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要去非常陌生的谢家,外婆家倒是娘家了,这让林溪生出诸多留恋不舍来。
她搂着冯老太,眼泪汪汪的,“姥娘,你们都别担心我,我去了县里一定好好干,早点让你们跟着我享福。”
冯老太立刻乐得合不拢嘴,跟俩儿媳妇喊道:“看看呀,这小溪想嫁个好人家,还不是为了咱这个家?不拖累你们,还能找个好女婿到时候帮衬你们,你们可都得记着点好啊。”
别惦记那几个白面饽饽!
冯家众人:“……”
老太太真是护短没边儿。
吃过早饭,劳力们还得去上工。
“等外甥女婿来了,打发孩子去地里喊一声,我回来送亲。”大舅说了一声就走了,他是生产小队长,要带着社员们上工,耽误不得。
其他人也都踩点儿去上工。
很快家里就剩下林溪和外婆,还有两个小孩子。
外婆把俩小孩子打发街上去玩儿,她把自己的被褥搬出来然后掀开炕席,扒拉开底下层层麦草,拿出一个手帕包来。她解开手帕,露出里面一卷纸币来。
她从里面拿出三张大团结来塞给林溪。
林溪烫手一样缩回去,不肯要。她也知道现在大家都穷,谁家都缺钱。不说谢启明给她那二十块,就连一块钱都是好大的钱呢。外婆给她这三十,不知道攒了多少年的呢。
外婆小声道:“小溪,你拿着。这是你爸寄过来的,头些年你姥爷没还有我生病花了一些,后来的都攒着呢。这一趟你下乡,应该也有补贴的,我听说一个人有两百八十多块呢,不过那钱咱没见着。”
林溪还是不肯要,外婆就佯装不乐意。
林溪只得收下,抱住外婆哽咽道:“姥姥,你等着啊,我一定赚大钱接你去城里享福。”
外婆笑着摸摸她的头,“我使劲活,等我小溪接去享福。”
林溪暂且把三十块接了去,等进城看看找机会干点什么。
也不知道几点钟,看着日头在东南高高挑起来的时候,谢启明来了。
他骑自行车来的,自行车上挂了个扎得很精致的红布球花,跟他一起来的还有两个军装青年,都骑着自行车。
外婆立刻打发孩子去喊大舅二舅他们,她又笑眯眯地请谢启明他们进屋坐,吃了晌饭再走。
谢启明:“不麻烦老人家,这就走。”完全是不拿群众一针一线的架势。
外婆就让俩小伙子把林溪的东西拿出去放在自行车上,林溪的铺盖卷、衣物、日用品等等。
而谢启明昨天空手来的,今日却给外婆带了礼物,一斤红糖,两斤糖块,三斤桃酥,另外还有一瓶麦乳精、两瓶罐头,都堆在外婆的炕上。
外婆唬得不轻,一个劲地推,“怎么拿这么多东西,快拿回去,拿回去,我咬不动,吃不了。”
谢启明:“您老人家拿着。”
训练兵蛋子的霸道语气一出来,吓得外婆不敢推让了,乖乖地把东西推到炕上去,扯过被子盖住不让人看见。
林溪不满地瞪了谢启明一眼,你居然敢吓唬我外婆!
谢启明很无辜,他自觉用很柔和的语气和老人家说话呢。
他看林溪气鼓鼓的样子只觉得好笑,总归咋看都不是医院里那个疯女人。
他越发觉得这林溪不简单,必须放在眼皮子底下盯着才行。
作者有话要说: 盯着盯着,就盯出感情来了。哈哈。我小溪绝对的表面颜控,内里慢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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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见公婆
很快大舅二舅跑回来,满脸堆笑跟谢启明打招呼。
这可是团长啊!要是比起来,那就是差不多县长县革委会主人那么大的干部吧?大舅心里还算计呢,他把自己过年就攒着的丰收烟卷拿出来请谢启明抽,日常他们自己装下脚料烟丝抽烟袋锅的。
谢启明:“抱歉,不抽烟。”
当然他也有准备的,拿出一条大前门拆开给大舅二舅他们。
大前门三角七分一盒,丰收烟卷八分一盒。
大舅二舅他们立刻都把眼睛瞪起来了。好家伙,这城里人拿工资就是不一样!
谢启明不留下吃饭,接了媳妇就要走。
林溪原本还想豁出去作一作,可她总归从小受着高素质教育,又是21世纪大学生,放不下脸和身段来撒泼闹腾。她正犹豫怎么把谢启明糊弄过去呢,就对上了他黑泠泠的眸子。
谢启明好似能看穿她一样,幽深的目光往她身上一扫,她就觉得自己无所遁形了。
他也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眼神冷肃而压迫。
没办法,她只能擦擦眼泪,跟外婆抱抱再跟舅舅们告辞。
她先看看那俩青年的自行车后座,居然都装满了东西!
