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距离凑得极近。
讲话时,几乎是四目相对。
林岁岁能勉强听到一点点气流尾音,再配合唇形,差不多能猜到他在问什么。
她红着眼眶,轻轻点了下头,又摇了摇头。
见状,陆城漫不经心地笑起来。
顿了顿,又捏了捏她耳垂,动作和表情、都带着安抚意味。
为了让林岁岁看得清楚,他一个字一个字地说道:“继续拉。别担心,我会配合你。”
“……”
“妹妹,我在呢。别怕,我会罩你。”
-
次日。
元旦假期正式开始。
说是小长假,实际上,不过也就比周末多一天。
但对于林岁岁来说,这么个假期,真是叫人感激不尽。至少,她不用去面对流言蜚语、诧异目光,铺天盖地。
陆城那在舞台上惊世骇俗的举动,成功将两人都推上了风口浪尖,成为话题中心。
好在,表演顺利完成。
她听不清自己拉了什么,只能模模糊糊听到一点点杂音。
不过练琴多年,哪怕失聪,节奏感也不会立刻消散。
陆城的话,在那一刻,给了她无尽勇气。
反正就硬拉呗。
硬着头皮,不考虑配合、不考虑别人,只当做是一个人的舞台,只要自己拉得准、琴声好听,就算是万事大吉。
熬到一曲终了。
林岁岁小心翼翼地、偷偷用余光觑了觑李俊才和同学们,觉得自己刚刚应该没出什么错。
只是可惜了,没能听到与陆城合奏是什么样。
到底是给他留下了终生难忘的回忆。
哪怕样子不够美呢。
她自嘲地笑了笑,只觉得在礼堂里、一分钟都没法坚持下去,转过身,落荒而逃。
……
一觉醒来。
新年了。
昨夜下了一夜雪。出乎意料,江城的路面,竟然也积上了雪。
像是命中注定般,新的一年,或许会是个浪漫的年份。
上午十点多。
林岁岁眼睛动了动,从光怪陆离的世界中醒来。
家里安安静静,张美慧没有回来。
她撑着手肘,坐起身,把手机摸过来。
各种祝福铺天盖地,大多是广告消息、或是同学群发。
置顶对话框里,张美慧给她发了个三千块的红包,没有什么留言。
好半天。
林岁岁盯着屏幕,一点一点,彻底清醒。
想了想,她回了个:【谢谢妈妈。新年快乐。】
石沉大海。
林岁岁也没在意,将屏幕切回桌面,爬起来洗漱吃饭。
新年第一天,该做什么呢?好像做什么都不合适。昨天才发生了那样的事,该叫人如何静下心来呢?
就在她端着玻璃杯、出神功夫。
手机在茶几上剧烈震动起来。
林岁岁赶紧跑过去,没有仔细看是谁,顺手接起来,“喂?”
电话那头,笑声低沉迷人。
男生漫不经心地说:“新年快乐。”
……居然是陆城。
隔着漫长电波,林岁岁的脸“唰”一下红了,磕磕绊绊地答道:“新、新年快乐。”
陆城:“起了?”
“……嗯。”
“十分钟后,我到你家小区。下来一趟。”
没给她提问机会,那头挂得爽快。倏忽间,已经传来了“嘟嘟”忙音。
林岁岁结结实实地愣了半秒。
立马,开始手忙脚乱。
饭也来不及吃完,匆匆忙忙地换掉睡衣、重新梳头,最后套上厚实外套,踩着鞋下楼。
刚刚好过去十分钟。
陆城还没到。
她站到大门角落边去,用力做了几下深呼吸,拍了拍脸、试图让红晕消退,让自己看起来能不那么刻意。
又过三五分钟。
一阵剧烈轰鸣声飘入耳中。
黑色机车从远处疾驰而来,稳稳停靠在林岁岁面前。
陆城将机车头盔取下,随手理了理头发,冲着她一挑眉。满脸都是少年人的俊朗帅气,璀璨夺目。
林岁岁张了张嘴,“你不是……”
不是心脏病吗?
也可以骑机车吗?
这么剧烈的活动……会不会有事?
