又跳到地面,一瘸一拐地爬到她被窝上,转几个圈后盘起来,学她睡午觉。
狐狸天性聪明,说得难听些叫狡猾,狐妖尤甚。在苏楼眼里,她是位世外高人,她的一言一行都有很高的学习价值,就连什么时候吃饭什么时候睡觉,其中都包含着大智慧与奥妙。所以,他决定向她好好学习。
这一睡就睡到了晚上,睡到圆月都亮堂堂挂上了天。
她揉一揉惺忪睡眼,感到饥饿,又看见了正在她被子上打哈欠的小狐狸,立刻起身给他弄些东西吃。
江白竹推开门,夜里凉风习习,伴着竹叶清香吹进屋里。
她拿出一把古琴放平在腿上,指尖在琴弦上扫过,留下几声清泠妙音,悠悠荡开。苏楼立刻竖直了耳朵,蹲到她身边去听。
这座山只有她一人住着,半夜弹琴没有扰民之说。月色正好,这光线用来看书足以把眼睛看废,但借月色弹弹琴,还是绰绰有余的。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能玩什么就玩什么吧。
她懒得弹一首完整的曲子,便随心情胡乱弹一会儿,不成曲不成调的,滑稽谈不上,顶多只是难听而已。考虑到这只男主一直蹲在她旁边听,江白竹撂下手,心想还是别再弹了。
然而苏楼却从中听出了不一样的东西。
他抬起前爪,按在琴头,说道:“高人,求你教我弹琴吧。”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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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师尊与徒弟(3)
江白竹听他叫她高人, 吃惊地微微挑眉。看向他搭在琴头的毛茸茸的爪子,一言不发,面色一如既往地冰冷。
就这小爪子, 分瓣都勉强, 还弹琴?
她将古琴撂在地上, 去屋里寻了把剪子, 将小狐狸撸到怀中来,开始给他剪指甲。
方才多看了两眼他的爪子, 小勾子很尖很锋利,万一刮坏了东西可怎么办,亦或某天不小心伤了自己,搞出个感染病来就不好了。
苏楼由着她摆弄,仰着肚皮躺在她大腿上, 大尾巴沿着两腿中间向里翻,遮住那羞羞的位置。在这清冷月色中, 白狐看上去更白了几分。
江白竹按几下软乎乎的肉垫,小勾子便往外一弹一弹的,她微眯着眼认真修剪了会儿,从前爪到后爪, 都被剪了个平整。
随后, 她将他抱在怀中,指着身边的琴,用冷硬的语气为他讲解她仅知的入门知识,最后来一句“其余的你慢慢悟吧”, 便将他撒开。
苏楼听得很认真, 将所有要点一一记住了。
这位高人的琴音绝对是苏楼生平仅闻,怕是再无第二人能弹出了。他从中听出了仙人般的潇洒风流, 肆意酣畅,别具一格。只有真正的世外高人,才会弹出这样妙绝的琴音来。
作为一只悟性超高且学习态度十分良好的狐妖,他决定紧紧追随这位高人的脚步,把她身上的本领都学过来。
然而,江白竹其实只是一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凡人,并且要比别人更懒些,神经更大条些,更孤僻些。仙术,妖术,法术,这些玩意与她一点关系没有。高人?对不起,她其实是个弱鸡。
几十年体验一个轮回的生老病死,在人间散漫虚度一生,应当就是她此生的模样了。
眼瞧着东方渐白,她替他换过了药,一人一妖又吃过饭,她发困,再次栽进被子里,呼呼睡去。
时间过得很快,数日后,苏楼的腿好了很多,正常行走已无大碍。趁他眯眼的功夫,江白竹便将他往门外一丢,冷冷道了声“你该走了”,随后砰地关上门。
把苏楼丢出去后,她的心情瞬间愉快多了,连嘴角都开始止不住地上扬,与面对着苏楼时那冰山脸,简直判若两人。没办法,她实在不想与苏楼有牵扯,这家伙太凶残,招惹的妖魔鬼怪也不少。
万一他看自己不顺眼,兽性发作起来,把她给咬死了,身为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她便只能坐等被咬死,暴尸荒野了。
她一直在提防着他,连话都不想与他多说,生怕惹上了他,给自己招事儿,打破她平静的日子。
待到半日功夫后,喜气洋洋的她推门正欲外出,却冷不丁看到了盘坐在屋门边的白花花一团,在阳光下极为扎眼。她瞬间拉下了脸,问:“你怎么还没走?”
苏楼绝不会走的。他已经下定决心,要跟随她学本领了。他初来人界,便遇上了这样一位好心的高人,想来他的机缘就系在她身上。
他在地上打了个滚儿,眼睛亮闪闪的,摇起尾巴极力卖萌道:“求高人收我为徒……”
江白竹光速关门。
冬日的冷风胡乱拍打着苏楼的胡须,他丧气地重新缩成一团。
江白竹捂着普通乱跳的心口,在门的另一侧,险些就要晕倒。收他为徒?怎么可能。退一万步来说,她愿意收他,可她没有一点真本事,该教他什么,难道要教他怎样做人?
