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越说越叫宁奕手抖,他的剑缓缓的落了下去。
宁王趁机靠近,伸手揽过他肩膀拍了拍,笑道:“靠谁都靠不住,不如将权利把握在自己手中,殿下您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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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清梨得知江煦之被困在山上的消息,心里慌的厉害。
她记得书中当初的情况明明是突厥被包抄,为何现在会变成江煦之被包抄,她思来想去,最后在床上睡不着,独自披上大氅带上了门。
袖桃被吵醒,看着郁清梨蹑手蹑脚的带上门,心下一惊,连忙跟上,却见郁清梨坐在凉亭中,仰头痴痴的看着月亮。
袖桃心里难受得紧,好不容易二人冰释前嫌,有了进展,老天不开眼。
郁清梨坐在亭中,呆呆的倚着栏杆,蹙眉想的头涨疼,她突然想到一个可能,胆大的想法,会不会江煦之告诉过宁奕,然后——
这个念头在她脑子里渐渐成形,到最后竟然疯狂生长,就像春日的野草,无边无际。
她想,不能再坐以待毙。
那手掐着栏杆,掐到骨节发白。
她不是不知道书中原先宁奕的最后走向,娶了顾采薇,既然能娶顾采薇,那么原先,他们就一定是有关联的。
只是因为她的突然出现,稍稍打断了这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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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方初亮,郁清梨就已经等在里皇子殿门外,斗篷的帽子将头遮得严严实实,有将士疑惑看着斗篷下的矮瘦男子道:“你是什么人,找七皇子何事?”
郁清梨压着嗓子低声回:“七皇子的门客,就说我有玄武配,七皇子便知是谁。”
宁奕早间醒来面色青黑,昨儿夜里一夜没睡好,翻来覆去做噩梦,一会是江煦之的剑指在他头顶上,一会是他杀了江煦之,总归梦里都是厮杀,最后那脸变成了宁王。
听闻通报的人说有门客,宁奕冷笑一声:“什么人都敢干起门客的营生,不见。”
又听将士说:“听说有玄武配。”
宁奕手一顿,没听清一般,而后忙道:“喊进来,你们就当谁也没见过,若是有人问起,知道怎么说吧?”
那人忙点头:“只说殿下一直在屋内。”
宁奕挥了挥手,带郁清梨低着头进了屋,宁奕忙嘱咐人关上门,然后面色古怪的看了眼郁清梨,故作轻松的笑问:“你怎么这么早就进宫了?去看了苏顺仪?”
郁清梨并不同他兜弯子,眼神定定,凝视着宁奕的双目道:“七皇子,我且问你。”
一听郁清梨这次不再如往常一般宁奕的喊他,只觉得心内不妙,摸着鼻尖干笑:“怎么这么严肃?”
郁清梨问:“江煦之要包抄的消息是不是你送出去的?你是不是和突厥勾结了?他们是不是说这一仗赢了到时候拥你为王?”
这话来的利如刀锋,且不遮不掩,宁奕竟是被问的哑口无言,他笑:“怎么会?煦之是我好兄弟,我怎会害他?清梨,你今日有些奇怪,你别急,我很快增派援手——”
“增派援手?只怕你早设计好叫他死在九峰山,七皇子,我问你,你是不是和宁王做着什么交易,若是,你今日应了,我们这朋友一场,算是没有白交,你若是不肯放我走,那你就将我杀了,左右我的命不金贵。”
宁奕面色僵了僵,笑道:“清梨,你说话好不讲道理,我杀你做什么?不是我做的事我哪里能应?再说,宁王同我有何干系?”
郁清梨看他还在装,也不着急“七皇子,我同你直说了吧,今日来,我也不是为了逼着叫你应下你和宁王那些肮脏勾当来的,我是给你看些东西,让你瞧瞧宁王的皮下装的都是些什么东西。”
只见郁清梨从怀中缓缓掏出一本册子,狠狠甩在宁奕脚边,恶狠狠道:“去年八月,春城,宁王勾结盐商,开始大肆提价,这件事您不会不明白吧?”
“去年九月,宁王强占良田和大宅,构陷御史大人,您也知情。”
“十月,随州失火,为陛下盖的避暑山庄一把火被烧了,然后国库拨银千万两,最后修葺的山庄竟然不敌风雨,说是宫里材料库额宫人贪图银两,买了坏的木材,您也知情。”
“十一月,封地异姓王前来朝拜... ...”
