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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阵长风吹过，窗外摇曳的梧桐树哗啦作响，两边街景飞速倒退，尘封许久的记忆不知何时也雾蒙蒙地扑面而来。
是他在离州一家私立幼儿园上学的那年，园里举行六一儿童节晚会，老师让他和那个扯坏他衣服的小姑娘一同主持。
他不想答应，正要拒绝，记起几天前刚刚发生过的事，沉默了。
“瘦猴，我和你说话你听到没？把玩具给我。”午休结束，班里最壮年龄最大的小霸王趁老师不在，抢夺他的玩具，他不肯放，却被对方直接抢走，一个趔趄摔倒在地，“哈哈哈，狗啃屎啦，瘦猴瘦猴，没妈还丑，像条小狗......”
他疯了似的冲上去，和比他高一头的男孩扭打在一起：“不许说我妈！”
“你就是没妈，没妈没妈没妈......”刺耳的嘲笑无穷无尽，他不知道和那人厮打了多久，只记得他差点儿再次摔在地上时，小女孩挡在他面前，挥舞着小拳头奶凶奶凶地发怒：“大坏蛋！不准你欺负人，你再欺负他，我就打你！”
她吃得多，力气也大，是园里小霸王唯一不敢惹的另一“恶霸”，把人赶跑后，她想要扶他起来，一双黑葡萄的大眼冲他甜甜地笑：“你放心，坏人都被我打跑了，以后不会有人欺负你了。”
澄净的眼神仿佛完全不记得她欺负他的事。
算了，除了他，园里的许多男孩连话都说不清，还有谁能和她搭档。
想到这，他面无表情点头，应过老师，刚走，碰到了一阵风跑来的小姑娘。
小姑娘穿着粉嘟嘟的公主裙，一张小脸瓷白，配上可爱的公主头，漂亮得仿佛橱窗里精致的洋娃娃，看到他，葡萄似的大眼高兴地弯起来，去拉他的手：“深深，老师和我说啦，我会好好照顾你的。”
“谁用你照顾。”他冷着脸甩开，转身去教室，“你能把自己照顾好就不错了。”
“可老师说了，力气大的小朋友有责任照顾力气小的小伙伴。”小姑娘亦步亦趋地跟上他，软乎乎的小脸并没有因为他的恶劣态度有丝毫不高兴，“你没我力气大，我当然要照顾好你了呀。”
一直自诩男子汉的小人自尊心被不经意地扎到，瞬间联想到了刚被她保护过的某件事，不甘心地停下脚，想要证明自己才不是个需要女孩照顾的弱者，结果一抬头，就看到高自己半头的小姑娘垂在一侧的胳膊有他小腿那么粗，愈发憋屈。
只好硬邦邦地丢下句“别再跟着我，我不需要任何人照顾”，紧接推开站在他身前的小人，疾步离开。
快到教室时，他回过头，看到怔在原地的小姑娘还在默默望着他离开的方向，嘴唇努力抿紧，一双大眼不知道是被阳光照的还是怎么，水光晶莹。
晚会开始前，俩人谁都没理谁，距离开始还有半个小时，他去厕所，要走时，听到旁边有哭声。
很轻，像他在路边遇到的小猫，低低的抓人心。
他本来不想管，忽然记起十分钟前小姑娘就没在候场的教室，心思微动，试探性地喊了声：“谁？”
“是我！我是窈窈！深深，是你吗？呜呜呜，我、我裙子坏了。”小姑娘的哭声由远及近，在离他几步之隔时倏然停下，像是不敢出来，“我、我不敢出去。”
“裙子坏了？”他诧异。
“我、我刚才饿，偷偷吃了点零食，然后裙子勒得好紧，我就想拉开透透气，然后，然后就拉不上了，呜呜呜。”小姑娘哭声比之前更为剧烈，又委屈又丢人。
“没出息。”他习惯性地毒舌，透过薄薄一层门帘看到小姑娘紧紧揪着衣服的小手，猜到她现在不敢出来的处境，立刻转身往外跑去，没来得及和她说一声。
“我、我知道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抢你的饭了，也不偷偷吃零食了，你能帮我去喊老师吗？”小姑娘眼泪不停地往下掉，边哭边忏悔她以前对他做过的坏事，却没听到回应，“深深？深深？！你说话呀！你不要丢下我一个人呀！呜呜呜，你怎么可以这样，你是大坏蛋......”
“说谁坏蛋？”冰冷而熟悉的傲娇嗓音倏然响起，还带着剧烈的喘息，小姑娘猛地止住眼泪，看到门帘外熟悉的黑色小皮鞋，破涕为笑。
下一秒，急匆匆赶来的老师一把将她抱进怀，温柔擦去她的眼泪：“皎皎不哭不哭，老斯来了，让老斯看看怎么了，啊呀，原来四拉链缠住了呀，没四没四，我们这就穿好，穿好后还是小朋友们公认的漂亮小公主。生生小朋友先在外面等着，不准再一个人跑回去，刚才跑那么快，可把老斯吓到了，撞到了怎么办呀......”