一只狐妖,跟着她学做人,这也太不像话了。待他知道了真相,知道她在诓他后,定要一爪子将她挠死。
她越发觉得,救他是个错误,何止是救,连眼神都不应该给他。
奈何一连几日,但凡她出门,必会见到他睁着一双无辜的水汪汪的眼睛,无比期待地看着她,偶尔还会怯生生地向她问几句好。
她甚至已经收拾好了行李,只等他饿了,禁不住跑远去觅食,再背上行李火速逃离,主动离他远远的就是了。他见她走了,想来不会再缠着自己。
可苏楼半步都没离开过。
他原本白亮的皮毛,经过数日风吹日晒,已经落了好些灰,不复前些时候的盈盈雪白,整只狐都饿得软软瘫过去,瞧着甚为憔悴,肚子呼噜呼噜地快速起伏,尾巴都摇不动了。
她透过窗的缝隙,见他可怜,一面劝自己不要被狐狸迷惑了心智,一面又担心他饿得背过气去,最终敌不过他的惨兮兮的模样,将一盘饭菜送到了门外。
苏楼把握这个机会,猛一翻身,撅着屁。股跪下,哀哀恳求道:“高人,请念在小妖可怜,收留我吧。小妖会的本领虽少,但伺候高人定会尽心尽力,若有苦活累活,只管交给小妖就是。”
江白竹被他的狐狸眼盯得发毛,脊背都汗涔涔的。
现在的状况,真是骑虎难下。
倘若她不收下他,惹他恨上了自己,来日他混成了大妖王,回来找她报仇,估计就不是踩死她这么简单了。倘若收了他,她又教不了真本事,便又要惹了他。
她才是那个想跪下的啊!
她冷着脸思索良久,保命的心思占了上风,最终缓缓开口:“念你可怜,再收留你些时日也可,只不过,拜师之说,是断断不能再提的。”
苏楼飞快点头,答应下来。看她这种态度,愿意收留她已经很好了,他只好妥协。
她神色稍霁,放他进屋。
“小妖名叫苏楼。敢问高人名讳?小妖该如何称呼您?”他摇着尾巴问。
江白竹冷冷一瞥眼,只道:“姓江。”
“江师尊!”
它屁颠屁颠跟在她身后蹦跶。
她抽抽嘴角,不是说了拜师之事不可再提。奈何苏楼很高兴,险些要用脏爪子扑到她身上来,她赶紧往后稍了几步,将他用布包起来,打些水也好为他洗澡。
罢了,随他叫吧。左右她不认就是了。
苏楼乖乖浸在温水中,享受着沐浴带来的舒适。她手上的力道是一如既往的轻柔,毛毛被她揉搓得舒服极了。待被洗好后,他跳出盆去,跑得远一些疯狂抖毛,将毛抖干。
现在,他又是一只洁白柔软的小狐狸啦。
转过天去,气温骤降,竟有细小的雪花从天空中飞落。她打了个寒噤。
然而,江白竹实在坐不住了。好几日都没曾下山,给她憋得够呛,今日总得出趟门才可。
她将最厚的衣裳穿起,但冷风却顺着她的脖子往里灌。
她看向亦步亦趋跟在她身后的苏楼,指指自己的脖子道:“盘上来。”
苏楼立刻照做。
他身形飞快,轻点上她的身子,迅速绕着她的脖子盘成圈圈。
这狐狸围脖真舒服啊。
柔软的温暖包裹住她的脖子,身子热乎了不少,她心满意足地下山去了。
第91章 师尊与徒弟(4)
下山的主要目的是卖画, 赚些银子,顺便透透气闲逛。她的画画得好,又画些老百姓们喜欢的白胖娃娃牡丹花之类, 一向卖得快, 挣得多。
待赚足了银子, 她便拐到铺子上, 给苏楼买了几条猪肉,回去炖给他补身子。倘或见着了有趣些的书, 她也会买了去。只因她一个人住在山上,有时不免无聊了些,总得看看书来解闷。那满满一书架的书,都只是她解闷用的罢了。
钱有了,那本地图册也看得差不多了。是时候出发, 去昆仑山了。
除了抱着旅游的目的以外,江白竹更重要的考量便是把苏楼给送走。她实在教不了他什么, 倒不如把他送到原书中人界最厉害的真正隐士高人那里去。
原剧情中,苏楼起初在人界受了不少罪,走过不少的弯路,兜兜转转, 直到最后才找去了昆仑山, 学到了真本事,在昆仑山上学来的本事,最终助他回妖界夺回了王位,这亦是他成神之路的关键一环。
也罢, 既然他叫她一声“师尊”, 那她便稍稍尽些力,起码给他指给他一条捷径, 让他少走些冤枉路也是好的。
她将这些考虑清楚,却什么都没对他说,只冷冷说一声“出发”,便带些简单的随身物品出门了。
白日里,一人一狐便朝西北边不紧不慢地晃荡,若遇见了好风景,便停在风景处多看上一会儿。到了晚上找客栈投宿,再买些饭菜来吃。
苏楼到了人多的地方,便装成围脖盘在她脖子上,她再用宽大些的衣裳将他挡住些,倒从未有人觉察出,那狐狸围脖竟是活物。
如此行走了十数日,江白竹每日有不同的风景看,心旷神怡,又有热乎乎的狐狸围脖保暖,钱也够花,一路倒也轻松愉悦。
然不巧的是,某日正走近一处山谷,恰逢下起了大雪,风又刮得大,走路艰难,速度要比平时慢上不少。她错过了投宿的好时机,眼瞧天色黑了下去,只得找个山洞暂避一夜。
冬天的山洞自然是极冰冷的,更别提外头还有凛冽寒风夹着冰雪往里吹。他们又一天没吃东西,此刻当真是又冷又饿,难受得紧。
她脸色更白了,抿紧了唇往洞里的最深处缩,虽生着了火,但身子仍因寒冷而轻轻战栗着。
苏楼跟了她这么些日子,对她的生活习惯已了如指掌,知道她饿了,便从她脖子上跳下来道:“江师尊,您就在这里歇下,苏楼这就去捕只小兽回来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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