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推脱,不接纳自己的好意。
颜可可蹙眉,她想不明白,宴商穷途末路已到绝境,前世逆风翻盘,于是舍弃了自己的尊严,想活下去的信念至深,便是叫他像条狗一样摇尾乞怜,也绝对不会多眨一下眼睛。
反派应有反派的气魄。
昔日你辱我,他日我杀你。
颜可可又想起了今日回来时,她坐在自行车上匆匆一瞥,见女主和男主两个人一前一后的走着,他俩中间已隔了许多人,何止一份肚皮那般简单。
宴商既然已与女主恩断义绝,而系统显示的好感度已降至30,那最后一根稻草已然崩塌。
颜可可仔细思量,讲不出男主拒绝自己的理由。
颜可可再说道:“宴商,古有不吃嗟来之食,可朋友之间相处,应不分你我。”
许久之后,颜可可乍听那边传来低低一声:“粮食少,你吃吧。”
宴商勉强撑着身子走到墙边,头一偏便能看到颜可可那只在黑暗中依旧透露出如玉光泽的白藕手臂。
她身体这么弱,身子也消瘦,多吃一点才好。
宴商抬手,轻轻捂住自己的眼。
他坠到烂泥中,竟还有人愿意伸出手拉他一把。
隔着一堵墙两个人,四周寂静无垠,跳动的心脏似乎融合成同样的乐章,诉说着彼此的心意。
颜可可既然见他已经回应,自然不愿善罢甘休,手没有收回来,非要宴商拿走吃下。
“我还有很多……”颜可可抿了一下唇,有些委屈地说道,“我手被风吹的很冷,你不拿走,我不会收手的。”
宴商闻言,眉心舒展开来,终于抬手拿过那个白面馒头,大口大口地吃着。
发达?
哈哈哈哈哈哈,发达!
他已经许久没听闻这个词了。
旁人都在盼着自己落魄,盼着自己死,唯独颜可可盼着自己发达,盼着自己活。
这个人未曾见识过人性的黑暗,终究是心地太过于善良。
无论什么时候的社会,社会百态人心叵测,善良而不懂自保者,多被人欺。
他走过无数的荆棘,被刺得遍体凌伤,宴商本想拉着其他人一起沉沦,如今却觉得颜可可这样子很好。
像一抹月色,照亮前行的路。
宴商终于妥协,颜可可声音娇弱:“日后,日后你若是发达了,便一五一十地还我,我不会客气的。”
宴商靠近墙,脸贴在上面,听着颜可可的细细念叨,心里头冒出一股温暖,冰凉的手脚似乎回转了一点温度。
给……
日后自己的一切都是她的了,命都给了。
宴商垂眸,迟疑地念出自己的名字:“宴商,我叫宴商。”
而后,宴商在颜可可的掌心中,一笔一划地写下自己名字。
他想,这样的举动对于男女逾越了。
但是他想让颜可可记住自己。
仿佛这样子,自己又多了一份活下去的理由。
*
翌日。
颜可可被止不住的咳嗽声吵醒起来。
声音十分响亮,似乎咳嗽的人没想着掩盖一下,这不是颜可可发出的,而是从院子里传来。
在一阵阵的咳嗽声中,还伴随着一个妇人的细声安抚:“我的宝,你身体哪里不舒服了?”
“咳咳咳咳,妈,我嗓子又痒又疼……”
“我说了,你少和那个痨病鬼挨着!看看她把你害成什么样!”
“回的什么国,还不如死在国外呢!”
二舅妈看到自己的儿子这般痛苦,急火攻心,跺着脚在院子里骂骂咧咧地喊着,生怕别人听不到她意有所指。
颜可可刚刚要推开门出去,忽然听到中气一喝。
“呸!”颜大舅一出门就听到这话,满脸地不自在,这一口气没地方出,他也是个直来直往的性格,气憋不下去,上来就骂,“弟媳妇,不知道说话就把嘴巴闭上,小心风大闪了舌头!”
二舅妈没人见着时,说话趾高气昂,方圆十里都能听见似的。
这被劈头盖脸一顿骂后,怂了,她缩着脖子低着头,小心翼翼地撇了自家大哥一眼,剩下嘴皮子也没刚才利索了,结结巴巴地憋出几个字:“我儿子……”
颜大舅啐了一口,下定论:“活该!”
昨个可可出门溜达,这小混蛋偷跑进去翻找东西,被自己逮个正着。
二舅妈抹着眼泪说小孩子爱玩,让自己不要计较。
他这才没管骂和打。
今日是好了伤疤忘了痛。
二舅妈自知理亏,不敢多说。
到上午,她在村子里跟着一群大妈大婶纳鞋底,听到有人说颜可可事。
“颜二嫂子,听说你家侄女回来了?”
