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上面的枣子,林溪没吃过一个树上完好的。她捡过掉在泥土里不成熟的,那些成熟摘下来的两家平分,宋桂芹藏着给娘家一半,自家吃一半,而那些坏掉的则分给林溪吃。
林溪有一次赌气扔掉了,宋桂芹还跟林德金说闺女大了脾气大,她这个后妈可管不了,好好的枣子都扔泥里也不吃。
林溪就说她给的都是坏掉的。
宋桂芹当时就委屈上了,她说“你只看见我给你的枣子里有两个坏的,你怎么没看见我连坏的都不舍的吃?全给你们了?小润是比你们多吃几个,可他不是男孩子吗?萍萍跟你可是一样的。”
林德金就越发厌烦林溪不懂事。
她仰头看了看满树的枣子,对谢启明幽幽道:“这树上的枣子都是苦的,我从来没吃过甜的。”
谢启明虽然明知道她在演戏,可心脏还是狠狠地抽痛了一下。
跟着看热闹的探头探脑的邻居们不知道为什么,都有些心酸起来。
林润笑哈哈的,“姐,这树上的枣子可甜啊,我一会儿给你打啊。现在能吃了,我大一些你带回去和姐夫吃。”
宋桂芹看儿子对林溪和谢启明那么巴结,说不出的牙疼,肋骨都在疼。
可左邻右舍地都看见了,她也不能说狠话,更不能撕破脸。
如果是林溪自己回来,那她无所谓,有的是办法摆布。
可谢启明在,宋桂芹就不敢。
不仅仅是男人在社会上的地位份量重,宋桂芹自己从小被养成的观念也是成年男人有话语权,不能随便得罪。
更何况谢启明是个军官干部,小老百姓见了都有些怕。
林润催她赶紧做饭,他则真的去找竹竿要给林溪打枣子吃,还吆喝着爸和二姐怎么还没回来,一会儿他去迎一迎。
宋桂芹给谢启明倒了一茶缸水,还放了一小捏茶叶,笑着请他坐下喝茶,“你等等,你爸很快就回来。”
她让林润别打枣子了,赶紧去看看林德金回来没。
正说着,林德金就骑着自行车到了家门口,他从走到这附近就被人告知女儿女婿回来了,原本没有表情的脸都阴沉着拉下来。
这会儿进门,他的脸直接阴云密布,他推着自行车进了门,一眼就看到坐在堂屋门口的林溪和坐在堂屋的谢启明。
林溪坐在金红色的夕阳里,面庞洁白明媚,漂亮得像朵海棠花,谢启明坐在屋里,光线昏暗看不清脸,但是那挺拔犀利的气势却让林德金没由得心越来越沉。
林润雀跃起来,“爸,你回来啦。我大姐和姐夫来了!”
林溪扯了扯唇角,这林润怕不是个傻子吧?他居然一点都看不出这诡异的气氛就在那里自己傻乐呵?
林德金阴沉着脸,走到林溪跟前停了自行车,“你来干什么?”
林溪扬眉,笑道:“看您说的,我是您闺女啊,结了婚当然要带着女婿回来看看嘛。您放心,左邻右舍我都打过招呼了,懂礼貌得很,半点不会给您丢人的。”
她指了指屋里,“宋姨还特意割了肉招待我们呢,我是知道好歹的,放心吧。”她朝林德金笑得很是灿烂和善,看起来娇憨无比,半点不见狡猾。
屋里正切肉的宋桂芹气息一滞,差点切了自己的手。
她闷着头狠狠地切着肉,心里说不出的憋屈。
林溪已经去和同院子居住的那家说话去了,她还抓了一大把水果糖和两个苹果给他们孩子。
水果糖是她从军营带来的,她和谢启明结婚没请客,一团长几个不乐意逼着谢启明请客,然后他们都随了份子,有的给礼物,有的给粮票还有的给糖果。
林溪收了一口袋糖果,拿回家给谢母和谢大嫂一些,另一半她带着去学校吃。
林德金看她抓那么一大把糖给邻居,肉疼得眼角都抽抽了,可他不能直接说不给。
他和谢启明招呼一声,然后对林溪道:“别闲聊了,过来帮你姨做饭。”
谢启明淡淡道:“我媳妇儿吃中药呢,不能碰凉水,有什么需要做的我来。”
林德金:“……不、不用。女人在家里,怎么能让大老爷们做饭呢。”
宋桂芹切肉的力道更大了。
林润依然一派不知情况的天真表情,他笑道:“我二姐不是要回来么,怎么还没到家啊,让她帮我妈做饭。大姐和大姐夫是客人,当然不能让他们做啦。”
他凑到谢启明跟前坐下,把打下来的枣子给他们吃,“姐夫,你们部队还招人吗?要怎么进啊?”
