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尘光安慰地揉了揉司予的脑袋,冲寺玉一抱拳,道:“寺前辈,是这位前辈有话同你说。”
寺玉这才看向一旁的周鼎,挑剔地打量着他,半晌未发一言。
周鼎此时已经想象了眼前这位确实是真正的寺玉,激动、欣喜又局促道:“寺师姐,是我啊,你不认得我了吗?”
寺玉嫌弃道:“瞧你这年纪,都够做我祖大爷了,你叫我‘师姐’?你谁啊?”
“我是周鼎啊寺师姐!”周鼎话音刚落,忽然尴尬地顿了顿,而后又小声补充了一句,“周鼎,你还记得吗?”
“周鼎?你是周鼎?”寺玉原本戏谑的神色忽而一收,面上多了些司予看不懂的情绪,“我当然记得你。原来你活了这么久,活到这么老,你也算是……寿终正寝吧?”
周鼎正沉浸在寺玉还记得他的喜悦中,忙不迭地点头应道:“是,是,师弟是寿终正寝。”
他话音刚落,司予只觉得眼前人影一闪,寺玉已经逼近周鼎,五指成爪,扣在周鼎的天灵盖上。她面色狰狞,恨意浓郁,声音凄厉如鬼泣:“你这种伪善之人,害得我好苦,竟也能寿终正寝?呵!既然天道如此不公,我便来替□□道!”
司予先是一惊,惊过之后竟只觉得畅快至极。她抚掌大笑道:“不是不报时候未到!手刃仇敌!痛快痛快!”
寺玉扭头,冲司予笑道:“好一个爽快的丫头,不枉我疼你一场!”
顾尘光叹了口气,摇了摇头,拉着司予后退几步。
周鼎的魂魄被捏在寺玉手中,眼看就要灰飞烟灭,永世不得超生。他却不慌不惧,只冲着寺玉笑了笑,神色一片安宁:“寺师姐,这是我欠你的,早就该还你了。但在此之前,我一定要结出你的气息,这样你还有一线生机。”
寺玉冷笑道:“我死了这么多年,已经习惯了。我在华阳门的仇人都死绝了,我还要复活做什么?人生没意思。”
周鼎却道:“不!这也是我欠你的!我必须还给你!”
一句话,倒是将寺玉说愣了。半晌,她才道:“你还是这样。愚蠢得让人恶心。”
她放了手,转身朝司予和顾尘光走来,看也不看周鼎,道:“你走吧。”
司予一愣。寺玉就这么放过周鼎了?这不合逻辑啊!难道还有什么她不知道的隐情?可梦中与幻境中的惨烈景象明明让人痛不欲生,为何要放过这个将自己拉入地狱的罪魁祸首?
周鼎丝毫没有被放生的喜悦,只坚持道:“你要复活,我要结出你的气息。这是我欠你的,我必须还给你啊。”
甚至还向着寺玉走来。
寺玉反手一挥,周鼎便摔在山崖之上。他此时不过是一缕魂魄,轻飘飘的,可也不知为何,司予就是觉得他的魂魄受伤了。
周鼎毫不气馁,连缓都不缓,又朝着寺玉跟来:“你必须复活!这是我欠你的!我必须还给你!”
司予小声嘀咕:“他又疯了吧?”
寺玉冷笑道:“他一直都很疯!自以为是!让人恶心!”她拍拍手,“行了,没什么事我回去了。人间真无趣。”
周鼎见寺玉要走,心中大急,竟不管不顾地扑过来,趁着司予不备,一把夺走司予手中的全息之灯。接着,反手一个法阵,便将三人隔离在外。
他双手结印,催动着全息之灯浮于半空。
那盏重瓣莲花样式的古灯,骤然亮起了黑色的光芒。
司予叹为观止,从前总听人说笑话,说老板要求设计师设计出五彩斑斓的黑色,她一直觉得那只是个笑话,可如今却竟然见到了实物。
那全息之灯的黑光便是五彩斑斓的黑光。乍一望去,仿佛只是一缕浓郁的黑烟缠绕在灯芯处,可只要再多看一眼,便知那是燃烧着光,黑色的,泛着五彩光焰的,冷冰冰的光。耀眼炫目得让人无法从那抹黑光处移开眼。
司予心中惊奇,正要多看几眼,忽然全身竟剧烈疼痛起来。
又烧又痛。
是体内一息又发作了。
司予痛得站立不住,若不是顾尘光眼疾手快抱住了她,只怕就要摔在地上了。
顾尘光紧紧抱住痛得蜷成一个虾米的司予,冲周鼎道大喊:“停下来!”
周鼎疯狂地催动着全息之灯结寺玉的气息,那黑光越是耀目,就代表结出的气息越多。他激动地感叹,寺师姐的一息和魂魄都在此处,结出她的气息应是轻而易举。
顾尘光见周鼎不加理会,当即祭出落尘剑,拼进全身法力,以凌厉剑气攻击那法阵结界。
寺玉皱眉道:“那厮又疯了!”
