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亦卿笑着牵住她,边走边轻声问:“明天不用回电视台吗?”
“上午不用过去……”江梨半张脸藏在围巾里,说话瓮声瓮气,超有耐心地解释,“所以我想回一趟学校,去见一下论文导师。下午的话,跟电视台小领导约了下午茶,她说有事情想跟我讲……”
长街雾气轻盈,她在好认真地跟他解释自己的行程。
骆亦卿的心情愈发愉悦:“最近降温,明天下班之后,也来哥哥家吃小火锅吧。”
江梨愣了一下:“还是吃小羊吗?”
“你想吃什么都可以。”只要是来我家吃。
江梨思索半秒,没有开口拒绝。
骆亦卿就当她答应了。
北方入冬很快,秋天和夏天的界限泾渭分明,江梨觉得自己明明也没离开多久,可是再回来的时候,树上连一朵将落的花都没有了。
枝头的树叶开始变黄,风过时沙沙轻响。
“好像过去了很久。”骆亦卿忽然开口,替她感慨,“你好像已经走了一年那么久。”
江梨抢话:“是你的错。”
骆亦卿笑笑,轻盈的热气在空气中打个卷,凝成一道霜。
他低声:“最喜欢你了。”
江梨愣了一下,很短的一个瞬间。
忽然觉得北城的冬天……似乎……也不是那么冷。
她忍不住,伸手捏捏耳朵。
小无尾熊怎么看都萌,耳朵红得藏都藏不住了,还在努力掩饰。
两个人走到门口,骆亦卿情不自禁:“我最喜欢小江梨了。”
江梨扬起脑袋:“你刚刚说过了。”
走廊温柔的灯光下,少女的脸颊白净如瓷。
“刚刚答应过小江梨的,要把以前没有说出口的告白,全部说出来。”骆亦卿揉揉她的脑袋,“我最喜欢你,一直都是。”
两个人离得这样近,有一个瞬间,江梨几乎感到意乱情迷。
他在门口帮她摘掉帽子,微微俯俯身时,手掌落在她的头顶,热气一触即离。
江梨下意识伸手,拽住他的领子:“骆亦卿,我们来接吻吧,我想……”
——亲你一大口。
她鼓起整个少女时代积攒的勇气才能说出这一句话,骆亦卿短暂地愣了半秒,很迅速地反应过来。
“这种事情,怎么能让女孩子先开口。”他笑意飞扬,将她抱起来。
下一秒。
家门猝不及防地在两人面前打开。
“你俩怎么回事啊站在门口叽叽歪歪我这都从监控里看半天了——”
三个人,三双眼睛。
骆亦卿抱着江梨,江梨看着江连阙,江连阙看着自己的好兄弟。
空气陷入诡异的死寂。
半晌。
江连阙试探着开口:“我……是不是……走错家门了?”
第43章 结局+后记
“……总之, 事情就是这样。”
毫无防备地,就这么被撞破了奸情。
凌晨三点半,骆亦卿坐在书房里,跟江连阙隔着一整张冷酷的大理石书桌, 背脊笔直, 认真交代:“我们才刚确立关系没多久, 我和她之间不存在任何成年人的行为……”
“你还想跟她有成年人行为?”江连阙匪夷所思,“你是人吗?我小时候就看你俩不对劲, 你有没有搞错, 虽然她也不是我亲妹妹,可我就这一个妹妹!”
骆亦卿脸上表情微妙,思考几秒,斟酌着说:“从法律的角度来说, 我应该也只会有一个老婆……”
“……”
室内寂静一瞬。
江连阙忽然撂挑子, 烦躁地揪住自己的头发:“你们怎么都这么不让人省心?”
骆亦卿想了想, 试图理性分析:“这也算是自家人和自家人在一起了,不好吗?至少你对我知根知底,她没有跟野男人在一起。”
“放什么屁, 跟你在一起, 和跟野男人在一起有什么差别?”
“……”
骆亦卿词穷, 盯住他:“你小点声。”
“我干嘛要小点声,你泡我妹妹,你还想让我小点声!”
