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那是县令,县令来了?”宁桃朝窗外看了一会儿,突然下床穿鞋,看都没看常清静一眼。
她必须要去一趟。
“桃桃。”常清静下意识地脱口而出。
宁桃却一把推开了他,将小元子塞到了王锦辉手里。
“锦辉哥哥!帮我拿一下谢谢!”
常清静猫眼圆睁,眼里的惊愕简直无以言表。
……
“桃桃呢?!”
拎着食盒进来的小虎子和苏甜甜,一抬眼对上常清静的视线,伸着脖子看到屋里的床上已经空了,不由得一怔。
常清静闭上眼睛,拧着眉:“去祠堂了!快追!”
话音未落,已快步追了上去。
小虎子和苏甜甜面面相觑,互相看了一眼,放下了食盒。
苏甜甜提着裙子:“诶!小牛鼻子等等!”
……
宁桃刚冲到祠堂门口,就看到了曹氏在祠堂里骂街,身后是曹家和王家两家的青壮年劳动力。
宁桃心头火起,立刻捋着袖子冲出去。
王大鹏她娘曹氏,此刻正唾沫横飞,指天骂地。
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王月瑛不要脸,是王月瑛和王桂林杀了她家鹏哥儿。
“不要脸的贱人生出来的不要脸的贱丫头……”
王家和曹家来了不少人,再加上来看热闹的,乌泱泱的一大片。
为啥古代生儿子重要,宁桃这个时候突然有了深刻的体会,因为古代重视宗族血缘关系。宗族之间的械斗屡见不鲜,生儿子就是一份战斗力,家里男丁多的往往以此来欺负孤儿寡母,甚至还有强迫寡妇嫁人这种事儿,这也是为什么韩招娣畏惧与宗族势力,一直不敢声张的缘故。
两方已经陈述完,裴县令皱着眉略一沉吟,正准备开口——
宁桃气得咚咚几步冲上前,内心“蹭蹭”心头火起。
“你儿子那是死有余辜!”
祠堂里“嗡”地一声立刻吵开了。
衙役们齐齐变了脸色:“谁?!”
“谁敢擅闯公堂?!”
定睛一看,竟然是个披头散发的小姑娘。
刚追到祠堂门口的常清静和苏甜甜等人整齐划一地呆住了。
小虎子更是吓得魂飞魄散,汗流浃背:“桃桃!回来!”
“那是县令老爷!!”
谁都没想到,这小姑娘哪来的这么大胆子敢擅闯公堂,就连常清静也吃了一惊,神情不由微微一凛,眉间好像落了点儿霜雪。
桃桃跑得太急,鞋子都跑掉了一只。众目睽睽之下,又弯腰把鞋子穿好了,这次一步一步,步伐坚定地走上前。
和坐在最上面的裴全四目相对,眼神撞了个正着。
宁桃其实也有点儿紧张的,眼角余光扫到周围这架势,衙役分列在左右,上前就要来抓她,佩戴的铁尺,闪烁着凛凛寒光。
王三爷看到是她,变了脸色。
宁桃清楚地看到了王三爷那目光里无疑“震撼我妈”的错愕:“怎么又是你?!”
“快下去!这是小孩子说话的地方吗?”
追来的王二嫂这回真的快要昏厥了。
之前在祠堂里乱说也就算了,这在青天大老爷面前能乱说吗?!
古代怎么行礼来着?
不管了!
宁桃鼓起勇气,噗通一声跪倒在地,结结实实地磕了三个响头。以上台演讲般的勇气大声说:“禀报县太爷,民女宁桃对这案子有话要说!”
“杀人者,并非王桂林。”
“杀人者是王月瑛!!”
裴全面色微微一变,扬起眉头,拦住了上前就要抓桃桃的人:“你说什么?!”
“小娃娃,这里是公堂,可不是能随便说话的地方。你说什么前,要想清楚了再说,要是扰乱公堂,我定不轻饶你知道吗?”
眼看衙役退去,宁桃松了口气。
她心脏跳得厉害,主要是因为紧张的。但相比较把县太爷捧成神仙的王家庵村民相比,桃桃的态度算得上不卑不亢。
县太爷在她这儿没有神的光环。
桃桃紧张得口干舌燥,觉得头晕目眩,咽了口唾沫:“我、我保证!”
“好。”裴县令赞了一声,“那你说罢。”
“杀人者为何是王月瑛,你可是撞见了?她与王桂林是和关系,如今又身在何处,统统交代出来。”
宁桃退开半步:“民女想让王月瑛自己来说话。”
自己来说话?