二舅妈拿着锥针,用顶针使劲钻眼,心不在焉,吊着眼角瞥人,地说:“哟,消息传这么快呢?”
说话的人是个中年大妈,说话动作很大,东瞧瞧西瞧瞧:“那可不是?!我儿子昨天干活回来瞧见了一眼,说是头一会儿见到那么好看的姑娘。哎,我和你打听打听,人多大呀?说亲了吗?”
对方挤眉弄眼,让二舅妈心里头更加不畅快。
“没,人是宝贝疙瘩,她的事情我哪里敢说?”二舅妈冷冷笑着,反问,“是俊的很,可漂亮能当饭吃?你家这么厉害,敢娶个坚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女的吃白饭?”
对方还不死心:“那总能干点其他活的吧……”
二舅妈目光幽幽,今早上大哥骂他的事情耿耿于怀,阴阳怪气地说:“痨病鬼一个,天天在屋子里就是咳呀咳的,光吃不干活。哎,除了自家人,别人谁想伺候这个祖宗?”
另外有一人插话:“哎!你可别说,村长和你家大哥关系好得很,你嫁的还晚不知道吧。打可可她妈刚刚把人生了,村长就说要和你家里头亲上加亲!你家可可和村长屋子里头的文华小子差不多大,说不定能成呢。”
二舅妈尴尬一笑解释:“还……还不一定能成呢!”
有人拿胳膊肘怼了一下她腰肢:“你催催你家老太太啊,长辈出马事情准成了,别人家养不起这天上下凡不干粗活的仙女,村长家还不行?”
日后啊,嫁过去吃香的喝辣的!
二舅妈眼睛都红了。
颜可可这丫头命怎么就这么好呢?!
忽然有人揶揄地挤眼:“我看这事还不一定?”
“村长儿子肖文华是个有主见的,人有个相好的姑娘了,村长同意他脾气拗,到时候你家颜可可面子过不去,你家不能急吧……”
太急了,事情要是没办好,那颜可可脸面扫地了。
二舅妈不吭声了,默默记起来 。
*
一天暮光与朝霞轮转,到了晚上,一家人聚在一起吃饭。
颜可可刚刚到主屋,便看到村长和颜奶奶,大舅舅交谈甚欢。
颜可可刚刚要进去,便被颜阙六和颜阙七用身子不舒服为理由,拉到屋子里头。
六哥和七哥特地端来一碗饭菜,意思不让人出去见村长 。
你一言我一语,将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说清楚。
颜可可嘴角直抽抽,合着这还是包办婚姻呢?
六哥挠头:“也不知道村长是哪根神经不对头了?想起一出是一出!”
七哥倒是关心颜可可:“你知道肖文华这个人吗?”
知道!
颜可可心道男配嘛,给男主头上戴绿帽子那位。
颜可可想想自己的人物设定,嗯了一声:“不清楚。”
六哥和七哥对视一眼,肖文华追许妙淼的事情众所皆知,但村长的样子是不同意。
就算两个人还没正式处对象。
可能许妙淼不同意,也碍于村长态度。
这是一件糟心事,肖文华知道和颜可可的口头婚约事情,但是人不当数,当初还诋毁过颜可可。
言谈意思被村里的长舌妇人影响,觉得颜可可妈未婚先孕,不光彩,和野汉子偷情。
为此,颜家几个兄弟狠狠揍过他。
两个哥哥不像颜可可听糟心事,干脆没说,让人吃了饭,好好休息。
关上门,早就清楚剧情的颜可可烦躁地揉眉心。
还有一个男配啊。
原文中,女配喊他文华哥哥,毕竟还没出国前两个人也是玩过一阵子的,可惜女配年岁还小,记不得男配与她相处时鄙夷的眼神。
懵懂的记忆反而换来长大后朦胧好感,对肖文华一心一意。
可惜病重体弱,肖文华不喜她又反抗不了村长意愿,明面上两家要成,甚至颜老奶奶已经开始给颜可可准备嫁妆了。
而肖文华假意和她来往,让原主认为有戏。
却又偷偷与许妙淼私会数次,最后被捉奸,还弄大了人肚子。
女配留也不是,不留也不是,被男配所抛弃,村子里头有些妇人却觉得肖文华没错 。
谁叫颜可可身子弱成那样子是,怪谁呢?
怪命不好呗!
