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康反应过来, 看得津津有味。
“师祖, 大清海盗一方没有出全力。”
“师祖, 大清海盗一方在等人来。”
“师祖,日本海盗一方不想恋战,想要速战速决,带走我们。”
“师祖,海盗的船和我们的船不一样。他们的船小,在海面上更容易移动,更为灵活。”
“师祖, 保康真应该让兄弟们都一起南下。这一路上的精彩他们都错过了。”
“师祖, 大清海盗的火器不灵啊。日本海盗的火器也不灵。不对,大清海盗的作战方式,有点前朝戚家军的影子。”
“师祖, ……”
“师祖, ……”
那边两方人打得正酣, 这边保康看得不亦乐乎, 一边看一边解说。
师祖:“……”
“戚家军当年募兵的地方就在沿海。戚家军解散之后,很多老兵回来家乡,困于生计做海盗,或者谁因缘际会得到了戚将军的兵书,都有可能。”
保康摇头晃脑,唉声叹气:“卿本佳人,奈何做贼?”
…………
这下子不光是师祖实在说不出话来,石溪道人和其他侍卫们也都愣愣地看着他们的快乐大师。
我们在被人抢劫啊啊啊,快乐大师,你能稍稍专业一点吗?
知道在海上被抢劫的人的下场吗?扔海里喂鱼——不对,快乐大师不怕被扔海里,大鱼都特亲近他??
一时间他们这一方的都有点儿,怀疑人生。大清海盗一方的人先忍不住了。
大喇叭又响了起来:“我们和戚家军没有关系。小大师不能乱说。”
“我们是海盗,他们是将军,没有关系!”
一副恨不得立马撇清,撇的一干二净的架势。
保康用一只手对着他们做一个小鬼脸。
左手扒左眼做白眼儿,附带吐舌头和抖眉毛……
众人:“……”
亲娘啊,快乐大师——太,太可爱了。
明明刚刚有点害怕,有点担心,现在,只想——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大清海盗:“……”
亲娘啊,这小和尚是怎么养出来的?瞧这份胖气和顽皮,瞧这份胆气和见识,绝对要拐回去我们岛上,不光不喂鱼,还要好好养着。
说话间,两方海盗你来我往的,打了几个回合,炮火中,弓箭纷纷中,双方都有一艘船沉了,海盗落到海里,大声呼救,海面上一时飘起红色的血水,一个机灵的侍卫,就是菩萨保,立马捂住他们阿哥的眼睛。
保康:“……”
眼睛看不见了,耳朵更灵光。就听见日本海盗也开始喊话,声音嘶哑恨声不已,“大师是要去我们日本,同为海盗,和为贵。”
大清海盗:“屁话!我们说大师要去日本就是开玩笑,听不懂人话的小日本,当人人都去你们日本。”
“低头看看,自己脸多大。大师明明就是要南下。”
保康:“……”
还没容保康说话,又有一声浪笑响起,真的是很浪很浪的那种:“哎呀呀呀,五台山的大师要南下,我们小翅膀海盗团当然不能错过呀。”
瞬间变成大清海盗一号的大清海盗登时大怒:“浪蛇你他娘的不守规矩。五台山的大师还在淮扬海面上,还没到你的蛇窝!”