被限制行动的小人儿无奈地站在原地，乖乖等候，远处星星点点的光沿着斑斓墙壁往前延伸，长风忽然穿廊，薄薄的门帘被吹起了一瞬，他回过头，看到重新穿上裙子的小姑娘正对着他，微露的锁骨下是一只漂亮的淡粉色蝴蝶，展翅欲飞。
......
“薄总？”车子一路驶进薄家庄园，在一栋别墅前停下，“到家了。”
模模糊糊的记忆倏然消散，碎片似的再次深埋入心底，薄时深回过神，眼底浓情尽收，恢复到往常疏离，抱起安怡然下车。
保姆们已经等在一旁，一个轻车熟路地接过小公主，一个拎起她的书包，还有一个端着她最喜欢的甜点，柔声询问她想先吃什么。
薄时深往书房走去，憋了一路的郑景疾步跟上：“薄总，明天出差的资料都已经准备好了——那什么，您记起来其他线索了吗？您呆过的那家幼儿园很多年前就拆了，也不咋正规，没法找到和您一届的入学名单，要是一个名字一个名字地查，估计会耗时很久。”
薄时深脚步忽然慢了下来，许久，缓缓开口：“她身上有一只蝴蝶。”
“蝴蝶？在哪儿？”郑景茫然。
男人罕见地迟疑了，再开口时，星眸微闪，似有克制难言的情绪：“胸上。”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给布丁投雷的“绝绵”小可爱和所有留言的小可爱们，比心心～和小可爱们说声抱歉哎，这两周布丁手头一工作正在收尾，还是会很忙，没法日更，但会隔天一更哈，然后忙过去就会尽快恢复日更哒，辛苦你们久等了！
第三章 （误会）
卧槽？胸？老板怎么突然开儿童车了！这还是那个全燕华的名媛们跪求不得的冰山禁欲男神吗？！
郑景恍恍惚惚地掏掏耳朵：“薄薄薄总，您是认真的？”
没回应，他只好硬着头皮对上男人幽深难辨的视线，双手虚拢托托自己并不存在的胸肌：“真的，是这个部位？”
这次有回应了，“嗯”了一声，很淡。
卧槽，草，操！
郑景脑子里瞬间开过了一辆咣当咣当的儿童小火车——老板，你咋能这么表里不一呢！你当年才三四岁，怎么能偷看女孩子的胸呢！流氓，臭流氓，我要代表月亮消灭你！
“锁骨下面，胸部以上。”短暂的沉默过后，薄时深忽然开口。
郑景：“啊？哦？哦！我就说嘛，您怎么可能那么不矜持。”
哎呀吓死他了，说话不要大喘气嘛，还好还好，老板薄情寡欲不近女色的冰山形象勉强维持住了。
郑景擦擦汗，还是觉得这个线索给了和没给一样，苦着脸：“可是，薄总，我总不能在大街上，看到一个年轻姑娘就说一句，‘您好，能不能把您的胸借我看下呢。’这又不是翻拍《东成西就》，虽然您也知道，我一点都不介意这样做，但是，嘿嘿，我主要是怕姑娘们不愿意——”
从不正经的郑景嘴贫到一半，被薄时深星眸一扫，“唰”一下站直，敬了个标准少先队礼：“薄总您放心，保证完成任务！我就是被全国的女生排着队骂臭流氓，也一定把您的白月光找出来！”
薄时深懒得听他贫，径直去书房，还没走到，手机震了两下。
【钟言】：深哥，周末老地方，我刚请了个法国回来的大厨，等着你临幸，啊呸等着你品尝新菜呢。
【钟言】：别推，我可问过小郑了，你周五晚上就能回来，你放心，这次是兄弟局，没女人，那群天天追着我想在我餐厅约你吃饭的小姑娘们都被我拒啦，感动不？
【钟言】：你不回消息我就当默认了啊，得嘞，那咱周六晚上见。
一排语音方阵刷完，底下还附赠了一张极其自恋的钟言本人表情包，薄时深面无表情忽略他油腻的比心手势，收起手机，开始工作。
*
温窈窈回到宿舍时，天色将晚，橙红色的霞光从窗外照进，铺满地板，像流淌的金箔。
“窈窈，你回来啦？给你发微信你怎么没回？我们正在点外卖呢，你想吃啥？”老三肖潇回过头，和她打了声招呼。
“和你们一样就行。”温窈窈粗略扫了一眼，打开抽屉开始找以前的旧手机，“我手机忘在面试的地方了。”
“啊？怎么回事？没回去找吗？”肖潇关切道。
“找了，但是——”她叹声气，回想起刚才百米冲刺跑回幼儿园，却被保安告知那间办公室是某个重要领导的私人休息室，只有他本人才有钥匙，就愈发心塞，“一言难尽。”
“什么一言难尽？”刚晾完衣服的杨孟凡从阳台回来，“窈窈，你怎么还在面试呢？”
温窈窈给旧手机充上电源，认真道：“我想试试能不能进爱洛。”
“我操爱洛？！那必须得去啊！”俩人同时惊呼，“窈窈你太牛逼了！这可是全燕华最贵的幼儿园，除了没编制哪儿都好啊，有机会当然要试试。”