她正要出手,见司予痛得发抖,脸色唇色苍白,浑身被汗水浸湿透,心中不忍,输送了些灵力给司予。
寺玉的灵力与司予体力作乱的一息乃是同宗同源,此举稍稍缓解了司予的痛苦。
寺玉这才一掌劈上结界,厉声道:“周鼎!给!我!死!”
结界应声裂开,周鼎身形一阵,那全息之灯稳不住,就要落下来。
寺玉又是一掌劈向全息之灯。
惊得顾尘光大叫:“寺前辈万万不可!”
全息之灯若是碎了,那司予体内一息便无法剥除了!
第80章
好在寺玉并没有被愤怒冲昏头脑, 没有跟着周鼎一起发疯。她在最后时刻及时收了手,并未一掌劈裂那全息之灯,而是反手一抓, 将全息之灯夺了回来,一掌盖灭灯芯的黑光。
法阵破裂, 神灯被夺,周鼎不得不停下施法。
他像是没反应过来似的,一脸不可思议地望着寺玉:“你在做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寺师姐,我是在救你啊!”
寺玉把玩着全息之灯, 嗤之以鼻道:“你是在发疯。”
周鼎大吼道:“不!我没有发疯!这是我欠你的!你必须复活!我必须还给你!”
他又开始翻来覆去颠三倒四地念叨起这句话来。
司予的烧痛缓解,她瘫在顾尘光怀中大口喘着气,闻言怒斥道:“你能不能不把自己的意愿强加在别人身上?你有问过寺前辈到底要你结她的气息了吗?害了人家一次不够, 还想再害第二次?你这个人真的好讨厌!”
周鼎脸上逐渐显示出惊惧神色, 但很快,他就又说服了自己:“不……你不是寺师姐!寺师姐当然想复活!她还要找我复仇呢!”他像是真的疯了,指着顾尘光与司予怒吼道,“一定是你们的障眼法!这个人根本不是寺师姐,是你们的障眼法, 别想哄骗我!”
一边说着,他竟一边施法, 向寺玉攻击。
寺玉早有准备,身形一闪,闪至一旁。
谁知周鼎不过是虚晃一枪,他的目标根本不是寺玉, 而是寺玉手中的全息之灯。趁着寺玉闪身身形不稳之时,他迅速夺走了全息之灯。
司予:???
有一句国骂不知当讲不当讲。
想问候周鼎八辈祖宗。
周鼎一拿到全息之灯,便再次撑起结界, 催动神灯凝结气息。
司予只感觉到席卷全身的烧痛又开始了,再没有精力注意其它什么事。
至此,寺玉终于忍无可忍。她紧随其后,一掌向周鼎的天灵盖劈去。
周鼎既然认定眼前的寺玉不过是幻象,便想也不想开始反击。
二人交战几个回合,周鼎渐渐落了下风。
他生怕凝结气息一事再次功亏一篑,竟恨恨地望向司予,怒道:“你竟敢用幻象阻挠我!找死!”
他竟无视寺玉的进攻,反身向司予攻来。
寺玉追上周鼎,一手扯住他的后脖颈,一手继续向他天灵盖攻去,厉声道:“你心心念念,要我向你寻仇,我便如你所愿!”
司予本以为周鼎会躲,可出人意料的是,周鼎在听闻这句话时,动作竟全然停了下来。整个人傻愣愣地站在那里,躲也不躲,嘴里重复了“复仇”二字。
寺玉那一掌带着复杂的结印,狠狠拍在周鼎的天灵盖上。
周鼎身形一震,而后剧烈地颤抖起来,身影也似乎渐渐开始淡了。
他突然转身望向寺玉,眼神茫然:“寺玉师姐,你是来向我复仇的吗?”
寺玉反倒平静下来:“是。”
周鼎眼中忽然焕发出浓郁的光彩:“好!这条命,我便还给你吧!求求你,你莫要再生我的气了。”
司予:???
等等,这情节展开,似乎有奸情啊……
只见周鼎的身影越来越淡,声音也越来越弱,可望向像寺玉的目光却越发炽热与浓烈:“寺师姐,你知道吗?几千年来,无论是生前还是生后,我都一直活在无尽的悔恨与痛苦之中。寺师姐,我从来没想过要害你性命。我以为,我以为掌门不过是将你关押数日罢了,我有充足的把握将你救出来。可寺师姐,你为何至死都不肯说一句软话呢?掌门不过是想要你认个错罢了,你为什么不认错呢?而我……”他苦笑一声,“我不过是想让你多看我几眼罢了,你为什么也不肯呢?”
“我何错之有?既然没有错,我为何要认错?”寺玉冷笑一声,“你够了,多看你一眼,我都觉得恶心。”
周鼎忽然笑了,笑得很是欣慰:“可是寺师姐,此时此刻你便正看着我呢。你终于愿意多看我几眼了,我心中是很欢喜的。”
司予:???
