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将手中的狗尾巴草丢掉,哒哒地跑到李婉的马匹旁边,语气亲昵自然,仿佛已经将两人刚才闹的不愉快全都抛诸脑后:“你这奴隶的眼睛我喜欢,要不送给我吧?”
“?”李婉张了张嘴,面上满是震惊。她以为自己已经够大胆的了,不成想这阮家小姐更胜一筹,上来就要挖人眼睛。
这要多恶毒才能做出这种事啊,李婉心情复杂。真该让她姑母好好看下这一幕,认清这人蛇蝎心肠的本质。
“你怎么不说话?”没等到回音,阮软不耐烦地蹙了眉毛。
晃了下神,李婉习惯性地面露讽刺:“这是我的奴隶,凭什么要送给你?”
“那你要怎么才肯送给我?”少女神情认真,大有不得手不罢休的架势。
“除非,”李婉眼珠子转了圈,清了清嗓音,从马背上翻下来站定:“你现在给我道歉。”
将军府的小姐多少有些傲气,怎么会轻易向她低头呢?李婉承认自己的要求有点强人所难,因而也没指望真的得到一声道歉。她都想好了,在阮软拒绝后退而求其次,要她拿出五千两白银交换。
前两个月她在奴隶市场看到了这个小少年,当时也是被他的一双异色瞳吸引,花了十两银子将他买下。然而买回来后却并不如人意。
这小奴隶是个哑巴,似乎耳朵也不大好使,跟他说什么都没反应,一点也不如其他奴才懂事、得心应手。何况府上的老嬷嬷说,生有异瞳视为不详,让她早早地将这贱奴赶出府。
一开始李婉还不相信,直至一桩桩、一件件倒霉事落在她身上,她不得不信了。本来就是打算今儿跑完马就将这奴隶送回奴隶市场的,既然阮软开口了,她没有理由不赚一笔。
身为丞相府的三小姐,她上有两个哥哥,府里还有好几个庶子庶女,因而她每月能够拿到的银饷并不多,只有六百两左右。
与这相比,五千两白银也不算少,够她买好几件吉祥阁的首饰了。听说吉祥阁新出了一款钗环,等会儿将银子拿到手她就去逛逛。
心中的小算盘打得噼啪响,李婉好似已经看到银子在向自己招手了,不想却听到她跟前的少女十分坦然地说了声“对不起”。
“你说什么?”惊得下巴都快掉在地上,李婉不可置信地重新问了遍。
“对不起呀。”身着鹅黄色裙衫的少女眨巴了下眼,面色沉着又平静:“你不是说给你道歉么?现在我道歉完了,他,是我的了。”
青葱的手指往旁边一指,也不顾李婉难看的表情,三两步走到少年的面前,将人上下打量了一遍:“抬起头看着我。”
蓬头垢面的少年保持着原先牵马的动作,像是没听到她的话。始终低着头,视线落在自己的脚尖上。
他脚上穿的是集市上几文钱一双的布鞋,材质差不说,还不合脚。鞋子前方磨破了个洞,隐约看得到里边蜷缩着的脚趾。
“跟你说话呢!”耐性不好的阮软一脚踹在了少年的小腿上。那少年难得发出闷哼声,扑通摔在了地上。
好弱啊。容貌昳丽的少女嫌弃地皱眉,居高临下将倒在地面的少年望着。见他挣扎着站起来,但还是低着脑袋不肯抬起,又踹了他一脚,将人踹翻在地。
几次反复,终于觉得无聊了。少女精致的眉眼舒展开,冲身后招了招手,几个家奴应势上前。
“你能走么?能走就自己走,不能的话,我让他们拖着你走。”出来走了一趟也不算全无收获,娇生惯养的少女感到了一丝疲惫,慢悠悠调转了方向,走上停靠在一边的马车。
车帘放下,马车缓慢行驶起来,后边跟着一大群家奴。受了伤的少年一瘸一拐混在人群中跟着走,苍白的唇角越抿越紧。那双异瞳死死盯着前方的马车,幽幽泛着诡异的冷光。
从郊外空旷之地到将军府有挺长一段路程,坐马车也要半个时辰才能到,走路的话就更慢了。为了尽量减少颠簸,阮软回府的马车尽管行驶得慢,可后边跟着走的人也要加快步子才勉强不会掉队。
这对身体素质好的人是一个磨练,对一瘸一拐的小少年来说可就不那么友好了。他背上的伤受到拉扯一直在渗血,不合脚的鞋子让他的脚趾外露,踩在路上的石子或其它尖锐之物上,很快就磨掉了一层皮,指甲盖也充了血。
额头汗湿的小少年咬着牙一声不吭,垂在两侧的手却逐渐攥紧。
到了将军府,管家已经在门口等着了。见马车停下,赶紧迎了上去,眼尖地发现带出去的队伍中多了个人,面上疑惑:“小姐,这是?”