身为国内一线城市，燕华经济雄厚房价高昂，教育资源也自然傲视群雄，爱洛能在诸多公办学校里杀出重围备受家长们和专业高材生的青睐，除了背靠知名企业君博，有着不输公办的稳定性和福利待遇，极其严苛的人才招聘也是它成为名校幼儿园的重要保障，不同于其他很多国际或双语幼儿园拿兼职外教作为招生噱头，爱洛创造的是全方位的英文环境，师资队伍里的外教老师高达70%，全都是来自英美澳大利亚等国的有着丰富幼儿教育经验的专业幼教。
而国内招聘也同样严苛，本科及以下学历根本不考虑，研究生择名校优先，在专业优秀的基础上，英语也得说得跟母语似的一样自如，即便这样，每年冲着高薪想要进爱洛的毕业生依然不计其数，光杨孟凡知道的身边投简历的都好几十人，却只有温窈窈一人杀到了终面。
“我当初还试探性地投了简历，结果连初面都没过。”杨孟凡说，“那老外的口语听得我仿佛在看1.5倍速的无字幕唐顿庄园，我平时觉得自己英语也可以啊，虽然没咱窈窈一次性就考到660+的六级那么逆天，但好歹也能听懂欧美成人小电影是不是？结果还是被秒了。”
话落，杨孟凡仰天长叹：“哎，看来命里注定我和燕华无缘呐。”
“好啦，别得了便宜还卖乖，你们家的公办也不差呀。”肖潇笑道。
杨孟凡拍拍继续读博不知就业艰辛的肖潇：“肖博士就别埋汰我了，我们老家那小破三线城市，哪能和大都市比，爱洛一个月工资就顶我老家半年的，要是它现在肯要我，我分分钟就把我寄回家的行李打包回来！才不稀罕守着编制养老嘞。”
说着，抱住温窈窈大腿，仰头卖萌：“窈窈，苟富贵，勿相忘啊！”
温窈窈被她逗笑：“还没确定能不能进。”
“肯定能啊，咱燕华师大可是最牛逼的师范大学，你又是各种奖项拿到手软的专业第一，不要你还能要谁，除非他们眼瞎。”杨孟凡振振有词。
肖潇也深表赞同地捏捏温窈窈的脸：“是呀宝贝儿，咱不管是看脸还是看学历都是No.1，十八般才艺更是不在话下，你要对自己有信心。”
温窈窈笑起来：“每天被你们的彩虹屁包围，想没有信心都难。”
“明明是真心话。”肖潇看到她还在捣鼓旧手机，财大气粗地把自己刚淘汰的手机递给她，“窈窈，你那手机都用多少年了，卡得不行，先用我的，我昨儿刚换的新手机，老的正好没地儿放。”
肖潇家庭条件好，人也爽快，和温窈窈更是从大一到研三的同窗舍友，温窈窈没和她客气，谢过她，连上wifi登录微信。
“怎么会手机丢了？”俩人这才想起问她正事。
温窈窈言简意赅讲过自己忘拿手机的过程，中间省略了她不小心撞见那人半裸的一段——太丢人了，这种事自己一个人知道就行了，这会儿回想起来都还有些耳热。
“姑娘们我回来啦，粗来接客～”宿舍门被突然推开，正在换衣服的温窈窈吓了一跳，本能护住胸，抬头见是宿舍老大吴沫，这才笑着喊了声沫姐，一只手飞快去拿睡衣。
吴沫比她们大一岁，是工作一年后又重新考的研，有个从高中谈到现在的男朋友，已经订婚，俩人一直在外面租房住，不常回学校。
“咦，哪儿来的大美人，快让爷好好瞧瞧。”因为比宿舍人都大的缘故，加之也是几人中唯一有恋爱经历的，吴沫平时最喜欢调戏她们，这会儿见温窈窈不好意思，笑嘻嘻转到她面前，挑起她下巴，“唔，瞧这小脸，肤如凝脂，领如蝤蛴，凤目半弯藏琥珀，朱唇一伙点樱桃，好美，好美。爷今晚上就点你了，美人快洗香香躺爷床上～”（注）
温窈窈脸皮薄，不经调戏，红着脸点点头，两只手依然挡在胸前，不好意思当着她的面继续换衣服。
“哈哈，窈窈你也太可爱了，有这么好的身材还怕别人看到，我要有你这小蛮腰大长腿，天天bm风走起。”吴沫笑着转过身，知道她害羞，没再继续逗她，“姑娘们，我工作终于敲定啦，这周末我请大家去木森吃饭，敞开了吃！”
“哇哦恭喜沫姐！沫姐壕气！”
“吃吃吃，不减肥了，一定在毕业前狠宰沫姐一把！”
清朗的风徐徐吹进屋内，窗外天光已暗，月光皎洁，毕业的离别忧伤被女孩们的嬉戏无声冲淡，温窈窈换好睡裙，笑着看舍友们聊天玩闹，微弯的眼眸深处是努力克制的恋恋不舍，她靠着书桌，一只手习惯性地时不时往上提下衣领，挡住锁骨下一块淡粉色的胎记，像只被藏起来的蝴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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