满脑子关心之词,一句也说不出来。驱壳就像是个叛变者,彻底背叛了她的大脑,她所有的心理建设、在见到陆城那一瞬间,全数崩塌。
明明已经决定,不喜欢了嘛。
讨厌这样前后犹豫的自己。
她咬了下唇。
陆城不明所以,“什么?”
“……没什么。”
林岁岁想到,没人知道他生病这件事,只将一切问题悉数咽下。
陆城也浑不在意,一只手抱着头盔,另一只手在口袋里摸了两下,拿出来。
掌心缓缓摊开在她面前。
他淡淡地开口:“你的助听器。”
林岁岁一愣,接过,仔细看了看。
确实是自己那副。
那是张美慧花了大价钱,根据她耳朵形状量身定做,不可能有一模一样的。
“你从哪里找到的呀?”
陆城:“昨儿去后台地上摸出来的。”
林岁岁心脏剧烈跳动起来。
仿佛血液都在簌簌地欢欣起舞。
陆城特地去帮她找了助听器、特地给她送到家里来。
他还替她解围、鼓励她,对她那么好……
会不会?
会不会有那么一点点可能性?
“……谢谢。”
万般猜测难以阐述。
林岁岁失语片刻,只勉力憋出了两个字。
又用力握紧了手心中的小物什。
闻言,陆城跳下车,斜斜地靠在车体上,眉眼张扬,整个人看起来颇有些狂傲不羁。
他问她:“现在戴了备用的吗?”
“嗯,对的。”
“那正好,能听清我说话。”陆城勾唇一笑,“给你个机会,想要什么新年礼物,自己选一样。”
林岁岁诧异地“啊”了一声。
抬眼,望向他。
“姜饼要了一副耳机,你想要什么?看在妹妹的份上,允许比她贵。”
“……”
哦。
明白了。
是大家都有。
无可否认,陆城对朋友确实是很好、也万分仗义。
送点礼物什么,完全都是一件正常不过的小事。
她就是因为难以死心,抱着痴心妄想的念头,才会将他每一句话,都误认为偏爱。
都到此刻了,依然是这样。
林岁岁自嘲般、在心里低笑一声。
“……有。”
“嗯?”
“我有想要的礼物。”
最后一次。
真的是最后一次了。
就算是发疯,也该有个时限。总不能撞碎南墙吧?
林岁岁握紧拳头,鼓起勇气,一个字一个字地说:“陆城,我的新年愿望是,以后,你不要叫我妹妹。我不喜欢这个昵称。”
听着好生悲情。
从各个方面来说,都是。
陆城一顿。
眼神变了几变,波光流转,眉头不自觉拧起来。
他对上林岁岁视线,试探性地问道:“你是不是……”
作者有话要说: 抽了半天终于更上来啦,迟到的第二更!
非常甜!祝大家七夕快乐=v=
还有,为了作息,明天早上估计也更不了,多半还是要下午才能发。
不过我会尽力双更。
感谢支持。
第18章 日记第十八页
没给陆城将话问完的机会。
林岁岁涨红了脸, 打断他:“不是!”
胸腔里憋着一口气。
陆城愣了愣,挑眉,“我还没问呢。”
“没有什么是不是, 就是我不喜欢别人叫我妹妹, 我已经16岁了, 也没有很小……就这样。”
林岁岁知道,这时候,如果不将他疑窦打消, 而是干脆捅破窗户纸, 从此, 两人就会渐行渐远、直至陌路,朋友也没得做。
是她不够勇敢,无法承受结果。
哪怕已经下定决心, 不再暗恋他,离他远远地。
但这是她晦暗无光的初恋, 她也不想给陆城留下什么可笑印象。
至少……
至少想起来时, 还能是那个乖巧可爱的妹妹呢。
林岁岁在心里恨透了自己这种软弱犹豫、扭扭捏捏, 恨不得当即顺势骑驴下坡,或是爽快应下、或是反问一句“你觉得呢”, 大大方方, 叫他接着这出戏, 也叫他内心纠结一番。
可是, 她没办法。
要是性格能乍然改变,将人间万事处理得完美无缺,世界上就没有那么多伤心人、后悔事了。
林岁岁咬着下唇,握紧拳,又盈盈地看了陆城一眼。
轻轻丢下一句“谢谢你特地送过来。天冷, 早点回家吧”,转过身,落荒而逃。
徒留陆城一个人,站在原地。
说不清为什么。
他拧着眉,眸光微闪。
心跳乱了两拍。
林岁岁知道他想问什么吗?或者说,小姑娘本来就和他猜得不一样,只是他想岔了吗?