顺着管家的视线望过去,神色恹恹的少女随口回了句:“带回来的小奴隶。”
看着小少年灰头土脸的,似乎身上还带了伤,也不晓得小姐从哪里领了这么个人回来。要不要请个大夫来看一下呢,老管家心里瞬间就想了很多。
“哦,对了。”被簇拥着往里走的少女停了脚步,吩咐道:“给他身上洗洗,换件干净的衣服,再找个大夫过来看伤。”
说完少女头也不回地跨进大门,留着管家在外安排。
老管家办事效率高,在偏僻的角落安排了一间房给人住着,很快大夫就入了府。先是在伤口处敷了药,又写下了一张调养的药方。
人来的快去得也快,还没一盏茶的时间,房里就只剩下小少年一个人了。背部的鞭伤上了药,现在刺痛得很。他头冒冷汗从床上坐起,想挪到桌边倒一杯水喝。
嘎吱门意外地开了,他下意识往门口张望一眼,瞳孔骤然一缩,又飞快低下了头。手指甲掐在床沿的木板上,没了动作。
背着手进来的少女往房间四处望了望,视线最终落到静坐在床边的小少年身上。她大摇大摆凑近,俯视着少年的头顶,声音仍旧冷冽:“抬头让我瞧瞧。”
果然没人应声。她这回倒没生气,伸出小巧的手捏住少年的下颚往上抬了抬,黑眸中登时闪过惊艳。
这张灰扑扑的脸洗干净后还是有点颜色的,至少比阮软见过的那些个公子哥好看数倍,就连以俊美著称的三皇子也逊色不少。尤其这双晶莹剔透的眼睛,增添了几分神秘与特别。
温凉的手指抵在下颚,小少年不敢乱动,抠在床沿的手猛地收紧。
他听到这言笑晏晏的少女说:“生得不错。要是可以收藏起来,日日赏玩就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 历劫时:
阮软:你这眼睛生得不错,要是可以日日赏玩就好了。
历劫回归后:
沈殷:你这尾巴生得不错,要是可以做成皮草时时带着就好了。
真·一报还一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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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小奴隶(二)
她真的要挖自己的眼睛。得出这个结论, 沈殷睫羽颤得厉害,定定地将跟前笑得明媚的少女望着。一缕阳光透过窗户纸照进来,分明是阳春三月里, 他却一点不觉得暖和, 反倒冷得发颤。
这不是第一个想要挖他眼睛的人, 可能也不是最后一个。自从泫水之滨流落到人界后,他的遭遇并不好,短短三年时间里受尽了折磨。
他不是人族, 在本族被灭时侥幸逃过一劫。由于生长期过长, 体内的蛟龙血脉并未觉醒。除了那双异瞳, 看着就与普通人没什么两样,甚至还不如一般人健壮。