女配本是通达性情,但被自己的文华哥哥弄了这么一遭,心气郁结,受不了流言蜚语,加上政策开放,她便出国再不回来了。
如最后结局所道,因宴商之事,她病死实验室内,死前未嫁。
颜可可看着那碗饭菜上的清汤寡水菜色,叹气,进入空间。
她剁了一条鱼,剃刺去皮,剁成豆腐块打小,放在油锅炸至金黄酥脆,外酥里嫩,捞出来去油。
把辣椒粉,花椒炒香,再加入小碗白芝麻和炸鱼干翻炒。
颜可可吸了一口香气。
她拿油纸包了十几块,出空间,自己夹了一些。
颜可可蹲在那个洞前,眨巴眨巴眼,小声喊:“宴商?”
颜可可把余下的炸鱼块递过去:“我……我在外面做的带回了这边,你尝尝好不好吃?”
宴商接过,吃了,说:“好吃。”
颜可可笑着说:“我就知道,你多吃点。”
颜可可言语中的自豪与欣喜无法掩盖,像是背顺毛的猫,发出咕噜噜的声音。
宴商心一动,竟想要伸出手碰碰颜可可。
他垂眸,捏紧了拳头,刚才他听到了,肖文华和颜可可的婚约……
片刻后,他摊开掌心,是一颗纸包糖,本想给颜可可的。
颜可可一个人吃药总是喜欢磨蹭,他在牛棚听到这人像个孩子一样,嘀嘀咕咕抱怨某种药太苦了,药衣碰上就融,吃慢点满嘴苦味。
但肖文华和村长家可以给颜可可更多更好的糖果。
自己的这一块糖显得廉价。
许久之后,宴商呢喃一句:“可可……”
“嗯?”
宴商以为颜可可离开了,对面却有了回应。
宴商的呼吸加重。
颜可可打着哈欠说:“我想陪陪你……”
宴商心口一热。
他低声,像是哀求着:“你伸出手。”
颜可可不明所以地照做,而后掌心处一抹温热。
还带着宴商的体温。
颜可可脸一动,收回手,发现是一颗纸包的奶糖,被握的太久,有些化了。
作者有话要说: 嘿嘿~
第9章 前世
这是给我的?
颜可可看着手心中的疼,神情恍惚。
这一颗糖还带着宴商的体温,他应该是攥在手心中未曾放开。
在物质贫困的七零年代,糖是一种极其珍贵的食品。
颜可可想起在原文中,宴商负责每周将农场里的粮食运到城外的粮站那边去。
这是苦活,累的很,但负责的主事人脉不错的话,这也是一件美差,可以从中得到不少油水。
但宴商不会有这个机会。
宴商被农场的管理员安排干的都是又苦又累的活。
他只是一个两脚的牛夫,不会有人考虑他的感受。
而宴商每周趁着这个机会,会从城里头的小商贩,偷偷摸摸地换一点糖给女主。
宴商不善言辞,他会做的,只是将自己的心意默默的展示给别人看。
颜可可看着那颗糖,心里头忽然有些难过,鼻头发酸,眼睛肿肿的。
宴商对他坏者,赶尽杀绝,对他好者,或许是不经意间的一次微笑,也能叫对方铭记于心。
若是前世许妙淼愿意回头看看这个她所害怕的右派,伸出手帮他一把,宴商也不至于走到万劫不复的地步。
颜可可哑声道:“谢谢……”
她前世从小和奶奶相依为命,虽然生活贫困,但还是吃过糖的。
后来小升初的时候奶奶去世了。
她被亲戚们当皮球一样踢来踢去,寄人篱下,依靠着政府救济金过日子。
那段时间她总是心悸,村里的村医也看不出原因,就去山上采摘一些老土方的草药,用来治胸闷的。
她不管三七二十一喝下去,药很苦。
再苦的药,奶奶都不可能再拿糖哄自己喝了。
如今……宴商是第二个。
颜可可剥开糖纸,含在嘴里,浓郁的奶香味从嘴里充斥满了鼻腔,熏得整个人像是倒在蜜罐里头,浑身甜滋滋的。
奶糖化了,入口一下子融化,颜可可的舌尖轻轻地舔.舐了一下唇瓣,追逐着那股令人留恋的味道。
颜可可吃完后,吸吸鼻子,嗡声嗡气的像是撒娇一般说:“吃完了。”
宴商靠着冰冷的墙,张嘴想说话,最后还是选择了沉默,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
喜欢……就好。
夜晚风大,宴商听到颜可可那边已经是没有了动静。
怕是吃过药,药劲上来已经睡了……
宴商挪动身子,挡住了那个破洞,也阻挡住了吹向屋子里头的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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