谢启明看了他一眼,“要当兵就去兵役部报名,考察合格就能去。”
林润挠挠头,“现在当兵可难啦,不是前几年大家不乐意当的时候了。现在都抢着当,花钱都进不去。我同学他哥哥花了好几百块呢,才去当了个通讯兵。姐夫,你说我……”
谢启明冷淡道:“我是在野战军服役,对招兵没有半点发言权。”
虽然没有发言权,可他说话好使啊,只要跟招兵部门说一声,那人家就会关照一下,只要不是残疾就绝对可以进去的。
他极少行使这种特权,就谢家的亲戚也没享受过,只有两个农村没文化的青年因为村干部阻挠没捞着当兵,他知道以后就破格推荐了他们。
他们都是优等兵,进部队两年就纷纷提干了。
像林润这种娇生惯养的,白送给他,他也不会要的。
看儿子跟谢启明那么谄媚,林德金都堵得慌。
当初在县城他可是说得很绝情,也非常骨气的,并不稀罕沾女婿的光。
谢启明看林溪往外走,他忙起身问她去哪里。
林溪朝他摆摆手,笑了笑,“我去旁边的厕所,你们聊吧。”
谢启明:谢谢,并不想和他们聊。
林溪刚出去一会儿,林萍骑着自行车回来。
她自从昨天在小农贸市场碰到谢启明以后就一直念念不忘,今天又特意去转了转,想看看能不能偶遇,结果自然失望而归。
她情绪有些低落。
她之前处的对象是自己同学,上学的时候他很优秀,不少女生暗恋他,她也因为他曾经对林溪表露过要帮忙补课的意思而格外关注他,最后成功让他更关注自己而疏远了林溪。
初中毕业后,同学们基本都下乡,她进了纺织厂,他也考工进了机械厂当学徒工。
这时候曾经的优秀少年就露出了他的短处。
他工作虽然认真,但是不太会处理人际关系,都两年过去还是学徒工。
如今有工农兵大学的机会,以他的成绩原本肯定会被推荐的,结果他的机会却被别人花钱顶了。
她让他跟父母要钱把机会买回来,他愣是舍不得那钱,不忍心他爸妈辛苦。
这样没出息的,她真是够了。等她去了首都读大学,他还在这里当学徒工,等她两三年后毕业,她直接就是小干部了,他还能配得上她吗?
这么一比,她脑海里那个高大挺拔、英俊清冷的形象就怎么都挥之不去了。
“二姐,你回来啦!”林润大声喊她。
林萍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你一天天咋咋呼呼的干嘛,叫魂呢?都多大了,就不知道稳重点,越活越回去……谢团长?”
林萍一边训弟弟,视线一转看到了堂屋的谢启明,她惊喜交加,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也许这就是缘分吗?
他、他是特意来找自己的吗?
她心跳如擂,浑身血液都要涌上头了,心欢跳着要跑到他身边去,双脚却提醒她矜持,不要太放浪。
她要做一个娴淑贞静的女孩子,这样看起来更配得上他。
林润在那里跟她说谢启明和林溪,可林萍满脑子只有谢启明来找她,他应该也是对她念念不忘的,压根儿就没听见林润的话。
她走到谢启明跟前,激动得有些语无伦次,“谢、谢团长,你……你是来找我的吗?”
谢启明蹙眉,这一家子都是什么毛病?以后必须少接触,免得把林溪也给带累傻了。
他冷冷道:“不好意思,我是陪我媳妇儿来的。”
作者有话要说: 早安,国庆快乐!祖国妈妈生日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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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林萍惊讶地看着他, 一时间没回过神来。
满脑子都是他陪媳妇儿来的?
他结婚了?
他媳妇儿是谁?她认识吗?
更让她难堪的是谢启明的神情分明是不记得她了!
而谢启明对她的脸是真的没有印象,反而林萍这个名字因为和林溪有关系他会有反应,毕竟她是林溪同父异母的妹妹。
对于没有关系的异性, 他通常不太记得别人的模样,除非她有很明显的特征。
林萍在这里难堪, 宋桂芹和林德金也尴尬得不行, 女儿怎么会以为谢启明是来找她的, 难不成他们认识?
林润看看这个瞅瞅那个,哈哈一笑,“姐, 你怎么会搞错?这是姐夫啊, 大姐的爱人!你得叫姐夫啦。”
林萍的脸色白了一瞬, 随即又努力恢复过来,她用力握着拳头死命地克制着那股子羞耻感, 实在是太丢人了!
宋桂芹忙问:“萍萍,你和谢团长认识?”