那个叫“浪蛇”的大清海盗二号不以为然:“泥鳅说得对——哎呀呀呀,这可怎么办呀?这么一条大鱼呀。”
…………
保康实在忍不住喷笑出来。
他都可以想象“泥鳅”被气吐血的样子,他也想大笑三声哈哈哈。
一点儿也没有被称为“大鱼”的不乐,反而因为这位‘妙人’乐呵。其他人,师祖依旧镇定自若;石溪道人觉得这位“浪蛇”太过不正经,对比之下“泥鳅”反而多了一分真性情;其他的侍卫们武僧们,大多和石溪道人的观感差不多。
海盗还怎么讲究规矩?可盗亦有道。
不过他们也明白,说到底还是财帛动人心,他们仗着自己有准备昨天的动静太大,估计这一路上不会太平了。
众人一瞬间又心生一咪咪担忧,哪知道海面上的“战事”又有了变化。
“浪蛇”和“泥鳅”骂着骂着居然“默契”地,真的是默契地合伙打日本海盗,两方合起来海盗船有三十只,日本海盗船只有十来只自是应接不暇,日本海盗正要准备撤退,“泥鳅”一直在等的人也来了,直接来一个三下包抄。
日本海盗逃无可逃,开始全力拼杀。
厮杀声,炮火声,痛呼声……伴随着潮湿的海风响在这一方海面上,胆小的人光听都胆寒心裂。
同靠近黄海海面,大清海盗一号“泥鳅”本来就和日本海盗争斗不断,因为抢劫发生的龌龊数不胜数,这下有机会狠狠地打一顿日本海盗,当然不能放过大好机会。
可是日本海盗也不是一时起意,而是有备而来。
就见日本海盗眼看要“全军覆没”的关键时刻,从西南方的海面上又出来十多只海盗船,很明显的大清人身形神态,却是日本人装扮,头上的帽子也是日本下层武士的“折乌帽子”,而不是大清人的瓜皮帽,或者斗笠大草帽。
他们来到后也不说话,直接帮助日本海盗突围。
混乱中,师祖一把抱住小徒孙,按住他的脑袋在怀里,轻声哄着道:“保康不要听。”
保康:“……”
保康彻底看不见,可他如何听不见?他根据炮火的方向和船只的方向,大体就可以猜得到“战场”情况。
此时,海面上的争斗情况又是大变,大清海盗一号“泥鳅”面对“国贼”气得暴跳如雷大骂不止:“没皮没脸的‘破鞋’又来这一套,你他娘的怎么不去日本认爹娘算了?”
大清海盗二号“浪蛇”的浪笑更加**入骨:“哎呀呀呀,都海盗了,还分什么有脸没脸?‘破鞋’做得好呀——”
“破鞋”保康不大明白。但他感受到师祖隐隐的火气,不敢动弹。
大清海盗三号“破鞋”忍下这个极度侮辱性的称呼,说话是慢丝丝的、阴恻恻的渗人得慌。
“混江龙大当家想要在黄海海面上一家独大,小翅膀大当家想要趁机北上,怎么,兄弟怎么也要给送一份大礼。”
好嘛,这是一个被内斗撇下的“小可怜”被逼无奈联合外敌的一只“破鞋”。估计平时为人也让同为海盗的人不齿,否则,“破鞋”,呵呵——
“破鞋”,京城着名的八大胡同里,那些出卖□□的人,男或女,在住宅和街坊的大门外挑挂一只绣花鞋,做为幌子。日久天长,风吹日晒,那只绣花鞋就成了“破鞋”。于是“破鞋”就成为一种意味深长的代称。
保康这方的人,除了保康之外,都大体明白了现场情况。至于保康,小孩子不该听的不能听,当然更不能问。
保康正要和他师祖撒娇耍赖,哪知道他师祖直接抱着他离开——离开了甲板。
师祖不光直接抱着小徒孙离开,还示意侍卫们直接行动。
只是师祖到底是顾虑小徒孙年龄太小,没有让他们要人性命。
菩萨保等等侍卫直接亮出船上的火器,还有那个轻功好的侍卫站在桅杆上,直接瞄准现场的四伙儿海盗的四位当家。
杀机弥漫开来,这些常年混迹在生死边缘的海盗们,虽然不相信这样的距离对方可以瞄准打中,但是他们都感受到那种熟悉的,死亡逼近的威胁。
五台山的和尚不同寻常,不光有官兵还有官府供奉,除了他们不直接沾染世俗权力,其行为和西藏的政教合一差不多。他们都知道这一点才等了五天,几番筹谋算计才动手,可是他们此刻面对船上的火器,心里的惊涛骇浪无法言说。
可是他们已经付出了这么多。
可是,这是几年来难得的一条大鱼。
可是,他们看着这从没见过的新火器,越发想要得到。
退?不甘心。
不退,谁也不想做试枪的人。
现场的形势胶在一起,极度压抑和沉默,求生的**和发财的**、实力大涨的**,嗜血的**……也都赤~裸裸地胶在一起,一个个的,都红了眼目光吃人一般;一时间,好似今儿这晴朗无风的晚秋天气也变得阴沉沉,压得人都不过来气。
菩萨保一身战场上下来的气势岂会怕他们?他眼看这四伙儿想要一拥而上,却又互相猜忌,互相算计的海盗,身上的杀机一闪而过硬忍下。
“大师不想要人命,给你们一次机会。”手里举着山西大喇叭,声音里满满的,都是绝对武力之下的绝对自信,因为命令强压下去的杀气。
…………
“哎呀呀呀。”却是大清海盗二号“浪蛇”先发出他那标志性的笑声——好似被卡住脖子般的僵硬难听。
不管如何,“浪蛇”不光先打破了这般“平静”,还第一个做出决定:“小兄弟干嘛火气这么大呀,退,退,浪蛇在东海等五台山的大师——哎呀呀呀,后会有期呀。”
最后一个“呀”字里透着满满的意味不明,那意思,你们要活到东海呀,到了东海,我“浪蛇”可就不这么好说话了呀。
奈何菩萨保连一个冷笑的回应都没有,只有一个问题:退?不退?