谢启明气结,难不成她还想坐别人的自行车?
他冷冷地看着她,看着她一步步蹭过来,老大不乐意地往自己自行车后座坐上去。
不想坐?
谢启明轻嗤一声,大手往后一抓,拎着她的手臂就拉到前面来,顺势一推就让她坐在了前面大梁上。
他双手扶着车把,宽阔的胸膛挡在她身后,立刻就把她结结实实地圈在了怀里。
林溪:“!!!”
狗男人有宽敞舒服的后座不给她坐,让她坐前面大梁,想咯死她!
难不成还怕她跑了?
果然谢启明扯了扯唇角,微微俯首,声音自她头顶低低地传来,“坐在后面那么规矩舒服,你不觉得不适合……”这个女流氓。
林溪:“……”狗男人居然敢说我不配坐舒舒服服的后座?
谢启明你给我等着!
那两个青年看得哈哈大笑,“还是咱谢团会啊。”
谢启明斜睨了他们一眼,“东西装不下,绑在后面。”
林溪的铺盖加上手箱子,再有杂七杂八的,看着不多,要用自行车拿也不容易的。
一个青年帮他把两个箱子绑在后面,然后示意他们启程了。
路上俩青年激动得开始嚎,一首接一首地唱歌,最后连《三大纪律八项注意》都出来了。
虽然听说团长这个媳妇来的不大光彩,可在他们看来,只要团长肯娶那就是好的。如果他不乐意,怕是根本不会来迎亲。
冯家大队隶属于城关公社,就在玉河县边上,骑车满打满算半个多小时也够了。
林溪坐在前面大梁上,努力伏在车把上想离谢启明远点,却还是不可避免地被他圈在怀里。他身上雄性荷尔蒙的气息太过浓郁,让从来没和陌生男人这么亲密接触的林溪感觉一阵阵头晕。当他蹬自行车的时候,膝盖和大腿也会时不时地碰触到她,哪怕她再努力往前躲,空间有限也不可能躲到哪里去。
她将头努力趴在手上,一下下地揪自己脸蛋,恨不能把自己给揪成隐形人。
谢启明冷眼看着怀里的少女缩成团,一副恨不得原地消失的架势,忍不住勾了勾唇角。
他不清楚一个人为什么会前后性格差别那么大,之前刻薄、任性、孤僻、暴躁,骨子里却又自卑怯弱,为了赖上他丝毫不顾及尊严和脸面。可这会儿她羞得身体都在微微颤抖,那截雪白纤细的颈子连带着耳朵和脸颊都红扑扑的,他碰她一下,她就跟小兔子一样一哆嗦。
她说发烧生了一场病想通了。嗯,他不接受这样的理由,谁没发过烧生过病?也没见谁性格大变的。
有些人经过巨大的创伤,比如家逢巨变可能会性格改变,也一般是变得沉默、成熟、阴沉等等,并不会像她这样变得骨子里自信、张扬而又带着小女人的羞涩。
她并不是怕他,只是……因为他是男人而害羞。
他感觉得出来。
她越是想躲开他,他就越是要状若无意地碰她一下,他自己也没觉察到自己竟然会有孩子气的一面。
毕竟从小到大他都不喜欢和女孩子打交道,嫌弃她们矫情又娇气,心眼儿还小,能躲则躲的,就算长大以后同龄人都希冀尽快娶媳妇,他也没有对女人产生什么遐想,反而厌烦有些人没事儿就想往他身上凑。
在他的认知里,只有他躲着别人的,没有别人躲着他的。
前面有段路面因为下雨被大车压翻了,大家放慢了车速,一个青年提醒他,“谢团,咱们走右边。”
谢启明答应着,却车把一斜,压进了边上不平整的车辙,自行车顿时颠簸起来。
林溪被颠簸得面色痛苦,紧紧地抓住车把手,生怕把自己摔下去。
不可避免的,随着颠簸她不是靠在他手臂上就是靠在他怀里,甚至还用后脑勺碰到了他的下巴。
他身上热量惊人,碰触过的地方就如同被点燃了一样灼热,让林溪紧张得不行。
他是故意的!呜呜呜……这人太坏了!一点不像他表面那么正气凛然!