这就导致哪怕被抓到奴隶市场贩卖,他也是被挑剩的那个。干体力活, 他不如别的奴隶力气大。也不如别的奴隶嘴甜,会说些好听的话逗人开心。做什么都做不好, 除了那张出众的脸, 别无是处。
也有人对着他那张脸起了心思的, 但触及到他的双瞳就不敢再提及。异瞳意蕴着不祥,大多数人都深信不疑。
像货物一般被人挑挑拣拣大半年, 可就是没人买他。奴隶市场的老板也对他失了耐心, 动辄指着他的鼻子骂些难听的话。后来干脆用细长的鞭子抽打, 看他在铁笼子里翻滚的样子哈哈直笑, 仿佛这是种莫大的取悦。
身上时常被打得皮开肉绽、血肉模糊,在没有任何伤药的情况下,这些伤顶多半个月就能自己长好。这超强的自愈能力令奴隶市场的老板喜不自禁,似乎找到了适合他的新销路。
与其他奴隶分开,将他单独展示于人前。说是怎么打都打不死, 三两银子买回去随便折腾,找个乐子。有围观的人不相信,老板就捋起小胡子,将手中的鞭子递给发出质疑的那个人。让他随便怎么抽,抽死了算老板的。
普通人平时哪有这样畅快发泄的机会,持着鞭子挥了一下又一下。脸上挂着兴奋扭曲的笑容,全然不顾被绑着的奴隶是死是活。
被许多围观的人持着鞭子抽打一顿后,不过半个月他的伤又长好了。这下那些意动的人没有再犹豫,抢着要买他回去,而他的身价也从最初的三两银子涨到了八两。
买他回去的人都是冲着他皮糙肉厚、生命力顽强,因而放开了手脚折腾。铁链、长鞭都是寻常的,更甚者也有用银针、炭火,他的身上没有哪天是不带伤的。待腻了,又将他丢回奴隶市场。
那位李家小姐是他的第十八任买主。奴隶市场的老板看她穿着打扮颇为贵气,想必出手也阔绰,竟然要了她十两银子。在沈殷看来是亏了的,因为他从来没被卖过这么高的价钱。
说来在丞相府过的那段日子算是他记忆中比较轻松的了,除了偶尔遇到李婉心情不好会抽他几鞭子外,大部分时间都还是自由的。
就这样被送给了跟前行事张扬的少女是沈殷没有想到的,后知后觉生起了对未知的茫然与恐惧。他不知道她想要干什么,但如果要挖他眼睛的话,想来跟以前那些人也没什么不同。
“你在害怕?”看到小少年的睫毛颤个不停,阮软觉得新奇,一只手钳住他的下颚,另一只手上前拨了拨。
感受到指腹传来的搔痒,少女笑得杏眼弯起,俯身在小少年的眼睛上亲了亲。又在少年瞪大双眼望向她时,忽地往后退了两步,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
一个小瓷瓶和一个长形的盒子被搁在桌上,阮软歪了下头,面上缀了些笑意:“这是宫廷治疗外伤最好的秘药,用这个好得快。小盒子里是一支野山参,平时可以切两片泡水喝。”
说话间视线掠过少年瘦削的身体,禁不住皱眉:“你太瘦了,得养好点才行,不然手感不好。”
话音刚落,少女翩然离去,徒留沈殷一头雾水地坐在床边,神情是罕见的迷茫。
她是什么意思呢,这是不想要他的眼睛了?