林萍立刻顺着下台阶, 收拾神色, “是啊, 谢团长以前来我们学校做过好几次革命演讲, 讲得可好呢, 大家都很崇拜他。”
林润一听就崇拜了, 这个年纪的男孩子最崇拜军人,想方设法都要弄一身旧军装, 没有就仿造,如果能有顶带五角星的军帽,那就是非常拉风的。
林萍试探地问:“谢团长,你和我……林溪是什么时候结婚的?”
谢启明却没有要和她闲聊的心情, 他转首朝外看到躲在影壁墙那边的林溪,便朝她打了个手势,又对林萍道:“你可以跟你姐姐聊聊。”
跟不相干的女人闲聊,在他看来那是脑子有病。
林萍扭头看着款款走过来的林溪,立刻浑身紧绷起来,手指甲都要抠进掌心里。
眼前的林溪身材苗条曼妙,姿态优雅,脸上的笑容明媚从容,看起来跟电影上的女演员一样漂亮,这哪里是从前那个坏脾气颓废又不招人喜欢的林溪?
难道嫁给谢启明让她脱胎换骨了?
林萍竭尽全力克制着自己,可她还是忍不住嫉妒,心口窝直冒酸水,让她几乎要失去了引以为傲的好形象。
不等她说话,林德金拉着脸斥责道:“你要回来也不提前打个招呼,这冷不丁的让人手忙脚乱。”
林溪淡淡道:“忙乱什么呢?是知道我要去首都读大学,想给我准备行李吗?”
什么?
林德金和林萍都瞪着她,不相信自己耳朵似的。
林德金:“你、读大学?”
怎么可能,读大学也不是买机会就行,还是得通过考核的。
林萍的成绩他很自信,可林溪的成绩有多差他也很自信,除非谢启明帮林溪作弊,否则她根本不可能通过审核。
他看了谢启明一眼,这就越发郁闷了,一个团长愿意为了林溪犯错误,这得多深的感情啊。
虽然是自己女儿,可他就是有一种说不出的不舒服,就好似自己看重的儿女没有自己厌恶的林溪优秀,让他感觉被打脸一样难堪。
所以,林德金认定林溪能上大学,肯定是谢启明帮她走得关系。
林萍看林德金的神色,也就了然,她忍不住酸道:“姐姐能考上大学,那可实属不易呢,是要庆祝一下。”
林润还在那里傻乐呵,“那大姐二姐就可以一起去了?大姐姐夫你们要住下吗?”
林溪和谢启明异口同声:“并不会。”
林德金和林萍的脸色又黑了。
宋桂芹为了化解女儿的尴尬,让她过去帮自己做饭。
林溪却不想让他们那么好过,她笑吟吟地:“宋姨,你还我那钱我可没乱花呢,你们不用担心的。”
宋桂芹感觉嘴里苦得要命,她涩涩道:“你要去读大学,是该带点钱。”
林溪:“不是啊,我去读大学的钱学校会发,另外谢启明的工资都给我管呢。那钱我打算用来奉养姥姥,让她过一个幸福快乐的晚年。”
“什么?”宋桂芹惊讶地看着她。
“不行!”林德金先急了,“那是咱林家的钱,你怎么能给冯家?你姥娘自然有她儿女们照顾,哪里轮到你?”
林溪瞥了他一眼,悠悠然叹道:“我这么孝顺还不都是因为你们嘛,你们从小就教育我要感恩,要知足,不要做白眼狼。我姥娘养我这么大,那我不得回报啊?”
宋桂芹:“林溪你这话对你爸可不公平啊,你小时候没过来,你爸爸给你汇钱,你回来以后,你爸爸吃穿用度可从来没亏待你,除了小润是男孩子略多一点,你和萍萍姊妹俩可是一视同仁的。”
林溪笑起来,“是啊,你们对我听好的,一视同仁。就是林萍年年有新鞋,我穿她的旧鞋咯。我姥娘给我絮的新棉胎,你们拿去还给她咯。就是我来月事的时候,没手纸用咯,还能怎么呢?放心吧,我也不可能回到过去跟你们理论不是?”
她只是随口说了几件小事儿,宋桂芹和林德金的脸色却越发难看了。
林萍白着脸看了谢启明一眼,飞快地解释道:“你误会了。你那时候不听劝总要去踩泥巴,我妈怕你把鞋子踩脏容易破,给你留着,过节就给你穿呢。那个棉胎一直都是你的,你下乡以后不是带回去了么。我们虽然家里不宽裕,可我妈妈从来就没有占过别人一点便宜,反而受尽委屈。”
她一副替亲妈打抱不平委屈得不行的模样。
林溪笑起来:“你看你,怎么这么生气呢,做人可不能太小气呢,你别介意啊,我不过是随便说说而已。”
当初原主回来,你们先羞辱再开玩笑的套路不是很溜么。
什么乡下人就是上不得台面,又脏又小气,哎呀,你可别多心啊,没说你,开玩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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