郁清梨不断控诉着宁王的恶行,宁奕的眼睛越垂越低,直至最后不敢看向郁清梨,这些事情里他知道的太多,没有一件他能脱掉,只是知道的越多,包庇的越多,他最后整个人已经处在泥潭里,他成了宁王的同类。
郁清梨不动声色观察宁奕的变化,看到宁奕偶尔惊慌失措的,言辞闪烁时,觉得就是现在,乘胜追击道:“你觉得宁王能帮你?你觉得其他皇子都有自己的党羽,你没有,你觉得陛下心里没你,不爱你,你觉得江煦之总有一天背叛你,那么多人,你独独信花言巧语的宁王?从一开始,你就不该放松警惕,答应了和他的第一次合作,你只会让自己越陷越深,到最后满身泥垢,洗脱不掉,厝火积薪,总有一天必定自焚。”
“七皇子,煦之现在在九峰山,卫的是谁的国?杀的是谁的敌,不妨你我二人打开天窗说亮话,陛下现今身子日益病重,几位皇子中,煦之或许没说过,但是他站的永远是您的身后,你也无需忌惮他日益渐丰的势力,他选中的影卫无一不是为您在做准备,或许他没有告诉过您,但是其中他对你的用心程度,还望七皇子摸摸良心,用心想一想。”
宁奕的头死死沉着,始终一言不发,任凭郁清梨控诉,良久,才缓缓抬头,那眼珠子宛若木头,一动不动,半晌低低笑了一声,无限苍凉,而后一甩袖,背身转过去:“今日郁姑娘所说的话,本殿权作没听见,若是再有下回,别怪我不念情分,请回吧。”
这一句话叫郁清梨的步子生生晃了晃,险些到倒地,她原想着,宁奕不是个不讲道理的,只要抓住他的愧疚,就能扭转乾坤,可是她没想到,这乾坤竟然,扭不动。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好一个往日情分,我竟是想不到,殿下竟是如此这般重情谊,病了,都病了,你的心病了!整个大昭,都病了!”
她说道最后,眼中通红一片,半晌喃喃道:“你低头看看你满手的血,你的心竟都叫狗吃了。”
这话一说完,郁清梨不等宁奕喊人,率先转了身,带着决绝的勇气,宫人打开宫门,一袭红衣逶迤在长阶下,她一走一笑,眼泪扑簌簌的朝着地上掉。
宫墙深深,红衣斗篷没在了一片圣洁的白雪中,清清浅浅的脚印绵延至长陵街,长陵街那头,等着的是江家下人和家人,他们殷殷期盼和焦躁的等待中。
郁清梨缓缓倒在不过尺把开外的雪地里。
第64章
是夜, 周围风声飒飒,灌进从木里发出鬼泣狼嚎的异动。
“将军,这一次, 恐怕真的再无逃出生天的可能了。”
帐篷外驻扎的营地上, 一袭低低的男声自郁郁葱葱的林子里传来出来, 古川手里拿着仅剩的干饼送到江煦之面前。
江煦之思绪凝重,缓缓掀开眼皮环视周围伤重将士,面上肃穆庄重, 他自地上拿起水袋, 仰头饮了一口烈酒, 酒水顺着脖颈溢下,抬手一把擦去,而后道:“但有一线生机, 我都会将你们带出去。”
“就算带不出去,我们也不能自暴自弃, 你们记得, 你们都是大昭的精锐兵士, 是大昭的脸面,是叫别国有所忌惮的精兵。今日是一万对十万, 就算明日, 他们突厥带来了百万, 我们也要拿出千千万的气势!旁人不管我们没关系, 但是我们不能轻贱了自己,你们但有遗言的,写在冬衣上。”
“明日,我前路,子言带左路, 附隐右路,古川断后,只要有一个人能冲出去,都不要忘了带上大家的遗言,若是能出去,去江府,我给每个人都准备了安置金。”
这一句话似乎是昭示着他们后面的境地,在场的所有人缓缓站起身子,有人拿起身边印着昭的军旗,缓缓的舞了起来,在一片篝火明灭中,九尺男儿各个哭的泣不成声。
江煦之扬唇笑,若无其事的又饮了口酒,笑道:“怎么?这么哭,不晓得的还以为你们怎么了,不许哭,男儿在父母膝前哭,洞房前哭,唯独战场上,都不许哭。”
一句话,只教众人强忍难受,缓缓露出白牙,眼尾晕着红,眼中全是雾气。
江煦之忽然惆怅,他转过身去,又喝了一口酒,心里却想到了郁清梨,这战场上的境况她必然已经知道,只是不知,她可吃的好,睡得好。
从怀中摸出一个圆环,莫名笑了,她总说她们以前那个地方,成亲是要拿钻戒的,可是这戒做出来了,钻还没找到,竟然就要在这里倒下,真是有些不甘心。
抬手又从怀中摸出一方帕子,手在刀锋边缘狠狠的拉出一道口子,眼睛眨也没眨,就在帕子上写着什么,只是那血晕的太快,很快连成了一片。
古川看着干着急,去问有没有能写信件的东西。
有一男子颤颤抬手:“我娘子给了一只描眉笔,将军不介意,拿去写信。”
江煦之故作轻松的笑道:“好家伙,不早说,叫我倒是生拉出一道血口,回去扣你半月俸禄。”
因为对回去后的期盼,惹的众人又笑出了声,回去,回去别说扣半月,一年都行。
江煦之捏着那短短的眉笔在血迹晕开的地方郑重地提笔写道:“阿梨,我还是第一次给你提笔书信,说来惭愧,耽误你那么多年,一直什么都没能给你,终于要给你撑起一片天的时候,竟然是在这种时候,现在竟有几分懊悔,没让你同他一起去乌君国了... ...”