“梨梨休息了。”骆亦卿低声提醒,“她明天还要上班,我也要上班。”
我们都很忙的,全世界只有你不用工作。
要不是这张桌子太长,两个人隔得太远, 江连阙一定会跟他打起来:“你俩什么时候才能消停?一个说要去做驻外记者,年初就走,完全不给我消化时间;另一个更好,悄无声息就把我妹妹给泡到手了,我这个哥哥竟然是最后一个知情人,如果我今天没有撞破,你们是不是打算瞒着我到……”
“驻外?”骆亦卿捕捉到关键词,“梨梨什么时候跟你说的?”
江连阙注意到,兄弟的表情忽然变得不太好看。
不知怎么,他的心情突然变好了,心头甚至浮起一丝丝幸灾乐祸:“你不知道?梨梨没跟你说啊?”
骆亦卿微微抿唇,不说话。
江连阙感觉自己再一次获得了快乐,他幸灾乐祸:“其实驻外这个事儿吧,我也不是完全不同意,毕竟我跟她妈不一样,不是那种不通情理的讨厌大人,我吧……”
骆亦卿打断他:“所以,是什么时候?”
江连阙得意:“今天下午。”
骆亦卿:“哦。”
骆亦卿起身,拉开身后的书柜抽屉,不紧不慢地,从中抽出一份文件:“这件事情我一个半月前就知道了。”
江连阙:“……?”
骆亦卿云淡风轻地抬起头:“她连申请文件都放我这儿了,你要不要看看?”
江连阙:“……”
江连阙深呼吸:“我们还是打一架吧。”
-
江梨这晚睡得很好。
骆亦卿没有撒谎,她的卧室还原模原样地保留着,天气好的时候,他每天都让阿姨帮忙晒被子。
枕头上有阳光的味道。
江梨一夜好梦,翌日清晨起床,却觉得骆亦卿和江连阙之间气氛不太对劲。
她咬着豆浆,瞄这两个男孩子:“……谈判破裂了?你们打了一架?”
骆亦卿和江连阙对视一眼,默契地分开,坐在餐桌两边。
江梨咬开一枚奶黄包,舌尖碰到柔软的流心:“我懂,哥哥和妹夫很难好好相处。”
她站起身,背好包,“我去上班了,祝你们早日结束磨合期。”
“诶,梨梨——”
异口同声。
江梨回身,有点疑惑:“怎么了?”
骆亦卿欲言又止,笑笑:“没事,别忘了晚上早点回来,连阙说要在家里煮火锅。”
短短一夜,生活回到起点。
江梨也笑着抱他一下:“好。”
-
黄昏下了点小雨。
江梨撑着伞回家,还没走到家门口,远远地隔着一片花圃,就看到骆亦卿家暖黄的灯光。
在一片潮湿的雨雾里,盈盈秀秀的一团,一言不发地等她回家。
江梨停住脚步,在这里站了一会儿。
等她回到家,碗筷已经摆好,火锅咕嘟嘟地煮沸,骆亦卿正背对着她,站在厨房料理台前:“连阙,把火关小一点。”
江连阙摊在沙发上嗷嗷叫:“你怎么好意思指使我!”
骆亦卿微默,拿着刀走出厨房。
江连阙一个激灵弹起来:“你把刀放下!”
骆亦卿没有看他,举着刀,一言不发地将火调小。
转头才看到江梨站在门口。
他放下刀,上前捏捏她的脸:“外面冷不冷?好像下雨了,还好你带着伞。”
骆亦卿穿着件小熊的围裙,她以前没见过他下厨,之前住在他家那段时间,他总是叫厨师上门。
江梨摇头:“不冷,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开始吃?”
他的手指落在她脸颊旁,指尖带点凉意,她的鼻尖敏锐地嗅到清淡的菇类气息:“我想吃蘑菇。”
骆亦卿牵着她的手,带她在餐桌前坐下:“那就先煮蘑菇。”
江梨不止是想吃蘑菇,她有一些话想跟两个男孩子说,开口却又感到词穷,骆亦卿仿佛看穿,不断地往她碗里夹菜,于是她完全失去了开口的机会。
可是看饭桌上这么平静,江梨忍不住:“你们已经决斗过了?”
江连阙哼:“如你所见,我们决斗后决裂了。”
“为什么?”