不论是裴全,还是王三爷等王家庵的村民,俱都愣住了。
然而,接下来这一幕,却让整个祠堂的人瞠目结舌,骇然至极。
第25章 多情却被无情恼(十七)
伴随着宁桃退开半步,半空中突然浮现出了个虚虚的人影, 这人影渐渐凝结成了个身穿红袄子, 面容清秀的小姑娘。
霎时间,祠堂上下惊叫一片。
曹氏面色惨白, 两个眼珠一转, 吓得瘫软在地。
这……这是王月瑛!但王月瑛怎么会出现在这儿, 还是以这种鬼魂的姿态?!
韩招娣脑子里整个都是木的, 呆呆地看着自己这女儿:“月……月瑛?”
苏甜甜忍不住紧紧揪紧了常清静的衣摆,睁大了杏子眼:“小小小牛鼻子……有……有鬼!”
小虎子虽然也白了脸,还是硬撑着一口气, 拍着胸表示:“甜甜别怕!我来保护你!”
少女半个身子都贴了上来,常清静微不可察地僵住。动了动手, 想要挣脱, 奈何苏甜甜箍得铁紧, 他一时半会挣脱不开。
眼看着祠堂已经乱成了一锅粥,裴全虽然骇极,但毕竟还维持着点儿冷静,又一声厉喝:“肃静!!”
这世上本来就是人、妖、修士和鬼共存,裴全虽然见过妖,却没见过鬼。当下遍体生寒, 有些不大舒服地皱紧了眉, “你就是王月瑛。”
王月瑛张了张嘴: “是。”
“这个娃娃说你杀了王大鹏三人。”
王月瑛垂下头:“是。”
“杀人者,正是民女。”
虽然做了鬼,但王月瑛依然怯弱胆小, 宁桃冲上前,握住了她的掌心,捏了捏她手掌。由于王月瑛附身在她身体上的缘故,宁桃倒也能触碰到她。
王月瑛感激地看了她一眼,哆哆嗦嗦地开口,“但民女杀人,实在是有不得已的隐情。大约是在两年前,民女在地里遇到了王大鹏,王大鹏把我摁在了田埂上,对我……对我……”
裴全一愣,祠堂上下又齐齐怔住了。
王三爷不可置信地看了一眼王月瑛。
曹氏面色一变,立刻不要命地尖叫出声:“你放屁!!”
王月瑛自顾自地垂着眼继续说:“从那之后,王大鹏就经常来找我,捂着我的嘴,不让我说出去。我、我害怕,娘说女儿家的名誉最重要,我、我不敢说。”
韩招娣此刻已经泪流满面。
王月瑛说到这儿,却说不下去了。
宁桃看了一眼王月瑛,走上前,替她说了:“王大鹏看她不敢说,胆子越来越大,也越来越猖狂,趁着韩嫂嫂不在,堂而皇之地登堂入室,又对王月瑛实行了强奸。”
裴全心里一震。
一方面是震动与王大鹏做的这种事儿,一方面又是震动与这小姑娘竟然如此直言不讳,将这两个尖锐的字眼,直白地说了出来。
“每次做完这种事儿之后都给王月瑛她几个铜子儿叫她去买糖。”
裴全脖颈微微转动,看向了曹氏。
这就叫王大鹏喜欢王月瑛,平常总会给她几个闲钱去卖糖?!
曹氏被几个衙役架着,吓得面色惨白,两股战战,说不出话来,王又辉与赵玉刚另外两家也都变了脸色。
看到曹氏他们这幅表情,裴全几乎都快气笑了,压抑住脾气,沉着脸:“继续说。”
宁桃:“再后来,王月瑛碰到了王桂林,这是她与王桂林第一次见面,当时正值冬天,王月瑛被王大鹏几人强奸后,心里难受,又不敢说,只好出去走走。没想到正好撞见了王桂林在她家菜地里偷菜。王月瑛并未声张。”
“又过了几日,王大鹏将王月瑛按在田里,实施强奸的时候,被王桂林撞见了———”
【下次他们几个再来,就来找他,他拿锄头敲(kao)死他们几个小兔崽子。
王月瑛犹豫了一下,小声地说,“他们都说我是婊子,是出来卖的,他们会给我钱。”
王桂林明显怒极了,破口大骂,骂得很脏,嗓音粗粝,什么腌臜词都往外飞,“放屁,你个女娃子懂个屁!!”