撑着身子一瘸一拐到桌边,打开瓷瓶与小盒子看了看,确实是她说的那两样东西,不是恶作剧地放了蛇或者蜈蚣在里面。
慢慢坐到凳子上,沈殷给自己倒了杯水。盯着杯子中倒映着的异色瞳眼,他的手一顿,方才娇俏的少女亲吻他的眼睛那一幕蓦地涌入脑海。烧得他有些心慌,白皙的脖颈逐渐染上粉色。
接下来的一个月里,他都再没见到将他带回来的那个少女。由于用的都是好药,三餐吃的膳食也好,他背上的鞭伤以及脚上的伤早就好全了。只是终日待在小屋子里,没人安排他干活,因而心中越发的不安。
从未享受过如此好的待遇,沈殷担心自己紧接着面临的会是无休无止的折磨。惶惶忧虑了好一段时间,终于有人来传唤他了。
绕过一条长长的花廊,穿过假山与湖泊,小厮将他带到了一个大院子里。这里大朵大朵的山茶花绽放着,满园皆是关不住的春色。
在那花海之中,容颜绮丽的少女歪在躺椅上,手中拿着一本小人书翻看,还时不时抿着嘴偷笑。似乎听到了些微的声响,她将书往下压了压盖在大腿处。随手从果盘中揪了一颗紫葡萄往前方一抛,正好砸在少年的左肩。
“磨磨蹭蹭的,还不过来?”少女懒散地躺在大树下没动,从树叶间隙洒下来的光亮有些晃眼,她下意识眯了眯眼睛。
站在院子的门口愣了片刻,沈殷低垂着眉眼走了过去,安静地伫立在少女的身旁,像是在等候她下一步的指示。
“渴了。”阮软将小人书放到了一边的桌上,手指点了点果盘中的那一串晶莹饱满的葡萄,示意少年喂给她。
然而少年并没有领会到她的意思,直接将整个果盘捧到了她的面前。把果盘推了回去,对上那双泛着水光的异瞳,阮软多了几分耐心,扬唇问:“伺候人会吗?扒了葡萄皮再喂给我。”
这下沈殷听懂了。把果盘放回桌上,揪了一颗圆滚滚的葡萄认真剥起来。他一直都是被当作泄愤的工具,挨打挨骂这一套很熟,但是从来没有这样近身伺候过一个人。因此举手投足笨拙得很,扒个葡萄皮需要半天,还将果肉掐得坑坑洼洼的。
那颗丑葡萄被递到少女的唇边,沈殷看到少女小幅度蹙了眉。他想下一刻手中的这颗葡萄就会被人丢开,然后办事不力的自己也难逃一顿惩罚。他都做好了即将被拉下去打一顿的准备,不成想那少女盯着那颗丑葡萄看了一会儿,还是张口咬进了嘴里。
温热柔软的舌尖扫过食指,沈殷瞬间僵直了身子,慌乱埋下头去,不敢再看少女一眼。
“怎么停了?继续。”阮软瞥了瞥低下头的少年,心下有些无奈。明明长了张那么惊艳的脸,做什么总低着头呢?简直暴殄天物。
没能听到阮软心中的吐槽,沈殷抿紧唇,又专注于剥葡萄这件事中。一回生二回熟,渐渐的,他扒葡萄皮的技术有所长进,至少不会再将上边的果肉掐掉了。
又一颗剥好的葡萄送到嘴边,已经有些饱了的少女侧了侧脸,拒绝了投喂:“剩下的赏你了。”
说着将桌上的小人书捞到手中,津津有味看起来。微风吹得枝头的树叶沙沙作响,太阳光的温度刚刚好,照在身上带了点暖意。歪在躺椅上的少女不多时就没了动作,小人书盖在脸上,好似睡着了。
在旁边伺候的沈殷确定少女不会突然醒过来,才将手上捏了许久的葡萄悄悄送进嘴里。一口咬下,汁水四溢。
是甜的,他咂着嘴回味。因剥皮手指上沾了甜腻的果汁,小少年觑着阳光下自己的食指。良久,他神色诡异地将那根手指放到嘴边,伸出舌头舔了一口。
春日的午后暖洋洋的,在躺椅上小憩了约莫半个时辰,阮软半掀着眼皮醒了。上身一坐起来,盖在脸上的小人书就啪的掉落于地。正想弯腰去捡,一只手已经将其捡起递到她的跟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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