“老婆和兄弟只能选一个。”骆亦卿维顿一下,面前的锅咕噜咕噜冒泡泡,他将菠菜煮进去,云淡风轻道,“我没有选他。”
……老婆。
江梨的心漏跳一拍,发现骆亦卿永远可以轻而易举,令她心动。
“所以——梨梨。”饭吃得差不多,骆亦卿放下筷子,透过袅袅的热气,温柔地看她,“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我呢?驻外的事情。”
-
江梨一开始根本就没想跟骆亦卿说这件事。
决定是她自己做的,这是她的人生,跟任何人都没有关系。无论有没有跟骆亦卿在一起,她都会走。
……虽然,做决定的时候,她没想到,自己真的能跟他在一起。
骆亦卿听完,叹息:“是不是我在过去很长一段时间里,都让你对这段关系没有信心?”
“不是的。”江梨摇头,“正好相反,就是太有信心了,所以才要走。”
骆亦卿有些意外。
“我……这些年,做了很多没有结果的稿子。”
“就……你知道吧,生活跟小说非常不一样,猝不及防,不知道会在哪里突然开始,又在哪里草率地结束。”
“好像没有跟你讲过,我这次的期末作业是要做一个专访,但最开始的对象不是骆奶奶,是我们学校的一个教授——你见过她女儿的,上次学术会议,跳楼自杀那个。”
“你当时捂着我的眼睛,问我,小孩子看这个,不会做噩梦吗?”
江梨停顿一下,说,“不会,因为我见过相似的场景,相似的人。”
“前几年,我还在学校通讯社时,跟童慕诗做一起做过一个稿子,主角也是个年纪轻轻就去世的女孩儿——她是在医院去世的,我们用她父母的经历,写了一篇人物稿。后来,童慕诗没有经过当事人允许,就把家属真名放了出去,而离我们没多远的地方,有一位医生,因为这个稿子,不得不更换了工作单位。”
骆亦卿微怔:“所以……”
“所以我俩在同一个时间段,因为同一件事,被同一批人骂过。”江梨看着他,“但不管是后来你的事,还是苏教授女儿的事,都让我觉得,‘没什么,不是新鲜事。世界那么大,总有地方在上演一模一样的事,我什么也改变不了’。”
“我比过去平静很多。”她说,“可这种平静让我觉得,我变得非常迟钝。”
骆亦卿明白了:“你觉得你不该这样。”
江梨点头:“这才是我想离开的理由。”
我想要一个自由的空间,把我对世界的敏锐度都找回来。
温柔的灯光下,骆亦卿沉吟很久,忽然抬起手,在她脑袋上方虚虚咦划:“你比我记忆中高了很多。”
他叹息:“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江梨正要开口,他又像是自己想通,手掌轻轻落在她脑袋上,笑着拍拍:“等你回来的时候,哥哥去接你。”
“你跑着来。”
“好。”
他转头看她,像第一次见面那样笑着,说:
“哥哥一定小跑着去。”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好。
我来说点儿什么,为自己长达五个月的拖更+断更找一些借口。
写江连阙时我还挺小(其实我现在也不老),当时开了两个跟它一起的系列文,就是《别老惦记我》和《我与卿卿呀》。我把这个系列都称为“少年”,最初构想《卿卿》时我还没有真正踏入过这个行业,对它的期望非常多,但等到真正开始写,脑子里有很多事,下笔反而开始词穷。
我觉得你们应该不想看我的生活,那么问题来了,你们想看什么样的case,又有哪些case是我能写给你们看的?这些年我遇到最多的事是没有结局的事,生活好像就没什么起承转合,猝不及防,也没有结果。“少女不堪校园暴力跳楼致高位截瘫”的结局不是谁谁被处分,而是“警方查明此事与校方无关建议少女转院自费治疗”;“记者违背被采访者意愿擅自将被采访者信息公布”的结局也不是记者痛哭流涕当众道歉,而是“稿件得到疯转并被nf系大加称赞,后nf系邀请该记者入职”。
这些年我遇到很多人,也跟很多人说过再见,说完这两个字之后,再也没见过他们。我没有留下任何痕迹,也没有跟任何人产生“关系”。
所以江梨跟我的想象也很不一样,很久以前我以为她会针砭时弊,会满嘴“我要为xxx发声”的口号,会成为调查记者,或者战地记者——就像你或我对记者这个职业最初的幻想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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