林溪轻轻咬着唇,心里把谢启明骂得狗血淋头。
就在这时候,对面来了一辆运输的大卡车,带起漫天尘土卷过来。
林溪赶紧闭上眼睛免得迷了眼,突然她感觉头顶被压上一顶帽子替她遮挡了落下来的尘土。她轻轻碰了碰帽檐,咬着嘴唇低低地说了声谢谢。别人对自己一点善意就要随口道谢,这也是从小养成的习惯了。
谢启明听力好得很,对这声谢谢却很惊讶,随口说谢谢这种事在乡下那是绝对没的,哪怕在城里也并没有这么自然,更何况林溪从前粗鲁无礼。
所以,这个林溪……
谢启明按捺下心里的那一点异样,尽量忽略鼻端窜进来的幽幽香气,不动声色地和她拉开一点距离,不再逗她了。
前面那俩青年还在又唱又吼的,莫名的让林溪觉得这个谢启明可能脾气不像他表面看起来那么冷,应该还是不错的,至少那俩小子敢在他身边声嘶力竭地狂吼。
当然,她不知道人家也可能是平时太压抑,借着婚礼三天无大小发泄一下。
走到一个岔路口,另外一边路上拐来一队骡车,因为上坡,老农嘴里“驾驾驾”,手里甩鞭子赶着骡子加速冲。
那路口也不甚宽敞,那骡子就冲着他们龇牙咧嘴地冲过来。也是赶巧了,脑袋碰到了谢启明的左臂,那长长的骡脸就朝着林溪蹭过来。
林溪哪里见过这阵仗啊,吓得“哎呀”一声就一头扎在谢启明的右手臂上。
谢启明却丝毫不乱,脚下用力一蹬自行车就跑了出去,只是岔路口的路况更差,车轮胎滑进一道深深的车辙里,自行车往右边一歪。
他人高腿长,脚很自然地就撑地,人车自然无事。可林溪没经验啊,她坐在大梁就跟坐着单杠一样,咯得屁股疼不说,还坐不稳当,这会儿又直接一歪,她就往右后方倒下去。
她吓得惊叫一声,预期的疼痛却换成了一个坚实滚烫的怀抱,却是谢启明手臂一捞就将她给拖在了臂弯里,并没有摔着她。
这一下,两人就是非常亲密暧昧的姿势了。
她往后倒在她怀里,还死命地抱着他的手臂贴着他,这可太尴尬了!
谢启明没有立刻把她扶起来,反而顿了顿,才不紧不慢地把她和自行车一起扶正,让她重新坐好。
他看林溪不但小脸通红,眼圈都有点红,她睫毛很长很密,这会儿都湿漉漉的一撮一撮的了。
如果不是她死缠烂打,以死相逼让他娶她,看她这样他是真要不忍心了。
他冷哼,这演技,不去文工团亏了!
之后一路顺利,等到了谢家的时候,正好吃晌饭。
这时候全国上下婚礼都比较简单,新人对着伟人像鞠躬,然后给公婆敬茶,一家子吃顿饭就可以了。
而林溪和谢启明的婚姻来的不那么光彩,谢家自然不会正儿八经地办酒席放鞭炮闹洞房之类的,总不能请亲朋来笑话吧。
原本依着计划,只需要打结婚申请其他的就不管了,婚礼也绝对没的,至于林溪在哪里过随她。
谢启明不吭声,谢家也绝对不会主动给张罗,毕竟都觉得吃了苍蝇一样膈应。
可现在谢启明亲自去接她,就说明他勉强认可这个媳妇,谢家再不高兴也得走个过场。
他们得给谢启明面子,一家人吃顿饭。
突然来到一个全然陌生的地方,一屋子男女老少都拿眼看她,说不尴尬是假的。
毕竟这是别人家!
林溪拿出转学进新班级的气势来,挺直了脊背,下巴微收目视前方,淡定地微笑。
可紧张还是紧张的,一紧张不等谢启明开口,她就冲着二老一鞠躬,笑眯眯地叫了一声“谢伯伯,谢伯母。”
谢启明:“……”伯伯,伯母?
呵呵,你自己那么能,拿出你文工团台柱子的演技来吧。
作者有话要说: 现在的谢启明:这女人哪哪儿都是问题,很值得怀疑。
后来的谢启明:媳妇儿哪哪儿都让人稀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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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娇气媳妇
谢父谢母原本就对二儿子这门亲事不满,要不是县革委会老主任过来说合,怕耽误谢启明的前途,他们是绝对不认的。
趁着自己儿子生病在床的时候,一个大闺女跑去钻被窝?
丢不丢人!要不要脸!
当然,这话不能重提,还得假装没这会儿事儿,只当是医院认识然后相亲结婚的,否则丢不起那人。
可这会儿她竟然不叫爹娘,张口就叫什么伯伯伯母的,谢父还有涵养,谢母就鼻子里哼了一声了。
满屋子气氛顿时凝重起来,原本叽叽喳喳的小孩子们都闭了嘴,拿眼盯着林溪。
林溪呼吸着周围近乎要被冷冻住的空气,依然笑得很完美,她知道他们恨的是原主不是她,所以不对号入座,不找骂,不拉仇恨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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