大清海盗一号“泥鳅”眼望着这五艘“大金船”和他们的新火器,心里想的滴血,眼红的滴血,却也咬牙恨声道:“我们也退!”
大清海盗三号“破鞋”可能是习惯了见风使舵,最后做决定,他们没开口,日本海盗先开口了:“大日本欢迎……”
还没说完,三枚大炮猝不及防地发射而出,直奔日本海盗的指挥船,紧接着就是炮火不断,日本海盗的指挥船没有防备之下顷刻间翻进大海里,只余下呼救声和血水弥漫海面。
日本海盗惯常的招数,遇到大清出海的富户,不管人家是要下南洋还是要去小琉球,一律想方设法弄到日本去,船上钱财洗劫一空,然后根据其学问价值卖给日本亲善“华族”的一方势力。
他们做惯了这般招数,还真有一些富户面对大清海盗无奈选择日本海盗一方的。
奈何今天“翻了船”。
这么五艘大船,不说大船本身就是一宝,船上的火器,船上的金银,船上的人……哪一样都不能落到日本人的手里。“泥鳅”、“浪蛇”、“破鞋”一起出手,直接将日本海盗一方全灭,保证一个活口也没留下。
前方一片海水被鲜血染红。
海面上残肢断体随着水流晃动,露出来的白肉晃人眼,刺人心,眼花,胆寒。
但是菩萨保还是面无表情,只有一个问题:退?不退?
“泥鳅”、“浪蛇”、“破鞋”一瞬间的沉默。
不说这些人火器的真伪,光凭这份软硬不吃,一点儿也不为他们的“爱国心”“同胞情”动容——心肠够硬,够狠。
大清海盗三伙儿咬牙,齐声大喝:“退!”
菩萨保眼里的杀机一闪而过,在他们退出“一定距离”的时候,一个手势,三枚火炮朝这三伙儿海盗船的指挥船打去——恰好打翻他们的船头甲板。
至此,他们这才真的退了。
亲眼见到火器的威力,确定伏击无望,合围也没有希望,当然是小命要紧。
“破鞋”阴恻恻的声音响起:“小兄弟,海上浪大风大……”后面的话破碎在一阵海风里。
菩萨保望着他们弄脏的海面,闻着海风中的血腥气,直接下令:“全速前进。”
声音冷硬机质没有感情没有起伏,五艘大船无视海水是蔚蓝还是鲜红,直直前进。
…………
保康在师祖的船舱里听到外面的动静,直接事情结束了,不乐意地和师祖耍赖。
“师祖,师祖,保康没听明白。”
“长大了就明白了。”
“保康四岁了,已经长大了。”
“还不够长大。”
“师祖——师祖——”
“今儿的功课做完了吗?”
“……保康去写大字。”
“乖。”
“……”
保康气呼呼地起身回去自己船舱的小书房,一眼看到还在发愣的石溪道人,以为他被吓到了,小大人地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不怕,不怕。保康打坏人。”
石溪道人动动眼珠子,看清楚小学生眼睛的纯净无伪,天真烂漫,所有的话都说不出口。
他想说:“他们都是坏人,小阿哥不要怕。”说不出来。
他想说:“靠山吃山,靠海吃海。渔民生活很苦,除了穷凶极恶的少数人,很多人,他们都是为了一条生路才去做海盗,他们并不该死。”说不出来。
他想说:“将来开海了,朝廷整顿沿海防务和海上安全,能不能饶过他们一条性命?”说不出来。
快乐大师胆子大,打小儿就在这般打打杀杀中长大,他不害怕。师祖也不担心他害怕,只担心他听了一耳朵污言污语脏了耳朵。
他们不该死,可他们手底下的无辜性命哪一个就该死?就算那些人是要私自出海走货,就算那些人是要离开大清,去日本,下南洋,下西洋……他们就该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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