“他妈的才出来卖的!!”】
这是没有血缘关系的老少爷俩的相依为命。
“王大鹏他们被王桂林教训之后,有些忌惮,没有再敢来。大概是在这之后又半个多月,王月瑛外出的时候又撞上了这三人。这三人按捺不住,想要再度实施兽行。”
“王桂林及时赶来,与这三人起了争执。争执中王桂林叫王月瑛跑,王月瑛跑走后,王桂林被这三人拳打脚踢。这还不够“桃桃深吸了一口气,”王大鹏叫王桂林起来逃跑,三人往王桂林身上丢石头,王桂林一路跑,快跑回家的时候,被王大鹏几人赶上,用石头砸死了。砸死他的那块石头正中他脑门。”
“当初山洪冲下来的那具尸骨就是王桂林的遗骨。”
宁桃的言语简洁利落,十分有条理,人心都是肉长的,祠堂外渐渐传来了人的压抑的哭声,不少妇女都已经红了眼眶。
王三爷橘皮老脸肌肉微颤,也红了眼眶,啪嗒啪嗒地直掉眼泪。
他虽说在王家村积威甚严,但大体上还算是个慈祥的长辈,年轻的时候与王桂林也算有几分交情。
他活了这一辈子,却做梦也没想到在自己的村头地界竟然发生了这种事,又是羞愧,又是愤怒,猛地站起身,大踏步地走上前,上去一脚就踹上了王大鹏他爹。
“老子踹死你!好啊!你教出来的崽子!”
“还好意思血口喷人!诬陷月瑛丫头!!”
王大鹏他爹王广利被踹得鼻青脸肿,又不敢反抗,哀声求饶:“小爹,小爹,我错了!这事儿也不能听信这一个外人的一面之词!鹏哥儿他还小啊,他年轻气盛犯了错,得了教训,死得这般不体面,就已经够可怜了。”
“再说,再说,一个巴掌拍不响。那王月瑛真要是个好姑娘,早在第一次,就不该半推半就。我若是女人,我就以死殉节。更慌乱,后来王月瑛那丫头是收了钱的啊。”
宁桃被这堂而皇之的荡妇羞辱气得心脏狂跳,想都没想就伸手丢出去一团掌心雷,电光呼啸着擦着王广利的头顶砸了出去,在地上砸出个焦黑的大坑,又是“呼啦”一声,火苗立刻就撩着了王广利的头发。
自己脑袋上着火,王广利惊惧地面色扭曲,抱着脑袋,哀嚎着在地上打滚。
“救……救命!!!烧死人了!!”
曹氏连连往后退了几步,正要尖叫,常清静眼疾手快,一声沉喝:“泽字诀,水!”
一团流动的水花从天而降,又把王广利和曹氏浇了个透彻。
这回,女人是真被气得真·头冒白烟,她又气又怕,连头发也不顾,跌倒在地上,拍着大腿嚎啕大哭起来:“你……你……你们……没天理啦!你们欺负人。”
曹氏这哭,本来就有撒泼的意思,可是眼角余光一瞥,宁桃、常清静就算了,就连裴全也都是冷冷的。当下拍着大腿的手一僵,有些下不来台。
王三爷被王广利这话说得微微一愣,缓过神来之后,顿时暴跳如雷,拐杖打得更狠了,如雨点般噼噼啪啪砸在王家夫妇身上。
“人一个丫头懂啥!你好意思吗!!你好意思吗?!”
“人一个丫头被人欺负了,凭啥就要她死,就要她殉节!你那宝贝儿子做了这种事儿,咋不畏罪自尽呢!!”
王广利哭道:“小爹,就凭这俩丫头一面之词,我不信啊。”
裴全一言不发地听着,面沉如水。
正欲开口间,突然却看到人群中走上来了个一身道袍,漂亮如雪的少年,少年不卑不亢地行了一礼:“县太爷,草民常清静,是蜀山剑派的弟子,有要事禀报。”
裴全惊讶地看了眼面前的少年。
蜀山剑派他也是听说过的,但他却没想到这小村里竟然有个蜀山剑派的弟子。看到少年神清骨秀,行为有礼,已经信了几分。
面前这白玉神仙般的小道士,眼神平静:“蜀山剑派有一样独门秘法,能回溯死者生前记忆,只要县太爷允许草民将王月瑛姑娘生前记忆调出,那真相自然大白。”
能回溯死者生前的记忆那当然再好不过,裴全沉着脸:“你能保证?”
常清静不假思索:“若有半点妄言,愿受县太爷责罚。”
顾忌到这生前记忆不好公布于众,便自己起身同常清静进了祠堂里屋,叫上了王月瑛一道儿。
宁桃攥紧了王月瑛的手,目光灼灼:“别怕。”
王月瑛怯生生地“嗯”了一声。
目睹着王月瑛和常清静走了进去,桃桃实在有点儿不放心,又追上去嘱咐了常清静一句。
“小、小青椒,你到时候,一定要照顾一点儿。”
常清静:“好。”
常清静三人走进去之后,宁桃忧心忡忡地等了好一会儿,裴全和常清静这才终于出来。
宁桃一看没有王月瑛的身影,忍不住冲上前去问常清静:“王……王姑娘呢?”她其实是真的怕,王月瑛被常清静给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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