要是真的……啊,那为什么之前非要去和陈一鸣同桌呢?
阖该想和他更近一点才是。
难道想距离产生美?
好像也不是很对劲。
女生,真是叫人捉摸不透。
特别是林岁岁这样的小姑娘,敏感又害羞,寡言少语。
叫人怜爱、但也叫人捉摸不透。
或许,什么都不问、什么都不知道,才是趋利避害最好方法。
陆城干脆不再多想。
戴上头盔,跨上机车,掉头、离开。
……
林岁岁走了几步,听到机车轰鸣,停下脚步,悄悄扭过头去看。
陆城车速开得很慢。
像是慢动作一般,一点一点,清晰可见。
直至彻底驶离她的世界。
寒风夹着细雪碎粒,迎面打来,又冷又湿。
哪有什么冬日浪漫可言。
不知不觉,林岁岁眼里噙上了眼泪。慢慢背过身,再没了什么新年见到心上人的喜悦心情,沉重地一步一步、回到家中。
她休息了一会儿,打开电脑,手指没经过大脑,自作主张地搜索了一下陆城那辆机车型号。
——川崎H2,市场价约30万。
黑色外壳、造型如同猛兽一般,在屏幕上张扬舞爪,仿佛嘲笑着她的不自量力。
林岁岁放开日记,飞快地写了几笔。
再支撑不住,趴到写字桌上,将整张脸埋进臂弯中。
没一会儿。
笔记本纸面上,有水迹缓缓晕开,将字迹迷糊。
“笨蛋。林岁岁你真是好没有用。为什么连表白的勇气都没有呢?……因为觉得自己配不上,或者说、没有必要。就算改变了关系,也不会比现状更好。”
她这般写道。
-
陆城踏着积雪回家。
出乎意料,家里竟然有说话声。
他冷下脸来,重重推开门,旁若无人地走进去,直直往自己房间方向去。
“站住!”
男人厉声喝止。
陆城握着拳,停下脚步。
陆文远大步走到他跟前,上上下下打量他一番,斥责道:“我不是早就说过了,不许你骑机车出门吗?陆城,你不要命了?!”
“……”
沉默无言。
陆城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说话!”
“要我说什么?”
陆文远被他这般态度,激得暴怒起来:“你这是什么态度?爸妈回来,你连个招呼也不打,真是越来越懂礼貌了。你看看你自己,像话吗!”
这般吵嚷,当即,将白若琪从厨房吸引出来。
“别吵架。大过年的,好不容易见一回,父子俩还不能好好说话吗?”
陆城讽刺地勾了勾唇角。
白若琪抓到他脸上这点微表情,轻轻地叹了口气,祈求般开口:“阿城,别这样……”
比起陆文远,白若琪明显是个精明的谈判家。
从小到大,她每一句话,都能将人逼入绝境、开始怀疑自我。
陆家实业起家,这些年,生意做得越来越大,也少不了夫妻档搭配努力。陆文远眼光毒辣、性格仗义,白若琪则是精明善谈,本身就懂法律,条条款款、娓娓道来,将合作方轻松摆平。
事业有成的结果便是——同孩子渐行渐远。
陆城还在母胎里,就被检测出先天性心脏病。
当时夫妻俩都尚年轻,有些无措,但到底是胎儿已经成型、有了心跳,自己的骨肉,自然舍不得打掉,想着,家里也有钱,大不了就养着。这世界上好医生这么多、心脏病也不是什么绝症,钱砸下去,总有办法。
陆城生下来没多久,开始了漫长求医之路。孩子才小小一团,已经进过数次手术室。
陆文远和白若琪越发心疼这孩子,但也渐渐起了斗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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