他手在信上一笔一划的写着,仿佛写的缓,这夜就会变长,他的思念就会带去京都,送到郁清梨的耳边。
“此生一诺,不得践,唯愿你长喜乐,逢安康,觅......”最后几个字,却是如何也舍不得下手,他自嘲的笑了笑,眼下都是枯骨一堆,怎么还要耽误人家姑娘?寞了,抬笔写下:“觅得好儿郎。”
附隐拍了拍古川的肩膀,从江煦之身后走来,将刚烧的热水放到一旁的岩石上,故作轻松道:“主子在给郁姑娘写信?”
江煦之也没遮掩,耳尖却红了红:“叫她别惦记我,毕竟耽误了半辈子,非要认着本将军算什么本事?”
于是悄悄将戒环裹进了帕子里,装作无意的丢进古川怀里:“明日你断后,想尽办法带兄弟冲出去,别忘了将我这信送到她手中,免得再苦苦等我。”
说这话时,江煦之的思绪飘的很远眼睛越过崇山峻岭,滩涂荒漠,最终朝向一个方向,终于眷恋满足的笑了,眼中含着柔柔笑意。
古川却将东西塞回江煦之手中:“这事属下可做不好,我就是想来和主子商讨,我带前路,您率后路冲出去,可能性也大一些。”
江煦之一巴掌拍在他后脑上,严声道:“战场上需得你让我让?若你还听我的,就想进办法将他们带出去,大昭要留下影卫的种,不能全部断在这里。现下是突厥,明日呢?就不会有别的倭寇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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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轮月挂在天边,郁清梨蜷着膝盖缩在凉亭上,看着清冷的月,一言不发。
袖桃看着直抹眼泪,忽听见郁清梨唤她,忙走过去,强颜欢笑道:“主子怎得了?”
“今日月亮圆,你去温壶酒,陪我喝两杯吧?”
若是往日,袖桃必定要推脱,今日她却没有,笑着回:“是,姑娘。”
眼泪却在眼眶打转,一回头,哭的情难自已,那声音憋在嗓子里,上不去下不来,抽抽噎噎,只得加快步子跑去了东厨。
郁清梨看着渐去的背影,而后缓缓下了停了,在黑夜中朝着小门走去。
门外一匹枣红色的骏马拴在树旁,郁清梨利落的解了马缰,而后毫不犹豫跨上了骏马,“驾”的一声,马蹄哒哒,扬在漆黑一片的街道上。
这一去,生死不知,可是郁清梨一点也不怕,她只知道,若是江煦之死在战场上,那才叫可怕,所以,她要拼尽全力。
去他身边。
生不能同寝,便求死后同眠。
总归她是要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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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清梨几番绕路,这一赶,赶了三天,到了九峰山附近,只见难民私下逃窜,有妇人喊住郁清梨:“姑娘,你切不可再往前去,一过这江,你就到九峰山了,前头再打仗,乱的很。”
郁清梨却有些说不出的高兴,她知道,她和江煦之的距离,越来越近,越来越近,他们很快就要见面了。
于是问了妇人哪条江,如何去,那妇人只觉得郁清梨脑子有问题,摇了摇头。
待问清怎么走,郁清梨就丢了马,那马自己转身便跑了,她顾不得马,花了银子同身边的难民买了身衣服。
找了个草丛将自己一身裙装换成了男儿模样。
有路她不能走,尽是些崎岖的山脚,郁清梨不敢后望,就像极限运动里的攀岩,可是距离九峰山还是太远了,但是那边的战况多么惨烈郁清梨看的清清楚楚,狼烟四起,山头一处火,一处烟,隐隐约约的嘶吼声,传到她耳膜,心惊肉跳,心里不断的祈祷,叫江煦之平安。
这一夜,爬的精疲力尽,她从怀中摸出麻饼,随随丢进口中吃了两口,又摸出昨夜里做的小块方糖,防止自己没力气落下去,现在是夜里,那战声已经停了她不知道是江煦之那边出事了,还是他又守住一夜。
待糖含化了,这才找了个隐蔽陡峭的露台躺下,修整片刻,又将自己的脚伸出去,怕睡过去,半夜时分,山林中冷的厉害,郁清梨哆嗦抖醒时脚已经麻木,她试图站起来,只觉得脚底钻心的麻,如千万蚁蚀。
她咬牙,狠狠的踩到地上,片刻后,酸麻恢复,郁清梨在自己身上撕下一块布,裹住了蹭破的掌心,绑紧后继续攀上了陡峭的悬崖。
将近早上天亮,郁清梨又不能再爬,她已经距离九峰山很近很近了,没有人知道,在山的背后又一个女子躲在后面。
她甚至能听到突厥在山洞里的狞笑。
她咽了口唾沫,似乎有人出来了,郁清梨不敢动,她脚踩在突出来的岩石块上,手死死攀着岩壁。
“你说他们还能熬多久?”有一突厥笑道。
那人口齿不清的回道:“等今晚去突袭,土司说他们的粮草已经没了,今晚是最好的时机,趁着他们睡的沉的时候端了他们。宁王送信来,说不会增派援手,只等我们自己速战速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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