这周鼎是变态吗?
原来这场悲剧的初衷,只是一个直男想要追求自家师姐啊。
这样追女孩子,怪不得结局闹成这般惨烈模样。
周鼎一脸不舍地望着寺玉,声音弱得近似呢喃:“寺师姐,可真好啊……”
话音刚落,他已淡成烟雾的身影,终于彻底消散不见。
“周前辈!”吃瓜看热闹的司予忽然想起一件事,急得一把抓住了顾尘光的胳膊,“周前辈灰飞烟灭了,那我的血誓怎么办?”
寺玉将全息之灯递给司予:“他没有灰飞烟灭,轮回去了。而他一旦进入轮回,与你的血誓自然便解除了。”
“轮回?你送他去轮回?”司予有些不理解,“寺玉前辈,周鼎那般害你,你不恨他吗?”
“恨,怎么不恨?”寺玉平静道,“我好端端的平静的生活,屡次被他打破。他害得我不容于华阳门,被生生诛杀。害得我死后不得轮回,魂魄被禁锢在华阳山下。害得千年后,还得费心费力亲自出面阻止他复活我。这种自以为是害人害己的人,我真是恨不得从没认识过他。”
“什么?”司予听后简直气得想跳了起来,“竟然是周鼎将你禁锢在华阳山下的?”
寺玉道:“算是吧。他生前尝试过无数起死回生的术法,可是这世间又有哪样术法能真的叫死人复活呢?所求结果,不过就是将我的魂魄束缚在此处,不得轮回罢了。”
司予恨恨道:“那他可真是讨厌。如果我是你,我一定会将他碎尸万段!不,碎尸万段也不能解我心头之恨!”
寺玉道:“从前我也是这样想的。可后来……”她突然顿了顿,脸上浮现出不可思议的神色,“后来我感知到他所用的起死回生的术法,大多需要他的心头热血作为引子。他这个人真是奇怪得很,每回需要心头热血时,他都是直接将自己的剑插进心脏处,狠狠剜几刀,直到鲜血足够。”
司予倒吸一口冷气,评价道:“真是反人类了。那他可真是打不倒的小强啊,都这样了还能不死?”她迟疑地问道,“所以你就被感动了?”
寺玉冷笑道:“感动?换作是你,你会感动吗?我只是觉得,他痛不欲生的样子正合我意。灰飞烟灭便一了百了,什么都不知道了。生时受折磨,死后不得安息,这才是最解恨的复仇方法,不是吗?如果不是今次他癫狂成这般模样,竟妄想伤你,我也不会让他轻易去轮回。”
司予听得直想鼓掌。不愧是寺玉呀!上古大佬就是上古大佬,这回答,人设一点不崩!
寺玉道:“行了,不跟你说了,我要回去了。”她见司予又要流露出恋恋不舍的情绪,忙伸手阻止道,“丫头,你可打住吧,做这个样子给谁看呢?我可在没有好东西能被你嚯嚯了。”
司予憋着小嘴委屈道:“我是真的舍不得你嘛。”
寺玉明知司予这般模样,其实并未有几分真心,可心中还是被暖了一暖。
这丫头也算是与她有缘。
寺玉想了想,看着顾尘光叹道:“多俊俏的小郎君。祖提可真不做人。”她冲司予挥了挥手,“你且过来,我再送你最后一样东西吧。”
她冲着小跑过来的司予挥手一拂,笑道:“再等三年,你便知道我的好处了。我可比祖提那女人人道多了。”
司予:???
她只觉得浑身一凉,舒体通泰,却不知寺玉到底对她做了什么,又到底在说些什么。
可寺玉没有给她询问的机会,甚至连声招呼都没再打,直接便消失在二人眼前。
司予撇了撇嘴:“跑得好快。算了,等三年后再问她好了。”
顾尘光却道:“寺玉前辈依然轮回去了,我们再也见不到她了。”
司予大惊:“什么?”
顾尘光解释道:“既然寺玉前辈说,自己的魂魄是因为周鼎前辈的起死回生之术,而被迫禁锢在华阳山下,那么既然周鼎前辈已然轮回,禁锢寺玉前辈的力量便自然消失不见,那么寺玉前辈当然也会去往轮回之所。”他生怕司予伤心,忙劝慰道,“予儿,你知道的,这是好事。”
司予心道,她当然知道,这对寺玉来说是天大的好事,可是对她而言却并不一定呢。总觉得寺玉临走时的那番话有什么特殊意义,哎,也不知道三年后到底会怎样。可如今始作俑者既然已经轮回去了,答案便只能交给时间解惑了。
顾尘光用全息之灯剥除掉司予身上寺玉的那一息之后,与司予一起拜见掌门,打算将这全息之灯上交宗门。二人只说是上回在踏灵渊得到的,一直在顾尘光拿着,待得他今日养好伤,才得闲上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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